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钟爱如何悲伤,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大学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很快她们迈入了大学三年纪。李政与成英恋爱大过天,依旧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他们甚至开始商量毕业以后是留在南方还是去北方发展。
钟爱似乎也终于恢复了过来,她重新交了个男朋友,是家里介绍的,条件很好,据说是市教育局局长的公子。那个男孩叫俞家明,虽然外表没有李政出色,但是态度从容淡定,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雁归私下认为比李政好多了。
雁归想:“还好,一切总算归于正常了。”
第五章 雁归2
事情的剧变发生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雁归上完课回到寝室,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成英一个人在。她坐在床边发呆,轻微的门响让她浑身一震。
雁归望了她一眼,没吱声,径自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坐下。
成英站起来把宿舍门紧紧关上,转身在房里踱来踱去,她平常总是大大咧咧,现在神色间却显得很彷徨。
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咬紧牙关走到雁归面前,轻声说:“雁归,我跟你说件事。”
雁归抬起头看她。
“我知道你还是不愿意理我,可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几年同窗,你迁就我一回,帮帮我。”她的嘴唇有些神经质的颤抖:“你得帮我。”_
她这么惶恐,雁归有点紧张:“你说。”
“我怀孕了。”
雁归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师范学校对这事抓得有多严你知道么?”
“我知道,所以除开李政和你没有任何人知道。”_
“你根本连我也不该告诉。”
成英噎了一下,有些哽咽:“我星期六去做手术,可是我很害怕,我妈妈就是做这种手术过世的,当时流了好多血,褥子都被血染透了,可怕极了…你能不能陪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旁边的话我会安心很多。”
雁归恨恨地看她一眼,想要责备终于还是不忍心,安慰道:“你们那边是农村,医疗卫生条件差,这里不会的。”
成英愁眉苦脸地说:“那你和李政一起陪我?”
雁归叹了口气,点点头。
星期四的上午,雁归和钟爱被系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系里的教导主任是个多岁的中年妇女,看见她们进来,指指前边的凳子示意她们坐下。
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们和崔成英是一个宿舍的好同学好朋友,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包庇自己的同学做有违校规的事情…有人匿名给系里送了份信,说崔成英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你们对此了解么?”
雁归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校方并没有明令禁止不许恋爱。”
教导主任重重拍了下桌子:“可这不代表我们允许学生乱搞男女关系,那封信上说崔成英竟然怀孕了!连去医院的时间都注明得一清二楚!”
雁归心内暗惊,低头不语,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该怎么为成英开脱。
还没等她想好,钟爱开口了:“老师,没有这回事!上星期体育课考试米,成英说她来月经肚子疼,所以没有参加,不过她说要参加今天下午的补考,跑完米。”
雁归望着钟爱,她穿着雪白裙子,面孔也是雪白的,前额留一排整齐刘海,像白雪公主一样甜美可爱,可是这么甜美的她说出的话像锐器划在玻璃上一样让雁归心惊。
教导主任将信将疑:“是这样么?崔成英自己也是一口否认。”
“嗯!”钟爱笑着点头:“是这样的!不信您下午来看我们上体育课好了。”
出了办公室,雁归对钟爱说:“不管是否玩笑,钟爱,你过火了,会出事的,这后果太严重了!”
钟爱嘿嘿一笑:“我帮她啊,难道她真怀孕?”
成英之前已经被训导主任找过一次,她得知消息恨恨说道:“那个小贱人!是她,告密的人肯定是她!装得那么大度,其实从我和李政在一起后,她没准每天都像头猎狗似的尖着鼻子来嗅我们的气息。”
雁归说:“你不能跑!我陪你去医院开个重感冒病假条请假!”
成英摇摇头:“我才不怕那贱人!我们乡下的女人怀孕个月都要下地干活,可不是城里女孩能比的!你放心,我从小就锻炼,又打篮球,没事的。”
雁归说:“你疯了?这样会出人命的!”
“雁归,我没别的办法了。我的抽屉被人撬过了,我怀疑那本病历钟爱都已经复印过,她就是要整我的。”
“你跑过了,她依然可以把病历交上去。”
成英低下头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我家里…我家在农村,爸爸根本就不让我出来念大学,我们那的女孩很多都是初中毕业就嫁人的。如果我因为这事被开除回去,还不如死了好。而且我本来对钟爱还有点愧疚,如果这事过了,她还不放过我,我就跟她鱼死网破!”
雁归阻止不了事态发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五章 雁归3
下午体育课时,教导主任果然来了,她看到穿着运动服的成英轻松站在跑道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发令枪响了,成英第一个冲出起跑线,在经过雁归边上时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雁归笑着也朝她挥手。
但是雁归心里充满了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她恍惚回到了小时候,也是上体育课,班里有个女孩在操场上跑步,那个女孩是她的好朋友,当时也是这么笑着冲她挥手:“嗨,雁归,你看我跑第一。”但是在跑到弯道上时,有一个垒球飞过来,正砸在女孩的头上,雁归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了下去。那个垒球打到她的太阳穴,还没到医院,女孩已经不治。
雁归打了个细细的寒颤,她低声尖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跑道,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必须马上制止成英,“成英,不要跑!”雁归在心里高呼。
这时成英已经跑过了米,她的速度逐渐慢下来,雁归还没跑到她面前,她便慢慢地软倒在地上。雁归停下脚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成英倒在划着白线的跑道上一动不动,身下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成英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医生说她患有妊娠型高血压,平常很健康看不出任何征兆,怀孕的妇女里面有这种病的大概是百分之一的概率。_
雁归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精神恍惚地在家里休养了两天才回到学校,她坐在成英的床上默默流泪,钟爱面色苍白地走进来,雁归抬头看她一眼:“钟爱,你做得太绝了。”
钟爱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自找的,是她自找的!我不知道她有这个病…我真的不知道。”
雁归回忆着成英爽朗地大笑,她曾经对她说:“如果他以后敢对你不好,我咬死他!”呵,成英对她那么好。
雁归慢慢把身子趴到书桌上,她轻声而清晰地说:“我不会原谅你。”_
钟爱脸色发青,咬着嘴唇看她一眼,转身走出寝室。
她们两个从此不再讲话了。
第二年,雁归她们班开始进入实习阶段,她和钟爱分到了同一所小学当实习老师,实习成绩将直接影响到她们的分配。不过大家说当然钟爱是不用在乎的,她的未婚夫是教育局长的公子,不管成绩怎么样,她都能分到好单位。
测试实习成绩的方法是全市一次统一的模拟考,谁带的班成绩最好,谁的得分就最高。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雁归带的班拿了第二,第一名是钟爱的班。
放了学,雁归走到操场上,看到班上的文秀丽坐在沙坑边哭泣,她走过去安慰她:“为什么哭?其他小朋友欺负你?”
文秀丽摇摇头:“我一直都是全年级数学第一,这次输给隔壁班的李文浩,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爷爷一定会责备。”
雁归想了想:“那如果有理由,爷爷就不会骂你对不对?”
文秀丽抬起头看她:“可是我没有理由,我平常都考得比李文浩好。”
雁归递给她一本作业簿:“我可以让爷爷不骂你,你把这本作业簿给爷爷看他就不会骂你了,但是你要跟老师勾手指,不告诉爷爷这作业簿是我给你的好不好?”
文秀丽擦干眼睛,点点头:“那我跟爷爷说是李文浩自己给我看的。”
雁归笑着摸摸她的头:“秀丽是最聪明的好孩子呢。”
她出了校门正碰上钟爱的未婚夫俞家明来接钟爱,大约钟爱还没有忙完,他正无聊地站在一旁看街头人画像,雁归一边等车一边与他打招呼。
“俞先生好像是个很沉默的人,很少见你讲话。”
家明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不过小爱有些小孩子脾气,看见我与漂亮女生讲话会不开心。”
雁归想,钟爱到底学乖了,再不敢让自己的男朋友跟任何女同学亲近,不过也是,连条小狗都知道要把骨头藏起来不被其他同类发现,想到这她笑着说:“钟爱运气很好,找到你这么体贴的男友。”
家明对钟爱这个沉默清秀的同学颇有好感,他打开话匣子:“我才觉得自己运气好,我家里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所以我自小就喜欢有爱心的女孩,但是现在这样的女孩已经很少。第一次见她,是在我家门口,当时她正带着一群小朋友玩耍,她当时的表情极为美丽,笑声像银铃一样动听,简直像天使一样纯洁可爱。”
雁归点头:“是,这的确是钟爱的优点,对了,你们几时结婚?”
家明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到明天已经认得一年,但是打算等她毕业再正式提起。”
雁归满怀憧憬地说道:“为什么不在周年纪念时给她一个惊喜?如果我男友在纪念日向我求婚,我一定觉得自己时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家明迟疑了一会:“会不会太赶?”
“如果不爱她,相处年也会觉得赶;但如果你们互相深爱,一年已经很长。”
家明点点头:“那也是。”
第五章 雁归4
隔天中午,雁归约了钟爱到操场来。钟爱过来时,看到雁归在操场边上的大榕树下荡秋千,她在旁边一张秋千上坐下:“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跟我说话。”
雁归微微一笑:“为什么?”
“我知道你为成英的事情恼怒我,可我真的不知道最后会那样,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最后的结果会那样,你还会报复她么?”
“雁归,你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你该知道我受的的打击有多重,我被他们两个背叛!”
“就是说你还是会报复,只是会控制程度?可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们?你已经有了新的爱情,你本来明明可以重新开始的。”_
“雁归,你也有深爱的男友,你为什么不掉换位置想一下,如果你男友也做出这种事,你会怎样?李政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那你的家明呢?”
钟爱想了想:“我感激他,尊敬他。”
雁归说:“如果我是你,要报复也要找李政,是他背弃了你们的诺言,是他不能承担你们之前的承诺。你不愧疚么?你以前每晚做恶梦是因为李政的绝情,现在你会不会梦到满身是血的成英?”_
钟爱从秋千上跳起来:“我们为什么一定还要讨论这件事?我说过了我也不想的!我还以为你找我来是因为大家马上要各奔东西,你打算原谅我,我不要听你这些废话!”
雁归冷冷看她一眼:“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需要的是成英和那些孩子们的原谅!”
钟爱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雁归:“什么孩子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利用未婚夫家里的关系弄到模拟考的试卷,然后改动一些数字布置成作业给孩子们,让他们在模拟考时拿高分,你觉得作为一个老师这么做是对他们负责任么?”
钟爱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雁归笑起来:“被人监视的滋味怎么样?就像当年你监视着成英一样,我们彼此彼此!”
钟爱尖叫:“雁归,你到底想怎样?我不会怕你,就算我实习拿不到高分也无所谓,我有后台的,我照样可以分去最好的单位,倒是你要想一想,我有办法让你去最差的学校!”
雁归不在乎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让秋千荡得更高一点:“我等着看!”
她看着钟爱气极败坏地离去。
榕树下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俞家明捧着一大束玫瑰低着头慢慢走出来,他怔怔地望着钟爱离去的方向默然松开手,花掉到操场的沙地上,暗红的花瓣在风中凋零地散落。
过了一会他说:“我也想知道,雁归,你想要什么?你帮我认清了一个人,想要的酬劳是什么?是要分去最好的学校么?”
雁归继续不紧不慢地荡着秋千:“不!我已经向学校写好了申请,我要去全市最差的一所学校!”
家明茫然地摇摇头:“我虽然不懂女人,但是我觉得你很可怕。”
他朝钟爱相反的方向走开,雁归在风中荡着秋千,越荡越高,她的手紧紧抓着秋千的粗粗麻绳,那纤维几乎要勒到手心里让她觉得生痛生痛。
雁归实习完毕回到学校后,马上听到学校里的小道消息,钟爱带的班虽然模拟考拿到高分,但她的实习成绩分数却是全校最低的,大家纷纷议论为什么,雁归微微一笑,除开她不会有人知道答案,她班上的文秀丽,是实习学校校长的孙女。
“不过也没关系拉,反正钟爱的未婚夫家里后台硬,就算实习成绩差也不会影响到她。”大家又这么说。
可是噩运好像紧紧缠住钟爱不放,没过多久,又传来了俞家明坚决和钟爱解除婚约的消息,她的靠山没有了,更可怕的是慢慢地有人公开谈论当时成英的死因。钟爱成为了学校里最受憎恶和鄙夷的女孩,原来在天使的甜美外表下,她有一颗这么可怕恶毒的心。被两个男人抛弃也是她该得的报应!大家都这么说,尤其女孩们简直把她看作麻风病人一样,甚至在食堂里,她往哪里坐下所有的人都会离开。
千夫所指的钟爱每天躲在寝室不肯出去,披头散发,无心梳洗,连睡眠也变得很差,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学生涯能够快点结束。
有天她坐在床上发呆,看到雁归拎着开水瓶进来,她不眨眼地望着她:“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忍了这么久,就是想找这么个机会来害死我,你这个魔鬼!”
雁归把水倒进杯子,轻轻吹凉,她回答:“你怎么了?钟爱,你精神有问题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回家去休养一段时间。
钟爱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爆发地冲去撕扯雁归的头发:“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你这么可怕,你才是有问题的人!”
雁归用手把她挡开,她看着她,钟爱面目微有浮肿,眼睛红通通的,即使发狂的样子依旧非常楚楚可怜。
奇怪,她想,这么可爱的女孩,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成英就是为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送了命。
那天晚上,迷糊睡去的钟爱被一束光线照到眼睛醒来,她张开眼,成英书桌上的台灯正在自动开开关关,橙色光线一明一暗,就像原来成英还在时,故意拧亮开关照她眼睛一样。
钟爱大骇,她尖叫:“谁?是谁?谁在开那盏灯!”
室友全部莫名其妙地被吵醒,发现灯光是熄灭的,大家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她。
雁归慢慢从床上起身,一双眼睛像宝石似的发出晶光:“钟爱,我白天就说了,你该去医院了。”
钟爱的精神状态彻底崩溃,她完全没办法再承受学校里的流言蜚语,也不肯在寝室里待下去。
她哭泣着对大家说:“闹鬼!这里在闹鬼!”
她家里不敢再让她在学校呆下去,帮她办理了休学手续。
雁归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看着钟爱家人帮她收拾东西,好像在看一出戏。她回想起刚进学校那会,她把自己的下铺让出来给钟爱。那时她是真心的喜欢她,钟爱那么天真烂漫,连选个枕头都要带有荷叶边,雁归自己从没过过小公主的日子,但是她愿意像所有人一样宠爱那个安琪儿。
可是现在…
钟家人走了以后,她“咚”一声把手里握着的一个小小遥控器扔进垃圾桶,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觉得闹鬼,她不过请物理系的同学做了个台灯的开关遥控而已。
晚上,雁归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发呆,她回忆起以前充满欢笑的日子,心里充满感慨和伤感。她在成英的座位上坐下,学她原先最爱做的动作,把身子趴到桌上,下巴搁到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伸手把那盏绿色的台灯拧开又关上,她的脸躲到桔色光线的暗影里,看着房间里一明一灭,她想:“这个地方…可真是寂寞啊。”
第六章 雁归和柳大伟(上)
大学毕业的日子临近,雁归马上要满二十二岁了。她出落成了一个身材窈窕,清瘦秀丽的姑娘。她的面庞略窄,小巧精致,眼睛却出奇的大,一头乌黑丰盛的长发总是梳成马尾沉甸甸的垂下来,她并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女孩那么爱打扮,所以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时尚张扬女孩,但是谁敢说她不美?她温润宁静,柔和得像深潭清水,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朵雪白精致的栀子花,和她呆在一起的人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不管在学校还是回到里仁巷,她都受到所有人的热烈好评,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和蔼温存,爱帮助人,爱微笑,爱生活,虽然她从不多话,但是周围的人都爱戴她,隔壁的小朋友犯了错误都会躲到她面前,因为雁归姐姐的求情可以让他们免于被大人的责罚。
毕业前夕是大伟的生日,雁归对于这次大伟的生日异常的看重。在雁归看来,大学毕业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只要毕业有了工作,她和大伟的将来就有了保障,他们可以一起拼搏,好日子就在前方向她招手,真是令人期待。
“阿姆,我想去给大伟庆祝生日。”这么多年的交往,她早已不叫大伟妈妈做阿姨,而是用几乎和母亲一样的称呼。
“会不会太辛苦啊?你这个周末又不能休息了。”柳妈妈有些舍不得。
“不辛苦,大伟这次生日意义很重大呢,让我去好不好?”她软软地求着柳妈妈。_
柳妈妈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你呀,心里都是别人,什么时候有过自己啊。”
雁归笑呵呵地不说话,第二天早早坐车到了大伟念书的城市。
这是雁归第一次单独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坐在略显破旧的长途汽车上她不禁有些忐忑,但是内心又在刺激的兴奋着,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大伟更是恨不得能插上对翅膀马上飞到他的身边。
她没有告诉大伟自己会过来,这些日子她对他日思夜想,临近毕业大伟忙的一塌糊涂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他们从来没有分开得这么久过,她相信自己的突然到访是给大伟的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_
“最好…”雁归想:“就是能参加大伟的毕业礼,和他一起留影,这样他生命里每个重要的瞬间都有我的参与。”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羞涩地一笑,拿出镜子仔细照了照,又给自己涂上一点亮亮的粉色口红,第一次见他的同学可不能丢脸。
大伟的学校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他的寝室。
“柳大伟?他现在不在。”大伟的室友是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要不,你去湖边看看吧,他最喜欢去那里。”看到雁归一脸失望,他又说。
雁归向他道了谢,拎着行李按照他指的方向走去湖边。
那天的天空兰得惊心动魄,六月的太阳吐出起伏而闪光的热浪,把四面八方的景物都围住,白得晃眼,她穿过布满葡萄藤的拱门,内心充满期待。
今年他们就要大学毕业了,大伟成绩优秀,但是考虑到家庭实际情况,他不准备继续念硕士。
“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深造。”他说。
雁归愈加发自肺腑地觉得大伟真是太有责任太有担当了,他性格宽厚得无以复加,可见自己眼光从岁开始已经很好,懂得为自己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终身伴侣。要知道,只要大伟流露出任何想考研的念头,她都一定会咬着牙供他。
可是…她又叹了口气,大伟别的事情上都是很伶俐的,唯独男女之间的情事似乎总是少了根筋,想到这里少女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怨尤,这么多年里,他们相处得就像水一样融洽,却少了一点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热烈。当然,过马路时他会牵她的手,一起看电影时,她若把头靠向他的肩膀,他也不会拒绝。可是为什么那个笨蛋就不能主动一点呢?他难道不知道,她就像早已准备好的百米赛跑运动员,只等他的发令枪一响,就会义无反顾的冲向终点?她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
“不过谁叫我就是喜欢他呢。”她任命地叹了口气:“哪怕他有时候笨笨傻傻的,他可是我岁就下决心要照顾一辈子的人呢,或者我今天该主动去亲吻他?”
她红着脸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真热,这个让人心思浮动的六月啊。
湖边有一丛茂密青郁的灌木,绕过去就是湖堤,啊,那个背影好生熟悉。是大伟!雁归惊喜地几乎要叫出那个背对她的男孩名字——可是有人在她出声之前一刹那打断了她。
“柳大伟,我给你的信你看过了么?”那个女孩的声音果断清澈,仔细听,可以嗅到其实有一丝紧张。
大伟低着头,明显有些拘谨,用几乎察觉不到弧度微微点了点。
雁归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但她接下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飞快的把身子小心翼翼地藏好,她蹑手蹑脚地调整自己的位置,不被发现,但是又可以看到那个少女的容貌。那真是个美丽的女孩,穿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紧紧包住臀部,配件鲜红T恤,身材高挑丰满,明眸皓齿,艳丽得像一朵玫瑰,倔强精致的面孔上却有一些强压的慌张。午后的湖边,人际绝踪,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这寂静里要发生什么样暧昧的故事?
“那你怎么说?”
“我…”二十二岁的大伟清秀腼腆,书卷味很浓,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他显然觉得很有压力,嗫嚅着:“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少女火大地提高声音:“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回答我YES或者NO就好,你演讲比赛上面的口才哪去了?”
这大胆的女孩似乎让大伟有些招架不住:“叶筠,我觉得很突然…”
女孩又羞又恼,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柳大伟,你就拖吧你,马上要毕业了!我只要你一个答案!如果你说NO,我马上就答应家里办手续去美国,叶筠这辈子如果再找你麻烦,就不配姓叶!”
大伟始终沉默着,叶筠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好,你狠!我…我再也不会缠着你!”语调里已经隐隐带有哭音。
“叶筠…”一只手拉住她:“别,其实我…”
叶筠转过脸来,已经是满脸泪痕,大伟慢慢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家里有些情况你不知道…”
“我不要管那么多,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叶筠倔强地哽咽着,伸手握住停留在面颊边手指,抬起头,脸上显出义无反顾的神情,把他的头勾下来,柔柔地吻了上去。
大伟没有再拒绝,他配合的、慢慢的将头低了下去。
雁归远远地望着那对柔情缱绻的男女,看着他们的嘴唇热切地粘在一起,大热的天里,她的手指尖变得冰凉。她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只能缓慢地拖着行李,一步步走到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心里有一刹那的空白,虽然汗涔涔地顺着面颊后背流下来她却只是觉得透骨的冰凉。那刹那,她觉得自己是散落在宇宙洪荒里一粒孤独的星子,无依无靠,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