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时,他的唇又从眼角滑到了那睫毛上。
烫人的气息在她额头上,温热的唇在她眼上滑动,她再也受不住,口中不自觉发出低低的声音。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浅浅低低,绵长柔软,酥酥麻麻,仿佛女人哭时的哀婉,又如同醉酒时的呢喃。
她茫然地闭着眼睛,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这种声响。
自己听到都觉得手心发麻,脚趾头发酥,身子恨不得化为一滩水,就流淌在他下面。
就在这时候,男人的力道突然变大了,他大口的呼气,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仿佛俯冲的鹰一般撅住了她的唇。
顾穗儿发出一声被男人吞没的低叫后,便被他掌控在手心里,辗转揉搓。
她睁着迷惘的眼睛,茫然而无辜地望着他。
她觉得自己想要好多好多,渴望得身体无处安放。
可偏偏这个时候,男人却突然放开了她,坐在那里,大口地呼气。
清隽的面容有着些许痛苦,白净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以后,不许把我叫做别人。”
他突然这么沉声命令道。
语气不容置疑。
她说,不想用别人的诗。
可是他,不是别人。


第31章
关于那一夜,顾穗儿在心里想了一千遍一万遍。
慢慢地,她明白了,他们又亲嘴儿了。
可能之前的并不算真正的亲嘴儿,这次的才是。
顾穗儿坐在那里望着外面依依竹林,听着那丝丝竹韵,痴痴地想,原来亲嘴儿,是能要人命的,吸人魂儿的。
安嬷嬷每每看到她这样,总是会笑叹一声。
“如今三爷和小夫人一个屋睡,小夫人真是入了迷一样,夜里就那么望着三爷不舍得挪眼,晚上就坐在窗子前想三爷,这五迷三道的!”
三爷和小夫人感情好,她自然是高兴,不过想想以后,又开始替她担忧。
三爷对小夫人再疼宠,小夫人也不是正妻,只是个妾。
三爷早晚会娶进门一房妻的,到时候人家正妻会怎么对待小夫人呢?到时候三爷有了妻,会不会再不理会小夫人呢?
侯门深处,这种事并不少,安嬷嬷见多了。
如果是以前,她会认为,你当妾的,能得一时宠爱就够好了,还指望着霸占男人一辈子,这不是占便宜没够么。
可是现在她不怎么想了。
她看着顾穗儿对三爷那痴痴迷迷的样子,想着如果三爷有一天抱了其他女人,她该多伤心,便开始替她难过。
“小夫人,你这怀了身子,如果能生下个小少爷,可算是勉强在这深宅大院里立稳了脚跟,不过以后路长着呢,还是得谨慎啊!”
安嬷嬷从旁拐弯抹角地提醒。
“我知道的,安嬷嬷。”顾穗儿眼里氤氲着浅淡的笑意,嘴角都泛着丝丝的甜蜜。
安嬷嬷见她根本没明白,只好继续点。
“小夫人,你也得留心着点,毕竟如今肚子大了,按说都应该分房了的。”
顾穗儿摸了摸肚子,眼波流转间,娇憨之中隐隐带着妩媚,清澈的眸中仿佛罩着一层晨间江上升腾起的雾。
“安嬷嬷,你想多了,我和三爷并没有怎么样,只是一起躺着睡而已。”
安嬷嬷微怔了下,看看顾穗儿。
她虽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比大小姐萧槿还要小一岁,生得也是弱骨纤形,言语间偶尔还有着孩子气的娇憨,可是于那娇憨之外,此时竟凭空添了几分女人家的妩媚。
那是让男人看一眼就酥到骨子里的娇软润嫩。
甚至当她用那双雾濛濛的湿润眸子看着窗外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她对那个男人刻到心间上的思念。
安嬷嬷神情顿了下,她突然记起,最初来到了睿定侯府的那个顾穗儿,也不过是长得貌美的乡下女子罢了。
眉眼精致如画,却终究带着乡下人的土气和傻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安嬷嬷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才多久,三爷已经把情思刻在了这个乡下姑娘清澈的眼睛里。
若有一日三爷收回这诸般宠爱,小夫人她会如何?
她一时有些不敢想,只得暗暗地念了一声佛,保佑小夫人生下个男胎,好歹在这侯府里有一席之地,也保佑三爷将来寻个大度贤惠的正妻,能容得下这痴傻的小夫人。
正说话间,却听得外面有人喊道:“安嬷嬷?”
安嬷嬷听了,忙探头去瞧,这一看才知,原来是老夫人手底下第一得宠的丫鬟如意过来了。
这如意笑盈盈地走进来,先拜了拜,之后才对顾穗儿道:“顾姨娘,今日咱侯府里来了一个贵客,说是让你也过去凑个热闹。你这边如果不累,就去看看吧?”
顾穗儿听了,连忙道:“劳烦姑娘特特地来告诉这一声,我不累的,稍收拾下就过去。”
说着,又对安嬷嬷道:“中秋时三爷从宫里拿回来的月饼,那日分吃的时候,如意姑娘可能并没吃到,安嬷嬷你拿出来给如意姑娘尝尝。”
如意确实是没吃到那月饼的,当下笑了:“往日只说顾姨娘是最好性子好脾气也最能体悯人的,以前还不知,如今算是明白了。实在是顾姨娘有心了,那月饼我光听人说味道和一般月饼不一样,倒是没尝过呢!”
安嬷嬷自然赶紧命丫鬟取来了月饼,切成小块,顾穗儿亲自取了,递给如意吃。
这如意倒是也没推辞,接过来吃了。
这倒不是她托大,实在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宠的大丫鬟,便是两位少奶奶和夫人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的。
如意尝了月饼后,先回去了,顾穗儿连忙让安嬷嬷帮着自己梳妆打扮,又穿上最近新做的裙子,这才过去老夫人那边。
刚走到院子中,便听得里面热闹,就连画廊上的画眉鸟还有鹦鹉都跟着叽叽喳喳的。
几个小丫鬟看到她,都笑着招呼她进去。
一进去,便见一个女子坐在老夫人身边,好生富贵模样,乍一看仿佛天上仙子下凡一般。再细看时,头上是挂着玉珠串串的大金钗子,比大夫人头上的还要大,脖子里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金圈子,至于那衣裳,更是彩绣辉煌珠光宝气,不知道费了多少绣娘的功夫,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两来置办那些头面。
顾穗儿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但自己实在不记得曾经见过如此美貌富贵的姑娘,不免有些纳罕。
这时候只听得老夫人笑着道:“穗儿,这就是昭阳,你们见过的,来,你走近了,给昭阳行个礼儿。”
顾穗儿一听昭阳,心里便明白了,知道这就是之前险些打了自己鞭子的昭阳公主。
怪不得自己看她眼熟。
再抬眼看时,至今那昭阳公主半笑不笑地望着自己,便心里突的一下子。
总觉得这人好像不怀好意。
不过事到临头,她也没法逃,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跟前,就要跪下。
幸好老夫人扶住了她,笑呵呵地道:“按理你应该行大礼的,不过你这肚子也不小了,到底不方便。”
说着,看向旁边的昭阳公主:“昭阳,我看这礼干脆就免了吧。”
昭阳公主挑眉轻笑:“皇姑奶奶,昭阳素来最听你的话,你说免了,那自然是免了的。”
于是顾穗儿便没跪下,而是在安嬷嬷的扶持下弯腰拜了一拜。
老夫人又道:“上次昭阳在桂园见你,这是有了点子误会,险些伤了你,如今她过来玩儿,你们都差不多年纪,便犯不着计较那些,好好一起说话才是。”
昭阳公主也笑着道:“皇姑奶奶说的是,那一日是我冒失了,后来我父皇可是把我教训了一通,这不,我特特地挑了个时候来给姨娘赔不是呢,姨娘大人有大量,可不要计较!”
顾穗儿低垂着头,她明白,这并不是自己要不要大人有大量的时候,也不是自己要不要计较的时候。
昭阳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那身份地位和她来说就是天上地下了。她在乡下,只在戏文里看到过公主,哪里曾想这辈子能见到真公主呢。
昭阳公主来到了这睿定侯府,也是备受宠爱的。论起来,皇帝喊老夫人姑姑,昭阳公主喊老夫人姑奶奶,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自己当然是没法比的。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有个小蝌蚪,那自己便是跪在地上给昭阳公主提鞋子,那都会被嫌弃不入流的。
她望向那昭阳公主,低头恭敬谨慎地道:“穗儿见过昭阳公主,穗儿自乡下来的,不懂礼节,还是给公主磕头吧。”
说着,就要低下头去磕头的。
昭阳公主看她这架势,倒不像是作假,眉眼间便有些满意,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就连大夫人面上也多少有了些笑意。
“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磕头了,快起来一起玩吧。”
于是当下大家都坐定了,吃着瓜果说话儿闲磕牙。
因昭阳公主是贵客,大家伙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昭阳公主,最近宫里出了什么新花样的钗子,最近皇后娘娘凤体可好,最近公主都读了什么书。
在场的人,除了大夫人外,其他都对昭阳公主颇为恭敬,便是那素日明媚洒脱的萧槿,此时对昭阳公主说话也收敛了几分。
更不要说萧栩,那简直是见缝插针地试图说个话来巴结上昭阳公主。
顾穗儿坐在一旁,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尖尖,不敢言语,只是静默地听着。
她以前只觉得睿定侯府的姑娘少奶奶个个都是仙子般的人物,尊贵了得,只以为天底下最命好的莫过于如此了。
现在昭阳公主来了,大家都不由地去顺着昭阳公主意思说话,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一座高山后头还有另一座,一层梯子上头还有另一层,睿定侯府是很了不得,但是在公主面前,也得弯腰。
这就是皇权至上,这就是人世间的梯子。
想到这里,她越发谨慎地低下头去。
站在越高的人,越是昂着头。
处得位置越低,越要把腰弯下。
可就在这时,昭阳公主却突然问道:“咦,穗儿怎么不说话?来,你给本宫说说,你是哪里人,又和阿珩是怎么回事啊?”


第32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穗儿头上。
顾穗儿连忙撑着椅子半站起来,恭敬地回答说:“公主在这里,穗儿不敢胡乱插话。至于穗儿,本是徐山人,生在徐山脚下顾家庄。和三爷认识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昭阳公主听了,皱眉:“你是徐山人?你怎么会是徐山人?”
顾穗儿有些不懂,她是徐山人怎么了……
不过她当然不敢去问昭阳公主这个问题,只能是低着头,越发温顺地道:“穗儿生在徐山脚下,从小便是徐山人。”
昭阳公主微微眯起眼儿,却是问道:“你来燕京城前,在那徐山脚下做什么营生?”
顾穗儿道:“穗儿本是农女,并无营生,为了糊口,便在徐山镇子上的客栈后厨里帮着做饭洗涮。”
昭阳公主脸色便变了,发阴,就像下雨前的那阴天。
周围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却是以为昭阳公主认为顾穗儿出身底下,于是先是那大少奶奶出来帮着解围:“穗儿心思单纯,性情柔软,倒是可人疼的,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二少奶奶也笑着道:“说的是呢,穗儿勤快,之前给我们绣的那小鞋小衣服的,真是手巧。”
有这两位做了先锋,其他人也都纷纷为穗儿说项,昭阳公主脸色变了几下,便也只能隐忍了。
旁边的老夫人见了,却是拉过来昭阳公主,笑着问道:“怎么了,昭阳,你去过徐山脚下?”
昭阳公主忙道:“怎么可能,那是什么穷乡僻壤,我怎么可能去过呢!”
老夫人听她说,便越发笑了:“我怎么记得,上次之珒出门去拜访名师,你也跟着去了得?”
之珒就是三皇子。
昭阳公主咬唇,噘着嘴娇声道:“我是跟着三哥去了,可我没去什么徐山啊,只是去请人家名师而已!我从来谁听说过这名字啊!”
老夫人当下也不提这茬了:“穷乡僻壤的,哪值得你记挂着,还是和阿槿多说说话儿才是。”
这时候萧槿也凑过来:“是了,昭阳,你之前不是就说过要去后院湖上泛舟么?”
睿定侯府后院的湖水是活水,通着外面的护城河的,这和寻常人家的湖水可不同。
萧槿这一说,昭阳公主也忙点头:“对,我要去划船!”
大夫人见此,自然是张罗着让船夫仆从的跟着,护着这金枝玉叶过去后院。
顾穗儿见此,原本想着趁机留在老夫人身边,干脆不要去什么划船,毕竟这身子笨重,又不能上船的。
谁知道昭阳公主看看后面,却是道:“大家伙都去啊,等下我和阿槿要比一比看谁划得快,你们几个给我们做见证,对,还有穗儿,你也去。”
既然被点名了,顾穗儿就不得不去了。
安嬷嬷扶着顾穗儿,小心翼翼地下台阶,迈着笨拙的步子过去后院。
到了快出门的时候,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宝珠赶过来,凑到顾穗儿身边,小声道:“刚才大夫人嘱咐了,说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小性子乖张,你怀着身子,万万小心,可别和她起了冲突。大夫人还说,后院风大,已经让人过去你院子,取个斗篷来给你披上,免得着凉,到时候把听竹苑外守着的侍卫也派过来,预防万一。”
顾穗儿没想到大夫人对自己如此照料。
要知道这位大夫人平时并不爱说笑,严肃得很,做起事来也一板一眼的,顾穗儿其实对这位大夫人一直有些畏惧的。
如今她竟为自己做如此一番布置。
顾穗儿感动异常:“宝珠姑娘,替我谢过大夫人,我定会小心的,至于和昭阳公主起冲突,那自然是不能的,她是公主,我有何能耐,竟和她起冲突,少不得忍耐一些。”
当下告别了宝珠,跟着大家伙过去后院,果然后院这里的风比寻常院落要大,那带着水汽的凉风从湖面吹过,扫在人脸上,后背都觉得凉飕飕的。
那湖水因是活水的缘故,湍流倒是有些急,甚至随着秋风浮动会泛起浪花来。
萧槿萧栩陪着昭阳公主过去,上了一艘渡船,便要过去湖中央的小岛上,旁边几个侍卫宫女的都簇拥着,生怕昭阳公主出个意外。
昭阳公主有点不高兴:“你们都往后退,怎么走哪里都要跟着?我就是坐个船,还能飞了不成!”
公主这么一说,侍卫宫女的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位年纪偏大的宫女,看来是能说上话的,便上前道:“公主,虽说是府里的湖,可到底这水不浅,还是要我等随身护着才好,要不然有个闪失,可是不好向嬷嬷交待。”
大少奶奶也是随着来了的,见此,也跟着道:“说的是,还是要带着侍卫护着的。”
昭阳公主无法,只能是挑了两三个侍卫并宫女一起上船,偏此时,她回首看到了顾穗儿:“穗儿,你也来玩吧。”
安嬷嬷从旁脸色一变,扯了扯顾穗儿的衣角暗示她。
顾穗儿上前,笑着恭敬地道:“回公主,奴婢这肚子不小了,笨重得很,公主娇贵,不敢和公主同乘一舟,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连累了公主。不如公主去泛舟,穗儿在旁边学着看着。”
大少奶奶也跟着道:“穗儿就在岸上看着,给公主鼓劲儿吧。”
昭阳公主不悦:“怎么都这么扫兴,算了,不玩船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就在这里看看鱼吧,这里有鱼吗?”
大少奶奶听了,连忙道:“自然有鱼,还有现成的鱼竿,可以钓鱼玩儿。”
睿定侯府便是再和皇家有渊源,老侯夫人便是再受皇上敬重,可是这侯府大少奶奶姑娘的,就是不能和皇家的公主比。
皇家公主来到这里,她们自然得捧着点,言语间诸多奉承顺从。
昭阳公主听说可以钓鱼,倒是来了兴致,于是让大少奶奶命人拿来鱼竿,人手一个鱼竿,在那里钓鱼。虽然湖中水波略急,这钓鱼不太好钓,但是倒也不妨碍她们的兴致。
顾穗儿是不会钓鱼的,她哪里做得这拿着一个杆子等鱼上钩的事儿呢,以前她在山里,便是溪水里有鱼,都是直接进水里捉鱼的。
如今想走也不能走,那昭阳公主还一味地要她来玩,只能硬着头皮学了大家坐在那里钓鱼。
大少奶奶看大家钓鱼还算有兴致,又让底下嬷嬷取来了瓜果等物,也好助她们的兴。
谁知道这一回神间,就听得噗通一声。
她忙回头看,这一看之下,可算是吓了个魂飞魄散。
顾穗儿掉水里去了!
要知道这湖水是通着外面的护城河,这几天风大水也有浪,天更是冷得厉害!
这下子她整个人都险些软倒:“快,快去捞!”
那安嬷嬷也撕心裂肺地喊:“小夫人,我家小夫人可是八个月的肚子啊!”
顾穗儿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推到水里。
她知道湖边水草有些滑,所以并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撑着一根钓鱼竿,勉强摆个架势罢了。
旁边又有晴月和安嬷嬷扶着,本来没什么事的。
谁知道昭阳公主过来,却说要教她钓鱼,之后也不知道怎么,昭阳公主脚底下一滑,拽住了她的衣袖。
她被这么一拽,身子便倒下去,安嬷嬷和晴月愣是没抓住,整个人噗通一声掉在了水里。
她掉下去的时候,还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进到水里,秋水沁凉,她两脚抽筋,疼得厉害,之后整个人便直直地往下坠。
耳鼻进了许多水,两腿疼得厉害,喘气更是不行了。
湖水很冷,流水也急,挟着她往前冲去。
太冷了,冷得她受不住。
她沉沦在那冰冷中,有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她想挣扎逃命,可是又觉得好累。
这里一切都好陌生,她根本不懂这些,她只会绣花做饭,只会洒扫农活,为什么要来到这不属于她的地方,去钓鱼去打牌,还要陪着对自己很凶很坏的昭阳公主。
她无助地睁开眼睛,望着这包围自己的水,绝望而茫然。
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再指望了,她想放弃。
也许闭上眼睛睡过去,她就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了。
可就在这时候,肚子里的小蝌蚪突然剧烈地踢腾了下。
她一惊,突然便想起了小蝌蚪。
她的小蝌蚪,还没有来到人世间。
如果自己没了,是不是小蝌蚪也会没了?
一股强烈的求生念头突然涌入脑中,她不想死,她想活。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她感到自己周围的水好像泛起薄薄的金光来,那金光柔和地散发出热意,温着她的身子。
她不冷了。
她甚至觉得好像自己能喘气了。
她惊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暖融融的感觉包围着她,驱逐了她的疲惫,也缓解了她腿上抽筋的痛感,她整个人变得舒适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夫人!”来人大声地叫着,不过因为在水中的缘故,她依然听得不真切。
那个人的到来打乱了周围的水浪,也让淡黄色的光芒散去。
仿佛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一切恢复了原样。
她被那个人从后面环住,拖住她往上游。
仰脸看着水上方那个人的背影,其实算是熟悉的。
她知道这是江铮。
从徐山脚下顾家庄到这睿定侯府,一路上,她都见过他的背影。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地拽住这个人。
她的小蝌蚪不能死。


第33章
顾穗儿被江铮捞上来后,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围过来,大少奶奶声音都变了,喊大夫叫丫鬟的,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扔下一切匆忙赶过来。
顾穗儿在众人的簇拥中,被放到了一个软床上,又被江铮和另一个侍卫一起抬着安置到了听竹苑。
暖和柔软的锦被盖上来,身子觉得好受多了,她茫茫然地躺在这里,心里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老夫人的手颤抖着攥住她的手腕:“穗儿,你可不能出事儿啊,你若有个万一,我这可怎么给阿珩交待!”
大夫人和两位少奶奶也都是满脸担忧,安嬷嬷更是从旁团团转额头都要冒汗了。
顾穗儿望着她们,她想说她没事的。
不过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十分细弱。
没办法,她只好努力挤出一点笑来安慰她们。
旁边的老夫人看着她那明明小脸苍白毫无血色,竟然还在努力地笑,一下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这可真真是作孽,这次昭阳也太无法无天了!这么懂事的穗儿,怎么遇到这种事!不行,我得去找皇上说去!”
正说着间,大夫来了,于是大家扶着抹泪的老夫人让开。
那大夫诊脉许久后,倒是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次落水,怕是受了寒气,需要好生补着,再开些安胎药来给顾穗儿吃。
又是开药抓药的,又是大家伙围着她看护,乱糟糟的一片,顾穗儿觉得疲惫,抬起手抚摸着肚皮,感觉着小蝌蚪在里面轻轻地动着。
平时小蝌蚪是一个好动的孩子,小手小脚踢腾得厉害,还需要把那小脑袋或者小屁股的在她肚皮上拱。
不过今天,也许是小蝌蚪知道她被吓到了,竟然格外温柔,那动作就像蝴蝶轻轻扇动翅膀飞过她的肚皮。
她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梦里睡得并不踏实,光怪陆离,许多景象在身边旋转,一会儿是淡色金光笼罩着她,一会儿是冰冷的河水将她吞没。
一会儿,她又再次坐在了那辆来时的马车上。
一路的颠簸,风尘仆仆,奔向这个遥远而不可知的陌生地方。
而就在无尽的颠簸中,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茫然,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雾渐渐散去,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她想了想,到底是进了侯府还是没有,到底是醒了还是梦中?
“三爷……是你吗?”
这话问出去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石摩擦发出的,很难听。
身边的男人半晌没有回话。
长时间沉睡而导致的眼睛模糊感逐渐散去,迷雾拨开,她看到了眼前的人,果然是萧珩。
萧珩正端起旁边的一个碗,俯身过来。
“喝了这个。”
顾穗儿听了这个,忙就要撑着身子起来。
萧珩没有让她起来,而是取来了一个锦枕,垫在她头下。
当他俯身过来抬起她脑袋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大手上的温柔力道,妥帖轻缓。
萧珩让她侧躺在那里,便重新拿起碗来,取出汤羹喂她。
就着他的手吃了,那粥滑入口舌中,是红枣稀粥,软糯香甜。
她抬眼看他。
“嗯?”萧珩的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不过显然看出,她是有话要说的。
“安嬷嬷呢?”她低声问道。
他竟然亲自喂自己,有些受宠若惊,也不太自在。
“你想让安嬷嬷喂你?”
萧珩望着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被她这样一看,她便心乱了。
“还是劳烦三爷喂吧……”
她并不知道很能琢磨他心思的人,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及那日他在亲嘴时说的话,她隐约感觉到,他既然要喂自己,那自己便不要再去找安嬷嬷的。
果然,在她说了这话后,萧珩的神色稍缓,端着碗,拿着汤勺,一下一下地喂她,动作轻柔熟练,和他那冷清的面相并不太相符。
这让她有些意外,本来他是那种会教自己背什么一剑光寒耀九州的男人家,并不指望他能懂得女儿家的心思,更不指望他会做出这么体贴的事儿来。
一小碗粥喂完了,萧珩将那碗放在桌上,安嬷嬷无声地进来,收拾过了,又回话说:“刚吃了粥,按照大夫的吩咐,再过半个时辰吃药。”
萧珩颔首,安嬷嬷低着头退出去了。
萧珩帮着顾穗儿取出了身子底下惦着的枕头,让她继续侧躺在榻上。
顾穗儿一直没吭声,柔顺地任凭他摆弄。
躺平后,她凝视着他。
萧珩为她掖好了被角,一抬头只见顾穗儿用清澈安静的目光望着自己。
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许多,譬如九月里湛蓝的天,比如深山里汩汩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