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瞥他,低声嘟哝着抱怨道:“耽搁了好久。”
萧珩望着她,总是清冷犹如寒潭的眼眸此时沉静如水,薄唇微微抿起。
明明依然是那个举世无双的冷面贵公子,不过顾穗儿却觉得,他好像有点无辜。
没来由地,她就是这么觉得。
突然就想起他非要教自己背诗,背的都是那打打杀杀,便忍不住抿唇笑。
“嗯?”男人低头看着她笑,笑得柳叶眉弯起,笑得眸中仿佛有万千星星在闪动,于是忍不住出声问。
他问话,和别人不同,这个惜墨如金的男人他仿佛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嗯”的声音,像是熟睡之后不经意的一个呓语。
低哑浑浊,沉厚震颤,划过顾穗儿心口,擦过心尖儿最柔软的地方。
顾穗儿脸上隐隐发烫,像有个暖手炉贴在脸蛋上。
“谢谢三爷。”她低声道:“我爹娘来信说了,三爷派人过去对他们好生照料,如今我娘的腰腿疼好多了,家里有了驴,我弟弟也在县里学点武艺,还能有工钱领。”
她抬眼,看他,目光充满感激:“三爷都没说过这些,如果不是我爹娘给我来信,我还不知道呢。”
这些日子,偶尔间想起父母,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当初是在那么凄凉和无奈的情境下告别父母,如今能有这般好日子过就该知足,又怎么敢奢求其他。
在这深宅大院中,她卑微低下,便是怀着身孕,也不敢有丝毫放肆,平时处处谨慎,不敢麻烦别人的。
只是没想到,在自己不知的时候,他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你能安心就好。至于你爹娘那边,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言语总是极少,说这句,算是解释,也算是安慰。
“是,接到爹娘的心,我总算安心了,也能睡个安稳觉。”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中秋节,这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捧着这封信,明日个心里也能好受。
“过一些日子,可以把他们接过来一趟。”
萧珩却又突然说道。
“真的?”
他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于她来说却是巨石入水,心跳澎湃,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等他们农忙过去吧。”
“谢三爷。”
顾穗儿听他这话,竟是真的,当下心中欢快雀跃,满眼欢喜,连语音都轻快起来,撑着身子就要起来给他福一福。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不要起来,躺下。”
顾穗儿此时真是万事顺心,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当下使劲地点头再点头:“嗯,谢谢三爷!三爷真好!”
萧珩定定地望着她的笑颜。
她笑起来澄澈单纯,眼里装着遂了心的幸福感,神情间甚至透出孩子气。
想想,她也只有十五岁而已,十五岁的姑娘在乡下,世事不知,或许只知道求着爹娘买个新裙子,或者看一眼哪家儿郎长得俊俏。
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她弯起的嘴角:“明天中秋,用晚膳后,今晚早点歇息。”
顾穗儿点头:“嗯嗯。”
现在萧珩说什么就是什么,萧珩就算说太阳是黑的她也觉得那一定是的。
安嬷嬷再次探头探脑,看屋子里两人情境,见并没什么事,便说要准备晚膳了,又问起在哪里摆。
萧珩淡声道:“就在这屋吧。”
安嬷嬷得了命令,连忙带着丫鬟们进来,在屋内摆了饭桌,放开各样饭食。
这饭桌是萧珩屋里用的,比顾穗儿的大一些,又因萧珩房间也大,摆得开,两个人坐在那里吃饭倒是宽裕。
饭菜是自己院子里的厨娘做的,每一样菜都是专门为了顾穗儿口味而做,用料好,做得也精心,自然比起大厨房里那种大锅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顾穗儿如今月份大了,小胎儿正在长个子,需要滋养的,她饭量比以前就大一些了。
这饭菜对口,她忍不住就把第一小碗米饭吃光了。旁边伺候的安嬷嬷见她吃完了,便要重新给她盛一碗。
她抬头看,便见萧珩也在看自己。
愣了下,低头,只见萧珩的米饭还没有吃完。
她脸上微微红了,没言语,这时候安嬷嬷给她送上了新的一小碗米饭,她闷不吭声地接在手里。
这次她慢条斯理地吃,边吃边瞅着萧珩那边。
只见他吃完了,优雅地拿起巾帕擦擦嘴,并没有要再盛一碗的样子。
她有点失落和难过。
心想怎么自己竟然比他吃得还多?
这时候,萧珩擦好了手,恰好看过来。
猝不及防,她的小小失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他好像微怔了下,之后淡声道:“大夫说,怀着身子本来就该比寻常人多吃。”
顾穗儿点头,用力地点头:“嗯,是,大夫是这么说的。我之前吃一碗就够了。”
萧珩:“一碗太少了,你饭量太小,身子也弱,应该多吃一些。”
顾穗儿心里好受多了:“我在家时吃得少,如今已经吃得多了,这里的米饭真好吃。”
萧珩挑眉,问道:“比你以前在家时的味道好?”
他没有说的是,这米饭其实是来自遥远东北之地江宁的响水贡米,自然不是一般白米能比的。
顾穗儿咬唇,犹豫了下,道:“是比家里的米饭好吃多了。”
说完这句,脸上就红了下。
她说谎了。
在家时,哪里吃过这种白白的米饭啊,这辈子来侯府前就吃过一次,还是在客栈里那天过节,锅里有些剩下的,客栈老板娘好心,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一点。
然而萧珩却没想到这一层:“喜欢吃就多吃点。”
顾穗儿扯了这么一个慌头,心虚,只好闷头继续吃饭。
旁边的萧珩轻轻却取过一盘虾来,伸手剥虾。
剥出来白嫩的虾肉后,他放到了她碗里。
当那修长的手指往自己碗里放虾肉时,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多说,拿起另一个来继续剥。
手指灵巧。
面上却是一贯的清冷和沉默。
可是她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暖。
低下头,尝了一口虾肉,劲道弹滑。
虾其实她是吃过的,山里的溪水可以捉到,只不过没这个大罢了。
可是有人剥好了虾给她吃,这是第一次的。
吃过晚膳,萧珩又扶着顾穗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她肚子越发大了,诸葛大夫特意说过让她多走动,说要不然生的时候不好生。萧珩也听到了这话的,所以每每记起都会扶着她一起走走。
他本来步子大的,如今陪着她,只能是迈过一步,停顿下再迈一步。
这时候江铮过来了,好像是有事儿要禀报,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珩见了,便让顾穗儿先回房去:“早点歇息。”
顾穗儿恭敬地道:“是,三爷,那我先歇了。”
她这一说,他眼神有点异样,看着她:“好。”
安嬷嬷过来,扶着大腹便便的顾穗儿回屋去,萧珩回过头看江铮,结果见江铮的目光正扫向他身后。
转身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是顾穗儿。
他挑眉,眼神轻淡地望着江铮。
江铮陡然间发现萧珩在看他,猝然脸红,忙收回视线:“三爷,冯九那里有消息了。”
之前萧珩去丹东是要处理一件贪墨案,这桩案子算是大获全胜,不过有一个关键人物却没能活捉,如今萧珩的属下还在追捕这个关键人物。
听得此言,萧珩道:“进屋说吧。”
江铮忙跟着萧珩进去书房,低头行走间,不由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身为龙骑卫统领,萧珩不需要像自己兄长一样每日上朝,他的时间是比较自由散漫的,有事进宫见皇上,没事便在家随意闲着,也无人管束。
毕竟龙骑卫统领,能管他的也就是皇帝了。
萧珩坐在自己书房里,听着江铮详细的汇报,听完后,半晌没说话。
江铮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总觉得今天的三爷脸色有点不对劲。
好像比平时黑。
萧珩就这么黑脸黑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最后终于问道:“江铮,当初你去接她的事,再给我说一遍。”
啊?
她,她是谁,自然特指的那一位小夫人。
江铮跟在萧珩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萧珩提起一个人提得如此隐晦含蓄又直白。
江铮头大,后背发凉,他再次刻板而详细地把那次去接小夫人的事说了一遍,具体到在哪天在哪家客栈歇息,以及小夫人都吃了什么,全都说一遍。
说完后,萧珩也不言语,就那么静默地坐着。
谁也不知道这位主儿在想什么,猜不透。
谁也不敢去问这位主儿在想什么,没那胆子。
就在江铮站得后背都要湿了的时候,萧珩终于道:“先下去吧。”
江铮:“是!”
萧珩想起什么,又道:“最近让胡铁再带两个人值守在院外,你先全力调查丹东这件事。”
江铮一愣,之后果断地道:“是!”
目送着江铮离开,过了片刻,萧珩先去洗漱,之后准备回屋睡觉。
可是进了屋后,里面黑冷黑冷的。
他望向榻上,榻上空落落的,并没有任何的温度,更不要说有那个软软香香的娇人儿。
兀自站在那里,立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翻身躺上去。
这冷清被褥上好像还有她的味道,淡淡的乳香,有一丝丝甜。
他并不爱甜香,也不爱乳香,可是现在却开始喜欢这种香味儿了。
一时又想起了白日的糕点碎屑,从她唇边卷走的那点碎屑。
闭上眼睛,他准备睡觉。
可偏就在此时,秋风起来了,竹叶簌簌。
有一种寂寞,是长夜难耐,一个人望着帐幔顶子默听着秋叶的寂寞。
他骤然翻身坐起,下榻,穿屐,然后推门出去。
夜色清冷,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迈向了顾穗儿的房间。
此时安嬷嬷好像还收拾妥当,端着空了的托盘从里面走出来,迎面就见萧珩到了门跟前,唬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睡了吗?”他拧眉,神情有些不耐。
“睡了,睡了……”安嬷嬷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么烦躁的样子,吓得不行,苍白着脸哆嗦着回话,说完又想起来了:“刚躺下,还没睡呢,三爷你有事?”
然而萧珩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推门进去了。


第28章
顾穗儿已经躺下了,她正侧躺在那里回想着那信里说的。
信已经看了两三遍了,都快记住里面的话了。
心里想着爹娘现在的日子,再想想弟弟在县里学武艺的事儿,越想越喜欢。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安嬷嬷在和人说话的声音,她只以为是丫鬟们,便吩咐安嬷嬷道:“安嬷嬷,天也不早了,让她们几个都早点歇着去,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做也一样。”
她一向是不忍心使唤那些丫鬟的,总觉得她们也不容易,便每每让安嬷嬷对那些丫鬟宽容一些。
谁知道这话说完,门被推开了。
她有些纳罕,知道这侯府里的人都是很守规矩的,自己要歇下的时候,无论是安嬷嬷还是丫鬟都不会随意推门进来的。
抬眼看过去,一看,顿时怔了下。
“三,三爷……”
他怎么过来了。
萧珩却一言不发地走到跟前来,望着榻上侧躺着的女人。
屋外凉寒,他记得大夫说过她不宜沾凉,所以止步榻前,等待那身上寒气散去。
顾穗儿哪能安心躺着,就要爬起来:“三爷,你,你怎么了?是有事吗?”
萧珩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顾穗儿眨眨眼睛,犹豫下,只能不动了。
朦胧夜色中,她依然侧躺在那里,白净的小脸贴在水红枕套上,因为平躺着的缘故,那脸没有平时看着那么瘦弱,反而是在下巴处略显圆润,看着娇嫩水灵,添了几分娇憨之气。
他不言语,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用乌黑清澈的眸子安静地瞅着他。
这些日子,慢慢开始了解他这个人,知道他是不爱说话的人,能不说就不说。
现在不说,估计是等会再说。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没必要说。
他如果觉得没必要,那她就从旁安静地等着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后,他不再沉默地站在榻前了。
他竟然开始脱衣裳了。
顾穗儿顿时瞪大眼睛。
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萧珩已经抬腿上了床。
躺下后,他是贴在她后面的,两只大手从胳膊下方拢过来,轻轻贴靠在她的肚子上。
这个时候,小蝌蚪应该也已经睡了,并不曾动弹。
“三爷……”她低声唤了他一句。
“睡吧。”他竟然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上,低低地这么说。
“嗯……”
紧挨着这么一位,她就算是困,睡意也没有了丝毫。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那胸膛硬实得很,和她的完全不同。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晚。
那一晚,沉重坚硬的身体压下来,她平时第一次感觉到了男人的重量。
想到自己和这个男人身子贴身子,突然间便呼吸无能,说不出的滋味在胸臆间萦绕,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那种酥麻犹如雷雨天气里的闪电,脉冲向了身体各处。
她连手指尖都泛麻了。
偏偏男人呼吸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烫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她想逃都无处可逃,只能轻轻咬牙。
“为什么回来睡?”男人低哑模糊的声音突然就响起来。
那声音含糊得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气息呢喃萦绕耳边,以至于顾穗儿没听清楚。
“什么回来?”她纳罕,不明白了,于是费力地歪头想看他。
身后男人抬起手将她的小脑袋按在枕头上,不让她回头看。
沉默,无言。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窗外的竹叶依稀在响,那就是秋夜的声音。
顾穗儿在等了很久很久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三爷?”
然而男人却抬起手,缓慢地抚过她的肚子。
“睡吧。”
“嗯……”
这一夜,顾穗儿在萧珩怀里睡去。
梦里,她梦到了竹叶声响,也梦到了萧珩在耳边低低的喃声。
竹叶沙沙,他的低喃声沙哑动人。
让她想起舌尖滑过自己嘴角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顾穗儿醒来的时候,萧珩早已经起床了。
用早膳的时候他回来,陪着她一起用的。
因为是八月十五的缘故,早膳比平生丰盛,吃过早膳,萧珩带着她过去老祖宗那边请安。
今天的睿定侯府格外热闹,过节嘛,灯笼都挂起来,等着到了晚上时候点上,整个睿定侯府都是一派喜庆。
老祖宗难得见萧珩过来,好生叮嘱了一番萧珩。
“阿珩,穗儿别看出身不高,其实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这孩子懂事,真是难得,你要好好待她,可不能欺负了她。”
“阿珩,她如今怀着孩子,可得上心,你如果不懂的,就问问你嫂嫂,问问我,或者问问大夫,不可冒失,知道吗?”
“这怀着身子的女人也不能受气,你不要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没事多笑笑,让穗儿看了心情也好,对吧?”
就在老祖宗的絮絮叨叨中,萧珩低着头,面上恭敬,却依然是半点笑意都无,神色淡然,偶尔间回一句:“是,老祖宗。”
顾穗儿从旁看着这情境,心想让萧珩笑?
他……会笑吗?
反正她是没见过他笑的。
受训过后,萧珩终于带着顾穗儿走出房来,真好碰上大夫人带着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几个人正在谈家里过节的安排,看样子这中秋过节,家里女人都挺忙的。
一时大夫人看到了萧珩,便道:“阿珩,我正要差人过去你那里,今天过节,你晌午后抽时间去宫里一趟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带着进去就是。”
萧珩恭声道:“有劳母亲,费心了,只是今日我并没有要进宫面圣。”
大夫人好像有些意外:“怎么不去?”
萧珩没解释什么,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事,何必跑一趟。”
大夫人听了,默了片刻,也就没说什么:“也行,不去就不去吧,你白日在家多陪陪穗儿,晚上咱府里晚宴,你记得早点出来。”
萧珩微低头:“是,母亲。”
告别了大夫人,顾穗儿是满心的疑惑。
她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要特意叮嘱萧珩去宫里,更不明白为什么萧珩刚才虽然恭敬,可是脸色那么不好看。
臭臭的脸色呢。
不过她自然没敢问,他那么不爱笑,那么冷的一个人,问了也不会回答。
两人回到了自家院子,刚一进院,顾穗儿就发现不对劲,只见有几个小厮搬着家什来来回回的。
而其中几位,正要把一张大床搬到自己屋里去。
那张大床……好像是萧珩屋里的那个?
萧珩牵着她的手进院,自然感到了她的疑惑,淡声解释说:“你那张床太小。”
可是顾穗儿眨眨眼,她还是不明白,她的床小,然后呢,所以为什么要搬他的床?
于是她乖巧懂事地道:“三爷,床虽然小,但是也够我用的了,那张大的,还是留给三爷用吧。”
萧珩听闻这个,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黑眸中好像有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以后睡你那屋。”
“喔……”
顾穗儿想起昨晚的事,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他说的那个意思,是她以为的意思吗?
萧珩看她微微拧着小眉头认真思索,神情顿了下,微一个沉默,还是问道:“你不喜欢?”
“啊?”
顾穗儿仰起脸,惊讶地看向她,却恰好捕捉到了他墨黑的眼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其实很淡,淡得仿佛晴天里太阳下飘过的一缕云,丝丝缕缕,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的。
可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清冷,也许是顾穗儿太关注这个人,以至于哪怕有一点点不同往日的情绪,她都捕捉到了。
他有些不高兴。
他也会不高兴?
萧珩这样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人,这样一个几乎需要她仰视的人,竟然会不高兴。
因为什么,因为自己吗?
“我,我没有不喜欢!”她睁大眼睛,认真又大声地说。
说出口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冒失,便脸红了,但还是辩解道:“你以后是要和我一起睡我那屋吗?如果是,我没有不喜欢啊!”
可是她说出这话后,他仍然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她突然有些心慌,仿佛看着夕阳滑落山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无可挽回。
当下连忙道:“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是我太笨了,我不知道你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要和我换换屋子……”
可是他好好地怎么会要求和自己换屋子睡呢,自己那个屋子不如他的大,没有道理啊,所以他一定是要搬到自己屋里去睡。
自己怎么这么笨。
她咬唇,自责,有些失落:“我开始没想到,是我太笨了,我真得没有不喜欢。”
她是真得真得没有不喜欢,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力,是她进入睿定侯府来第一次那么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珩定定地望着这样的一个她,蓦然间,低下头去。
顾穗儿还沉浸在自己做错了事自己领悟错误他的意思,以及想着怎么向他解释的时候,她就这么猛地被他搂住了。
牢牢地搂在怀里,然后那唇不加掩饰无法阻挡地亲上了她的。
“唔……”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却来不及发出什么声响,就被他的唇堵住了。
火烫的唇儿,从高处俯下,迁就着她的身高,执着而强烈地和她的唇交融研磨。
她开始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后来等到自己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两只手正无助地攀着他的肩膀,惦着脚尖,仰着脸儿,去够他。
曾经关于亲嘴儿这件事所有的猜想和担忧,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软软的酥酥的。
她变成了一团云,飘浮在他唇畔。


第29章
晌午过后,萧珩突然接到一道旨令,让他进宫。
顾穗儿便想起了大夫人之前说的话,大夫人也要让萧珩进宫的,萧珩不去,现在皇上下旨了。
萧珩在接到那道旨令后,倒是没说不去,只是淡声道:“晚上我回来。”
顾穗儿乖巧地点头:“嗯。”
晚上是侯府里的中秋家宴,听萧槿和陆青怡说,颇多花样,猜猜灯谜,玩玩牌,再写个诗什么的。
这些她都不太会。
如果萧珩在,她心里会感觉好受许多。
所以听到萧珩这么说,她倒是放心了。
一时萧珩离去了,
萧珩走了后,顾穗儿兀自坐在窗前,傻傻地回忆着萧珩亲自己的样子。
她知道,这就是亲嘴儿的滋味。
怪不得包姑在和客栈家的少爷亲嘴后念念不忘,怪不得少爷在和别人定亲后她趴在炕上大哭了一场。
她摸了摸嘴唇,忍不住再次回味着那个滋味。
像火,又像冰,那是在极寒的山夜里燃烧起来篝火的滋味,用手靠近那熊熊火苗,一边是刺骨寒风,一边是灼烤的热度。
她让自己的身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他。
只要想他,她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要烧了起来,烧成灰烬。
“小夫人,你看这些画挂哪里好?”安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
她抬起脸来,看过去,只见安嬷嬷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两幅画。
那好像是之前萧珩屋里画的。
“这……也要搬过来?”
她这一出口,便听到自己声音拧着,软软的,娇娇的,好像整个人化成一滩水后再发出的那种声音。
陡然间,脸红了。
幸好安嬷嬷笑呵呵的,好像全都没注意到:“是啊,之前三爷吩咐过的,说这个也要搬过来,还说他以后就住这屋儿了。”
顾穗儿收敛心神,温声道:“那还是等三爷回来看看挂哪里合适吧。”
安嬷嬷却道:“不用,三爷意思是让你做主。”
说着间,她凑过来,笑得满脸皱纹:“三爷以后这是要和小夫人同房睡,不分开了。”
顾穗儿面上倒是有些窘,之前安嬷嬷教了自己好多,拉小手脱衣裳亲嘴儿的,当时自己听着,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真和萧珩亲过了,再见安嬷嬷,倒是许多羞涩,都不敢看安嬷嬷了。
“那就放在东墙上吧,挂那个地方,一进来就能看到,显眼。”
“好!那就挂这里吧,三爷也一定喜欢这里。”
一时又有其他小家什安置在屋子里,有些是原本萧珩屋子里的,有些显然是从库房拿出来的。
顾穗儿本不懂该怎么布置这屋子,不过底下丫鬟问,她也就只能仔细看看,再问问安嬷嬷。
忙碌了约莫半个时辰,屋子里全都布置好了。
锦帐换了新的,红艳艳的上等纱料子,被褥也换成了两个人盖的那种大宽锦被,房间里摆了字画,桌上摆了花瓶,百宝阁上随意摆放着一些文墨之物,整间屋子看着清雅温馨,又透着喜气。
顾穗儿正想着,就听安嬷嬷来了一句:“像新人的喜房!”
顾穗儿微愣了下,其实她也觉得像,可是想想又觉得好像不对。
想起昭阳公主之前的话,说萧珩没娶正妻先让小妾怀下孩子,看来自己就是那个不上台面的吧?
至于喜房,应该也是没份的。
这么布置一番也累了,顾穗儿便躺在床上歇了一会,这张床比之前的大,躺上去就舒服多了,总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打滚,从东边打到西边。
不过她大着肚子,自然不能滚。
萧珩是天快黑时候出来的,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摞子月饼。
中秋晚宴还没开始,安嬷嬷怕顾穗儿饿,就把月饼切成小块,用小细签插上,给萧珩和顾穗儿吃。
顾穗儿先取了一块,递给了旁边的萧珩。
他自打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话的,如果是以前,自然是怕,现在倒是习惯了,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