“这怎么行!你们要拿去卖的。”安娜还是不收。
徐兵妈把牛奶递给徐兵,叹了口气,“别提了。去年我们村有人养奶牛,县里奶站来收,家里盖起了瓦房,我们就都跟着养了。到了这会儿牛奶多的没人要,你不拿,过两天坏了也白白倒掉。我们想着把奶牛给卖了,这会儿也没人要。你就收下吧,不值钱的玩意!”
安娜见她这么说,只得道谢收了下来。
徐兵妈和徐兵一起送安娜到了村口等回去的拖拉机。安娜再三叫他们先回,不必陪自己一起等,两人这才终于掉头回去。
……
太阳开始西斜。空气也渐渐变冷。
安娜把那壶鲜牛奶放在脚边,翘首等着拖拉机。好一会儿,倒是过去了一辆,一直没见回的拖拉机。正有点焦躁,忽然看到远处开来一辆小车。渐渐近了,认出是那辆派出所的吉普车。开车的好像就是陆中军。
安娜犹豫了下,还没决定要不要招手拦车,车已经呼的一声从她边上飞掠而过。隔着车窗玻璃,陆中军的侧影也一闪而过。
安娜望着转眼离自己老远的车屁股,懊恼地叹了口气。这时,车忽然竟又停了下来,很快调转头。接着,安娜看到陆中军开着车回来,嘎吱停在了自己边上,摇下了玻璃。
“要不要上来?”陆中军问。

☆、第12章 搭车记(上)

安娜赶紧提起牛奶跑到后座门边,另只手拉门把。
车门好像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开。
陆中军下来,绕过车头来到安娜边上,伸手一拽,门就开了。
安娜向他低声道了句谢,钻进了车里。
陆中军砰的关上门,回到驾驶位,发动车朝前开去,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哪过来的,这么站路边?”
“有个学生辍学了,我去家访。”
“先跟你说一声,不是直接回红石井。先要去一个通信基站送补给,完了再回去。估计要七八点才能到。”
“没关系,没关系。随你方便。我反正也没别的事。”安娜忙点头。
陆中军再次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她,不再说话,踩下油门加速往前开去,过了一会儿,下了主道,开上一条羊肠小路。
路况越来越差,颠簸的厉害。大约是想在天黑前赶到,陆中军开的很快,好几次把安娜弹的头顶差点顶着了车篷。天朦胧黑时,终于开到了一座山边。通信基站就在山顶,这个距离,隐约已经能看到架在山顶的那截高高铁塔架子。
就在这时,车头引擎盖下忽然发出一声异响,随即熄火了。
陆中军试着发了几次,车都发不起来。
“妈的!”
陆中军低低诅咒了一声,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下,来到安娜边上,敲了敲车窗。
安娜赶紧摇下车窗。
“不好意思,油路出了故障。”
“那怎么办?”安娜睁大眼睛。
“天太黑,这会儿没法检修了。你要么跟我上去,晚上在基站过一夜,等我明早修好车再回去。”
安娜愣了楞。看他一眼,见他说完就来到车后,打开车尾后盖,开始往下搬要送上去的东西,只得提着那罐牛奶,慢慢爬下了车。
陆中军把一卷电线套肩上,提了一个大箱子,留下其余东西,关上车门,掉头往山上去。
安娜只能跟了上去。
几百米外的山道入口处有个用煤渣填出来的小停车场,估计原本车应该停这里的。边上一条曲曲折折的用石头砌出来的狭窄山路。
这山看着好像并不很高,但真爬起来,却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天很快黑了。陆中军在前头,安娜跟着他往上。赶开始还能跟上,爬出去一百级石阶不到,就开始腿酸乏力,渐渐被他落下了段距离。至于手里的那罐牛奶,也变得重如石头。后悔自己干嘛一时脑抽要把它给带了出来。放车里过一夜,这样的温度下,也不会坏掉。
这一带山林还很茂盛。边上好像时不时发出什么咕噜咕噜的怪异声音,安娜感到后脑勺一阵发毛,如同背后随时会有一只什么洞穴里伸出来的黑手要把自己拖走一样,又拉不下脸叫他等,咬着牙使劲地追。
总算这男的还没忘记后头有她这个大活人,主动停了下来等她。等她赶到边上,问:“要休息一会儿吗?”
安娜见他说话中气平稳,丝毫没有后继乏力的样子,咬牙道:“不用。我行的。”
陆中军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把手里的那壶牛奶给自己。
要不是这是学生家长的心意而是自己买的,安娜早就丢掉不要了。见他主动要替自己拿,正中下怀,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哎……你还拿的动不……”
“少废话了。拿来吧!”
安娜一愣,嘴张着闭不上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说话这么不客气的男的。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
“别!您肯载我一程已经叫我感激不尽了。哪敢再麻烦您!”
安娜抬脚就往上爬。
陆中军停在原地,望着她飞快往上爬的背影,片刻后,跟了上去。
这回他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直跟在安娜后头。
安娜撑着气,最后居然也叫她一口气不停顿地爬到了那座山顶基站。只是,整个人累的彻底成了一条狗,看到建在块被铲平了的地上的那两间平房时,腿已经在打颤,只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把牛奶放地上,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平房窗户里亮着昏黄的灯。安娜刚坐下去,听到一声狗吠,扭头瞥见一条硕大的狼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闪了出来,正朝自己扑过来,顿时尖叫一声。
“闪电!”
陆中军叫了声狗的名字。大狼狗立刻停下来,改而朝着陆中军跑了过去,到了跟前,跳跃起来,两个爪子扒到他肩上,嗷嗷地叫,显得十分亲热。
安娜惊魂未定,坐着一动不动,看着陆中军掏出一截看起来像是肉条的东西喂狗。
平房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穿着件羊皮袄的老汉,走路腿有点瘸,撩开嗓门道:“陆队长来啦?辛苦了辛苦了!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咋又不放个信号叫我自个儿下去拿啊!每次都给我这么扛上来。这是又喂它肉啊!我说人都吃不上,你咋老喂它吃肉?”说着话,人到了跟前,接过陆中军带上来的东西。
“老丁,我车坏了,晚上要在你这里过一夜了。还有些东西放车里拿不上来,明早再说吧。”
陆中军拍了拍狗的脑袋,狗立刻叼着嘴里的肉吧嗒吧嗒跑到了边上,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安娜。
“行,没问题——”老丁一扭头,看到坐在石头上的安娜,一愣。
“咦,这姑娘是……”
安娜急忙站起来,刚要自我介绍,陆中军已经道:“镇上的一个老师,姓李,跑大老远去学生家里家访,回来路上遇到我搭车,结果给搭到你这里来了。”
老丁哈哈大笑,忙安慰安娜:“小李姑娘没事儿!别担心!外头冷,赶紧进屋暖暖身子。还没吃晚饭吧,等着,大爷去打点野味过来,晚上给你们打打牙祭。”
“要帮忙吗?”陆中军问。
“不用不用!你在这儿陪小李姑娘就行。”老丁说着,转身往里头去拿猎-枪,“你丁大爷年纪是大了,说句不吹牛的,准头不比你差多少,等下就回。”说着扛了枪,提了盏马灯,掉头离开。
“进去吧。晚上委屈你,在这里过夜了。”
老丁走后,陆中军对着还站在石头边上的安娜道。
安娜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进了屋。

☆、第13章 搭车记(中)

平房里外两间屋,里头应该是睡觉的地方。外间有桌椅板凳,墙上挂了几张皮子,角落一个铁皮筒炉,烟囱穿过窗户上方的一个口子通向外头,这会儿炉子里的煤球烧得正旺,上头放了个茶壶,里头咕嘟咕嘟,水刚烧开。
安娜刚才憋着口气爬到了这里,原本就热了,一进去,感觉更热,便脱了外套,找了个墙上的钉子挂了起来。
陆中军拿了两个碗,走到炉子边上,提起茶壶往碗里倒水。一碗应该是给自己倒的,直接冲满。另只碗先用开水烫了烫,转过头道:“口渴了吧……”
安娜刚挂好外套转身,陆中军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胸前,定了一定,随即迅速地挪开了目光。
“自己喝水吧!”
他把那只碗放在桌上,跟着走到窗户边,喝了声急着要进来所以一直扒拉在玻璃外兴奋地叫个不停的闪电。
闪电不知道为啥今晚不让自己跟进来了,委屈地呜呜了两声,终于消停下去。
安娜刚到时,行李箱里没一件冬天可以穿的衣服。李梅姑姑后来回过味来,有点奇怪,问了她一声。安娜推说冬天衣服放另个袋子里,在车站被人偷了。李梅姑姑相信了,后来陪安娜去买了衣服。
安娜现在里头穿的这件米色羊毛衫就是那次买的,当时咬牙花了十块。说是内蒙羊毛衫。穿在身上的体感自然远远比不上纯羊绒衫,但挺保暖,弹性不错,套她身上,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安娜确实口渴死了,完全没留意陆中军刚才那一刻的反应,自己过去倒了水,端起来吹凉。
陆中军赶走了大狼狗,坐到条凳子上,没话找话地道:“老丁是个老革命,以前为了保护县里一个老校长,腿被打残了。如今一个人看着基站,也不乐意下山。每月固定送一次补给。有时候我去二所,顺便就来看一下他。”
安娜哦了一声,神情还是有点冷淡。
陆中军也闭了口。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哑巴似地相对关在这间不过十几平米的屋里。
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闷热。
陆中军忽然站了起来,“我还是去看看老丁回来了没……”
安娜闻言松了口气。
他刚开门,就听见外头一阵狗吠,老丁扛着枪,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
“晚上算你俩有口福,运气不错,掏了个野兔窝,逮着两只,我正想回,一只野鸡自己又撞我枪口上了,瞧瞧,这肥劲!”
老丁拎着串野兔和山鸡,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老丁一回来,刚才屋里的那种不自在气氛立刻就消散了。陆中军跟着老丁到了外头,就着引过来的山水宰杀剥皮掏膛洗干净野味,拿了把刀,把野兔和山鸡剁成块,一块放到一只双耳大铁锅里,倒上水和老酱油,往里头丢了一团野葱和老丁从山里采来晒干的香菇,再撒几搓盐巴,盖上锅盖,就这么炖了起来,边上又煮着一瓦罐的黄米饭。
锅里渐渐飘出肉的香味,等炖好了肉,汤汁也收了,打开锅盖,香气扑鼻而来,混合着黄米饭的清香,馋的闪电在外头又嗷嗷地使劲扒门。
老丁把大铁锅直接端到了一张矮脚桌上,招呼陆中军和安娜坐过来,乐呵呵地道:“好菜要有好酒配。我这里还有秋天酿的野蜂蜜酒,等着,我去拿来,让你们尝尝。”
“老丁,你还藏了多少好东西,赶紧都拿出来!”陆中军过去拿碗筷,笑道。
“哈哈,没啦!就这是我的宝贝了。上好的玩意儿,一个秋天只弄了两罐。我喝了一罐了,剩下那罐舍不得喝。晚上难得你们来,一起喝掉!”说着出去拿酒。很快抱了个密封的罐子回来,拍开封泥,一股混合了蜂蜜香甜的酒味便飘了出来。
“小李姑娘,你也喝一点吧!甜的!醉了也不怕,晚上正好睡一觉。”说着往安娜前头的那个粗瓷碗里倒了一碗酒。
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青色碗里,看起来挺诱人的。
安娜老爸爱喝酒,还只爱他老家产的一种绿豆曲土酒,在外应酬喝贵的,回家就喝土酒。安娜以前在家时,有时也会陪老爸上桌,老爸喝土酒,她陪着喝红酒。也不是完全不能喝。见老丁第一个给自己倒了,急忙站起来道谢。
“哎,坐下坐下!肚子饿了吧,赶紧吃。”
老丁又给陆中军和自己的碗里斟满酒,也坐了下来。
闪电不知道咋的,自己顶开门也晃了进来,瞅了安娜一眼,就趴到了陆中军脚下,仰头巴巴地等着剩骨头。
陆中军夹了个兔头丢给闪电,闪电一口咬住,吧嗒吧嗒地啃了起来。
“哎,这可是好东西啊!比肉还有滋味,咋给狗吃了?”老丁有点心疼。
“它不整天帮你看门。犒劳犒劳。”
“得!亏了你,这狗今晚也有口福了。”老丁哈哈地笑。
陆中军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牙。
安娜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仿佛有点面熟,自己从前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这感觉一晃而过,再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感觉挺难受的。安娜忍不住就又看了他好几眼,使劲回想。
陆中军似乎觉察到了她在看自己,视线瞥了过来,正对上她的目光。
安娜仿佛做贼心虚一样,赶紧垂下眼皮,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酒。
果然,这酒甜甜的,十分好喝,于是又喝了一口,夹了块铁锅里的肉。
肉炖的非常入味,混合了蘑菇的鲜,极其好吃。
安娜不再看陆中军了,就着碗里的黄米饭,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对面老丁和陆中军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
两人起头说了些基站和派出所里的事,渐渐就扯到了两年前发生在西南边境的那场局部战争。
“……小陆啊,”几杯酒下肚,老丁称呼也改了,“听说你一枪崩了个俘虏脑袋,这才被下放了?到底咋回事啊?给说说呗!”
陆中军笑了笑。
“也没啥好说的,”他端起碗,喝了口酒,“当时我的小队四五个人执行完任务返航,天气恶劣迫降,遭遇了对方几十个人包围,我们利用地形和对方僵持了一天一夜,后来大部队赶到,对方投降了,我的一个副队很兴奋,去缴械时,突然被对方伏在另个方向的一个狙击手开枪打死了,正中心脏部位。随后那个狙击手才举着枪出来投降。”
安娜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他,屏住了呼吸。
陆中军脸色如常,淡淡道:“那家伙走出来时,眼睛里露出残忍得意的眼神。我便到他跟前崩了他脑袋。”
老丁猛地一拍桌子,吼了一声:“就该这样!狗-日的,崩他脑袋一百次都不解气!”
地上的闪电以为出了什么事,停止啃骨头,猛地仰头竖着耳朵听动静。
“这也太可惜了吧!就为这个把你撸到这里给我这个瘸腿老汉送物资?国家培养个飞行人材不容易,”老丁又道,“照你这情节,我看也没啥,最多关上十天半个月的禁闭也就完了。你老子咋没替你说个话?”
陆中军仿佛不大愿意再说这个,喝完碗里的酒,笑道:“就这样了!没别的了。下来就下来,这里也挺好。”
老丁哈哈大笑,“也是!你要不来,我还找不着人来陪我喝酒!来,来,再喝!”说着又给他满酒,瞅见安娜碗里的酒也快没了,不顾她拦着,又给她倒了一碗。
“小李姑娘,别拘着!放开了吃喝!难得坐一起高兴,来,来,老汉我献丑,给你吼一嗓子助助兴。”说完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扯开嗓子唱起了智取威虎山:“……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老丁嗓子有点沙哑破音,但配着他的调,听起来反而别有一番豪迈味道。
屋里暖洋洋的,桌子底下的闪电呜呜地和着老丁的腔调。或许是两碗酒下了肚的缘故,安娜渐渐觉得大狼狗也没什么可怕了。闪电跑到她边上时,她甚至壮着胆子夹了块骨头去喂它。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对面的陆中军,见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正看着,眼睛里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忽然让她感到不自然。
“呃……我吃饱了……丁大爷……你们慢慢吃吧……我去收拾外头……”
她一站起来,身子便微微晃了晃,觉得有点头晕。
野蜂蜜酒喝起来甜甜的,后劲其实非常大。
老丁知道她差不多了,赶紧叫陆中军扶她去睡觉。
陆中军立刻起来,扶住了安娜胳膊。
“谁要你扶了!”安娜甩开他手,“我自己能走!”
陆中军略微尴尬地看了眼老丁,再次握住她胳膊。
“乖,听话。”
他像哄闪电那样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带着她往里屋去。
安娜真不想让他扶自己,但是有他在边上撑着,走路好像是稳了点。最后晃悠悠地来到了一张床铺前,陆中军俯身下去,扶着她躺下,撒开她胳膊要直起身时,安娜感到头皮微微一扯,一绺长发居然缠到了他衣服扣子上。

☆、第14章 搭车记(下)

安娜微窘,急忙坐起来解头发。越想解开,偏偏发丝越紧地缠在了铜扣上。陆中军为了照顾她,还一直不得不保持着弯腰姿势。虽然她没抬头,但也能感觉到两人挨的很近,她的脸几乎碰擦到他的一边肩膀,甚至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温热呼吸,一急,就想强行扯断,于是拽住自己那绺发丝,刚要用力拉,陆中军忽然伸手过来,阻拦了她的动作,自己开始解头发。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很快就解开了绕在扣子上的发丝,终于直起了身。
安娜脸有点热,也没敢抬头看他,低若蚊蝇地说了声“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陆中军听到了没有,他转身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
“和对象咋闹别扭了?”
陆中军一出来,还坐在那儿的老丁喝了口酒,随口问道。
陆中军一怔,反应了过来。
“哪的话!”他也坐了下去,压低声应道,“我跟她没关系,就是半路捎上车的……”
“嗨!”老丁不以为然地摇头,“别看我老丁头又老又瘸,这双眼睛看人还少有看走眼过的。我一瞧就知道,你俩肯定是小对象闹了别扭,人姑娘在生你气呢!在我跟前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搞对象又不犯法!我说小陆啊,搞对象可不能由着自己脾气来。这么漂亮的媳妇难找,你咋得罪她了,赶紧顺着说几句好话,哄她消气也就完了。”
“老丁,真没那事!别瞎说了。叫她听见就不好了!”陆中军看了眼那扇门,赶紧压低声撇清关系。
“得得!你说没就没!”老丁笑呵呵地替他倒了罐子里的最后一点酒,“满上喝光!等下把炉子再捅捅旺,打个地铺,晚上咱俩就搁这过夜了。”
……
陆中军出去后,安娜和衣躺了下去,模模糊糊听到外头陆中军似乎和老丁在说话,但说什么,具体也听不大清楚。酒头涌了上来,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稀里糊涂就睡了过去。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快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脸颊边上热乎乎的,仿佛有人在对着自己喘息,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道怎的就联想到了是陆中军,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吃力地睁开眼睛,赫然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妈啊尖叫一声,猛地从床铺上弹坐了起来。
昨晚那只大狼狗闪电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自己扒开她忘了反闩的门,这会儿蹲在她床前看着她,嘴巴张着,耷拉出一条湿乎乎的热舌头。
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进来的。感觉应该有一会儿了。
怪不得她朦胧中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应该就是闪电。
闪电似乎被她的反应吓住了,歪着脑袋傻乎乎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昨晚后来虽然和闪电有点熟了,安娜甚至还喂过它吃肉骨头。但前提是有陆中军和老丁在场。
这会儿就她一个人,闪电这体型实在吓人,蹲着就将近一米高了,见它和自己这么相对着,中间距离不过一米,安娜又紧张起来,想下去,又有点胆怯。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迅速的脚步声,安娜抬起头,见陆中军一把推开了那扇原本已经被闪电拱的半开的门,见状,仿佛吁了口气,呼喝了一声闪电。
闪电回过头,立刻从安娜床前起来,低头乖乖地走了出去。
墙上那扇蒙了块旧棉布的小窗里透进光,光线还很亮,估计已经不早了。
安娜知道他应该是被自己刚才发出的那一声尖叫给引来了。不自然地拢了拢散乱垂到了胸前的长发,小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刚才不是故意地。一醒过来,突然看到闪电在我跟前……”
陆中军并没进来,依然站在门外,说道:“昨晚怎么没闩门?闪电自己拱开门进来的吧。吓到你了。不过别怕,它很聪明,是只退役军犬,认识你了,绝不会伤害你的。”
安娜原本有些担心他会嫌恶自己大惊小怪。没想到他这会儿的说话口气挺温和的,和昨晚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有点意外,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靠在门边也正看着自己,神色和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一样,挺随和的,心神便定了下来,急忙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一边找鞋穿,一边为自己的晚起道歉:“不好意思啊陆中军,我刚睡醒,没耽误你吧?你其实可以早点叫醒我的……”
陆中军脱下手上一只沾满了黑色机油的白色麻线粗手套,说道:“我也刚修好车。不急,你慢慢来吧。外头有洗脸水,老丁还熬了一锅粥,你去吃点,吃完了我们再走。”说完转身走了。
安娜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口,穿好鞋走出来,见角落的那个炉子上果然热着一个小锅,锅盖孔里冒出微微热气,但屋里空无一人,老丁也不在。
安娜拿了个碗舀了点热水,匆匆漱了漱口,又胡乱洗了把脸。老丁这里也没镜子,自己用手指抓顺头发,凭感觉编了根辫子,吃了半碗粥,自己洗干净碗后,开门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的挺高,估计得有八九点钟的样子。陆中军和老丁站在外头那块平场地的尽头在说话,闪电趴在边上。看到安娜开门现身,一骨碌地从地上起来,摇头摆尾地朝她跑了过来。
有了陆中军刚才的解释,安娜终于彻底消除了对闪电的恐惧之情,任由它跑到自己边上挨挨擦擦着,朝陆中军和老丁微笑着各招呼了一声。
“小李姑娘,起来啦?”老丁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昨晚睡得咋样?委屈你啦!”
“没有,我睡得很好!麻烦您了!多谢您,丁大爷!”
安娜猜测老丁和陆中军昨夜应该是在外屋守着炉子过了一夜,有点不好意思。
“好说好说!”
“老丁,那我走了。下月我要有空,我再过来。”陆中军走了过来说道,“昨晚麻烦你了!”
“哪里!难得有人陪我老头子唠了一夜的嗑,把我这一年的话都说光了!”老丁笑道,“你们是贵客,我盼都不来!路上开车小心!”
陆中军点了点头,看向安娜,示意她随自己走。
安娜忽然想起昨晚自己拎上来的那壶牛奶,忙道:“丁大爷,昨晚我拿了壶牛奶上来。是昨天刚挤的,留给您了。您趁新鲜把它煮一下就能喝了。不要放太久,久了会坏。”
“哎,这可是好东西啊!说外国人天天喝这个,才长的一个顶咱们两个大?陆队说你辛辛苦苦自己抱上来的,还不要他帮忙。老头子我怎么好意思拿?”
安娜一顿,不觉看向陆中军。
陆中军仿佛没想到老丁忽然会提这茬,露出些微不自在的表情,扭过了脸去,避开安娜的注视。
安娜收回目光,笑道:“没事。是学生家长送我的。留给您正好。”
“得!那老头子我就不客气了,也学洋人开开洋荤!多谢你了,小李姑娘!”老丁乐呵呵地道。
安娜笑着和老丁告别后,跟着陆中军下了山。老丁送到半山才回去,闪电则一直跟着陆中军来到了山脚,在他腿边打着转,依依不舍的样子。陆中军蹲下去揉了揉闪电地脸,又拍了拍它头,和它告了别,打开车门让安娜上去,自己也上了驾驶位。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安娜回头,见闪电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心里忽然涌出一丝不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