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有点意外于他昨晚后来居然跟老丁提了自己提牛奶上山不要他帮忙的事。心里虽然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描述自己的,但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见他不说话,自己更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了红石井。
抵达镇上时,已经十点多了。
今天是星期天,不少人不上班,学校也放假,路上人比平时这时候多了不少,经过全镇唯一的那个露天菜场边上时,透过车窗,安娜看到菜场里人头攒动,唯恐被熟人看到自己和陆中军在一起,等他开过了菜场,哎了一声:“放我下来吧!我这就下去。”
“没事。顺便送你回家吧。”陆中军说道。
“不用不用!我正好要去菜场买点菜带回去。”安娜推脱。
陆中军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她,不置可否,把车慢慢停在了路边。
安娜打开车门。“谢谢你啦,陆中军!”说完扭头下了车。脚刚着地,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哎!哎!这不是李梅吗!你咋在这里啊!你姑说你昨晚没回来,急的不行!那车里头谁啊,昨晚你跟谁一起啊?”
安娜回头,看到邻居郭云她妈提了个装满茄子辣椒的菜篮子走了过来,眼睛扫雷似的盯着还坐在驾驶位里的陆中军后背,到了跟前,头凑过去看了一眼,哎呦了一声。
“这不是陆队长吗?你俩咋坐一车了!啊?”
☆、第15章 感谢陆队长的热心!
到这时间虽然还不长,但之前安娜帮李梅姑姑看小卖部时,见识过附近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嘴皮功夫。每天午后吃完饭,附近上了点年纪不上班的阿姨们就陆陆续续地聚到小卖部里织着毛衣开座谈会。座谈会内容范围覆盖面极广,既有区长、林场厂长、包括陆中军在内的这些人的各种小道消息,也津津乐道身边种种八卦。譬如某某家上个月新买了台进口的14吋三洋彩电;某某家儿子戴个蛤蟆镜穿喇叭裤,被他老子堵在门里拿剪刀剪了;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烧酒的张老太给某某家闺女介绍了个对象,男的提了对鸡鸭和两斤白糖上门了,最近就看到两人一起去十几公里外的电影院看电影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安娜刚才就是不想在家附近被人看到,免得过后被人盘问解释麻烦,所以特意挑在这个人少的地方下了车。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还是撞到了郭云她妈。
郭云妈人挺热心的,但是嘴皮子功夫,在安娜认识的人里,绝对可以位列前三。见她站着不走了,怀疑目光在自己和陆中军之间扫来扫去,抢在陆中军之前开口道:“阿姨,昨天我不是去甘源村做家访吗?那边路挺远您也知道的,回来等不到拖拉机,我就在学生那里留宿了一晚上,早上回来,路上正好遇到了陆队长,他顺便就搭我回来。”说完盯着陆中军。
“哎哟是这样啊!感谢陆队长热心!”郭云妈头伸到车窗边,对着陆中军笑,谄媚的表情。
陆中军看了安娜一眼,眉头微微扬了扬,朝郭云妈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踩下油门就走了。
等车子跑的快看不见了,郭云她妈才收回目光,凑过来低声道:“梅梅啊,阿姨是关心你才提醒你一句啊,听说这个陆队长以前作风不好,亏得有后台才没咋样。你小心着他点。我跟说你啊,他以前哪……”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您忙吧,我去菜场看看……”
安娜搪塞着,撇下郭云妈扭头就往菜场去。
菜场能买到的菜,种类少的可怜。两个猪肉摊,肉一块八一斤,边上吊着几块猪肝,一个羊肉摊,肉两块九一斤。边上一个卖翻了肚皮的手指大小的河鱼摊子,剩下就是从冰窖了拉出来的大白菜和茄子辣椒了。安娜转了一圈,最后提了块用稻草拴起来的肉回了家。快到时,远远就看到郭云她妈和李梅姑姑站在小卖部外头说话,郭云妈手里那个菜篮子放在脚下。于是快步走到近前,叫了一声。
“哟,梅梅回来啊,那我走了啊!有空再来聊!”
郭云她妈提起菜篮子走了。
李梅姑姑已经从郭云妈口中知道了安娜昨晚的去向,悬着的心放了下去。见她回来了,问了几声,埋怨道:“你这孩子心也忒大。你又不是什么正经的班主任,不过代课教教唱歌的,干嘛操这份心哪!昨晚我可担心死了,早上要再不回来,我自己可要去甘源村了!”
安娜昨晚也想到李梅姑姑会担心。只是这会儿通讯实在不便,根本没法及时传递自己昨晚耽搁了没法回来的消息,于是不住道歉。李梅姑姑埋怨了两声也就过去了,接过安娜手里的肉,问了价钱,看一眼,又摇头:“唉,你这孩子可愁死我了,咋这么缺心眼呢!一样的价钱,你咋不买后腿肉啊?”
“卖肉的说给我最好的后腿肉了……”
安娜根本分不清猪肉哪跟哪儿,知道自己是被卖肉的给忽悠了,吐了吐舌头。
李梅姑姑噗嗤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中午拿辣椒炒炒吧!以后别自个儿去买菜,跟姑姑一起去,学着点,省得以后到了夫家还这样,招公婆嫌弃。”
安娜笑嘻嘻地点头。李梅姑姑提着肉往里走了两步,忽然想了起来,扭头道:“梅梅啊,刚才郭云妈说看到你从派出所那个陆队长的车上下来。咋回事啊?”
安娜赶紧又解释了一遍。
李梅姑姑点了点头,“这样啊,没事就好。姑姑先进屋,你帮我看下店。”
安娜哎了一声。
……
第二天是周一,安娜一大早去了学校。徐兵妈不放心,亲自带着儿子又来了,正苦巴巴地等在校门口,看见安娜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安娜让徐兵先去教室,自己和徐兵妈去找李校长。
李校长有点头疼。原本徐兵他爸自己来退学,她正求之不得,这会儿她妈又来求了,犹豫道:“要么你去问问班主任王老师吧。她要是愿意要,就让他再回来。我说,这可真是的,一会儿自己退,一会儿又说要上,算怎么个回事啊——”
徐兵妈不住道歉说着好话,李校长挥了挥手让出去。安娜又和徐兵妈去找王赛英老师。王老师有点不乐意,只是碍不过安娜的面子,最后勉强答应了下来。
徐兵妈一走,王老师就叹气,“好容易走了个拖后腿的,没两天又回来了,还找着你说情。哎李梅,我听说你前些时候中午在单独辅导徐兵?你咋对他这么上心啊!”
“不好意思啊王老师,本来应该提早跟你说一声的,”安娜解释道,“只是怕给徐兵带去压力,所以暂时没找你说,想等他进步大点再告诉你。是这样的,徐兵这个学生……”
安娜把徐兵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王老师听了,挺惊讶,“居然还有这样的病?不能读字?”
“是啊,”安娜点头,“外国那种英语语系国家里,患阅读障碍的孩子比率更高。咱们中文里这个比率要低一些,不大常见,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徐兵就属于这种情况。我之前正好做过这方面的培训,正在帮他纠正。这种病,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比重,希望王老师您以后也能多多帮助一下他。等他慢慢纠正过来,以后成绩一定会有进步。”
安娜说完,见王老师还是很惊讶,不大相信的样子,便举了传说中的爱因斯坦和达芬奇的例子。
“……这两位名人小时候也经受过阅读障碍的困扰,在校成绩很差,但后来都被证明是天才。我也不是说徐兵和他们一样是天才,但这学生挺聪明的,在电视上看了一眼军舰的样子,回家自己就能做出来。以后要有航模比赛,让他去,我保证能拿名次。”
王老师这下终于相信了,哎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你咋不早跟我啊!我还以为这学生脑子不好,自己还不肯上进。原来是这样。以后多关心关心。”
王老师人其实还可以。安娜见她相信了自己的话,心里也挺高兴。
徐兵妈更是感激,当天晚上又找了过来,带着牛奶、两斤鱼干和两网兜的水果,一些给安娜,剩下的要去送给王老师。
安娜自己坚决不收东西。但考虑到给王老师送点东西拉拉关系,对徐兵来说也不算坏事,只要别让徐兵知道就行了。就把她家地址告诉了徐兵妈,叮嘱不要把送礼的事告诉徐兵。徐兵妈千恩万谢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安娜忙的不行。一边忙着最后的排练,一边抽时间继续给徐兵上纠正课。时间晃眼过去,很快到了县文艺汇演比赛的日子。这天,安娜带着参加表演节目的学生,和学校的教导主任一起坐上一辆包车出发去往罗平县城里的大剧院参加比赛。
☆、第16章 诗人来了!
全县总共二十几所中小学参加了文艺汇演比赛。在这方面向来充当陪练角色的红石井工程处小学今年一鸣惊人,参演节目以新颖编排获得评委一致好评,和另一所中学一道获得了一等奖,下周将赴市里参加庆祝元旦的大型文艺汇演。
发奖时,教导主任代表学校上台领了奖,还和县教育局的领导合了影,下台后红光满面,显得挺激动。
“李老师啊,今天比赛虽然取得了空前的大好成绩,但不能骄傲,好成绩也离不开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和指导,你说是吧?下周就是元旦了,到时候,市里领导也会出席观看,这可是我们学校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任务紧,你回去了抓紧时间带着学生们再练练,务必确保到时候演出成功!”
主任说一句,安娜应一声,完了让主任带着学生们坐包车先回去,说自己还有点私事要办。
因为当天是周六,下午本来学校就不上课的,主任虽然有点不乐意,但也不好说什么,再三叮嘱安娜要把下周市里的元旦文艺汇演摆在首要位置后,自己带着学生们先回了。
主任一走,安娜就打听县奶站,打听过来后,找了过去。
那天她跑了趟甘源村,除了把徐兵给叫了回来,村里养奶牛的现状也令安娜印象深刻。当时徐兵妈送她出村时,她就亲眼看到村里的养殖户把成桶成捅放坏了的牛奶给倒在了路边,说县奶站不来收。
徐兵妈告诉她,政府去年起鼓励专业户发展。大家见村里最早养奶牛的那个专业户赚了钱,都跟着养,一开始还好,后来不止他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人也跟着养。到现在,附近几个村总共养了五六百头的奶牛,每天产出的牛奶过剩,县里奶站根本要不了这么多,他们只能自己去找销路,困难重重,有人为了争客人,甚至在村里大打出手。徐兵家原先好容易联系了个红石井的单位幼儿园,每天凌晨两三点,徐兵爸就开着辆借来的拖拉机把当天的新鲜牛奶给运过去,赚那么一点辛苦钱。只是好景不长,半个月前,那家幼儿园不要他家的奶了,说另个养殖户的价格更便宜。反正到了现在,养一天就是亏一天。不养的话,之前投的那些钱又都打了水漂,进退两难。
徐兵妈说这个的时候,愁眉不展。
照理说,一个县的人口消费掉甘源村一带每天出的牛奶产量,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安娜当时特意还问了,得知全县集中养奶牛的就他们甘源村这一带,别的地方即便有养,也只是零散户。估计是运输或者销售渠道有问题。今天反正已经到了县城,安娜打算找过去看看情况。
县里奶站归农林局管,地方就在农林局边上,一排旧平房,门口挂了个白底黑字的木牌子,安娜过去时,里头冷冷清清的,墙角堆了一箱箱回收过来的空的牛奶玻璃瓶,一个挺年轻的姑娘趴在桌子后头打着午觉瞌睡。
安娜没立刻叫醒她,走到墙边,视线落在了贴在墙上的一张通知。
通知是半个月前下发的,盖着农林局的鲜红印章,内容大致是说为了响应国家大力发展商品经济的号召,促进本县农林牧副业的健康发展,决定在奶站实行承包责任制,有意承包的人员可以到农林局找相关办公室咨询报名,截止日期一月中旬。
安娜仔细看着通知时,那个打瞌睡的小姑娘也睁开了眼,打量了下安娜,问干什么的。安娜说自己是甘源村的奶牛养殖户,过来想问问牛奶收购情况。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我们站里收不了你们那么多的牛奶!再说了,站里现在要改承包了,要问,等以后落实了再来问!”
安娜见这小姑娘态度还挺好的,就朝她继续打听,最后终于听明白了。
确实和她先前猜测的差不多。奶站倒不是卖不出去牛奶,而是这么些年,奶站一直习惯当大爷坐着不动,没想着怎么收购更多的牛奶,更不去想怎么卖出去更多,站里就一辆开了十几年的解放卡,年年亏损,所以局里开会研究后,决定把奶站给承包出去以提高效益。
安娜问清楚情况,又问承包条件,小姑娘嗨了一声,“啥条件?通知出来都半个月了还没人报名。谁要承包就包给谁呗!”
安娜问了小姑娘的名字,知道她叫赵忠芬后,向她道了声谢离开,再去新华书店逛了逛,意外发现这时竟有许多三十年后根本见不到的各种外国翻译作品,忍不住买了好几本,最后到了汽车站,坐上一班要去红石井的汽车。
车上人还不多,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她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了下去,视线落在车窗玻璃外,陷入了沉思。
起先和奶站里那个姓赵的姑娘说话时,安娜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但这念头还只是个雏形,她还要再想想清楚。
“几点发车?”
前头车门口又上来一个,问了声售票员。
这声音……
安娜抬起眼,果然,真的是陆中军。
他穿了件黑色皮夹克,显得肩阔腿长,像外出回红石井的样子。
“还有十分钟。”
售票员应道,接过他的票撕了票根。
陆中军道了声谢,转身一眼看到了安娜,两人四目相对,他仿佛一怔,随即朝她点了点头。
安娜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了,招呼道:“好巧,这里遇到你。你也回去?”
“是。”
陆中军简单应了声,并没坐到她边上的那个空位置上,而是坐在隔她两个位置的另侧后排空位上。
安娜和他打了招呼也就完了,继续想着自己的事。
十分钟很快过去。司机发动了车,售票员正要关门,车外头跑来了一个人。
“哎,等等,等等——”
门口扒上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打着发蜡,穿笔挺的哔叽呢外套,胸前衣兜里插了支镀金的钢笔,胳肢窝里夹个公文包,跑的气喘吁吁的,扒拉上来后,抬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只手表,嚷道:“不是还有一分钟吗?”
售票员本来有点不高兴了,但这男的看起来斯斯文文,像是吃公家饭的,管他要了票,嘀咕道:“是你表走不准了吧?”
那男的一听,把手上那块表抻到售票员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看,看看!全新雷达防水精钢表,香港带过来的!怎么可能不准!”
“得了得了,看到了。您有好表,行了吧?”售票员翻了个白眼,“车开了,您自己找个位置坐好,摔了可不赖我!”
那男的很不高兴,正要反驳,眼角余光忽然瞟见了坐后头的安娜,一亮,也不和售票员置气了,扶着位置摇摇晃晃径直朝安娜走了过来,到了她跟前。
“哎,你不就是工程处小学的那个李梅老师吗?我是刘哲,区文化宫主任,早上文艺汇演的评委里就有我啊!你还记得我吧?早上在礼堂,我看了你们学校表演的节目,印象深刻哪,尤其是你穿插在中间的几段小提琴演奏!完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听说你还是带队负责的老师?太有才华了!”
安娜影影绰绰记得当时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评委,似乎还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来着,只是下台后场面挺乱的,当时她也没怎么留意对方。现在被他这么一说,仔细看了一眼,终于认了出来,于是朝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刘同志,你好。”
“李老师,不必这么拘束。我一向很平易近人的。”
刘哲笑容满面,一屁股坐到了安娜边上的位置上。
车上空位置其实挺多的。他一坐下来,安娜就闻到了一股发油和花露水混合起来的味道。只能干笑着,自己往窗户边微微挪了挪。
“李老师啊,你的节目能得一等奖,固然和你们节目本身的质量有密切关系,但我们评委的认可也是弥足重要的,”刘哲一坐下来,就露出两人很熟的样子,压低声音把头凑了些过来,“作为评委,我是格外欣赏你们这个节目的,我甚至用我的态度影响到了另位几个评委,最后评委组才做出了一致决定,把这样的荣誉授给了你们学校。”
安娜有点尴尬,再次往车窗靠了靠,又下意识地微微扭头,偷偷看了眼坐斜对角后排的陆中军。
陆中军侧着脸,视线投向车窗外,面无表情,似乎在看风景,并没留意到自己这边的状况。
安娜扭过头,含含糊糊地搪塞了一句,假装要看书,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什么书啊?”
刘哲凑了过来。
“没什么……”
“《荒诞派戏剧集》?”刘哲已经看到了书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李老师,你应该也喜欢诗歌吧?”他兴致勃勃地问。
“还行吧……”
安娜知道这会儿是个诗歌的年代,著名诗人受到的追捧完全不亚于后来那些天皇巨星面对粉丝时的狂热。见了面不谈几句诗歌,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青。
“我给你看我写的诗。”
刘哲变魔术一样,从携带的公文包里飞快掏出一本杂志,准确无误地翻到了其中一页,送到安娜面前,指着角落里一块豆腐干大小的页面说道:“看,这就是我其中的一首作品。发表于去年第八期诗刊。”
安娜瞄了一眼,称赞一声。
刘哲将那本诗刊塞到安娜手上:“送你吧。你拿回去慢慢看!现在很难买到了。”
“不用不用!”安娜忙推辞,“这是你发表了作品的杂志,挺珍贵,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送你吧!”刘哲大方地道,“我当时买了几十本,家里还有!”
安娜呃了声,只好接过来。
刘哲大受鼓舞,继续旁若无人地跟安娜大谈普希金歌德北岛舒婷,安娜被困在他和车窗之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里正郁闷万分,忽然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似乎出了神。
安娜下意识摸了摸脸,迟疑了下:“刘同志……怎么了?”
刘哲从衣兜里迅速拔出那只钢笔,掏出一个本子,一边飞快地写字,一边说道:“李老师,刚才我看着你的眼睛,一下让我联想到了普希金的那首《她的眼睛》!你启发了我的灵感!题目就叫《我的缪斯》!你等等,我马上就写好!写完了我念给你听,你有什么意见跟我说。我相信这一定会是另一首我的代表作!”
安娜吓的不轻,再也顾不得别的了,扭头朝后道:“陆中军,上次我姑姑找你说的那个事,现在咋样了……”
陆中军看着她,表情有点古怪。
安娜对刘哲低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下你,我有个事要问问他。说话声太大怕吵到别人。我换个位置。”
刘哲一愣。让了让。安娜赶紧站起来,改而坐到离陆中军近点的另个位置上,朝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第17章 陆中军似乎微微皱了皱眉……
陆中军似乎微微皱了皱眉,视线再次投向车窗外,表情依旧冷淡。
犹如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安娜顿时巨尴尬,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脑抽,刚才怎么会想到向他求助,这下好了,坐着也不是,起来更不是。
前头的诗人刘哲灵感来袭,唰唰唰很快就写好了诗,兴致勃勃扭头找到了安娜。
“李老师,我写好了!你等等,我坐过来念给你听,咱们讨论讨论。这是以你为灵感源泉写的,更需要你给我提提宝贵意见和建议……”
他夹起公文包,起身要跟坐到安娜边上时,陆中军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刘哲边上,示意他往里头靠窗位子坐。
刘哲仰头看了一下,“车上空位置不是很多吗——”
“叫你坐进去你就坐进去,废话那么多?”陆中军的语气很不耐烦。
“哎,这位同志,你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
陆中军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个本子,朝他晃了下。
“公安局的!给我坐进去,问你话!”
刘哲愣住了,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挪着慢慢坐了进去。他一进去,陆中军便坐到了他刚才那个靠走道的位置,长腿一伸,挡了过道。
刚才这一阵动静引得车上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刘哲脸涨得通红,扶了扶金边眼睛,“哎,公安同志,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叫刘哲,区文化宫主任……”
“工作证!”
刘哲赶紧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使劲一阵翻找。
“没带出来……但是那位李梅老师她可以给我作证……”说着扭过头。
安娜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诗人,姓刘,区文化宫的,是吧?”陆中军打断了他。
“是,是!”刘哲赶紧点头,“我还在诗刊发表过诗歌。诗刊可是国家著名一级刊物,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上头发表作品,我跟诗刊编辑都有通信往来,你一定是找错了人……”
“找的就是你。前些天有个女的来报案,说被一个姓刘的诗人借口指导诗歌写作给骗了,具体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就不说了,要求抓住他!”
刘哲脸色唰的大变。
“公安同志,你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是我!我作风一向正派,严于律己,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找错人了!”
陆中军看着他:“真不是你干的?”
“真的不是!我发誓!”
“我看你倒挺会搭讪女的啊,”陆中军瞥了眼后头还闭着眼睛装睡的安娜,“刚一上来就起劲找女的说话,还什么缪斯的眼睛?”
“误会了,误会了!”大冬天的,刘哲鼻尖都冒出了汗,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公安同志,刚才我只是和李老师在讨论诗歌,绝对没别的意思!”
“那就暂时这样吧,回去了我再调查调查。刘诗人,下次公共场合别这么跟女的咋咋忽忽的讨论什么缪斯眼睛,容易造成误会。”
“是,是,您说的是……”刘哲不住点头,“同志啊,麻烦您回去了一定仔细调查,千万不要冤枉好人,这可是关系我名誉的大事!”
陆中军嗯了声,靠着座位闭上眼睛。刘哲也不敢再要求起身出来和安娜同坐了,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诗本放回公文包里,老老实实一直坐到了终点。下了车还不放心,特意又找陆中军强调自己作风正派,完了朝边上的安娜露了个尴尬的笑容,转身匆匆走了。
等车站里的人渐渐散去,安娜紧赶着追上了沿着那条铁轨往另个方向去的陆中军,冲他背影哎了声,“陆中军!”
陆中军停在了铁路边上,回过了头。
“陆中军,刚才谢谢你啊!”
安娜追到了他跟前,停下来说道。
陆中军视线往她脸上扫了一下,淡淡道:“以后自己多注意着点吧!”说完掉头,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安娜站在原地,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味来。
他这口气……讽刺她自己不检点在先,这才招蜂惹蝶最后还要他替她擦屁股?
安娜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不住劝自己别跟他一般见识,但是那股受了冤枉的郁闷气却不住往上冒,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又追了上去,最后拦在了他前头。
“我说,你又怎么了?”陆中军皱眉。
“陆中军,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安娜喘了两口气,等跑出来的那阵喘气稍稍平息下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