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宸咕咚咕咚大口吃着奶,一边还睁着大眼睛瞅他娘,眼里带着顽皮的笑,又把那小脚丫给耷拉下去了。
顾穗儿见此,抬手将那小脚丫又拎起来。
这么胖乎的一孩子,只搂着上半身,两只小腿吊在那里,也不舒服啊。
小阿宸晶亮的大眼中越发闪出调皮的意思,他好像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竟然又把小腿儿故意给耷拉下来了。
顾穗儿再次收起来。
如此几次后,顾穗儿受不了了,抬起手来,轻轻打了下这小娃儿的屁股。
她作势拍了几下,低声吓唬他:“再闹不给你吃奶了。”
小阿宸好像也差不多能听懂话了,一听没奶吃,小眉头委屈地一皱,吭哧了几声,赶紧扒拉住顾穗儿的衣襟护住,仿佛唯恐自己的好吃的被人抢走似的。
这次终于专心吃奶,小腿儿不再捣乱了。
顾穗儿见此,忍不住爱怜地摸了摸小阿宸的小屁股,这屁股蛋蛋,可真是软滑娇嫩,圆鼓鼓的,让人爱不释手。
午后的阳光自窗棂投射进来,碎金一般洒在顾穗儿身上,为她抹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一个温婉轻柔的女子,秀美精致的眉间蕴着淡淡的笑意,怀中搂着一个粉雪胖乎的小娃娃喂奶,如墨一般的秀发轻纱一般披在她纤细的肩头。小娃儿带着小窝窝的小胖手攥着她的衣襟,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肥腿悠闲自在地搭在她的腿上,美滋美味地吃着奶。
萧珩凝视着这母子二人,一直不曾挪眼。
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他孤独地坐在门槛前等待他娘归来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心里也在渴盼着这样一个场景。
光阴西移,吃奶的小娃儿满足地睡去了。
顾穗儿抱起小阿宸,轻轻地将他放在了榻上。
被安置在榻上的阿宸舒服地翻了个身,撅着小屁股半趴在那里呼噜呼噜地睡得香甜。
顾穗儿看了一样儿子那娇憨的睡态,笑叹了下,低声对萧珩道:“他喜欢趴着睡,也不知道像谁。”
萧珩:“像我。”
顾穗儿:“额……”
……原来萧珩小时候喜欢趴着睡?像小阿宸一样撅着小屁股吗?
顾穗儿望着萧珩这张清冷的脸,却是想不出他撅着屁股睡觉的样子。
萧珩凝视着榻上的儿子,却突然有了一种想说话的冲动。
“穗儿。”他沉吟了下,终于出声。
“嗯?”顾穗儿感觉到了,他叫自己名字,一定是有什么事的。
他其实很少叫她名字,可是偶尔叫时,她就格外喜欢听。
一声淡淡的“穗儿”,便能像羽毛一般撩起她心尖尖上的弦。
“我喜欢吃香椿芽炒鸡蛋。”
就在顾穗儿满心旖旎的时候,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看出来了。”
今天中午,一口气吃了两张香椿芽煎鸡蛋。
“你是不是以为,这对我来说只是寻常吃食,并不会在意。”萧珩望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清澈的眼睛里有些疑惑,她想了想,摇头,又点头。
“我小时候,想吃这个,很不容易。”过去的事,萧珩从未提过,如今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以至于语气有些艰涩。
“啊……”顾穗儿惊讶地微微张嘴儿。
他这样尊贵的人,怎么会眼馋这一口?


第81章
顾穗儿听到这话,自是心里惊讶,想着他这样出身的人,合该是高高在上享尽荣华的,怎么会眼馋这么一口。
不说他其实是皇上的儿子,就算是睿定侯府的少爷,也不至于缺了这口吃的。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就记起那个坟头了。
那个安置在无人知晓的荒野里,长满了野草的坟头。
坟头的寂寥也许只有萧珩自己知道。
那么在萧珩过去的日子,在萧珩陪着他娘的日子,是不是有着如同那坟头荒草一般的寂寥和荒芜?
她凝视着他,眼中的疑惑逐渐褪去,怜惜的雾气便慢慢起来,氤氲在她胸口,鼓鼓酸酸胀胀的。她凝视着他清冷平静的脸庞,明明是尊贵俊美的青年,可是透过这么一张脸,她却想象着他小时候的样子。
撅着小胖屁股,趴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香椿芽炒鸡蛋?
吃不到就泪汪汪的?还会耍小脾气?
不不不……顾穗儿觉得这是不对的。
那么沉默寡言的萧珩,在他幼年时,也许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吧?他是不是定定地坐在那里,默默地期望着自己想要的,却从来不愿意张口去要求?
萧珩感觉到了眼前女人的目光,那种像当娘的看自己孩子一般的怜惜和心疼。
他面上微烫,别过脸去。
默了一会儿后,他轻声道:“我小时候,并不住在这侯府里,我和我娘在一起。”
顾穗儿微微点头,没说话,专心地聆听着他。
萧珩这时候也不需要回话。
“我娘一个人带着我,那时候我们日子很穷,我娘也养了一只鸡,那只鸡每天能下一个鸡蛋。”
“我娘说,攒下鸡蛋,攒多了就能拿去集市上卖了,到时候给我买新鞋。”
顾穗儿听到这里,一股浓浓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几乎觉得这是她说的话。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啊。
“然后呢”她凝视着他,很小声地说,声音轻到仿佛怕惊扰了他。
“后来终于攒够了,足足有一篮子那么多。”萧珩望着窗外,眸光如深潭一般让人看不懂:“我娘提着篮子,我跟着我娘去集市。”
“那很好啊……”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赶集的事儿,可以卖掉鸡蛋,卖掉从山里捡来的干货,买一些小吃食和家用。
那是她在乡下时候最甜蜜欢快的日子。
“可是那一天我们正好赶上有官老爷从街头过,路上的行人都躲闪,我和我娘也躲,但是我跑的时候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倒了。”
萧珩说起这段往事来,眼神幽深缥缈,语气却是平静轻淡的。
不过顾穗儿却深陷这个故事之中,下意识地追问:“摔倒了,然后呢?”
萧珩继续道:“我摔倒了后,膝盖很疼,不过我也不知道哭,就傻傻地坐在那里。这时候人家的仆从来了,推搡着我,要把我扔一边去,说我挡了路。”
微微合上眼睛,萧珩的眼前又浮现出幼年时的情景。
许多人站在自己周围,一张张看热闹的脸,一个个讥笑的声音,人们说这个小孩子是个哑巴,说这个小孩子是个小傻子,还说这个小孩子是不是有毛病。
有个力气大的过来,像提起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抬手就要把他扔一边去。
他娘跑过来,护住他,从人家手里抢他。
又有更多的嘲笑声传来,色眯眯的男人盯着他娘,有人上前推搡,也有人趁机占便宜。
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
萧珩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窗子。
这是听竹苑,听竹苑外有翠绿的竹子,沙沙作响,听竹苑的仆人很少,一切都很安静,不会有那些噪杂的声音。
而他刚刚所记起的那一幕,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缓慢地收回目光,他重新望向顾穗儿。
顾穗儿正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薄润的小唇儿微微张开,想说话,却又怕惊扰了他的样子。
原本缥缈的目光慢慢收敛在她身上,虚无的神思渐渐清醒了。
他轻哑地道:“后来我和我娘回家了,鸡蛋打碎了,鸡蛋流了一地。”
他没有拿到新鞋子,也没有吃到一口鸡蛋。
后来当地遭了灾,鸡也得了鸡瘟,死了。
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那鸡蛋是什么滋味。
顾穗儿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萧珩,她心里难受,胸口揪疼,她特别想安慰他,想去抱住他。
想抱住他故事里的那个小小孩儿。
可是她也知道,那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沉默寡言被人讥笑过的小男孩长大了,成了尊贵冷漠的萧珩。
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
她想出言安慰下他,让他好受。
可是她哪里知道说什么,她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她想来想去,最后终于道:“我明天再给你摊鸡蛋饼,好不好?”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心里一急,眼里竟然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他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触过她的眼角,想帮她擦去眼泪。
“我难受。”顾穗儿小声道:“我,我——我心里特别替你难受!”
她忽然恨自己不会说话了。
抬起手,她抓住他的那只大手,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捧在手心里。
“我就是替你难受。”顾穗儿咬唇:“我小时候也天天被人喊小傻子的,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点不傻!我觉得你也不傻,咱两都不傻。”
她是被碰到了脑袋,曾经一度稀里糊涂的,别人整天说她傻,她娘也说她傻,慢慢地,她就觉得,自己确实是傻。
但是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傻。很多时候,她心里也明白的,只是没说而已,或者说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不懂,就以为她是傻的。
顾穗儿胸口涌动着不知名的情愫,满满涨涨的,像是春日里的河水涨上来,轻轻地在胸口那里荡。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心里这种酸涩怜惜的感觉,终于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试图去环住他。
她往常也会被他抱的,会蜷缩在他怀里取暖,那样很舒服。
可是今日,她是伸出胳膊来环住他,就像是抱着小阿宸一样。
她觉得,他骨子里其实也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像小阿宸一样会睡觉撅着小屁股的小孩子,一个看到好吃的会眼巴巴地望着的小孩子。
她就这么伸出胳膊,牢牢地环住了他。
萧珩被柔软馨香环住,仿佛在初暖乍寒的日子里被人披上了大毞。
他开始还有些僵硬,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他。
他的父皇和他最亲近的一次是找到他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但那是男人有力的怀抱,不一样的。
他的祖母也会将他抱住,可是那种感觉依然和现在不一样。
顾穗儿抱着他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变回了曾经那个寂寥的小男孩,孤零零地坐在窗前等待着娘亲归来的小男孩。
萧珩在最初的僵硬后,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也抬起手,抱住了她。
他将自己的头埋在她身上,松软柔腻,带着奶香的身子。
眼中突然便有些湿润,不过他闷闷地埋在她身上,磨蹭了几下,便擦去了。
他用自己的双手牢牢地环住她,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从她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后来遇到了她,阴差阳错,她给自己生下了小阿宸,便和小阿宸一起,成为了他在这个世上的牵挂。


第82章
在曾经的顾穗儿眼里,萧珩就是高高上的贵公子,尊贵到和她不是同一种人。见到这样的贵公子,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
因缘巧合,她怀下他的骨血,才这么勉强牵扯在一起,有了这段缘分。
她开始很怕他,觉得他冷冷的,捉摸不透。
特别是那双眸子,寒冷得犹如山后的深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后来时间长了,慢慢熟悉了,她才觉得,萧珩就是萧珩,他并不冷,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不爱说话,他脸上总是没什么神情,他从来不笑,所以别人以为他很冷,会害怕他。
其实他只是天生就那样而已。
一直到现在,她听了萧珩关于过去的故事,忍不住替他心酸,更忍不住拉着他听他讲更多的故事。
夜晚的时候,小阿宸睡下,两个人一番翻滚后,她懒懒地偎依在他怀里,摩挲着他坚实的胸膛,就那么赖着他让他讲过去的事。
他开始是不太想讲的,她就耍赖,不依,还轻轻地捏他。
最后他没法,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工作,揽着她,给她说起过去那些关于他娘的,关于他的,关于他爹的,还有关于左家的那些事。
于是顾穗儿慢慢地知道了,心里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对左家姑娘开始的时候那么忍让,也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看到左家姑娘,竟然紧盯着不放。
“我还以为——”她将脸贴在他胳膊上,所以声音变得有些含糊:“还以为你看上了左家姑娘,想娶左家姑娘为妻。”
她想起了那一天的涨痛和尴尬。
后来萧珩来了,他竟然就那么看着左家姑娘。
她跟着大家伙离开,抬头直接撞到了树上。
别人问她没事吧,她说没事没事。
其实心已经被浸到了冰水里,麻木得品不出滋味。
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想笑。
他看那左姑娘,不过是恍惚觉得那个人像自己娘。
他根本从来没想过娶左姑娘。
从头到尾,他就只有自己。
以后,应该也是只有自己了。
这么一想,那一日的冰冷便成了三月里温煦的泉水,所有的痛苦都百化为了今日滋润着心坎儿的甜蜜。
她抿唇轻笑,仰起脸来看他。
看这个曾经陌生尊贵的男人坠下凡尘,成为和自己在床榻间亲密缠绵的枕边人。
四目相对间,她抬起胳膊来,堪堪环住他的颈子,用自己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软软地道:“三爷,我想——”
萧珩看着她的情态,眸色转深:“嗯?”
她爬到了他身上,俯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萧珩脸上顿时泛红:“不要。”
顾穗儿坚持:“要!”
萧珩抿唇,俊美好看的脸庞透着倔强。
顾穗儿拉拉他的胳膊,低哼了声。
萧珩默了片刻:“好吧。”
他凝视着怀里的小女人,突然感觉她好像越来越会拿捏自己了。
不怕自己了。
顾穗儿和萧珩之间是越来越亲昵,纵然在人前萧珩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外人也看不出他们私底下的动作。
不过顾穗儿娘到底是经历过的人,又是自己女儿,她自然能看出,女儿一看到那身份尊贵的三爷,眼里便泛出柔软的笑意,那是女人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才会有的。
而这位三爷,面上不显,可是对自己女儿却是处处纵容,无一处不好。连带着自己的儿子宝儿都沾光了,可以被提携了。
至于自己老两口这一段时间在侯府里,那更是吃香的喝辣的享尽了福。
顾穗儿娘终于放心了。
她再看看这宽敞院子,还有内外服侍的下人,不由笑道:“穗儿你这是过上好日子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瞎担心了!要知道当初你刚出来,我可是夜夜哭,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顾穗儿看着小阿宸在那里玩耍,想起过去也是感慨:“娘,当初我离开家,满心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不曾想如今不但见了,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其实最近我一直想着,以后你们干脆就留在燕京城,等宝儿长大有了出息,你们就另外赁一处院子,再不必在田地里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也享享清福,这样多好。”
顾穗儿还是不舍得自己爹娘走,她想让他们留下。
顾穗儿娘却是早打定了注意的,摇头道:“这可不行。我瞧着,人家侯府里这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根本没什么穷亲戚,我和你爹留在这里,不能给你脸上添光,反而给你拆台。明眼人一看,都得说我们是来大户打秋风的,那是连累你呢。我们虽然年纪大些,可也有力气,家里如今殷实不缺粮,日子过得也好。”
顾穗儿听她娘这么说,颇为心疼:“娘,我也是怕你们在乡下种地,累了身子,在这里帮我照料小阿宸,再看着宝儿,岂不是更好?我们一家还能团聚呢!难道你就能忍心扔下宝儿,扔下咱阿宸?”
顾穗儿娘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舍,特别是看看那雪白可爱的小外孙,更是疼得要命。不过想想如今这情景,还是摇头:“我和你爹种地大半辈子,如今年纪大些怎么就不能种了。若说一家团聚,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还是想等着以后宝儿在燕京城站稳脚跟,成家立业了,到时候我们腰板也直。”
话说到这里,顾穗儿明白了爹娘的意思。
自己本只是萧珩的妾室,如今人家看自己面子要提拔宝儿已是感激不尽,如果连爹娘都在这里混吃混喝的,他们觉得没脸,也怕连累自己被人瞧不起。
一时不免感念爹娘的体贴,又有些无奈。
“娘,你想多了,其实——”本想说服下爹娘继续留下,不过转念又想,爹娘留在这里也不自在,倒不如先回乡下去。
等以后宝儿大一些,混出个名堂,再添置一个宅子,算是正儿八经成家立业了,不用寄人篱下,到时候请了爹娘,他们面上才真正叫有光。
于是也就不再劝了。
顾穗儿爹娘要回去的消息传出去,老夫人倒是实打实劝了一番,劝他们留下,但自然劝不住。最后看他们实在是要走,便命人准备东西。
“你们难得来一次,又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多鸡蛋,难为你们一片心意,我早就和底下媳妇说,多准备些礼物,你们带回去后,给村里乡村都分分,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东西是老夫人吩咐下去,大夫人亲自置办的。
大夫人是睿定侯府一家之主,她亲自置办了的礼品,那自然是看得让人咂舌。
顾穗儿娘瞧着这一堆堆的,又是人参药材,又是各种稀罕糕点,又是绸缎布料,感慨又叹息:“到底是有钱人家,瞧这置办的,够咱庄稼人吃穿一辈子了!”
顾穗儿看这些东西,知道大夫人用了心的,当下也是感激,想着赶明儿得过去谢谢老夫人和大夫人。
而她自己自然也为爹娘准备了的。
她来了睿定侯府,每个月都能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后进来生下了阿宸后,那月钱就能升到十两了。
她平时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萧珩还经常会塞给她一些名贵首饰,着人给她定制衣裳什么的,她的银子根本没处花,都攒着呢。
当下她从箱子底把自己攒的这些银子都拿出来给了她娘。
“娘,这些你留着,都是我攒的。还有这几个珍珠,是好珍珠,是皇上赏赐给三爷的,有一箱子呢,我拿出来几颗,你带回去,或许有个什么用处,若是一时用不上,好歹是个稀罕物儿,就留着吧。”
顾穗儿娘一瞧,那白花花的银子,粗略一数,竟有几十两,当下吓了一跳。
“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啊?”
“这都是我的月钱,我在府里,根本花不着,娘你看看你留着,等以后咱宝儿大了,你看看添进去给他置办个宅子。”
顾穗儿娘却是死活不要的:“你在这侯府里,我看人家夫人少奶奶一个个都是气派人儿,你本来就是没个嫁妆的,总不能手里连个银子都没有,还是自己留着,我和你爹不缺。”
顾穗儿却是坚持要让她娘带着的,母女推了半天,最后顾穗儿还是塞她娘怀里了。
而临到走了时,萧珩又命底下人置办了路上所用,并另外给了盘缠,这才派侍卫胡铁护送顾穗儿爹娘回去。
顾穗儿爹娘看看自己这满当当一大车的东西,再看看那护卫一路相送的气派,又是欣慰,又是惶恐的,最后少不得感慨一声:“我穗儿果然是个命好的。”
顾穗儿这边给爹娘好生收拾妥当了,准备送他们上路,谁知道临行前却一个意想不到的事。
那宫里赐下来的美人儿宝鸭,竟然跑过来求着说是甘心当丫鬟,要跟着服侍顾穗儿爹娘一路。
这可是让顾穗儿惊了一下。
自己刚来的时候,这位宝鸭姑娘可是心高气傲的,根本看不上自己,更不要说自己这乡下来的爹娘。
如今她竟然主动提出要去伺候自己爹娘?
顾穗儿想不通。
好在旁边的安嬷嬷提点了一番:“小夫人,依我瞧,她是不是相中了胡铁啊?”
安嬷嬷这一说,顾穗儿心中一动,便约莫明白了。
自打那次宝鸭被怀疑成奸细,胡铁拽出去好生一番审讯,好像宝鸭回来后,性子就变了。
不爱涂脂抹粉,反而喜欢素净衣裳,由原来的艳美变成了后来的清秀了。
难道是相中了胡铁,而胡铁喜欢素雅的那一口?
“小夫人你想哪,这次是胡铁护送着太太回去乡下,宝鸭定然是为了胡铁。要不然的话,她那种娇里娇气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受这种罪!”
顾穗儿想想这事儿,也觉得是这个理,一时不免觉得好笑又无奈。
那胡铁是个身高八尺的大块头,跟个小山一样,皮肤黑得像炭,说起话来嗓门就像大雷,而那宝鸭,当初可是一个娇滴滴又艳丽的美人儿。
这样的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吗?
若真能成,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穗儿当下便把宝鸭叫过来:“宝鸭,你这次真要跟着我爹娘回去乡下?”
宝鸭进了屋,神态恭敬,言语也颇为本分:“回小夫人,宝鸭是心甘情愿跟着老爷和太太回去的,到时候一路伺候着他们。”
顾穗儿眨眨眼睛,故意说:“那到时候你就留在乡下?”
宝鸭听到这话顿时一慌,赶紧道:“宝鸭想着,等送了老爷和太太到了乡下,再回来继续伺候小夫人和三爷!”
顾穗儿见此,越发认定安嬷嬷说得没错。
要知道宝鸭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人儿,她可从来没伺候过自己,自己也不敢用。
如今话说得这么好听,看来就是想趁机多和胡铁接触。
宝鸭看顾穗儿在那里低头想事儿,也不说话,便有些急了,忍不住道:“小夫人,宝鸭一定跟着胡侍卫好生保护老爷和太太的,宝鸭也是想着,这一路都是大男人,难免伺候不周。”
顾穗儿自然没有为难宝鸭的意思,她也不指望宝鸭能伺候自己爹娘,只想着别惹事生非就行。
“你既然愿意去,那就随着去吧,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和三爷提提,他同意了才行。”
宝鸭赶紧点头:“是,那是得和三爷提提。”
到了晚间时分,萧珩回来,顾穗儿说起这事儿。
萧珩皱眉,想了想胡铁,又想了想那位宝鸭,最后道:“倒是也不错,那就让她去吧。”
顾穗儿看他这神色,倒仿佛有些不情愿,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不舍得?”
萧珩想了想:“是有些不忍心。”
顾穗儿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心想他对那宝鸭可是从来没在意过,怎么如今宝鸭看中了胡铁想和胡铁好,他反而一脸的不喜。
转念一想,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之后不免有些沮丧。
敢情平时不在意,真要让给别人,他又舍不得,怕是心里总觉得那是自己的女人吧?
顾穗儿想到这里,心里难免有些不乐意。
萧珩看她小嘴儿微微抿着,又倔强又赌气又委屈的样子,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顾穗儿:“也没什么,我看还是算了,你既不舍得宝鸭,那就留着吧,生得白白便宜了胡铁!”
这明显就是赌气的话了。
萧珩听得,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顾穗儿。
“我为什么要舍不得宝鸭?”
“啊?你不是这意思吗?”
萧珩扬眉:“我是不忍心胡铁这么好的男儿,竟配了一个宝鸭。”
“……”
顾穗儿怔怔地愣了好半晌,她决定她还是不要搭理这个人了。


第83章
送走了爹娘后,这天气一日暖似一日了,小阿宸也卸下了厚重的冬装,穿上了轻薄软和的小衣服。他是怕热的,又爱动,才七个月,就已经爬上爬下了,甚至还能独自站了一会儿。
这一日他穿着个小蓝纱肚兜,下面是软绸小裤儿,衬得那肌肤雪亮莹澈。他趁着顾穗儿一个不注意,贼贼地站起来。
那小腿儿小身子的,偏偏又是站不稳的,于是忽闪着两只小胳膊,在那里前后摇晃着小胖身子,终于,噗通一声,他摔了个仰面朝天,四仰八叉。
不过好在榻上软和,地上也铺着厚实的毯子。那毯子还是波斯国进贡的,皇上心疼这小孙子,都给了顾穗儿这边,好让小阿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