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能做出这么个陶人呢,和阿陶一模一样的陶人,说明至少在某个时刻,自己是曾经把他记在心里的,后来却又可以遗忘了?
她仔细地盯着这个陶人看,发现其实这个陶人衣着固然和阿陶刚出现时一模一样,可是实际上和阿陶却还是不同的。
以前不曾发现,如今看了大屏幕上的那些照片,她才发现,她做出的其实是更年轻时候的阿陶——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阿陶吧。
二十岁左右……
想起照片中,那个穿着宽松亚麻衣裤走进陶人宋大门的阿陶,这么说来,就是在阿陶二十岁的时候,自己和他有过接触?
而自己却毫无印象。
就在宋益珊陷入沉思之时,门开了,老侯慢腾腾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菜单。
“宋小姐,这段时间,您就先住在这里吧。工作室旁边有卧室,您可以随意休息。想要什么,可以随时叫我,想吃什么,这里有菜单。”
说着,老侯递上了手中的菜单。
宋益珊下意识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品种丰富,中西皆全。
“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听刚才老侯的那话,意思是她要被软禁在这里了。
“宋小姐不要误会,我家大少爷只是觉得小姐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下。”老侯说话依然分外客气。
“你们如果限制我的行动自由,这是非法的,我可以报警。”
“宋小姐,您随意。”老侯眉眼慈爱。
宋益珊拿出手机,试图打电话。
可是拨了号,她才发现,手机完全没信号。
她抬起头,盯着老侯。
他明白了,这是已经把她的手机信号屏蔽了,她现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真被他们软禁在这里了。
看着宋益珊一脸挫败的样子,老侯越发笑得和善:“宋小姐,也不要太担心,小少爷如今被照顾得很好,二少爷过几天也就从国外回来了,到时候,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宋益珊收回目光,凝视着自己亲手做出的那陶人:“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逼着她回想起以前的阿陶吗?可是她就是一个脸盲,在她眼里,那几个学徒完全没什么差别,她怎么可能记得!
“这个嘛……请恕我老侯多句话,说句不该说的,我家二少爷也实在是不容易,大少爷心里看着不舒服,难免要撒撒气,宋小姐您就在这里委屈几天,过几天,二少爷回来了,大少爷自然放了您。”
他笑呵呵地望着宋益珊:“二少爷对您可是一万个上心,我老侯也不敢委屈宋小姐半分的。”
宋益珊听着这话,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在手机没信号后,她也放弃了对外联络的念头。
“给我看看宋冬松现在什么情况吧。”她平静地提出请求。
“这个没问题。”老侯便给了宋益珊一个平板,上面有一段宋冬松的片段,应该是今天的,看样子这小子正过得快活,在雪地里和人打雪球呢。
这小没良心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他妈了!
宋益珊心里暗暗吐槽,不过到底放了心。
现在的她也隐隐感觉到了,阿陶的哥哥是个护弟狂魔,估计是觉得弟弟受了委屈,想折腾下自己找补回来?
想到这里,她也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家这两兄弟,感觉大脑思路都有点和平常人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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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赐是在两天后发现宋益珊不见的,当时各路人马都在试图寻找宋益珊并采访他,各大门户新闻头条也开始介绍当年陶人宋的风光,以及陶人宋传人宋益珊的种种。甚至连宋天赐,也被殃及,不知道多少人找上她。
偏偏,宋益珊离开了。
宋天赐开始的时候,还试图寻找,后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十七八岁便离开了陶人宋,自己在外面闯荡,倒是也颇认识一些人。宋益珊在“离开”几天后,她发现了异常,一边不敢声张安抚了外面的媒体记者,一边直接找人帮忙查,最后终于寻到了萧圣嶂头上。
萧圣嶂,她倒是有点印象的。
记得当年萧圣嶂还曾经前来拜访过自己师父,好像是有事相求。只是到底所求何事,以及后面是否有交往,她因为离开,就不太清楚了。
想到了这个,她是越发肯定宋益珊的失踪和萧圣嶂有关系,当下直接杀上了萧圣嶂的圣凯集团。
萧圣嶂开始的时候是根本拒不想见的,他每天忙得像总统,哪有美国功夫搭理一个什么没来路的。
不过在听说这个人是陶人宋的弟子后,也就勉强同意见一面了。
“萧圣嶂,我师妹失踪了,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宋天赐开门见山,盯着萧圣嶂质问道。
萧圣嶂低着头,继续处理自己手中的公务,连看都没看宋天赐一眼。
宋天赐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冷落,挑眉冷笑一声,直接拿出手机:“麻烦你说清楚,如若不然,我现在就报警,就说我师妹还有师侄失踪了,而这一切,你萧大总裁有很大的嫌疑。”
“你说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萧圣嶂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有抬,淡淡地这么回道。
“他们自然是应该更信你,可是萧大总裁,你知道什么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吗?我可以通知各大媒体,就说陶人宋后代失踪,嫌疑人疑似萧圣嶂,你说他们会不会紧抓着这个热门?不管事实如何,至少你萧家这个热门头条上定了。”说到这里,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圣凯的股东们会怎么想,圣凯的股票会跳水多少,萧大总裁,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萧圣嶂依然没抬头,略显不屑地道:“你以为你能跑出去给那些记者嚼舌根?”
“呵呵,忘记告诉你了,萧大总裁,我来之前,已经通知了我朋友,现在我要去找圣凯的总裁,而且进门前也有监控设备,如果我有个万一,他马上就会通知记者。”
萧圣嶂听到这番话,终于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你叫宋天赐是吧?”
“是。”宋天赐盯着眼前的男人,却见他眸光中透着胜券在握的意味。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早就被看透了。
他应该是早已经查清楚了自己的所有底细。
“宋天赐,女,出生于198X年,孤儿,被陶人宋捡于天桥之下……”萧圣嶂淡淡地说起了宋天赐的所有履历,甚至连宋天赐离开陶人宋后的经历都说得一清二楚。
最后,他伸长了双腿,两手微微交叉,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你当年离开陶人宋,是因为你犯下了错,被逐出了师门是吧?只是陶人宋为了你的名声,一直都没有对外说过,甚至连她的亲生女儿宋益珊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以陶人宋后代的名义去参加这次的展览会,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宋家的闲事?”
这话一出,宋天赐脸色瞬间泛白。
“要不要我说出来,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萧圣嶂仿若不经意地这么道。
“你!”宋天赐趔趄后退一步。
第41章
关于宋天赐被逐出师门, 以及因为什么被逐出师门的,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除了宋天赐和已经去世的陶人宋,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宋益珊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的宋天赐才十八岁,年轻得像一朵月季花。
当这朵月季逐渐绽放吐露芬芳的时候, 她逐渐陷入了她这辈子无法逃出的罗网, 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她的师父, 也是一手把她抚养长大的人——陶人宋。
于是在一个深夜里, 她在一番哭诉后, 扑入了陶人宋的怀抱。
她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不光是自己敬仰的师父, 还是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陶人宋大惊,惊过之后, 则是大怒。
当晚, 两个人一夜无眠。
凌晨时分,陶人宋睁着一双彻夜未眠的眼睛, 将她逐出了师门,并且告诉她,从此之后, 她宋天赐,和陶人宋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宋天赐没想到师父竟然这么狠心, 跪在那里哭求, 然而却无济于事。
她就这么被赶走了。
被赶走的她, 浪迹天涯,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放纵过堕落过。
一直到有一天,她听说了师父去世的消息,才匆忙赶回来,然而却没来得及见到师父最后一面,以至于留下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并不喜欢宋益珊,甚至疯狂嫉妒着宋益珊,嫉妒着作为陶人宋亲生女儿的宋益珊可以光明正大一辈子留在师父身边。
可是她依然随着宋益珊一起,回到了陶窑村,去守着那个陶人宋出生长大的地方,守着那个陶人宋的发源地。
没有人为她立牌坊,她是为自己的心而守。
她的守候,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没想到,如今被萧圣嶂一语道破。
“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咬唇,微微昂起头,一脸防备地盯着萧圣嶂。
“不是我要怎么样,而是你要怎么样。”萧圣嶂意味深长地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宋家的事儿,你该干吗?”
宋天赐紧紧皱眉,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威胁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带走了宋益珊,为什么?”宋天赐其实未必多喜欢宋益珊,可是,她却不能眼看着在师父陶人宋离开人世后,自己这个唯一的师妹受别人欺负。
“这是家事,你管不着。”萧圣嶂一个冷笑,直接扔给宋天赐一句。
家事?
宋天赐拧眉审视着萧圣嶂,这个时候她也渐渐发现,萧圣嶂和宋冬松长得极像。
“你和宋冬松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萧圣嶂毫不客气地反问。
宋天赐被噎了下,原地站着,沉默了好半响,终于从萧圣嶂的办公室里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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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宋益珊几乎与世隔绝——除了偶尔有限的时候,她可以上网看看外面的新闻。
她当然知道,她的阿丑丑狗此时已经爆红网络,而那个玩具公司根据阿丑丑狗的形象开发出的一系列玩具,预订单已经创造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成为了互联网时代的一个经济奇迹。
除了这些钱财上的丰收,她的那只阿丑丑狗,也相应地得到了许多艺术大师级别人物的肯定。
他们认为这只阿丑丑狗丑陋的外表下,表达的是小小生命在这个喧嚣的人世间夹缝里求生的无奈感,说它的眼睛恳切真诚,里面承载了小孩子的无助,成年人的无奈,以及老年人的苍凉。
这只阿丑丑狗逐渐被人们所怜悯、接纳以及喜欢。
而这件事的最高-潮之处,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小童星,在一个综艺节目上,抱着一只阿丑丑狗的样品,自始至终不舍得放开。当采访到她为什么喜欢阿丑丑狗时,她用软糯的语调,疼爱怜惜地说,它看着太可怜了,我要一只抱着它不放开。
这句话,不知道打动了多少人。
宋益珊望着这一切,却仿佛一个局外人。
恍惚中,她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丑狗罢了,怎么可能得到这么稿的评价,得到这么多人喜欢。可是另一方面,她又会想起她做出这只小丑丑狗时的心情。
二十多年所积累的挫败和无奈,以及误以为阿陶喜欢上隔壁韩小姐时的酸涩,所有的一切融合在一起,都被她倾注在这只可怜的小丑狗身上了。
是因为她在小丑狗上倾注了她自己太多的情感,所以它才成为一个打动人心的作品吗?
宋益珊垂下眼睛,望向工作室角落里各种陶艺器具以及堆积着的陶泥,不由自主地走到角落,摩挲着揉捏起来。
当处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工作室里时,她不免再次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曾经青涩而无奈的岁月,每日都沉浸在灰暗的陶泥中,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父亲告诉她说,就算摔倒一百次,也要在一百零一次以最美的姿态站起来,可是她尝试了一百零一次,依然是失败。
别人的少女时代是怎么样,她不知道,她的十几岁所有的记忆,几乎就是这间工作室。
有时候外面同样下着雪,她会走出去看雪,看着雪花飘落下来,一点点沁凉了她的心。
她知道父亲对自己也许未必有那么多期待,可是她对自己有。
她也知道为什么宋天赐的名字叫天赐,应该父亲发现了宋天赐在陶艺方面的天赋,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继承人,这是上天赐给的。
宋天赐是被认定的,她不是。
她不明白宋天赐为什么一直在同自己比拼,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落败者。
低下头,她将陶泥捏在手中,看着它们从自己指缝里溢出。
“你竟然真得在这里……”一个声音传来。
宋益珊猛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宋天赐。
“你怎么过来了?你认识萧圣嶂?”宋益珊看到师姐宋天赐的时候,是惊诧的,因为她知道这一块已经被萧圣嶂的人控制着了,不可能有外人冒然闯进来的。
为什么如今宋天赐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老侯却丝毫没有阻止?
“我不认识萧圣嶂,但是我还认识这里。”
宋天赐的声音带着一丝灰败。
“你——你怎么了?”宋益珊疑惑地望向师姐,她从师姐的眼中品味出了苍凉和无奈。
宋天赐咬咬唇,盯着眼前的宋益珊。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多少已经猜到了。
宋益珊的儿子宋冬松应该是萧圣嶂的,萧圣嶂为了保护宋益珊,把她藏在了这里。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却心思单纯太多太多的小师妹,眸中泛过黯淡。
目光下移,她看到了地上的陶泥,熟悉的陶泥。
“宋益珊,你知道吗,我真得很羡慕你。”
“羡慕我?”宋益珊的手半握着手中的陶泥,诧异地望着宋天赐。
她不明白,被父亲认定是上天赐给他的承继人的宋天赐,竟然在羡慕自己这个一事无成的人。
“是。”宋天赐苦笑一声,走到了她身旁,蹲下来,和她一起揉捏着地上的陶泥:“我羡慕你,是因为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师父就会疼着你宠着你,哪怕你笨得不可理喻,师父依然会打心眼里喜欢你。”
因为宋益珊是师父的亲生骨肉,是师父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小宝贝。
“可是……我就是太笨了,我永远没办法像你一样,轻松做出那么好的陶人作品……”宋益珊喃喃地道。
其实在宋天赐面前,她一直是被打压的,是自卑的。
“那又怎么样!”宋天赐忽然有些提高了声音:“你会不会做陶人,笨不笨,这些并不重要,从来不重要!”
她就是不想让宋益珊知道她到底有多幸福,所以在回到陶窑村后,一直不遗余力地打击着她。
打蛇打三寸,她知道怎么欺负宋益珊才能让她不好受。
“这些不重要吗?”如果是随便一个其他人,宋益珊可以认为,这些不重要,可是对于宋益珊来说,这些太重要了,比她的命还重要。
她活了二十几年,生命中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纠结在这个对她来说太过重要的事情上。
“你别傻了!你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睁开眼往外看一眼,你以为师父希望你继承他的事业吗?不,从来没有!他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条多么艰涩的道路,他不舍得你来受这个罪!他从来从来都希望你活得更单纯些,更快活些,从来没有非要你去实现他的成就和梦想!”
宋天赐是用来继承事业的,宋益珊是用来疼爱的,就是这么泾渭分明!
“父亲他……真得这么想?”曾经阿陶也这么说过,可是她却并不信的。
她一直以为父亲对她是失望的,太过失望,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宋天赐。
“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他对你的期望是什么?你每天都泡在工作里做陶泥,他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所以从来不阻拦你,想着你喜欢就喜欢吧,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你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而已!”
宋益珊和宋天赐,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而那种不同,在曾经的宋益珊看来也许是无奈,在宋天赐看来,却是痛。
宋益珊低头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陶泥。
父亲早已经不在了,这个答案,她是问不到的。
她只能望着这些陶泥,父亲曾经相伴终身的陶泥,喃喃自问,他真得……从来只是希望自己单纯地喜欢陶艺吗,从来没有尝试着把那副沉甸甸的担子落到自己头上吗?
窗外雪花依然纷飞,屋内温暖如初,宋天赐什么时候离开工作室的,她一概不知。
她闭上眼睛,一遍遍地回忆曾经父亲的音容笑貌,想着他临终前对自己的那个笑。
那个虚弱,怜惜,却充满包容的笑。
那是父亲对女儿最后的一笑。
第42章
萧圣峻从来都是一个神情轻淡的人, 哪怕当初他因为宋益珊而饱受打击险些陷入自我封闭的时候, 也是沉默寡言独自消磨那份痛苦。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地冲入了自己哥哥的房间。
“哥, 你怎么可以这样!”
哥哥竟然串通了那么多人,向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然后趁着自己不在的功夫, 将宋益珊劫持走了。
“我怎么样?”萧圣嶂淡定地抬起头。
好像最近一周以来, 已经是第二个冲进他的办公室发火的人了吧, 他更加地有经验了, 装起来也越发地淡定了。
“哥,你竟然编出了这样的谎言,骗我去美国。益珊呢?益珊现在在哪里?”萧圣峻咬着牙, 冷冷地问道。
“哟,这可真是长大了, 脾气也大了, 竟然和我这么说话。”萧圣嶂淡定地翻着一大叠子合同文件,一边看, 一般随意瞥了弟弟一眼。
难道说当了爸爸的人就成长了,以前圣峻可是什么都不在乎,你就是直接把他赶出去, 他都只会面无表情地看你一眼,然后默默地离开。
“哥, 你告诉我, 益珊在哪里!”萧圣峻根本听不进去其他, 他要益珊,只要益珊。
他想尽快看到益珊。
“反正没在我这里。”萧圣嶂凉凉地说。
萧圣峻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揪住了自家哥哥的领带:“哥,告诉我!”
声音低沉颤抖,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
“哎……我喘不过气来了!”萧圣嶂脸色难看地道。
急也不是这么急啊,看这架势,难道打算谋杀亲兄?
这可真是见色忘兄!
“哥,你告诉我啊!她在哪里!”此时的萧圣峻没有过多言辞,只是咬牙逼问道。
“在当初陶人宋的工作间。”萧圣嶂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赶紧给出了答案以求解脱。
萧圣峻听了,立即放开了哥哥:“我现在去找她!”
萧圣嶂望着弟弟急匆匆往外跑去的样子,连忙叫道:“慢着!”
萧圣峻顿住脚步,也没回答:“什么?”
萧圣嶂挑眉,无奈地摊手:“你好歹把我领带还给我吧。”
萧圣峻低头,这次看到,自己手里尤自攥着哥哥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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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圣峻开着车,一路疾驰,奔向那片业已开始拆迁的没落之地。此时的雪虽早已经停了,道路两边却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紧踩油门,紧握着方向盘,仿佛孤身一人奔驰在苍白虚无的梦中。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眼看着她一点点接受自己,幸福就在手边,可是谁知道哥哥却闹出这么一茬。
心里是气恼的,可到底是亲哥哥,哥哥对自己的好他也知道,所以现在心中的无奈和焦急,也只好闷在心里。
如今只盼着,益珊一切都好,益珊没有生自己的气,益珊不会怪自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开到了昔日曾经繁华一世的街道,车速减慢,望着路边那些待拆或者半塌的古老房屋掩映在白雪之下,残破旧败,他依然仿佛走在那个古老而遥远的梦里。
曾经的多少次,老侯开车带着他来到这处街道,他远远地下了车,一个人穿过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来到了陶人宋的店面前,走进店铺去。
每当他踏进那家店面时,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因为在这里,有一个姑娘,每当他走进去,她都会抬起头来,对他笑一下。
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是开在风里的百合花,清纯柔美。
她只要一笑,他的心就跟着揪扯一下。
此时的萧圣峻,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牢牢地盯着这处街道,半响后,终于停车,走下来。
外面的积雪有些已经开始结冰了,他的皮鞋踩在这半冰半雪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周围空旷,寂静无声,偶尔有寒鸟低低地掠过破败的屋顶上空,发出嘎嘎的声响,震落了屋檐上的些许散雪。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脑中却不断地想起七八年前。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他,就是这么一次一次穿过。
只是这一次,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踏入了那处陶人宋的门面,是不是还能看到那个像白百合的女孩,是不是还能迎来她抬脸时的一个笑容。
是不是她依然会像过去一样,最后依然不记得他的模样?
萧圣峻此时已经来到了昔日陶人宋的大门前,盯着着破败的大门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迈步走进去。
刚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了老侯。
“二少爷。”老侯摘下了帽子,恭敬地向他点头示意。
萧圣峻冷扫了老侯一眼,没说话。
老侯对他一直很好,可是这一次,他是帮着哥哥一起欺骗了自己。
“二少爷放心,宋小姐就在房间里,她很好。”
也很忙。
后面那句话,老侯没说出来。
萧圣峻听了,点头,不再看老侯,径自踏上台阶,走进房间。
推开门,外面雪光发射出来的白芒,顿时洒满了整个工作室。
而就在那白光之中,他看到宋益珊正坐在一片陶泥和半成品之中,手中拿着修形刀正在精心修着什么。
萧圣峻目光微移,他便看到,在宋益珊的面前,是一组陶人。
那组陶人,是一男一女,还有个小男孩,三个人手牵手地坐在沙发上。
男人,像自己。
女人,则是宋益珊自己。
而那个小男孩,赫然正是宋冬松的模样。
这组陶人刻画得活灵活现,仿佛真人一般。
而最让萧圣峻无法移开目光的,便是那对男女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的脉脉情深,便是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
萧圣峻怔怔地望着那组陶人,这一刻,竟然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从大洋彼岸一路急赶而来,怒气冲冲地逼问了一向敬重的哥哥,接着又风雪之中飙车来到了此处,踏着积雪,一步一个忐忑,就怕推开房门后,她依然是七年前的那个宋益珊,望着他一脸茫然完全不认识的宋益珊。
他不怕她不喜欢自己,就怕她从来不记得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谁。
有什么比你自以为和她有了无声的默契,但其实她根本从来没有记住你更让人绝望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他,他的心就已经落地了。
宋益珊摩挲着手中那精心制作的陶人,慢腾腾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逆光站着的高瘦男子。
他很高,身形颀长优雅,站在门口处,有些痴楞地望着自己,仿佛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抿抿唇,犹豫了下,轻轻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笑来。
仿佛许多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般,一个犹如风中百合一般的笑。
“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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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一次,她终于记起来了。
当没有了关于责任和传承的压力,当她终于得到了这个世界迟来的承认,多少年压在心间的石头慢慢卸下,她终于可以拨开眼前的迷雾,去审视曾经的自己,也去审视周围的那些人,其中就包括他。
在宋益珊的记忆中,当年师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红肿着眼睛离开了陶人宋,从那之后再也没回来。父亲也因此备受打击,意志消沉,成日沉浸在陶艺之中不能自拔。
有时候他甚至会对着陶人自言自语。
宋益珊明白,父亲是太过用心地栽培了师姐,结果却遭到师姐的背弃,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几乎无法承受,。以至于他短短几个月功夫,头发已是灰白。
那段时间日子是灰暗的,宋益珊也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想让父亲开心一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做出一个能让父亲满意的作品。
如果她能像宋天赐那么优秀,是不是父亲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是她承受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罢了。
她就是这么无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家里多了一个学徒,年纪应该是很轻的,沉默古言,犹如一块木头般坐在那里,父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听话。
父亲说,这是一个坐得住的孩子。
她偶尔也会看一眼这个坐得住的孩子,因为父亲很少夸人。
但也就是看一眼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这个学徒,捧着一个他的作品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那个作品,竟然是一个女孩儿,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绽开笑容的女孩。
她傻傻地盯着那个作品很久,最后终于抬起头,问他:“是你做的?”
“是。”他的声音清冷好听。
她盯着那个少年半响,最后终于昂起头说:“你做得很好,可是我不喜欢。”
少年一愣。
她继续说道:“没有我的允许,我不许你拿我当模特。”
说完这个,她咬唇离开了。
闷头回到自己房间,她望着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品,忽然泪水奔涌而下。
而那个时候的她所不知道的是,工作室里,少年手中的陶人,应声落地。
他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做出来的,她却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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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宋益珊,摩挲着自己做出的一组陶人,含笑仰望着多年以后的萧圣峻。
“对不起,那个时候,是我的错。”
“也许我本来应该记住你的,可是因为你太出色了,你的出色反而提醒了我自己多么的无能,我一直下意识地排斥着你。”
“可是现在我终于记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阿丑丑狗的被承认,让她拥有了足够的信心,也许是师姐的那一番话,让她终于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包袱,她终于开始重新审视曾经的一切,去检视自己遗落在角落里的回忆。
“我想,我一直都是记得你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
可是这话还没有说完,萧圣峻便上前,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低下头,捧起她的脸,狂热地吻着。
其实他所要的,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给予的,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幸福来得是如此汹涌而迅疾。
第43章
关于宋益珊和萧圣峻之间的过往, 情况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宋益珊也就是十五六岁吧, 她的师姐暗恋自己师父多年后,深夜表白献身, 却被残忍拒绝。事情既然暴露了,师徒二人再相处下去, 也是凭空生出许多不自在, 于是师姐绝然离开了师门, 出去浪迹天涯——或者说四处作死?
可怜陶人宋, 当年骤失所爱, 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他一双慧眼,早就看出女儿天生脸盲症,并不适合承继自己的事业, 对女儿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后来天桥之下捡了一个孤女,这孤女性情冷僻, 却天生是这块料子, 用他的话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的。陶人宋认下这位孤女当徒弟, 本意是继承自己衣钵,同时也算是和自己女儿做个伴。
他身体并不好,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人寰了, 有个宋天赐陪着女儿,自己走后, 也不至于太孤单。
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道这孤女竟然并不是一心当徒弟, 竟然在青春期的关键时刻,对他有了不-伦的想法。
陶人宋饱受打击之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以至于忽视了自己女儿心里的一些想法。
于是在这个时候,宋益珊慢慢地走入了极端。
她以为师姐离开了,继承父亲衣钵的责任在自己头上。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有所成就,父亲就能展开笑颜。
偏偏她如同爱迪生一般屡败屡战的斗志,最后迎来的还是失败。
而就在她因为失败灰心丧气的时候,偏偏有个学了一个多月陶艺的少年,竟然跑到他面前,显摆式地拿出了他做的陶人。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别人科班出身奋斗多年却毫无所成,他却轻轻松松一个月搞定。
那一刻,宋益珊心中仿佛有一万头神兽在奔走。
不过当时的宋益珊那么乖,她当然想不到那么多说辞,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无法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努力掩盖好自己脆弱的心,故作强势地说出几句蛮不讲理的话,之后便哭着跑开了。
她讨厌那个少年,恨那个少年,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少年了!
于是她之后,彻底无视了那个少年。
后来她的父亲去世了,行尸走肉一般地送走了父亲,一个人回到凄冷的家,望着父亲临终前总是会徘徊的工作室,心如刀割的她,竟然破天荒第一次买了一捆子酒,狂饮一番。
不爱喝酒的人试图用喝酒来麻痹自己,结局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喝醉了。
本来她喝醉也就醉了,痛苦地沉沦几天后,丧父之痛总归会过去,日子也是要继续过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其实也不是意外,应该说是本该就会发生的。
那个每一次见到她都能看到她的一个笑容的萧圣峻,来到了她身边,默默地守候着她招呼着她。
在丧礼上,他就很担忧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不好。后来葬礼结束,他和其他几个学徒一起离开后,总归是不放心,又让老侯开车带他过来。
他不想走了,想守着她,照顾她。
原本他想得很简单,就是照顾,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单纯,单纯得对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可是就在这种照顾中,酒醉的她吐了,他只好帮她脱衣服,然后抱着她去清洗。
一来二去,任凭再单纯的少年,也是有点本能的。
哪怕他不会,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生物本能,于是接下来,天雷勾地火的事情就发生了。
关于那一夜到底怎么回事,其实萧圣峻想起来,也很难以启齿。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完成的,但是从一些生物学生理学书籍上的对比看,自己确实做了。
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因为有些疼,也有些紧张,传说中的愉快,他丝毫没有尝到。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她和他之间更亲密了一步。
那一天早上,一夜没睡的他,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心潮起伏,不知道生出多少怜爱和甜蜜,只恨不得守护她一生一世。
后来他看看差不多到了该早餐的时候了,就出去找老侯,让老侯带着他去买早餐。
他喜欢家对面孟记的早餐,一定要让宋益珊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吃到他最爱的孟记早餐。
当他重新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其他几个学徒,原来大家都是有些担心,也是舍不得,便相约过来看看。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就随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那个时候宋益珊已经起床了,招待了他们。
他本来是紧张忐忑的,因为不知道宋益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恼他,还是说,其实她也喜欢?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根本对自己毫无反应。
她面对自己时,是同面对其他学徒一般的客气疏远,带着礼貌的淡笑。
他有点疑惑了,盯着她看,谁知道她却只是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笑容,仿佛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他就想,她是不是生气了?生气自己买个早餐花了这么长时间?早知道自己不应该执着于孟记的早餐,或者说不应该非要自己亲自去买啊,可以让老侯买了送过来,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陪着她。
他在心里模拟了很多种,她如果真因为这个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和她说些好听的话,是不是应该低声下气哄哄她?
或者说,抱着她,亲一亲她,书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不知道做了多少脑补的萧圣峻并不知道,此时的宋益珊看着他,真得是和看其他学徒没什么两样。
在她心里,他和其他人都长得差不多吧,看样子和语气都是她父亲的学徒,都为父亲的死而难过,都是好心来劝慰她的。
只不过,这个学徒似乎比别人长得更高,也更沉默而已。
到了后来,其他学徒走了,这个学徒竟然还不走,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就更纳闷了,只好客气礼貌地问:
“爸爸走了,能得你们这么惦记着,他泉下有知,也该安慰了。”
“你……还有什么事?”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学徒,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而这个时候的萧圣峻,望着她陌生又诧异的眼神,那是纯粹面对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他真是犹如遭受雷劈一般。
他一直以为,每天自己走进宋记陶艺,她都会特意抬起头来对自己笑,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只是她礼貌性的动作罢了。
她对自己笑,也对别人笑,这是她的修养和礼貌,和对方是谁没有关系。
而现在,她招待了自己,也招待了别人,在她眼里,自己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以为的两情相悦,暗暗相许,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都是一个人的笑话!
到了最后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能对我笑一下吗?”
万念俱灰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还想看她对自己笑。
可是此时的宋益珊,只觉得眼前这位学徒精神上好像有点不对劲,她略显紧张防备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没事吧?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
萧圣峻听到这话,看了她最后一眼,没再说什么,转首默默地离开了。
回到家的萧圣峻,旧病复发,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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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阿陶,是我错了。”她伏在萧圣峻肩膀上,低声说道。
是嫉妒和无能蒙蔽了她的心。
一个宋天赐已经足够日日夜夜地彰显着她的无能,所以她非常阴暗地去忽略了那个被父亲称赞过的萧圣峻。
萧圣峻紧紧地抱着她,抱得指尖都泛白了。
“我等了好多年,好多年里,我做梦都梦到,你再对我笑。”他低声在她耳边喃喃道:“不要对别人笑,只对我一个人笑,记住了吗,只能对我一个人笑。”
如果她依然把自己当成茫茫人群中辨不出面目的那一个,他会生气的,他希望她记得自己,只记得自己。
“我记住了,这次一定记住了。”她承受着他的吻,断断续续地说:“我也做出了陶人,你的,我的,还有宋冬松的,我们一家三口的。”
“是。”他看到了,她做出了一组陶人,那组陶人,是承继了昔年陶人宋风采的杰作,是当之无愧的陶人宋后代作品。
他用如山的金钱捧起了一个阿丑丑狗,别人笑他疯狂,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么多钱,他买的只有一样,她对自己的信心。
望向旁边那组陶人,他忽然道:“其实,这组陶人作品还缺一个东西。”
“嗯,缺什么?”她依在他怀里,软软地问。
萧圣峻的手伸到了口袋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陶人。
这是十七岁时候的宋益珊。
“缺这个。”
他弯腰,将这个小陶人放到了那个“陶人萧圣峻”的怀里,让它捧着。
望着眼前的情境,宋益珊想起过去,咬唇轻笑了下。
“可惜当年你做的那个,已经不见了。”
“这个就是。”萧圣峻回过头,笑了笑:“当时丢了,我想想心疼,又捡回来了。”
捡回来了,一直保留着,存到现在。
因为那是他这辈子做出的一个陶人,也是他第一次心动。
第44章
萧圣峻对自己儿子宋冬松, 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为什么这小子一心沉浸在他伯父给予的纸醉金迷中, 竟然没想起来妈妈消失了这么久做什么去了?在他眼里,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是围着他的宋益珊打转才对——哪怕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 可是当儿子的至少应该做到吧?
可是宋冬松其实也很委屈啊。
他被这个所谓的伯父带过来后,每天好吃好喝好装备不说, 竟然还给他请了一位超级天才大脑的牛人, 也就是他的崇拜者过来, 亲自对他进行智力拓展训练。
他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的同时, 当然也问起过自己妈妈, 谁知道他伯父直接给他发了一些照片,竟然是他妈妈一心一意沉浸在陶泥中的照片。
他一看,这才放心, 继续享受着有钱有势的伯父为自己带来的一切,没事顺便和伯父聊聊天, 逗逗乐。
谁想到, 忽然间,这个据说是他爹的阿陶, 竟然出现了,还一副对自己极为不满的样子。
“爸爸——”他略显声音地喊出这几个字:“这个事儿,确实好像是我不对。”
人生第一次叫爸爸, 真是有点不太舒服呢。
萧圣峻本来满脑子不满,此时听得爸爸这两个字, 顿时愣了下。
他也是人生第一次被叫爸爸啊, 虽说以前就知道这是儿子, 可是被喊了爸爸后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算了……以后长心……”他顿时没有心思去计较儿子没良心的事了。
宋益珊倒是没什么,她现在回想起被关在工作间里的日子,倒是有些感谢萧圣嶂,如果不是这一段闭门思过式的日子,她也许依然无法解除心结,拨开那层尘雾,回忆起过去的一切。
不过……她看看儿子这乐不思蜀的样子,笑了笑,故意揽着阿陶的肩膀说道:“阿陶,既然宋冬松这么喜欢你大哥,干脆让他留在你大哥身边好了。”
宋冬松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别啊,妈,我的亲妈,你什么意思,你有了男人就不要你的亲儿子了吗?你要把我扔了吗?”
宋益珊抬起手,摸了摸宋冬松的脑袋:“乖,你这小拖油瓶,就不要给我当三百瓦的电灯泡了。”
宋冬松眼睛越发瞪大了:“妈,亲妈……”
被宋益珊揽着的萧圣峻,也抬起胳膊,顺手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你妈说得对,你不用跟我们回去了。”
宋冬松眼睛瞪得不能太大了:“你,你们抛弃了我……不要啊……”
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那对传说中是他亲爸亲妈的人,挽着手直接离开了……
他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简直是想哭了:“他们不要我了啊!”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萧圣嶂从旁走过来,也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在,你还有一个伯父,这才是亲伯父,知道吗?”
宋冬松回头,直接扑到了亲伯父怀里,大声喊道:“还是伯父好!”
顺便,把一脸鼻涕都揉到了他昂贵的衬衫上。
哼哼,如果不是他,自己还不至于被仍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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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陶窑村的路上,是萧圣峻开车,宋益珊从旁享受。
“原来你不止做饭好,开车技术也很好。”她忍不住笑着道。
“这也是需要练习的。”萧圣峻目视前方,淡定地道。
“嗯,我猜也是。”她不免想起了老侯说过的,关于他为了练习做饭付出的努力。
“是。”萧圣峻忍不住侧首,看了她一眼:“开始的时候,很糟糕,后来练了几次,就慢慢好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宋益珊莫名,她哪里知道他以前车技如何啊:“我不知道啊!”
“你如果没有体会,那我太失败了。”他的声音依然稳定清冷,却带了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益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可是她却忽然间明白了。
“你!”太不正经了,明明一脸严肃的样子,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不是你开着车,我一定掐你一顿。”
她的声音带着娇嗔的意味。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快到陶窑村了,旁边巍峨的苍北山若隐若现。
这条道路,正是当初那个秋雨朦胧的夜晚,她下车见到他的那条路。
萧圣峻紧握着方向盘,想着那一夜里他绝望中带着一丝希望的心情,孤注一掷式的出现,几乎赌徒一般的重新走入她的生活中。
他其实是很害怕,最后的结果是她依然漠然地看着他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好在,她还是记起了自己。
“你,在想什么……”宋益珊也发现了他异样的情绪,凑过来,柔声问道。
如今的她已经知道,他并不爱多说话,可是只要有什么特别情绪,耳根下面必有异常,比如现在,他耳根下方隐隐泛红。
男人的皮肤本是偏白犹如象牙,此时泛着隐隐的红,看着倒是格外动人。
也只有在他身上,才能真正地明白,什么叫男色。
男人,也可以是绝色。
而此时的萧圣峻原本回忆着那一晚的凄冷,以及今日的甜蜜,偏生宋益珊凑过来,吐气如兰,就在耳边。
他耳根处越发泛烫了。
“你还记得那一晚,你捡到我的时候吗?”
“嗯,记得,你那天吓到我了。”
也是现在,她一次次地逼问,总算搞明白,其实她的陶人丢了后,就被老侯运走了,然后他直接站在了那里,等着她来捡起自己。
“我当时很害怕,害怕你根本不搭理我,害怕你完全不会捡起我。”说着这话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恰好停在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处。
“你还害怕?”宋益珊无奈摇头:“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成为了灵异文女主角你知道吗?”
“那现在呢?”停下车后的萧圣峻,侧首凝视着她。
车窗户刚刚落下一点缝隙,开春的风吹进来,微微掀起她些许刘海,露出洁白宽阔的额头,以及白生生的耳根。
那耳根,分外软嫩,轻轻一咬,她便出声,这是他在无数个夜晚慢慢发现的秘密。
“现在,我是无脑言情文女主!”宋益珊感觉到了他发烫的视线,忍不住躲避开他的目光,轻笑着这么说。
“无脑言情文?我还以为,你应该是——”萧圣峻抬手,轻轻一扯,将她扯到了怀中。
她小小地挣扎了下,没能挣脱。
谁让他力气大呢。
“我以为,你应该是,色-情文女主角。”
“什么……唔……”
她不想当X情文女主角啊……她也不想在这么个地方和他练习什么鬼的车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