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我该死!我骗了你!”
“从前我确实是和令弟同住过一个舱房,但我常和人打牌,令弟常看书,和他并没说过几句话,更不知道他下船后去了哪里……”
他指着顾先生。
“是他!我和他以前就认识的,是他找我,给了我一些钱,叫我对你说那些话……”
孟兰亭呆住了。
“他表面风光,其实欠了一大笔赌债,利滚利,之前的片酬根本不够还债!他想追求孟小姐你,也看中了孟小姐你的家世,想让你演他的电影,到时候用你做广告,肯定赚一大笔钱……”
“是我该死!孟小姐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孟兰亭只觉浑身血液都冷了,慢慢地转头,看向顾先生。
顾先生早已经没了方才义正言辞的模样,蜷在地上,用袖子挡住脸,含含糊糊地求饶:“冯公子,求你饶了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孟小姐……求你看在先前交情的份上,帮我求个情……”
冯恪之目露凶光,上去,一脚踹在顾先生的头上。
顾先生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冯恪之转身,攥住还僵在那里的孟兰亭的手,冷冷地说了句:“跟我回去!”带着她出了包厢,朝着大厅门口大步而去。
门外走廊上,已经聚了许多闻声而来的客人,正往这边张望,低声议论纷纷。
来这里吃饭的人,谁不认识冯恪之?
见他面布阴云,手里攥了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小姐从包厢里出来,齐齐噤声。
饭店经理满头的汗,刚才想进去,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恳求客人全都回去,不要再看。忽见冯恪之出来,忙露出笑脸,转身迎上。
“冯公子……”
“人是我打的,警察找,找我!”
冯恪之说完,带着孟兰亭,在身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出了饭店的大门。


第53章
冯恪之的车就横在饭店的大门口,连车门都开着,钥匙还插在上头。边上围了些看客,正朝饭店大堂的方向探头探脑,见他出来了,急忙散开。
他攥着孟兰亭的手,到了车前松开,打开后车门,沉着脸说:“上去!”
“我自己回吧……”
孟兰亭低低地说,声音有点颤抖。
话音未落,人就被冯恪之一把给推进了车里,砰地关了车门,随后自己也上去了,在身后道道目光注视之下,疾驰而去。
孟兰亭蜷在后座的一个角落里,目光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街道旁那一划而过的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影,整个人的情绪,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水火两重天般的大起大落里恢复过来。
本以为寻找弟弟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哪怕还不确定,但知道了他的去向,多少已经如同见了曙光。
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竟以这样的方式告破灭了。
先前之大校庆,排演舞台剧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顾先生有意追求自己,也数次提过希望她能参演电影的想法,后来电话中也游说过数次,均被她婉拒。
因为顾先生风度翩翩,名誉一向也很好,虽然孟兰亭对他在演出那晚结束后,未经自己点头就高调宣扬她家世的做法感到有些不悦,但也没想别的,只以为他是当时情绪高昂所致,一时之言罢了。
现在想,那时他想必是故意为之了。
弟弟不见了下落,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那种难过的感觉,也犹如瓶中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
想起来,也不至于太过尖锐。
但是今夜,情绪犹如从高处骤然跌到谷底,浑水瓶子翻江倒海。
弟弟,他到底去了哪里?
是活着,还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倘若已经没了,他的尸骨又在何处?
他不过十九岁而已。想到此刻,他或许孤单单一人不知卧于他乡何处,那种感觉,犹如变成钝刀,一下下地在心上切割。
冯恪之车开得很快,在马路上七折八拐,很快离开闹市,上了一条行人稀落些的路。
“晚上谢谢你了。麻烦尽快送我回——”
孟兰亭慢慢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低低地说。
“嘎吱”一声,汽车猛地打了个拐,停在了路边。
孟兰亭被惯性带着,人朝前扑了过去。
“孟兰亭,你是猪吗?”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叫你去,你就敢去?”
孟兰亭人扑在了前排座位的椅背上,双手扶住了,慢慢地坐了回去,抬起头,见冯恪之已经转过头,正冲着自己厉声呵斥。
他一脸的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火,神色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凶恶。
孟兰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比去年底两人初次在街头遇到,自己因为不愿卖他头发惹怒了他时的模样还要吓人。
她不禁瑟缩了下,迟疑了下,小声地解释:“……我出来前,已经打电话告诉了周……”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还和我顶嘴?”
“我先前分明已经提醒过你,姓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晚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
“男人有多坏,你知不知道?”
孟兰亭咬了咬唇,垂眸,沉默了下去。
“不满?”
他哼了一声,冷笑。
“前几天对着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还打我!现在被人耍得团团转,把你骗去给卖了,恐怕你都会帮人数钱!我告诉你,上海最不缺的就是流氓骗子和无赖!搞的,还就是你这种没脑子的女人!”
孟兰亭只觉头疼欲裂,心情更是恶劣到了极点,根本就不想再听他在自己耳边咆哮了,默默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朝着对面的一辆黄包车挥了挥手。
冯恪之头伸出车窗。
“你别不知好歹!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孟兰亭恍若未闻,坐上了车夫拉过来的黄包车,说了地址。
车夫拉起来就跑。
“我操!”
冯恪之低低地诅咒了一句,下车,几步追了上去,命车夫停下。
“下来!”
孟兰亭不动。
冯恪之伸手,将人从黄包车上连拖带抱,弄了下来,带着回往车上。
车夫有点舍不得这桩生意,更是好奇心作祟,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显然是闹别扭的男女情人,不肯走。
孟兰亭的手腕被他再次紧紧地钳住了,挣扎,非但挣脱不开,本就被攥得余痛未消的手腕,更是痛得不行了。
这一晚上,所有的失望、难过,还有此前那在日复一日的无望寻找中慢慢积聚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被投了火苗的油炉,“砰”一下,全都爆裂了开来。
“晚上你是帮了我!我谢谢你!但我没求你来!”
“就算你不来,那种地方,他能拿我怎么样?滚开!我的事和你无关!”
她嘶着声,胡乱抓起冯恪之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胳膊,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冯恪之嘶了一声,松开了手。
孟兰亭用尽全力,将他狠狠推开,转过身,黄包车也不坐了,沿着人行道朝前疾步而去。
冯恪之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站定,冲她背影怒道:“你不会蠢得下次又跑去上人家的当吧?我告诉你,你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随了夜风,飘进了孟兰亭的耳朵里。
她猝然停住脚步,迟疑了片刻,慢慢地转过脸,看着身后刚才说出了那句话的那个人。
冯恪之的话刚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见她已经朝着自己走来,急忙摆手:“算了!我刚才胡说的,你别理!我的意思是说,下次你要是再遇到像今晚这样的事,先和我……”
孟兰亭的步子越迈越快,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停下了。
“冯恪之,你刚才说什么?”
她微微仰脸,睁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轻轻地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一刻,生平第一回,冯恪之竟然不敢和人对望。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不自然地将脸转了些过去:“我说了,是我胡说的……”
“请你务必和我说实话!”
“如果我的弟弟真的没了,我是最有权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孟兰亭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可是却又清清楚楚,一字一字,进入了冯恪之的耳。
他转回脸,低眉,和她四目相对。
“我要你说!”
孟兰亭嘶声,忽然提高了音量!
冯恪之眉目微微一动,片刻后,低声说:“两个月前,我爹就查到了你弟弟的最后去处。他……”
“不在了。”
孟兰亭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眨了下眼睛。
“据我爹的查到的消息,你弟弟当时下船后,立刻就和几个同归的青年一道去了北方,参加了长城战役……”
“他应该已经牺牲在了那一场战役里……”
冯恪之的声音,打住了。
夜风沉醉,贪婪地亲吻着她的鬓发,撩动了她的一片裙裾。
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就这样静静地立着,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张姣面之上,连当有的哭泣或是悲伤,也寻不见半分踪影。
她一动不动,连眼睫,也未曾再眨动过了。
冯恪之望着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极想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哭出来。
他会好好地安慰她。
他的手微微动了一动,又停住了,也沉默了下去。
半晌,孟兰亭轻轻眨了下眼睛,牵了牵嘴角,朝他微微一笑。
“冯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平静异常,说完,转过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前走去。
她的步子迈得不快也不慢,就和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一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一直等着的车夫,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冯恪之,拉起车,急忙追了上去。
她上了车,被拉着,往之大的方向去了。
夜色越发漆黑,路边霓虹,也闪烁得越发迷人双眼。
这个时间,在这座纸醉金迷的云间浮城里,上流人,才刚刚开始属于他们的狂欢。
孟兰亭经过玻璃门窗里射出璀璨灯火的大华饭店,经过那间她第一天来上海,曾短暂停留过的荣记糕点铺。
那里早已打烊,漆黑一片。
她双眼望着前方,神色木然。
车夫拉着她经过了之大,去往被告知的周家地址。快走完爱梦路时,一只老旧的车轴,终于经不住这段距离不算短的奔走,发出了行将断裂的咔咔之声。
车夫停下,检查了一遍,懊丧不已,一边用脖子上的汗巾擦着脸上跑出来的热汗,一遍嘟囔着倒霉,说修车要花至少两块钱了。
孟兰亭从车上爬了下去,将身边的五块钱递了过去,自己朝着周家的方向,继续走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两脚忽然绊在一起,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车夫还在检查车轮,见她忽然摔倒,喊了一声,没有反应,靠近,这才发现,刚才摔了一跤的这个年轻小姐,竟然坐在路边,双手蒙脸,在无声地流泪。
她哭得是如此悲伤,没有声音,眼泪却从指缝间,不住地滚滚而下。
车夫迟疑了下,疑心她是和刚才那个男青年之间的恋爱纠纷所致,终于还是不敢靠近,摇了摇头,急忙拉着车走了。
弟弟死去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哪怕此前已经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夜,当这样的结果,真的变成了现实,降临到了头上的时候,孟兰亭才知道,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夏日的夜晚,这个时间,爱梦路口,还零星有路人来回穿行。
他们经过孟兰亭的身边,并没有人觉察到路边这个坐在地上的人,正在哭泣。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膝上,不停地流泪,压抑得连气都要喘不出来了,两只肩膀不停地颤抖。
冯恪之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
他就站在距离她十几米远的一株树后,默默地看着。
当觉察到她是在哭的时候,冯恪之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了一团。
他再也忍不住了,从树后奔了出去,来到她的面前,蹲下去,伸出臂膀,将那具因了压抑而剧烈颤抖着的身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第54章
冯恪之不敢抱她太紧,只是轻轻地搂住了,手掌略带了些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头在她耳畔哄:“你哭出来吧。”
“没关系的——”
顿了一下,他又添了一句。
孟兰亭没有推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别的反应,依然那样将脸埋在臂弯里,就好似他并不存在,也没有将自己搂入他的怀中一样。
但是冯恪之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怀中那具柔软的带着些凉意的身子,仿佛比刚才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甚至听到了她撞在一起的紊乱的呼吸之声,慌忙松开了她。
“行,行,我不碰你!你自己哭!”
孟兰亭再也忍不住了,呜咽着,一下哭出了声。
充满悲伤的哭泣之声,飘荡在林荫道的上空,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生平第一次,冯恪之遇到这样的棘手情况。
她一直哭个不停,他开始在她身边打转。
“兰亭,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
“我让你打!随便你打!你别哭了!”
他哄着她,把自己送到她的面前,低三下四。
然而回应他的,是她越发悲伤的哭泣之声。
冯恪之实在想不出来了,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还能干什么。
最后他只能蹲在她的面前,呆呆地看着她哭。
“兰亭!是你吗——”
忽然,身后照来一道车灯的光,接着,传来焦急的呼唤声音。
冯恪之回头,看见一辆汽车沿着林荫道从之大的方向开了过来。周太太从车窗里探出头,正朝这个方向喊着话。
冯恪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奚松舟的车。
车迅速地停在了旁边,周太太从车里下来,奔到了孟兰亭的面前。
“兰亭,可算找着你了!谁欺负你了?”
周太太一下抱住了孟兰亭,焦急地问。
孟兰亭扑到了周太太的怀里。
“……伯母……”
她抽噎得厉害,以致于一时说不出话。
周太太松气之余,又是不解,又是心疼。
她一边紧紧地抱着孟兰亭,安慰着她,一边看向冯恪之。
“冯公子,他们说兰亭是被你从饭店里带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兰亭为什么哭?”
她的语气,已经带了些不快。
周教授今天不在家,周太太傍晚做饭,发现少了酱油,就去杂货铺买,没有接到电话,回来时,小虎已被王太太叫回了家,忘了转话。
周太太等不到孟兰亭回家,打电话到办公室也没人接,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很是担心,就辗转打到了司令部,找到奚松舟,让他帮忙一起想想,兰亭可能会去哪里。
奚松舟知道胡太太最近和孟兰亭走得近,立刻开车回城,找到了胡太太,从她嘴里得知孟兰亭应该是去了新世界饭店和顾先生见面,将消息转告给了周太太。
周太太这才放了些心,但想到兰亭之前一直回避顾先生,今晚却一人赴约,有点不同寻常,还是不放心,就又打电话到饭店询问,这才知道,包厢里竟出了大动静。
据饭店经理的说法,和顾先生一起吃饭的那位年轻小姐,最后是被冯家的九公子给带走的。
周太太这下怎么放得下心,立刻让奚松舟帮忙找冯恪之。
奚松舟打电话到冯家,得知冯恪之不在,就接了焦心如焚的周太太,沿着饭店回去的路,一路找了过来,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人。
她哭成这样,边上又只有今晚打了人还强行带走了她的冯恪之,周太太自然疑心出于他的冒犯。
奚松舟也大步赶了上来。
“恪之,这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周太太怀里的孟兰亭,转向冯恪之,语气里,带了点隐隐的严厉。
冯恪之慢慢地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和他无关。”
孟兰亭睁开哭得已经红肿的眼睛,抽噎着摇头。
“那到底什么事啊?”
周太太又急又心疼,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伯母,我弟弟他……”
“……不在了。”
一颗泪珠,再次沿着她的面庞滚落。
四周一下安静了。
周太太呆住了,很快,眼圈也红了,将孟兰亭紧紧地抱住,不停地安慰着她。
孟兰亭慢慢地止住了泣。
“走吧,先回家好不好?”
周太太扶起她。
“恪之,孟公子的消息确切吗?出了什么事?”
奚松舟问。
冯恪之双手插兜,一语不发,看着孟兰亭被周太太扶上了车,转身大步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奚松舟一愣,迟疑了下,转身也上了车,将周太太和孟兰亭送回周家。
……
第二天,冯令美又从报纸上看到了自己弟弟的消息。
副版之上,套了一个醒目框框的的大字号的标题,内容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昨夜发生在新世界饭店某包厢里的一幕。
自然,报道里没有明确说是冯家的九公子因为争锋吃醋,和影帝顾先生大打出手,将人重伤,最后带着女子扬长而去,提及之时,都用某公子,某影星来代替。
但字里行间,但凡平日稍微关心此类花边新闻的读者,无不心知肚明。
这个撰稿人极是敬业,不但报道了昨夜的事,短短一夜时间,竟叫他还挖出了另些更加劲爆的内幕。
据说,引冯公子和顾明星同时追求的此女,就是之前曾在之大校庆的舞台剧中有过惊艳表现的那位罗密欧孟小姐。
又据说,冯家九公子对孟小姐的追求已经不止一日了。
鉴于孟小姐这几个月一直在为九公子所在的宪兵司令部夜校担任教职,两人频频接触,联系到之大校庆夜后,就未见九公子再与钟小姐同框现身过,基本可以推断,九公子应已抛弃钟小姐,另结新欢。
最后,该报道又抛出了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暗示性推断:九公子在校庆那夜替钟小姐一掷千金捐图书馆的举动和追求孟小姐的时间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基于九公子一向的做派,撰稿人猜测,之大图书馆的捐赠,或许就是九公子给钟小姐的分手馈赠之礼。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冯家小九爷,一个是无人不知的明星影帝,而那位小姐,也是昔日的名门闺秀,金枝玉叶。
这个消息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据说这份报纸,不过半天时间就告售罄,一报难求。
昨夜弟弟没有回家,本以为他只是留宿在了司令部,没想到,竟又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冯令美气得不行,立刻打电话到司令部。
张秘书吭吭哧哧说他不在。
冯令美越发生气,放下电话,别的事也不管了,立刻叫老闫开车送自己去司令部。
众人见是冯家八小姐来了,谁敢拦,任她一路到了冯恪之的办公室前,砰砰地敲门。
“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着,我就不知道你在里头!”
冯令美拍了半晌的门,终于拍开了。
冯令美抬眼,见弟弟头发凌乱,两眼冒着血丝,衣服皱巴巴的,仿佛刚从床上起来,人就站在门后,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火气更是冲天,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司令部的人还在走廊那头张望着,强行忍怒,走了进去,把门关上了,这才从皮包里掏出报纸,啪地甩在了桌上。
“小九,你是猪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要争气!”
她指着报纸。
“你看看,你又干了什么?就你这样子,兰亭会看得上你?”
冯恪之看都没看一眼,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我困,要睡觉”,转身进到那间休息室里,砰地关上了门。
冯令美追了上去,一把推开,打量了一眼。
屋里凌乱不堪。窗台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不知道多少个烟头。
冯令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和衣仰在枕上闭目假寐的弟弟:“小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管不了你!但你要都这样下去,往后,别再指望我帮你了!”
“兰亭这么好的女孩,要真是嫁了你,那就是鲜花插在了……”
“我是牛粪!好了吧?”
冯恪之蓦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落地。
“八姐你自便,我出去了!”
冯令美看着弟弟一把抄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气得要死,坐了一会儿,等怒气渐渐平息了些下去,出来,叫老闫再送自己去周家。
昨晚出了这样的事,她疑心孟兰亭现在是真的被自己弟弟给得罪透了。
她没法抓着自己那个满身是刺的弟弟去向孟兰亭赔礼,更不指望再将两人凑一块儿了。
出于礼节,想自己过去,先代弟弟说几句好话,赔礼道歉,但愿这不愉快,就此过去。
……
冯令美来到周家,周太太将她接了进去。
冯令美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看了下屋子,问孟兰亭。
周太太请她坐下,小声说:“兰亭人有点不舒服。刚刚睡过去没一会儿。冯小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冯令美心里愈发愧疚了。
昨晚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又全城尽知,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想得开?
“周太太,昨晚我弟弟的事,你大约也知道了。我过来,就是替我弟弟陪个不是的。”
周太太说:“冯小姐,你言重了,冯公子没什么不是。昨晚要不是他及时过来,兰亭怕是要被那个顾先生给骗了!”
冯令美一愣,追问详情。
周太太就把昨晚后来从孟兰亭那里陆陆续续了解过来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地骂:“那个顾先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连这种事都骗!冯公子打得好!我昨晚要是在,我也非要打死他不可!”


第55章
冯令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有点后悔刚才没问清楚就骂了弟弟,迟疑了下,又问:“兰亭是不是昨晚受惊过度,人才不舒服的?虽然我弟弟也是出于义愤,本意是好的,但那样当着面打人,毕竟不妥。怪他太鲁莽了,怕是吓到了兰亭。”
周太太摇头:“冯小姐你还不知道吗?”
她看了眼孟兰亭卧室的方向,压低声:“冯公子昨晚对兰亭说,令尊已经得到消息,她弟弟去了。”
冯令美一怔。
“昨晚我找到她时,就坐路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回来后,还叫我不要替她担心,说自己没事。今天一早,人又发烧了。我叫了医生过来,替她打了一针,才睡了过去。”
“可怜……”
周太太叹息了一声。
冯令美这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没想到,又是自己弟弟惹出来的,眉头微蹙。
周太太仿佛觉察到了她的不悦。
“冯小姐你也不要责备冯公子了,想必他也是无心。况且,这种事,迟早也是……”
周太太摇了摇头。
冯令美默然了片刻,向周太太表达了自己对于她一直以来照顾兰亭的谢意,起身告辞。
周太太送她出巷,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喟叹:“本来还指望着找回弟弟,也算世上还有个骨血至亲,没想到会是这样。兰亭往后,也太可怜了。”
“太太知道她往后的打算吗?”
冯令美问。
周太太说:“我是希望她能继续在这里的,我把她当女儿。只是依我对兰亭的了解,她恐怕不会再留了。回老家吧,虽说家里还有几亩地,也不是没有族人,但终究是隔了一层的。我猜过些时日,她应该会考虑出国留学的事吧。我们家老周,也一直觉着她该去念书的。正好暑假也快到了,可以参加清华的留学资格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