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才开了个头,安嬷嬷就明白她意思了,低头细想了下,忽然后背心一阵泛冷。
其实安嬷嬷在睿定侯府这么些年,本就是人精,世情通透得很,只不过最近太过顺遂又得了众人奉承一时麻痹了而已,如今细想一番,明白过来,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张扬。
再看顾穗儿,清澈的眼眸认真地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为了这事儿颇为担忧,当下忙道:“是老奴太过得意竟然忘了本,这是老奴的不是!”
顾穗儿见她这么说,连忙摇头:“嬷嬷,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来到这府里,凡事都是靠着你的,什么都要你的指点。只不过这事儿,我终究不安罢了。”
安嬷嬷却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须知这人哪,便是再聪明,失意时候能够保持本心,不难,最怕的就是得意时。这人一旦得意了,忘记本分,或嚣张跋扈,或者得意张扬,那都是有的,这种往往自己还不觉得,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凭空落个笑话罢了。
她在感悟之后,再看顾穗儿,不免越发喜爱了。
“老奴在侯府多年,修炼得一把年纪,自以为早已经看透了人情,只是终究犯了一个错。夫人虽然不懂这府里的门道,却好在心思纯真!”
心思单纯的,大智若愚,倒是能看透聪明人最容易犯错的这关键处。
顾穗儿哪里懂得这什么道道的,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比起那两位少奶奶,还有那萧槿萧栩,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如今却被人如此优待,心中下意识地不安罢了。
此时听安嬷嬷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
自此之后,安嬷嬷倒是对自己伺候的这位小夫人刮目相看。以前虽然也是好生伺候着,但到底认为这是个乡下来的傻姑娘,凡事需要提点,那好生伺候里多少有些怜悯,怜悯之外,也是想为自己捞些好处。
而如今呢,这怜悯却慢慢地变为了钦佩和感慨。
毕竟人这一辈子还很长,她陪着顾穗儿走的路还很长,这才到哪儿啊!
安嬷嬷便小心看管底下丫鬟仆妇,做事低调,炉灶之事也是小心使用,不敢对外提起,面对那王开顺家的,更是言语敬重,不敢有什么慢待。
顾穗儿见了,总算是自在些了。
她是凡事小心翼翼不肯出风头的,只想着安稳过日子。
舒了这一口气,转眼已经是八月十四了。
这睿定侯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准备着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夜,是要阖府上下一起赏月的。
听说这赏月的时候还有猜灯谜射覆之类的游戏,顾穗儿哪里懂得这些,少不得临时抱佛脚,请来了陆青怡过来教教自己。
陆青怡最近住在侯府里,倒是和顾穗儿走动比较多,两个人慢慢地性情相投,比起其他人来关系要更好。
“你其实聪明得很,以前不会只是没学罢了,如今稍微提点下,马上全都通了。”
陆青怡笑着这么说。
她确实觉得顾穗儿是个聪明人儿,自己念给她的诗集,她便是有些字不认识,却也硬生生地记下来了。
“也难为你,跟着三哥那样冷清的人,竟然还能学会识字。”
依她看,这位三表哥哪里像是能教人东西的样子,什么打打杀杀的诗词用来教小嫂嫂这样温柔娇怯的女儿家,可真真是有眼不识珠。
“没办法,他让我背那些,少不得努力背下来。”
“小嫂嫂,你这性子也忒好了!”
这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安嬷嬷进来道:“刚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三爷进二门了。”
陆青怡一听,忙道:“那我先回去了,赶明儿咱两在说话。”
顾穗儿起身送客,站在院门外看着陆青怡离开,捧着肚子刚想着要进院,就见萧珩从那边廊下走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袍,华贵无双,清冷的眉眼更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气势。
如果是之前,顾穗儿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这等人物的。
不过现在,她腼腆地笑了下,站在那里,等着他过来。
萧珩今日回到听竹苑中,一抬眼间,便见女子如隔户杨柳,弱袅袅立在画廊前。
她本就生得稚嫩娇小,弱骨纤形,如今挺着和那纤细身段颇不相称的肚子,又披了一个厚实的织锦大披,让人乍看之下心生不忍,也心生愧疚。
当下住脚,细细凝她。
望着这样的她,他就格外清醒地记得,他是怎么让她怀上自己骨血的。
世间阴阳敦伦竟是如此奇妙,不过是那么一夜而已。
他的目光太过异样,以至于顾穗儿有些不懂了,微微低头,柔声问道:“三爷,怎么了?”
萧珩敛目,想起了自己早早回来的目的。
“有个东西给你。”
第25章
顾穗儿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什么?”
萧珩却没答话,牵起她的手进去书房。
顾穗儿心里疑惑,便没言语,听话地随着萧珩进了屋。
奈何进屋后,也没见萧珩取出什么东西,反而是取出来一叠子字帖,指着那些字让她认。
顾穗儿没想到他又要考自己,一头雾水又觉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念出那些字。
萧珩一言不发,让她认了一个字又是一个字的。
认到其中一个字的时候,顾穗儿愣了下,好像没见过,当下犹豫了下,道:“井?”
萧珩抬眼,目光淡淡的。
顾穗儿顿时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是她真不认识这个字啊,这个字念什么呢?
顾穗儿搜肠刮肚,奈何就是想不出来,在萧珩的注视下,简直是要额头冒汗了。
“是耕。”萧珩终于放她一马,告诉了她答案。
顾穗儿听闻,忙道:“嗯,是耕……耕。”
她仿佛背着一大麻袋的粮食终于能放在地上了,长松了口气,同时努力地想把眼前的这个“耕”给记住。
萧珩在说完之后,收起了那些字帖。
顾穗儿见此总算彻底放心,知道这是逃过一劫,不用再被考认字了。
其实认字她还是很喜欢的,就是萧珩考她认字,总觉得害怕,怕一个字不认识被他那样看着。
这时候,安嬷嬷带着丫鬟捧了茶水糕点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案几上。
萧珩问道:“饿了吗?”
顾穗儿怕他再想出什么法子考自己,忙点头:“嗯,饿了。”
萧珩:“那先吃点。”
也是两个人开始吃东西。
顾穗儿故意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是想拖延时间。
一边吃着,一边想,不知道萧珩到底是带回来什么了,难道是一大摞的刀光剑影什么的诗句,还是很多很多字帖?
她偷偷地抬眼瞅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好也看自己,那眸光依然如同深潭,但是顾穗儿还是感觉他这是等着自己呢。
顾穗儿暗自琢磨开了,他什么意思,等着自己吃完了要干嘛?
“吃饱了吗?”
萧珩根本没吃,他只是坐在那里看顾穗儿吃。
就是那目光,让顾穗儿越吃越不安。
她抿抿唇,舔下嘴唇上沾的糕点屑,心虚但是坚定地道:“还没吃饱,我还饿。”
“嗯。”
他没说什么,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本书,翻开来看着。
顾穗儿更加缓慢地吃着糕点,心里却是想哭。
她总觉得他就像一头悠闲的豹子,正晒着太阳等着猎物吃饱了后开始下手。
顾穗儿眼巴巴地瞅着萧珩,手里拿着糕点,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萧珩这时候突然抬起头:“吃饱了?”
顾穗儿想硬着头皮说自己还想吃,可实在是吃撑了,肚子里的小蝌蚪都开始兴奋地踢腾起来了。
她如果说还想吃,太假,连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时候,小蝌蚪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哎哟!”她捂住了肚子。
而就在捂住肚子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主意。
“疼……好疼。”她捧着大肚子,可怜兮兮。
“怎么了?”萧珩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肚子……”她指着肚子:“我不舒服……”
萧珩扶着她的腰,将手放在肚子上,果然见肚子里那胎儿在里面动荡不安,仿佛巨浪掀起海面,肚皮可以说是波涛汹涌。
“安嬷嬷,出去告诉江铮,速请大夫!”萧珩沉声命道。
啊……
顾穗儿可没想到这一茬。
她对自己的小蝌蚪可是再了解不过,知道自己如果吃了甜食糕点,或者吃了太过香浓的吃食,小蝌蚪就会翻江倒海地踢腾起来,她早就知道小蝌蚪这秉性的了。
但是萧珩显然不懂,萧珩真以为她的小蝌蚪出什么事了呢。
“别……还是不要了。”顾穗儿连忙阻止:“我忍一忍就好,可能过一会就没事了。”
然而她的阻止萧珩仿佛全然没听到。
他竟然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她吓了一跳,拽住了他的衣襟。
她肚子里的小蝌蚪在这种骤然姿势的变化中,好像也吓了一跳,竟然安静了下。
萧珩抱着她,出了书房,来到了他的寝房,走到了榻前,将她平放在榻上。
顾穗儿躺在那里后,用胳膊撑着就要翻身。
“别动。”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
“我得侧躺着。”事已至此,顾穗儿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没用了,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萧珩拧眉望着她。
她只好低声解释说:“肚子大,平躺压着,喘不过气来。”
萧珩这才知道,忙起身帮着她翻身成了侧躺。
面朝外。
萧珩半蹲半坐在床前,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又用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这时候安嬷嬷已经出去通知了江铮,又让丫鬟送来了温水。
萧珩接过来,就要喂给顾穗儿。
顾穗儿不自在,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萧珩伺候。
不过抬眼看看他,见他黑着个脸,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接受他的服侍,就着他的手轻轻喝了几口。
萧珩看她喝水跟小鸟一样,就是浅浅地几口口,便开口道:“多喝点。”
“……好。”
没办法,本来已经有些撑着的顾穗儿,只能再多喝几口了。
萧珩见此,想起她刚才仿佛很爱吃那些糕点,又问:“还要吃点吗?”
顾穗儿哪里还能吃下,赶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萧珩低头间,看她一脸乖顺,努力摇头的样子,有些傻气,又觉憨态可掬。偏此时看她嘴唇上沾着一些糕屑,他就想起之前她低头舔嘴唇的样子了。
薄薄粉粉闪着水光的小舌尖。
他当时勉强忍住,只能坐一旁拿起书来看。
但是现在,近在咫尺,却有些忍不住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将唇放在了那一点点糕点碎屑上,然后轻轻卷入自己口中。
甜甜淡淡的,这是她的滋味儿。
怀里的女人好像吓到了,一动不动。
他抬起身子,重新坐起来,转头望向窗外。
顾穗儿躺在那里,确实是有些惊到了,她没想到他竟然用舌头舔走了自己嘴角的什么东西。
那舌头热烫热烫的。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比如安嬷嬷说的亲嘴儿,比如自己曾经以为如果亲嘴儿自己必然会被他冰到,又比如他那么高自己够不着怎么办。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
不过……抬眼偷偷地瞅他,他卷了那一下,就看窗户外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不喜欢?觉得味道不好?
顾穗儿望着萧珩挺直的背影,开始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诸葛大夫呼哧呼哧喘着气来了。
萧珩连忙让开,留大夫给顾穗儿诊脉。
诸葛大夫诊脉半晌,最后发现没什么事,只是又说起了如今怀孕血气不足,需要多补多吃。
萧珩:“要不要再开几副补药?”
诸葛大夫赶紧摇头;“不用,就多吃饭,多吃温补之物,燕窝,猪肝,牛肉,大枣,诸如此类补血益气之物。”
萧珩拜大夫,感谢:“谢诸葛大夫。”
诸葛大夫对萧珩颇为恭敬:“三爷客气了。”
一时萧珩去送诸葛大夫了,顾穗儿独自躺在榻上。
她这辈子没做过这么欺心的事,刚才诸葛大夫给她诊脉,真是额头都要冒汗了,生怕诸葛大夫把她给识破了。
幸亏没有。
松了口气后,她躺在那里打量着萧珩的这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萧珩的寝房中,本以为他那么尊贵的人儿,寝房里摆设也应该十分华贵,可是如今看,都是简洁得很。
床铺上的被褥帐幔简洁得没有任何花纹和花边,颜色也是清一色的靛蓝色,桌子里简单地摆着暗红色桌椅,除了东边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可以说这屋里就没什么多余摆设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个人,冷清清的像冰块一样,屋子里缺点人气也倒是正常。
正胡思乱想着,萧珩推门进来了。
四目相对,她轻轻咬唇,小心翼翼。
还是怕他拆穿了她的小心思。
萧珩面色严肃地走到她跟前:“我已经让安嬷嬷安排下去,给你制定一个补血益气的膳食菜谱,一日三餐,外加两次茶点,全都按照菜谱来。诸葛大夫说了,你身子本就先天虚弱,之后一直未曾好生补养,如今怀着身子,气血不足,需要好生调理。”
顾穗儿微微松了口气,点头,轻声嗯了下:“是,三爷。”
萧珩看她躺在榻上乖巧点头的模样,随着那动作,一头青丝柔顺地动作,还有那一抹红艳艳的小嘴儿也跟着抿成一条线。
她真得是一个小东西,让人想捧起来,掬在怀里,轻轻揉搓。
“你喜欢吃什么,可以说,便是厨房不会做的,可以让御膳房的人调过来做。”
“不用……我什么都爱吃,不用那么麻烦。”
看萧珩那意思,为了她一口吃的,是不惜惊动御膳房的。
御膳房是什么地方,那是给皇帝做饭的地方吧。
顾穗儿不太懂,怎么御膳房会听萧珩的话,不过她也没问,而是再次强调说:“咱们府里的饭食就极好了。”
萧珩却问道:“糕点很好吃吗?”
顾穗儿见他突然问起这个,便想起了自己嘴角的那点碎屑,想起他那火烫的唇卷过自己嘴角后留下的那种火辣辣。
他怎么忽然问这个……是觉得不好吃?
顾穗儿挣扎了下,像蚊子哼哼一样说:“也不是……也不是特别喜欢。”
萧珩颔首,没再说话。
这下子让顾穗儿忐忑了。
他什么意思?觉得不喜欢?
也许是顾穗儿纠结犹豫的小样子被萧珩看在眼里了,他突然问道:“怎么了?”
顾穗儿原本是不想问了的,这时候终于鼓起了勇气。
“三爷,你觉得那个味道不好啊?”
“哪个?”
顾穗儿有些说不出口,便用手指了指自己嘴角处:“糕点……”
萧珩听此言,挑眉,定定地盯着顾穗儿的唇角。
那个他曾经用唇滑过的地方。
“挺好吃。”萧珩哑声道。
“喔。”顾穗儿低头。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想了想,她终于憋出一句:“我也觉得挺好吃。”
声音细细软软的,这让萧珩想起了唇舌滑过时的滋味。
眼神转深,他哑声道:“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顾穗儿仰脸:“嗯?”
记得他刚回来的时候,就说有个东西,怎么一直没听他提起,还以为忘记了呢。
这时候,只见萧珩从袖中取出来一物。
顾穗儿看时,只见这好像是一封信函,外面牛皮纸。
萧珩递给了顾穗儿:“你家里的。”
顾穗儿不明白:“什么?”
萧珩挑眉,眼神轻淡:“你家里寄来的信。”
顾穗儿惊讶得小嘴儿都成了圆形:“啊?”
第26章
顾穗儿惊讶得小嘴儿都成了圆形:“啊?”
萧珩将那信拿在顾穗儿面前。
顾穗儿犹豫了下,接过来,抬头看看萧珩,确认无疑,才懵懵地拆开。
牛皮纸并不好撕开,她的手甚至还抖了下。
拆开后,里面是白纸黑字,摊平了。
上面第一行是:“吾女穗儿,见字如面。”
这几个字,顾穗儿恰好都认识的。
她看到后,眼里顿时泛热。
仰起脸,不敢相信地望着那面目清冷的男人:“这是,这是我爹娘给我寄来的信吗?”
“是。”
轻而哑的一个字飘落面前,顾穗儿盯着那上面的字迹,拼命咬牙才忍住眼里的湿热。
爹娘根本不识字的,她知道这一定是爹娘托人写的,可是即使如此,她看着那些字迹,依然亲切得很,就好像在那字里行间看到了爹娘说话的样子。
“你先看,我出去了。”
萧珩凝视着她眼眸里盈盈水光,淡声这么道,之后转身离去。
出去的时候还替她关上了门。
顾穗儿颤抖的手捧着那封信,半靠在榻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看信。
用语半文不白的,应该是爹娘说话,旁边代笔先生帮着写的,是以虽然有些地方过于文言,但依稀能辩出爹娘的语气。
他们先是问了穗儿现在怎么样,在侯爷家里过得好不好,天冷了有新衣裳了吗,过中秋节做月饼了吗,炸果子了吗,又问穗儿在那里受气吗,别人欺负了吗?
问了一些后,便说起家里的情境,说今年家里庄稼丰收,足足够吃的;说之前侯爷公子留下的那些彩礼,他们都给收着,没敢动,怕万一这婚事有个什么不好,人家又来要彩礼拿不出。
说了一番后,却是语气一转,说没想到侯爷公子竟然派了人来,给家里买了一头毛驴,还给在院子里搭建了驴棚。
对于这头驴,她爹娘自然是高兴“可以帮着干庄稼活,也可以赶个路车去城里看穗儿。侯爷公子派来的人还说了,等我们农忙过去了,就可以带着我们去城里看你。”
还说起顾宝儿,说“侯爷家公子真是好人,派人来给宝儿找了一个活儿,是在县里镖局学武艺,管吃管住,每个月不但不要钱,竟然还发半吊钱”。
又说起二老的情况“本来天凉了,你娘腰腿疼犯了,夜里疼,也想你,总是偷偷哭,不过侯爷公子派来的人,找了个老大夫,给你娘开了好几服药,还贴了膏药,现在你娘腰腿好多了。”。
最后,再次说起打算家里忙完这一阵就过去城里来看顾穗儿的事。
顾穗儿就这么看着那家书,看几眼,想想爹娘弟弟,抹一把眼泪,再看几眼,再想想,又忍不住抿唇笑。
临到最后,她也不哭了,也不笑了,人乏了,搂着那封信睡过去了。
怀着身子容易困倦,经常不知不觉就这么睡过去,顾穗儿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肚子里沉甸甸的,头也觉得沉,口中有些渴,她勉力爬起来。
刚起身,安嬷嬷探头探脑地进来,看她醒过来了,忙招手丫鬟一起进来,帮她洗了脸,又端来了汤水给她喝。
“侯爷特意吩咐底下熬的鸡汤,是好几年的老母鸡,熬了几个时辰了,整只鸡就熬出这一碗汤来,小夫人快趁热喝。”
顾穗儿捧过鸡汤来喝,口中道:“劳烦安嬷嬷了。”
安嬷嬷满眼慈爱地看着顾穗儿喝鸡汤:“小夫人哪,你不知道,刚才咱们三爷出去,把我叫过去,又问了问你的起居,那真是为你操心。小夫人得三爷宠爱,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大家伙都跟着沾光。”
说起萧珩,顾穗儿顿时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家书,连忙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捧在手里,翻来覆去摩挲着看。
想起萧珩刚回来时,他就说有个东西要给她,想必竟然是这个了。
只是他既然拿了自己的家书,怎么不早点给自己,竟然好一番折腾,又是考她识字,又是要让她吃东西,又是这个那个,可把人累得不轻,绕了一大圈,最后才拿出来。
这人也忒坏了吧。
不过想起家书中爹娘的话,心里又满是感激,家里光景看来是好了许多,都是他帮衬了。
正想着,就见门开了,萧珩进来了。
他是穿着长袍戴着玉冠的贵公子,面上总是清清冷冷的,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她看到这样的公子都会觉得和自己隔着山与海的距离。
是会卑微地低下头等着那贵公子走过去,才敢继续做事的。
就在刚刚,她甚至想起了当初客栈里,那天她其实是看到过他的。
骑着黑马,穿着紫色锦衣,上等的绸缎料子和那锃光发亮的马鬃相映成辉,俊美的公子高高地骑在马上,浑然一体的暗色让她觉得神秘又高贵。
她当时在洒扫,应该是扫过一眼,心里惊讶了下,之后便低下头忙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像包姑一样特意去注意这样的贵公子,也不会痴心妄想这样的上等人会看中自己,她觉得人家就是人家,是天上的人物,和自己不是一种人。
当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斜靠在这个男人的榻上,看着这个男人开门向自己走来。
颀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神情总是清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不过顾穗儿却知道,他对自己是极好的。
他特特地教自己识字,让自己能读懂家书,也特特地派人去扶持提拔自己爹娘弟弟,知道自己爹娘不用那些彩礼,就给驴子,就给建棚子,又给弟弟找了一份好差事,学点武艺傍身。
他走近了,她微低下头。
“信看过了?”声音低冷。
“嗯。”软软乖乖的。
半晌无言,最后萧珩终于开口,却是道:
“字都认识吗?”
“……”顾穗儿咬唇,忍着:“都认识。”
“以后多认字。”他淡声道。
顾穗儿这下子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她就是性子再软脾气再好,也有些受不了了。
她爹娘的家书啊,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四平八稳地留到最后才拿出来。
她看了爹娘的家书,心里不知道多少想法,感动的惆怅的思念的,各种情绪就好像涨起来的河水一样冲撞着胸口。
她以为他会问问她,会和她说说。
结果呢,他竟然只关心她识不识字。
微微抿唇,她别过脸去,平生第一次,没搭理他。
萧珩一顿,看她小嘴儿微微嘟着,把脑袋别过去的样子,倒像是有些赌气。
“嗯?”他挑眉,口中低哑地发出一个单音的疑问。
“三爷,我能问你个事儿吗?”顾穗儿瞅着那靛青色纯色被褥,低声问道。
“说。”他素来是惜字如金的,依然只有一个字。
“刚才……你怎么不早点给我爹娘的信啊?”顾穗儿嘟哝着小声问,细致好看的小眉头微微皱着。
萧珩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个,倒是微怔了下。
顾穗儿得了理,竟然在这一刻福至心灵,低哼一声,然后越发撇过脸去。
不看他。
……
沉默。
风吹竹叶簌簌声响,声声传入耳中,屋外的丫鬟们恭敬而沉默地伺立着,等候着随时的传唤。
顾穗儿坚持着别过脸不看他,即使脖子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她依然努力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安嬷嬷教了她很多,但是并没有教她这个。
可她偏偏就是突然感觉到,她得小小耍一下娇。
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不过,她要不还是算了吧?他帮了自己好多呢……
当外面的沙沙声响在顾穗儿的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他低头的那一刻时,终于听到了他低哑清冷的声音。
“我是想让你学会认字,自己读家书。”
第27章
“我是想让你学会认字,自己读家书。”
声音一点不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问题要认错的样子,不过顾穗儿听到后,心都要化开了。
她想努力继续嘟嘴儿不高兴,可是又忍不住抿嘴儿想笑,两片片唇儿颤啊颤的,挣扎半天最后终于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