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一脸的绛红色,冲父亲作揖道:“父亲路上辛苦,家中母亲、嫂子已经备好家宴,正等着父亲回府呢。”
“二哥哥。”后头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刚刚爬下车,走到二人身边,一本正经的冲着白安珩作揖行礼,姿势比白安珩的看上去还标准板生一些。
“高了。”白安珩笑着抬手想去摸小弟的头,却见白安珣皱皱小鼻子,一脸端正的道:“父亲没摸哥哥的头,哥哥也不要摸我的头,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手僵在半空中,白安珩僵笑两声,抬头看向父亲,正见那捏着美髯的中年帅大叔正带着一脸揶揄的笑意,得意非凡的摇头晃脑——他到底在乐些什么??
“我要先入了宫,面过圣后才能回去的,你先带着你三弟并这些家什回去,我坐着那车进城便可。”
说是如此说,白安珩还是一路先送父亲到了驿馆,见他进去洗漱、换官服,安置妥当,这才带着人回了白家准备不提。
天色渐暗之时,白錾才面圣完毕,回了白家老宅,进了门,见过乐意让他摸脑袋的长孙,笑着一把抱了起来,对满脸笑意的白甘氏道:“走,进去再说。”
白家人叙着离别后的种种,又提起白安珩的婚事,都小心避过长子不能归来之事,正说着,忽听外头下人来报喜。
“怎么了?”这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消息?白夫人疑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叫人进来问话。
“刚刚听说,宫里的天使出宫,到了韩家。”那人跪在地上,一脸惊喜之色,“说是封韩家三小姐为五皇子妃,来年成礼!”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半晌,白錾方抬手捻了捻胡须,缓缓点头:“今日天晚了,明日一早派人过韩家道喜去。”说罢,又轻叹了一声,“一别多年,同素实兄已是多年未见了。”
听闻这个消息,韩家人一时也都愣住了。姜氏和韩朴之前虽猜出了几分,却也不敢断定,可好歹算是回神早的了。
忙命人取给天使们的红封,并吩咐下人撤香炉,收拾院子,预备明日入宫谢恩之事。
韩筃、韩筣也双双愣在当场,好半晌,韩筃才笑着转头看向韩筣:“这回可要道一声恭喜了。”
真真是怪了,难怪这回韩筣及笄后,家中并没听说姜氏、韩朴去相看上一世那户人家的事呢,竟应在这上面了?
可别的事能算到自己回来的身上,这回这事…韩筃真真想不明白,自己回来后到底做过些什么?竟能让自己的三妹妹嫁进五皇子府上?!莫非只自己不嫁宋裕慈了就能引出这许多变故?!
韩筣那边也是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脑中只在转着——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啊?!她怎么记得她同那五皇子连面都没见过一两回、连皇宫都没入过几回,怎么就要嫁给他了?!这老皇帝也太乱点鸳鸯谱了吧!!
“听说…五皇子府上…有几个儿女?”等人都忙了起来,韩筣只拉着韩筃不松手,韩筃还当她有什么要紧话要说呢,却不成想竟是这个?
韩筃失笑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前皇子妃留了一位小姐,似才刚三岁,另还有一个一岁的哥儿,是妾出的。”
韩筣脸色有些发白,她记得在姐姐的及笄礼上见过一回五皇子,只是当时男宾席离得远些,她也没看太清,只记得是位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年轻人,长的嘛…不记得了。这回自己的及笄礼上,自己光顾着行礼之事,生怕出什么差错了,谁会去看那些男宾都长成什么模样?!
跺了跺脚,声音里都带出哭呛来了:“姐姐…我真不想入皇家啊!”
韩筃一惊,忙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胡说的什么!”
咬咬嘴唇,她也知这话说不得,且圣旨都下了,更不容自己悔改了,垂下脑袋,没精打采的道:“一入了那门…怕是日后都再自在不得了。做继母,哪怕委屈死自己也不能亏了、委屈了孩子!做皇家的媳妇,更要贤良、大度…我宁可跟姐姐似的,能找一个没那些糟心事儿的人家,哪怕门小门户、一辈子都爬不上高位,只要没那些乱七八糟糟心事儿的人家就好…”
谁乐意进皇家门儿?谁乐意当那贤良大度的王妃?就算他将来能做上九五之尊的位子,自己也宁愿当个小门小户、能过上快快乐乐的日子的小媳妇!
这话只听得韩筃一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哪个女儿心中不做此想?可如今,谁都不敢,谁都不能…
眼神复杂的看着一脸悲苦神色的韩筣,想起前世种种,韩筃这才切身明了了韩筣此时所言中的意思。
原本一直觉着,为人妻者,便当大度。
嫁给宋裕慈后,自己便一直照着这个念头行着、做着、走着。
到了如今,和白家定下亲事后,虽知道他家有个不纳妾的规矩,心中虽觉着有些心喜,却也没太深想。如今才被韩筣点醒——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自己心底不也是如此期盼的么?
自己唾手可得的,正是她所期盼羡慕的,而自己之前竟一直浑不在意的,却是别人眼中弥足珍贵的…如白家那样的人家,如今哪里还轻易找得到?!
忽又想起了韩筣上一世所嫁的人家,虽小门小户的,却似真没听过家中有通房小妾之说…
眼中带出一丝诧异,看着这位与印象中越发不同的三妹,韩筃心底闪出一个诡意的念头来——莫非她…也是回来了的不成?!不然,这么大的孩子,有谁能想得通这些?看得透这些?!
“姐姐…我该怎么办?”忽的,耳边的声音把韩筃唤回了魂儿。看着韩筣那一脸焦躁忐忑,心中忽一下子软了下来,拉过她的手,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声才是。
她的心思,自己懂了,可既然入了皇家的门,就不能再和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过活。有些规矩,能和普通人家、乃至官宦人家讲,可于皇家——那是天底下最没规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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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一路辛苦了。”白夫人站在白錾身后,用手给他捏着肩膀。
白錾合着双眼,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半晌,白夫人险些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时,才忽见他开口低声说道:“万岁…老了。”
白夫人愣了愣,忙朝门口、窗边的方向看了过去,见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就见白大人又轻叹了口气,再睁开了眼睛:“这回回来,见过万岁之后,我本想着,就算万岁身子就快不济了,我是老臣,不管哪个上去,看在万岁的面子上,都不会拿我如何。老大人在外头,倒正好躲开这些有的没的。等老二明年过了春围,在翰林里面呆上三年后,再想想法子,给他调到外头去,正避过这些有的没的。却不曾想,韩家的女儿,竟被点为五皇子妃了。”

第30章 解闷

听丈夫说罢,白夫人倒抽了口气,低声道:“许这事没那么多有的没的呢?”
白大人缓缓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莫忘了,这几年在任上时…”说着,伸了一个手指头出来,“这位的手,伸的可是长呢。”
白夫人眉头再皱:“他居长,要是皇上有了明示…”
白大人再摇了摇头,又伸了一个巴掌出来:“说起哪个更有资格,只怕这位比那位还要名正言顺些。我看皇上这些年也颇有些摇摆不定,又不忍心下头相斗,又怕提前提出来倒养大了孩子们的心的、激出来旁人的不甘。可不知,这等事越是犹豫不定,将来只怕就会越发混杂难安。”
说罢,又轻叹一声:“原本想的好好的,我留在京中观形待定,让两个小子出去闯荡。等他们阅历也有了,京中也稳妥了。可偏偏又…”
“说不定皇上这回的指婚便是…”
白夫人的话没说完,白大人又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先前大皇子才刚刚纳了位侧妃,那位的家世可也不是寻常人家呢。他这是心疼孩子,却又不想反倒把那些人的胃口养得更大。”
白夫人一时张口结舌,眉头锁了起来:“可五皇子一向同长公主交好,韩家同长公主家也有姻亲…”
“那也是隔了一道的,只要韩家不参合,自能不用卷进那些事情里面…”说罢,白錾轻摇了摇头,叹道,“圣上准了我几日的假,等回头我亲上韩府去一趟,我同素实也是多年未见了。”亲家间,也要好好合计合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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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旨意一下,次日起,韩家门口儿又叫那车水马龙给将将赌了个半死。
宫中派出几位女史入了韩家,住到了韩筣所在的小院儿,整日家教习规矩,在一边指点行、动、坐等规矩,看得韩筌回来后偷偷的冲韩筃直吐舌头:“三姐姐好——可怜!”
抬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少胡说。”就是看着可怜,这话也不能说得这么大声。
抬眼看看那边僵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韩筣,又想起头天晚上她拉着自己时问的那话,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若遇上这等事情,到底要怎生办才好?
韩筃想了半日,也没能得出个结果。韩筣想要的,都是同皇宫、王府规矩所相背的。可如今,万岁一纸下来,就把她原本的想法、念头通通打散,硬让她从梦中醒来面对现实。
韩筃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没能回来呢?
若是回不来,自己就那么死了,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可要是回来时自己已经嫁进了宋家门呢?!
想到这里,韩筃身上猛的颤了一颤,要是回来时、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到了宋家、做了宋家妇,重来一回,她到底还能不能活过那一次的算计?!
那样刁难苛责的婆母、那样笑面虎般的丈夫、那一群心比天高的妾氏,到底是宋家更为艰险些?还是王府中更甚?
虽王府中没有婆母在,可要孝敬的人却都在宫中,入了宫后,一行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不能有半丝逾越。家中的妾氏也多是皇上、宫中贵人所赐的,她们的依仗,比宋家妾更为强硬。再一个,虽不知五皇子同宋裕慈相比起来哪个心更黑些,可只想想上一世自己临死前大皇子已经入了宫预备夺取天下,而五皇子还在回京路上,就只怕前途堪忧。
回京后,圈禁,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后院的那些女眷,能不能活着见到回京后的五皇子还是两知。
这二者想比哪个更好些?叹一口气——韩筃实是想不出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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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乱了两日,家中方才清净了一些,还没等回过气来,就听前面来报——白家白大人带着二公子登门了。
韩筃愣了半晌,才见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要笑不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个没意思,起身道:“我去三妹妹那里看看。”虽要天天学规矩,可这会儿想来应已到了歇息的时候了吧?
韩筣的小院儿半丝声音都听不到,远远的见韩筃来了,几个小丫头连忙打开门,福礼的福礼、进去报信的报信。
不多时,一位宫中的女史出来迎道:“三小姐请二小姐进去说话。”
韩筃冲那位女史点头行礼,这才进了韩筣的屋子。
进了门儿,就见坐在椅边的韩筣两亮带着一丝亮意,正向自己看来。可她那脸色却颇有些不好,惨白苍白的。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心中一惊,见屋中还有两位女史在,韩筃只得压下心中冲动,冲那几位女史含笑道:“辛苦几位姑姑了,我带了些外家送来的茶,虽不值什么,却也别有风味,请几位姑姑尝尝鲜。”
一位姓郑的姑姑谢过起身道:“常听说肃州姜家,最尊贵不过的世家了,想必茶也是极好的,我们就偏了。”
虽到韩府来教这位未来的五皇子妃规矩,理应时时跟在她身边儿盯着、看着、时时提醒着,可人家毕竟是将来的五皇子妃,且说不定将来还能…再加上韩府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家,人家小姐妹要好,该让她松快的时候,自不必去当那恶人。
见几个姑姑们识趣的离了这屋子,那边韩筣才长松了一口气,几步站了起来,拉过韩筃的手:“她们不许我吃辣椒酱!”

这会儿是应该说这个的时候么?
韩筃眨眨眼睛,强忍着没笑出来,反手握着她的手一起朝里屋走去:“手怎么这么冷?脸色也不好,可是累着了?”哪有训王妃往病里训的?再累出个好歹怎么办?那几位女史也不似这么不知深浅的人啊!
那边跟着的秋谷气道:“一站就是一早上,头上还要顶着个死沉的盘子、盘子上头还要摞书!头也不许动、脖子也不许软,小姐这两天出的汗水比以往一年的都多!”且那几位姑姑不光如此训三小姐,还连着几个要带出门子的丫头一起训!她这两日早没了当初听说能进王府当差的兴头了。
韩筣叹道:“我倒不是为这个,只是她们不许我吃想吃的东西…”说着,两眼微微有些失神。
“怎么不许?她们莫非是因没见过?”韩筃奇道。
秋谷憋了两日的怨言这会儿终找着个人能说道了:“因小姐昨儿个吃了,结果脸上起了个小疙瘩,叫她们见了,就说再不许吃呢!”
那边,秋菊悄没声息的端茶过来,又悄没声息的退到边上给韩筣预备着洗脸的家什,见几人说着正热闹,没功夫梳洗时,想了想,又悄没声息的递到韩筣手里一块温湿的帕子。
韩筃拿帕子掩口笑道:“就说你吃的口味太重了,你还不听?实在想吃的话,拿咱们前两日新做的加了花生、芝麻、蘑菇的几种来,少用一些,想也不怕再长疙瘩。”
韩筣嘴唇动了几动,低声嘀咕了句:“那也太不够味儿了…”
“是不够味儿好?还是彻底摸不着的好?”好笑的看着她,自己心里怕她憋屈难过,可没成想,她竟为了这些事情发愁呢。
韩筣再不吭声,有总比没有好,只是,果然是是皇宫中出来的,连自己想吃什么都要听“规矩”上说的,还不如个小门小户!
皇家的丈夫、皇家的妾、皇家的继子继女、皇家的下人、皇家的规矩…
韩筣垂着头,眼中闪了几闪,终于心中下定心思,再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关切笑意晏晏的韩筃,心中冒出一丝愧疚之意,咬牙笑道:“姐姐,妹妹就要…还不知外头小门小户的人家是如何过日的呢?这几日天天忙着、累着,就想听点儿解闷的,不如姐姐给我讲讲吧。”
“如何过活?”韩筃愣了一愣,不解重复道。
“我是说,大家出门儿怎么买东西啊、怎么过日子…对了,也不知寻常人家一年要花多少钱银?吃的、穿的,要去何处买?”
听韩筣一连串儿的问了这一大堆,韩筃也是怕她真个憋闷着,心里再不舒坦,便先捡着知道的一一同她说了,最后被她问得连连摇头:“这些个问我还不如问那些管事妈妈们呢。”
韩筣双掌一合:“正好!叫奶妈她们,还朋她们几个的娘也在府里当差!”
韩筣这一学规矩,连厨房都不能多跑了,得时时刻刻的在三位女史跟前儿让她们浑身的挑错儿。既然想要松快松快找人说话儿,韩筃自也不会硬拦着?
回去后,把这事跟姜氏提了提,姜氏想了想——不过是心里烦闷,想寻些人说话儿的意思,便也没当一回事儿,之后除了韩筣自己找人说话聊天外,韩筃也时常抽着韩筣不必学规矩的点儿、带过着韩筌过去陪她说话儿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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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小女儿们说话解闷自不必提。
前院中,白大人带着二儿子在书房里面韩朴叙了旧情,聊了一会儿,韩朴便命自家二儿子韩笙陪着白安珩出去逛逛,自己同白錾白大人自在书房里面说话。

第31章 妹夫的主意

韩笙比白安珩年长一岁,可人却活泼跳脱,两人站在一处高矮也相仿,倒是一眼看不出谁大谁小来。
“到园子里面传个信儿,就说我要陪白家二爷逛逛,叫人回避着些,莫要冲撞了。”
听韩笙如此吩咐,白安珩连忙劝道:“不必如此麻烦,咱们在外书房里面说说话岂不好些?”自己已同韩家定亲,那花园本和女眷们的住处挨着,自己进去了,回头再传出话来倒不好听。
韩笙冲他挤挤眼睛,低声凑到他耳边道:“放心,二妹妹这会儿正在房里绣嫁妆呢,冲撞不着。”
白安珩尴尬抬手咳嗽了一声,忙低头下去,一时竟找不着什么话来应自己这位惫懒的二舅哥。
看着白安珩连耳根子都有点儿发红,韩筝眨眨眼睛,强忍着笑想到——这竟也是个爱脸红的?这要是到了成亲那日,小两口在洞房里头,你也脸红、我也脸红,再干瞪一晚上的眼?那可辛苦了想听墙根儿的了!
身边二舅哥莫名笑了起来,直笑得白安珩身上寒毛直竖,暗中挪得离他远了半步。刚挪开,就见他又贴了过来,冲自己叹气道:“唉,也不只是因你过来的缘故,我这些日子叫人缠的,想松快松快都不成。府、府出不成——就是出了,也是去先生那里做学问。也就只能偷这么个机会到后花园里松快松快了。”
“莫非是备考太过辛苦?”白安珩不解道。
韩笙张张嘴又闭了上,带着他只管朝后头走去,等又走过两处院子,才轻叹一声:“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白安珩又尴尬得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只竖着耳朵听着——不管怎么说,这句“不是外人”,听着还是颇叫他心中舒坦的。
“我家中这会儿信的不止是自己本房家人——这事你应也知道吧?”
白安珩思索了下:“记得姜府的三爷,人正在京中,学问也是颇…”
话没说完,就见韩笙脸色大变,连连摆手:“不是他、不是他!”
白安珩先是吓了一跳,虽不知为何他怎么就听不得姜三爷?只得又道:“那可是你的那位堂兄、堂侄?”
韩笙这才又叹了口气,一脸的老气横秋:“可不正是那位堂兄?”
韩笵之前闹出的那一出,虽知道的人并不多,可白安因和韩家颇有些渊源,倒是听说了一些。当时白家当家男主子就白安珩一个,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叫人把人压在了青楼,拿着压条回府赎人的,可见那位韩四爷为人是何等的…不堪。
寻常时候,虽也有哪家的少爷、主子,在这等地方手中一时不凑手打下了欠条,可却从没听说过叫人给压下的!都是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条子留下,回头再单找留条子的人去讨,真讨不回来时、两边想要撕下脸面时才会叫青楼的人闹到家里面去。
可那韩笵竟能在头一回去时,就叫人家给压下了,那得当场闹成什么样啊?!
眨眨眼睛,白安珩寻思着,这等丑事,怕是不能多问,不然也未免太过丢脸了…
可还不等他问,不拿他当外人的韩笙就冲他吐起苦水儿来了:“…被我父亲压在家里,到考前都不许出府。可这小子也太不安生了!不能出府,就在府里头找我的麻烦!一天三回的往我院子里头跑——他倒也知道不能去欺负他那个侄子,话说,那小子也是个闷坏的,老四问他什么他都在那装傻冲愣——就跑来找我。
“先是说闷了,能不能给他找些个‘好’书来看?叫我拿了一套道德经给应付过去了,后来干脆又打起别的主意来了——直问我怎么不见伺候的丫鬟?话里话外的想叫我帮他出头,要两个丫鬟来使唤!我是傻了还是疯了?把肉往那狼嘴里送?且送的还是我家的人?!”
白安珩眨了眨眼睛,头上不禁钻出几滴冷汗来,张了几回嘴也没发出声来,等韩笙一口气吐完苦水儿,才勉强道:“这也太…韩大人和韩夫人不知?”
韩笙瘪了瘪嘴,恨恨道:“我只怕告诉他们二位,再给气出个好歹来…你不知道,我们兄弟三个加在一起,这些年了,都没真正气着过父亲。为了他,竟把父亲的火都给气出来了!”
家里有这么一位,确实叫人头疼。
白安珩不由得想起留在南淮的白家二房来了,要是他们家进了京,自己那位表弟…怕也能是给父亲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吧?
“既然他是为了科考而来,好歹等来年春围过了,才能处置…”这么个性子、这么个人品,考一回许他还乐意试上一试,让他连年在守在京中、由二叔看管着读书学习,只怕他再不愿意的。
“…那要是他准备再等三年再考呢?”韩笙脸色有些发黑,他之前还抱着瞧热闹的心思在一边儿添火呢,可没想到那小子关到家里,倒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害得这几天他连家都不敢回了!一整日一整日的窝在先生那儿!
白安珩冲他一笑:“有韩大人如此严师在座,既然是要读书科考嘛——那就日日读书好了。”
先是被他那一笑时眼中的光华闪花了眼,韩笙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这招…可是有够狠的!
“可我呢?”韩笙气不顺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这么多,其实他是被烦的,可这招于己无利啊!
白安珩又是飒然一笑,转头看着前头冬风阵阵之下,已经吹的没几片叶子了的韩家花园:“听说韩二爷来年就要成亲了。”娶了亲的人,自然不能再住在那几处院子中,更不能叫新媳妇跟个外男的住处紧挨着,到时就算韩笵想去找韩笙的麻烦,也没那么容易了。
韩笙张了半天的嘴,愣愣看着这个眉清目秀颇有英气还小自己一岁的妹夫,心中不由得颤了颤——这位别才是个真·闷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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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冷的天,逛得什么花园子?”韩筃疑惑朝窗外看了看——前几日连吹了两天的凉风,怕是这几日就要下上一场雪的。“这主意谁出的?”除了二哥,只怕白家二郎也没那个兴致逛冬日里、还没下过雪的花园子吧?
夏蝉抿着嘴直笑:“小姐,可用我们送几件大衣裳去?”
刚才还没觉着,这会儿听她打趣韩筃才觉着有些个不好意思,瞪了那丫头一眼:“老实呆着,等一会儿还要去看三妹妹呢。”
“是——”拉长着音儿,夏蝉笑嘻嘻的整东整西,一时拿出个打好的扇子坠儿来,叹道,“可惜冬天了,这会儿送这个也不合适…”
“那丫头怕是饿了,你看看可有什么点心,叫她出去吃着,也好堵上她那张嘴巴。”韩筃低头又绣起一件肚兜,这是给筝哥儿做的,自己就要出门子了,想着也要给兄弟姐妹父母们留些什么,只想着多做点子活儿才好安心。
没一会儿,院中的小丫头小萤跑了回来,直道:“好了好了,二爷跟白家二爷出去了,园子里头能走动了。”
“这么快?”夏荷疑惑问道。
“这大冷的天,谁会逛花园子?别是想来个巧遇、没遇上人,这可不就回去了?”夏蝉还没学乖,在那边偷笑道。
韩筃只低着头,再不理会那多嘴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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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人在韩家用过午饭方带着二儿子离去,韩朴亲自送到大门外,看着这父子二人上了马背、转过街去方转了回去。
一时,回到正房之中,见着了妻子方叹道:“同直秀多年未见,如今竟都是有了孙子的人了…”
姜氏笑道:“你想想,一晃,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有孙子、外孙子,不是再正当不过的?”
韩朴笑笑,坐了下来,随手取了一杯茶过来端着暖手,沉思半晌:“越发的让人看不清了。”
“什么?”姜氏没听清楚,以为他要交代什么,忙问道。
韩朴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转着今日同白錾说过的那些话…有些事,他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有些事,自己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京中一些局势,他不清楚的,自己却清楚。今日一谈,果比之前要更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