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筃靠在母亲怀里,心不在焉的听着,只偶尔应上一两声,心却往下沉着。白家…虽自己并不在意,也想着宁可守寡独过一世的主意。可明知今日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再过几日就要…
闭了闭眼睛,她这会儿便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那位白家二郎离去的日子到底是哪一日?只记得上一世时,母亲同自己提起要上山之事时,自己左找右寻了好半天,又是装病又是哭闹的,才躲了过去。
结果没两日,就听说白家二郎上山路上时遇险——没了。
当时,自己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愧疚,可心底,还是多少松了一口气。再然后…就一心一意的扑到了宋裕慈身上,过了及笄礼后,便闹着非宋郎不嫁,把母亲生生给气病了。
心中长叹了一声,若是知道是哪一日还好说,可白夫人早就定好了那几日上山…莫非是同白家夫人一起上山时出的事?!可自己隐约记得,似乎先是白家夫人上的山,后头才传来白家二郎出事的?还是说,其实是自己听差了?
心烦意乱之际,韩筃忽然两眼一亮,坐起身来同母亲打着商量:“既然要上山,母亲也可要不要住上一二日?便是不住,也要提早派人打点一二…白家刚刚入京,许多事情怕已经不大熟悉了,不如等白夫人上山那日,咱们也叫些下人跟上,一是收拾好咱们歇息的地方,二来,也是给白夫人带路帮忙安置的意思…”
姜氏挑眉看了韩筃几眼,点头含笑:“这主意,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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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亲见的,说回来路上太过匆忙,这几日家中又要收拾行囊打扫房间,实是拜访不得了,回头同夫人上山小住时再细细说话儿。”几个韩家的仆妇刚刚外出回来,正跟姜氏这里回话,韩筃和韩筣对坐在里间屋子,手上拿着刺绣心不在焉的绣着,正支起耳朵听着外头的话。
“见白夫人时,白夫人请出了他家的二公子,人长得可真是精神!”
另一个笑道:“白夫人还客套呢,说他家二公子前几年一直跟着师父外出游学,三、四个月前才刚刚回来,一进门儿白夫人竟都认不出来了呢——说是生生变成黑炭了!可老婆子们看着却不觉,皮肤虽不似那些白面公子似的,反倒是看着精神呢!”
姜氏含笑点头,这事她从与白夫人的信上已经见了,并没当一回事,男儿郎本就应志在四方,皮肤黑些又怎么了?又不是靠着面皮过活的戏子,要那么白做甚?
“这便好,你们也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韩筃仍是垂头做活,听着外头与前世一般无二的话,她这才隐约想起,这些话上辈子也曾听过,当时见过了宋裕慈那神仙般的风姿模样,眼中哪里还看得进旁人?听说那人长的黑,就真觉着白二郎合该改个名字叫做“黑二郎”才对。
“姐姐可要出去再细问问母亲?”
听着韩筣揶揄的打趣,韩筃挑眼瞪了她一眼:“再笑?过些日子就是你了!”韩筣与自己同岁,只是要小上四个月的生日。姜氏从不苛待庶女…话说回来,韩家就只韩筣一个庶出的孩子,姜氏便干脆当成亲生的来养了,自不必苛待。
上一世中她嫁妆等物虽没自己的丰厚,可比起其它府里的庶出女儿还是要多上不少,嫁的人品级虽低,却也是个老实肯干的,再没什么不好。
韩筣听了这话,笑着摇头道:“我是不怕的,反正要在你后面呢!”自那日从长公主府上回来,韩筣倒是比以往爱说爱笑了,早就没了当日那寡言的模样,韩筃觉着,当叫她话唠才是!
二人说笑着,果然,外面姜氏叫了韩筃说话儿。
屋里只余下韩筣主仆二人,见韩筣面上带笑的垂头做活儿,大丫鬟秋月心中微微有些发急,向门口张望了两眼,见一时不会有人进来,才低声道:“小姐,您好歹上上心,只同二小姐一起说话做活又有什么用?不如多到夫人面前尽尽孝心!”
韩筣抬头奇道:“这会儿你我可不就在母亲屋中?”
“我是说…”秋月张了张嘴巴,泄气道,“就是不能说个白家那等家世的,可要是能有如宋探花那样的人品…怡和县主真真是好命,竟能…”
闻声,韩筣停了手中的活计,抬眼看着秋月,一言不发。
那眼神看得秋月心中有些发毛,自己明明没说错啊?那般的模样,学问又好,现在已经入朝为官了,他又年轻,以后必有大好的前程!小姐明明之前对宋探花…
“我上回画好的那个花样子是不是落到了房里了?你回去看看取了过来,一会儿拿给母亲和姐姐看看。”
见韩筣只瞧了自己几眼就如此吩咐,秋月这才松了口气,还当是她想明白了,想拿新鲜弄出来的花样子来讨夫人的巧。脸上甜甜的笑了起来,应了一声便打帘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韩筃脸上微微发红的走了进来,韩筣便知道姜氏定和她又提过白家的事情——这几日早瞧出来了,这位姐姐面嫩,最不禁人戏弄。
二人各自落座,再拿起绣活,韩筃见秋月不在,疑道:“秋月呢?”
“我叫她去取东西了。”说罢,见夏荷去了外间取水果,才低声道,“姐姐,我有一事…还望姐姐帮忙。”
“什么事?”韩筃拿线正比着颜色,忽听她声音有些郑重,便放下针线也低声问道。
“我是想…秋月她们年岁也大了,下头几个小的倒也得用,不如找个机会放她们出去自嫁,免得耽搁。”
韩筃愣了愣,见韩筣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几丝不忍心,心中忽的明白了过来——那日在长公主府上时,自己曾在一旁听过这主仆二人的话。那秋月分明对宋裕慈起了女儿心思,竟一味撺掇着韩筣去迎和宋裕慈的意思。
这种丫鬟放在身边,那便是个祸害!
如今不过一届外男,就能让她撺掇着主子去接人家的话,将来就是真陪嫁出去,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忽又想到自己身边的夏荷、夏蝉等人,一样不过十六七的年岁,可这两个丫鬟直到自己嫁入宋家的门儿、做主给她们开脸儿前也没有半点儿勾搭宋裕慈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她们都是家生子,这事倒好安排,只一个——你是想放哪几个?”
韩筣张了张嘴,真正裹乱的也只有秋月一个,偶尔听见秋月跟秋菊嚼舌头,也不见那秋菊说些什么,是个闷葫芦,可做事倒是干脆利落。要是真都走了,下面的小丫鬟就未必有她们好用。想了想,只得道:“秋月到底大些…”
韩筃点了点头,还未说些什么,就见外面秋月已经取了东西兴冲冲的赶了回来。韩筃宽慰的冲韩筣笑笑,韩筣的心终落到了肚子里面,姐妹两个一齐看起花样子不提。
这日一大清早,韩家女眷便备车预备出门。头一日已派了下人,跟着白家的车子上了那白鹤山。
白鹤山上有座白鹤寺,乃是京边有名的寺院,连先皇、当年的太皇太后都曾上山敬拜过。寺里还有位颇为有名的无名和尚,说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有大神通的仙人,只可惜早已坐化不在人世了。
如今的住持虽无无名和尚那般的神通,却是位精通佛法医理的,这白鹤寺亦是京中官宦人家趋之若鹜礼佛祈愿的首选之所。
韩筃人坐在车上,心中却颇有些惴惴不安。昨天晚上,上山的仆人派了个小子回来传话儿,说白家夫人已经安置妥当了,倒是白家二爷因家中有故交相邀不得不去,在城中多留了一日,说是次日一大清早再骑马上山。
韩筃得着这个消息之时已经是今天早上了,白家二公子一早便骑马上了山,她就是再能想出法子,却也全色无计可施。莫非这冥冥之中果有天意?白家二公子的性命非是自己力所能及改变的?

第9章 山雨

“心慌了?”见女儿坐上了车子便不见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姜氏不由得含笑问道。
韩筃张了张嘴,不好说自己是因担心白家二公子的生死,只好低下头去装做害羞。
自嘲的涩然一笑,从今日起,怕是自己便也会有了赵茹岚那克夫的名声了吧?倒也罢,孤身一人,总好过嫁给一匹狼为妻。那白家二公子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与其再小意奉承个全然不熟的陌生人,干干净净的独自一人倒也罢了,只是可惜那年轻轻的一条性命…
姜氏怕她心慌,便拉着她说起旁事,不再提白家的人。
一时说到自家府上:“…正好苏姨娘和李姨娘身边儿都有丫头年岁大了,便也一并放了出来。秋月的母亲倒识大体,那日过来只说他家中说同另一户已说和好了亲事,只那户人家这些日了要去外地,怕以后有个长短,不如提早把秋月嫁过去,只对不住主子们。”说着,又拍拍韩筃的手,“你和三丫头做的没错,这等事情不能心软,那丫头生得本就是丫鬟中一等一的,又是从小服侍着三丫头的,若将来起了不好的心思,才是最最难缠!日后要再有这等事,不必你们自己吩咐,只管告诉母亲就是。”
韩筃点点头,这种事情,没出门前万不能由女儿家家的自己出手处置。事要是传了出去,再怎么圆也要落个“厉害”二字,一个传得歪了,这女子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姜氏又提起敬王爷府上:“…虽与敬王府上相交寻常,到时却也要过去捧场。算算日子,怡和县主的好日子在七月,你那时倒不便出去,只我带着你三妹、四妹过去也就是了。”
韩筃诧异道:“怎么定到了七月?”
赵茹岚和宋裕慈的婚事是这两日才说上的,之前根本没有半丝消息——若是有消息,上辈子哪还伦得到她入那宋家门儿?
京中官宦人家成亲,从议亲起直到女子嫁出去,时候长的托个三五年都是有的,更不用提那些从小就说好亲事预备上的。自己上一世也是等到次年才嫁给了宋裕慈。可赵茹岚呢?从传出消息、到听说正经定下的日子,怎么才两三个月的功夫?!
姜氏看了女儿一眼,微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赵茹岚感慨,还是为了别的:“这女人呐…过不过得好都要看命。生出来时,能投个好胎,落到那样金贵人家是命,之后的事…也是命。”
韩筃一肃,心中立时了然。
赵茹岚今年已过十六了,放在京中,若是父母疼爱,便是多留两年也少听说过到了十七八岁还不议亲的。可她却接连没了三个议过亲的男子。
头一个,是她六岁入宫时,太皇太后看她生得讨喜,顺口向当朝另一家大臣家的家眷说笑了一句。虽没立时定下,两家人为了奉承太皇太后的意思,却也算默认了此事,只等孩子们大些再正经提起来。可这满朝上下却几乎无人不知,跟正经定下来却也没甚区别。
可万万没想到,刘家的男孩儿直长到了十岁,竟一场风寒,就这么去了。
赵茹岚因是当朝王爷家的嫡女,掌上明珠,两个孩子年岁又小,事也没正经定下来,耳听着圈子里头已有敬王府上二小姐克夫的消息传了出来,敬王爷又干脆找了皇上为其指了一门亲事来压上一压。这一指可倒好,那家的孩子半个月之后同友人骑马出去游玩,路上惊了马,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又这么生生没了。
三年后,将军府的五公子去世,虽之前没听说过两家议亲的消息,可架不住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怡和县主“克夫”的名声便是想洗也洗不下去了。
而如今,好容易有个冤大头乐意娶这么个命硬的女子回家,可不得赶紧趁着宋裕慈还没被克死前让她过门儿?
想通了这些,韩筃无语摇头,敬王府上的事是一档子,宋家那里只怕也急着成这个亲呢。宋裕慈来年就要二十了,自己上一世过门儿时宋母就恨不能让自己当日过门便当日怀了身子。两三个月没动静,就对自己横挑鼻子坚挑眼的。
她是觉着儿子年纪大了,放在别人家里头,这个岁数早就能让她抱上孙子了!
轻轻叹了一声,把头转到窗边那里去。议亲前后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要过门?想必赵茹岚嫁过去…便是有县主之尊,也未必能比自己上一世好多少吧?
车子紧赶慢赶,出城半个时辰左右已经进了凉山之中。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儿,坐在车辕子上头的春兰挑帘探头进来:“夫人、二小姐,外头的天色看着不大好呢!怕是一会儿要变天,可要先避避?”
姜氏忙挑开帘子向窗外看了看,果见天边已经堆满了乌云,不由头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会儿倒起了黑云?这附近可有能躲的地方?”
随行跟车的韩德闻声忙笑道:“所幸前两日小的刚来过,记得那边山窝子里头有个破庙,倒是能遮风避雨的。”
姜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一行人掉头向南驶去,没一会儿赶着雷雨来前便先入了庙。除了停在外头的车子外,竟没半个人淋上雨。
韩前夫人出行,带着的男女仆人拉拉杂杂的也有二三十口子,并两辆大车,这会儿都围在庙里头低声说着话儿,伺候两位主子歇息避雨。
韩筃听着外头阵阵的雨声,心却随着那雨滴击打窗棂的声音一下下猛烈的跳动了起来——“…谁知山中竟下了一场大雨?雨天路滑,那白二郎便…”
分明一面也未曾见过,两世都只闻其名未见人的人,此时怎么就能心慌成这样?
“筃儿?”姜氏见韩筃面色有些发白,忙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儿,抬手往她额上摸去,“可是哪里不舒坦?”
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长姐年幼时便没了,自从母亲有了自己,便一心扑到了自己身上,倒把两个哥哥退一射地。便是后头又有了小妹,也并没有像当年疼爱自己时那般模样。自己上辈子…怕是真真伤了母亲的心吧?
“这雨…还得下多久?”
姜氏一愣,忙招手叫过陪着同来的姜妈妈,姜妈妈听了便笑道:“这是雷雨,且山中的雨怕是下不久的,莫看着这会儿好似很大似的,只半连半个时辰也下不过呢。”
“母亲,咱们被雨拦在半路上,只怕白夫人在上头等着不得消息…怕也不好吧?”自己不知道那白家二郎到底是由哪一处山崖跌落的,怎么叫人去找?更不用说,她是直到到了这个庙中,才隐约想起了上一世那早就忘掉的记忆。含糊想起,白家二郎似是在雨天跌到山谷中…才没了性命的。
果不多时,外面的天没多会儿便放晴了。山谷中花草树木被雨水刷洗一新,山风一起,便能闻到泥土夹杂着青草香气,一阵阵的扑面而来。
那天空一时变得湛蓝湛蓝的,原本头顶上的乌云也不见了,还有少许的云彩正被风吹着,朝着远处的山边飘去,不多时,就让山掩住了,只能看到那碧蓝如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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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拉着手中的缰绳,白安珩只觉着双手发僵,人,已经脱力得快支撑不住了。
“侍砚,松手吧…”那血水和着泥水,顺着马鞭子流了下来,血色几乎快要沁到了皮子里头。
“爷、再、再忍忍!奴、奴才、还能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把自己卡在一块大石头跟一棵大树的缝之间,胳膊、手肘、膝盖上面的衣裳全都摩破了。更不用提刚刚下过的大雨,把他给浇了个透心凉。
闭了闭眼睛,俊逸的面庞上的星目几乎失去了光泽,上山之后便遇到了大雨,本欲赶到凉亭里头略避一避雨,哪成想马竟突然惊了?还好侍砚机灵,一把拉住了自己手中的鞭子。
那鞭子便套在自己的手腕上,用的是哥哥教给自己的法子,便是松了手,一时也掉不下去。
结果那马冲出了崖只带走了自己一只鞋,人,却好歹挂在了这处边儿上。
早知道…便不应承那约请,跟母亲头两一日一同上山就是了。偏偏自己出惯了门儿,只带着侍砚一个就打马上山,竟没再多带着两个人跟着…
这处更是一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又刚刚下过雨,自己竟半处能接力的地方都没有!空学了那许多年的剑术骑术,到了这会儿全然成了摆设!
一时间,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泄气。
“爷、再忍忍…”那声音是打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听得白安珩眼圈儿忽然有些发热。母亲还在山上盼着自己快些过去!还有…韩家今日也会上山进香…
深吸了一口气,白安珩心中生出一丝不甘,几声连着喊了出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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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路上有些滑,若走的太快只怕不妥当,咱们已经叫人上山报信去了,怕是到不得太早呢。”
“无防,慢慢走便是。”
耳听着母亲的话,韩筃心不在焉看着窗子外头两边带挂着雨水的树木。若真是大雨时出的事,只怕他现在已经…
山路越走越高、越走越弯。这凉山上头的路修得再好,这会儿下过雨也好走不到哪儿去,便是雨下得不久,这会儿马儿也早就满蹄子泥泞,时不时的打着滑。
韩筃正在车里坐着,只觉着愈发的心神不宁,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姜氏接过春兰递上的茶刚饮了一口,抬头瞧见,心中疑惑正要问,便见韩筃忽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凝神向外听着什么。
“怎么…”
“母亲,外头似有人呼救?!”隐隐的,似乎听着什么人在喊着“救人”,韩筃只觉着心都快跳出喉咙来了,忙一把拉了姜氏的手背,茶水泼了自己一手都没觉出来。
春兰一见吓了一大跳,忙拿帕子去擦。
姜氏也唬了一跳,细心听去,却半声不闻:“有么?”
韩筃忽又脸色一变:“母亲,我又听见了!”

第10章 相见

小姐说听见有人喊救命,下人们就是再不乐意在泥地上行走找寻,却也要去打探清楚,得个结果回来才行,五六个小子四散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四个,都说没找着人,更没听见动静。
韩筃无意识扯着手中的帕子,莫非…真是自己听错了?刚刚一叫人出去寻找,那呼救声就再听不到了,要真是有人已经落了难…
“虽是上山的路,这条道却宽得很呢,前头又是一处山坡,好大的地方,便是有人刚刚遇着雨了,也有凉亭可躲…小姐怕是一时听错也是有的。”韩德在外头点头哈腰的笑道。
“有没有的,若是真有出事的,顺手救上一救,也是善事一件。”姜氏听闻,隔着帘子嘱咐道。
“夫人说的是,打从几天前这些小子就盼着上山来玩儿呢,这会儿得了机会,他们一个个都乐得很呢。”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虽说都觉着二小姐这怕是听差了音儿,可毕竟是件善事,众人又是上山拜佛去的,有此善心想必菩萨也会保佑。
正说笑着,那边一个叫钱来的小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叫了起来:“那边儿、亭子北边儿,有人挂到悬崖边儿上了!孙兴正在那边儿帮人拉着绳子呢!”
先是愣了一愣,韩德回过神来立马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同人赶了过去,众女眷面面相觑,谁也没成想,竟…真有人落崖了?!
韩筃一下子瘫倒到身后的软垫上,那颗跳了半晌的心,这会儿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平息了下来。
莫非…真是他?!
男仆们去了约么小一刻钟,才远远的半抬半扶的搀了两个人过来。一主、一仆,身上都是狼狈不堪,除了泥泞之外还有血水。
韩家这边主事的两位都是女子,自然不便出门相见,远远的听说人过来了,就放了帘子等在路边。那边过去看情形的韩德这会儿一脸莫名神色的了跑了回来,冲着帘子里头打了个千儿,颤声道:“夫人,救上来的是白家二公子!”
姜氏并众人都是一愣,忙道:“快!快!人怎么样了?!”
脚下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白安珩暗自苦笑了一声,当年跟着师父外出游历之时自以为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看遍了天下的心酸。如今方知,自己不过一届微弱文人,稍稍遇险竟就狼狈至此?
前面跑过去报信的韩家管事又跑了回来,弯腰向后面一辆车子让道:“今日夫人带着小姐上山,只预备了两架车,这会儿已把后一辆清了出来,委屈白二公子先将就一下。”
白安珩飒然一笑,拱手客气道:“救命之恩在前,安珩哪还有什么委屈?韩夫人太过客气了。”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被几个人架着的侍砚,“我倒无妨,不过身上蹭破了一些皮肉,我这小厮…”
韩德忙道:“车上草药不多,倒好歹能应应急,好在白鹤寺中僧人医术亦是颇为有名…”
白安珩再行谢过,复道:“如今如此狼狈姿态,本不应唐突了韩夫人,不过两家本就是世家,如今又救得安珩性命,若不先行谢过,实是心中难安。”
两家本就是世交,这回上山为得什么,两边更是心知肚明。
姜氏并没在车上隔着帘子说话,而是亲下了车子,一看白安珩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处并身上的狼狈模样就先唬了一大跳,忙叫下人预备衣裳,又让人用车上带着的小泥炉子勉强做些汤水,转过身去才一脸担忧的道:“实没想着竟出了这等事情,我与你母亲本是自幼一同长大的,你小时候我也亲抱过,万不必同我客套。快些上后头车上歇息,让我他们把车子行得稳稳的,咱们快些上山医治便是。”
白安珩谢过,同着侍砚一起上了后头车子。
隔着帘子,韩筃从车上已经看到了那白家二郎的模样,心中不由微微有些讶意。只见他身上衣裳满是泥泞,头上原本的冠巾也不知掉到哪儿去了,这会儿拿了个不知是树枝还是什么的把头发勉强挽住。
分明是一脸疲惫并劫后余生的模样,可人却沉稳自若,行举利落有礼,虽真心道谢,亦是不卑不亢的大家风范,倒不似这般年轻人能沉稳得住的。人的模样生得好坏,离得远、且脸上又有些泥泞,倒看不太清。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很,宛若星辰一般,炯炯有神。
前后两辆车子再行了起来,没一小会儿,一个男仆小跑着到了前头的车子,爬上辕子上面隔着帘子禀话。
原来白家二公子同小厮侍砚是刚起了大雨时早就过了半山腰,见风雨太大,怕雨天赶路不妥当,这才又折了回来,却不想人到了亭子边儿上却突然惊了马,白安珩的马一下子滑到了山崖下边,把他人也带了下去,所幸侍砚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白安珩甩上来的鞭子,生生在那里挂了小一个时辰。
“那个小厮的手…”外头回话的顿了顿,似是想起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来,“怕是不中用了,还得等上山之后请寺里的师父们看看。”
姜氏心揪了揪,叹息一声:“好好伺候着那二位,咱们虽要快,却也要走稳了。”
坐在车中,白安珩眼带不忍的看了看侍砚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一时竟说不出来什么话来,叹息一声,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点点头。救命之恩,虽他是自家的家生子、仆人,从今后也可当成兄弟来看了。
身上湿着的衣裳已经换了下来,虽穿的是韩家下人的衣裳,这会儿却顾不得什么了。若是这一回没遇上韩家,自己只怕已经…
正想着,忽隐约听到外面跟车小跑的几个小厮低声聊天。他们隔的车子远了些,可白安珩自幼跟着长兄练身手,又同师父外出游历了小几年的功夫,那耳朵却比常人要听得远上不少。
只听一个奇道:“真真怪了?刚刚那许多人,除了二小姐外竟没半个人听见白家公子的叫声,怎么偏偏就叫二小姐听见了?”
另一个也纳闷:“可不是?那凉亭虽在官道就能看见,可到底离得远了,就是打从边儿上走过去也瞧不见出事的那地方啊。若不是二小姐说听见呼叫声,夫人心善的非叫人去寻寻看,哪里就能找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