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点头:“我省得,咱们家从没那卖女求荣的意思,日后必不会叫她为难。这事我已暗中准备下去了,到时虽不能热热闹闹的预备那些家什物件,可银钱票据已备下了,只等下头旨意一下,就能稳妥的叫她带上。”
韩朴素知姜氏为人细致,做这些必不会出什么过错,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宫中万岁的年岁渐大,身上也渐渐露出老态来了,宫中这几年没再进过什么新人,就是偶有一二,也都是颜色正胜、家世全无,只为哄着皇上玩儿的年轻女子。
故此,就算筣姐儿被看中,也必不会是入万岁的后宫中充当嫔妃。
原本韩朴只怕筣姐儿是要被指到大皇子府上的,可前几日大皇子那里刚刚纳了一位侧妃回去,这会儿哪里能让他再抬个二品大员家中的女儿过去做妾?他不是皇上,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能让他一年之内连娶两位!
可后头的三皇子府上虽还有侧妃之位,奈何,这位是个最贪花好色的,府里、府外养的优伶名妓排出去都能站满一条街!更不必说被他一眼看中抬回家的小老婆?真要是让筣姐儿入了三皇子的府上,想想都让韩朴觉着窝心。
再之后的五皇子倒是个好的,府上这会儿正妃没了,只有一位侧妃,后院中的妻妾也没几个,可五皇子乃是已故去了的先皇后的嫡子,做正妃…怎么说筣姐儿也只不过是个庶女,只怕皇上未必愿意吧?
再之后的皇子年岁尚轻,还不到时候。韩朴琢磨了一圈儿,觉着要是皇上真有那个意思,也只有五皇子的府上合适,可想想,五皇子这会儿正妃故去,还没再继娶,只怕会等先点了正妃,再提筣姐的事?又或是,真要把自家的丫头塞到三皇子那个粉红窟去?给自己提的这半级,是皇上为了安抚自己才提的?
这许多烦心的事儿韩朴不愿意再同姜氏提,省得她还要一般的费心难过。再者说,皇上、太后那边虽有表示,却无明示,指不定还要再看看,若不合适,许就换成别家了呢?
这边二人换过衣裳预备用晚膳,外头一个婆子进来传话,道:“禀老爷、太太,城南庄子上来人报信,说李姨娘到了之后先是生了场病,请人看了半个月的病,前儿晚上没了。”
姜氏一愣,向韩朴看去,韩朴只再皱了皱眉头:“叫人把她埋了吧,莫停理久了,再让病气过人。”
姜氏只得道:“领二十两银子去,送到庄子上面,叫人好生安葬吧。”
那李姨娘早就疯了,说的话、做的事,但凡叫外人听去,指不定全会给韩家招来一场大祸。似她那般疯疯颠颠的活着,倒不如这般去了,两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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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筃斜靠在大迎枕上,手中持着一卷书,正看得打瞌睡。
旁边小几上,韩筝正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手中紧紧抓着一只毛笔,一横一竖的认真写着大字。
“二姐姐、二姐姐,写好了!”
听见声音,韩筃忙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朝几上那篇大字看去。
别看韩筝小小的人儿才刚四岁,韩家就让他随着夫子读书去了。也不知是那位先生怕事情少了再没了差事?还是韩朴觉着这孩子天资聪慧值得早教?又或是姜氏闲他成日家闹腾的人头疼?总之,韩筝这会儿便已经启蒙,由韩家请的那位刘先生教导。
只韩筝岁数实在太小,这会儿也不过正在背三百千千,写的也只是上大人孔乙己。
第27章 果酒
拿起韩筝刚刚写好的那张字,韩筃依次看去,含笑点头道:“有点样子了,等晚上父亲回来后给父亲瞧瞧,明日再听先生给你说说。”
筝哥儿年岁实在小些,故此每日只上半日,歇完了晌,就由他自己写写画画,再想去哪里游玩也是随他。
这日正遇上故交家中有人做寿,姜氏便只带着韩筣和韩筌一起出去了,留下韩筃照料韩筝。
听见姐姐夸赞,韩筝脸上笑得不见牙,圆圆的小脸儿高仰着,一副得意的模样:“先生教的书,我今儿个都背下来了呢!”
姐弟两个正在说话,外头管事妈妈吴妈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为难神色,冲韩筃使了个眼色。
“让小香小秀陪你到园子里头逛逛,不许去水边玩儿。”打发了韩筝,韩筃忙请吴妈妈坐下,才笑着问道,“妈妈过来有何事?”
韩大人正在当班,姜氏又有事出门儿去了,家里的事这会儿只能请示二小姐,吴妈妈见问,垂头道:“跟小姐说一声儿,堂四少爷刚才带人出去了。”
韩筃眉头一跳:“二哥哥呢?”
“二少爷今日约好去吴学士家中,已走小半个时辰。”
韩筃脸色微沉:“刘先生那里怎么说?”
吴妈妈微微抬眼偷看了韩筃一眼,心中略有些诧异,不及多想,只如实道来:“上过早上的课,四少爷便说身上不舒坦…下午就…”
身上不舒坦,上不得课,却出得了门。
韩筃脸色又沉了二分,眼见年底日近,还有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要下场考试了。韩笵这会儿竟连个样子也不肯装的就跑出去逛,叫父亲知道了,又是一顿气——偏还不能说教他!
“多叫几个人跟着,若有什么,先把人想法子请回来,再论其它。等父亲回府后告诉父亲。”自己还是个未出门子的姑娘家,又是妹妹,没法儿去管束堂兄,只好把这事交给父亲。
可父亲那性子…若是能真管得了,前一世,也不会让他在京中闹得连带着韩家都觉着没脸呢。
吴妈妈出了二小姐的院门,这才微松了口气,心中这会儿才来得急转回念头来。二小姐是这几个月才跟着夫人学管家事的。可本来一个腼腆小姐,再怎么聪明、厉害,也不会厉害到哪儿去。
可刚才她那脸色一沉,就叫自己这心砰砰直跳,倒觉着跟夫人心中不悦时的那气度似的。
又摇了摇头,今日这事,不过是因为老爷夫人都极为上心,才在堂少爷出府后到小姐这里来报备一声的,没成想…二小姐跟堂少爷不熟,竟多少知道了那人的性子?倒也是,怕是夫人也交代过了呢。
韩池上过课,先同刘先生告辞恭送,这才收拾笔墨亲自捧着,起身出了屋子,朝自己的小院儿处走去。
上京之前,本来怕叔祖父一家会把自己同四叔安排到同一处院子里面,心里还颇有些为难呢。倒没想到,叔祖父却给自己二人各安排了一处小院,下人虽不多,却个个顶用,倒是能叫人安心向学,不会打扰。
轻嘘了口气,回到房中,换过衣裳、摆好书本,略过一会儿,就听前头来叫,忙再收拾妥当走了出去。
家中饭菜早已备好,韩朴、姜氏都已回来,韩朴带着两个儿子同韩池两个一起用膳,姜氏自带着女儿在里头用膳。
坐到正座,韩朴扫一眼座位,眉头一挑:“笵哥儿呢?”
韩池抬抬眼皮,他从进来就见自己的好四叔还没到呢,心中就打起了鼓,这会儿见问,只得起身恭敬道:“四叔今日晌午说身体不适,下午便没去先生那里…”至于下午?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好四叔别是翻墙逃出去玩儿了吧?
反正在汾安老家时,就没见他在家中老实连续呆够五日以上。
韩朴的面色黑了下去,他是一进家门就听下人来报,说韩笵谎称病逃学,下午却非要出去游逛。本想留到饭后再叫他去书房说教的,却不成想——他竟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跟着的人呢?!带人出去瞧瞧,请四少爷回府!”家中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加在一起都没怎么让韩朴动过真气,可这会儿,为了个堂侄竟让他上起火来。
那是自己大哥送过来、老太太交代过的宝贝疙瘩,放在家里都怕他出点什么事,不好交代。这行动就要出去闹去、逛去,真再惹个什么麻烦,恐怕就不是在家再养上一半个月的事了!
下人闻声,连忙出去寻找。一顿饭吃得众人连高声出气都不敢,这边饭才刚塞进嘴里,那边就听着下人过来报信道:“堂少爷——丢了。”
丢是不可能丢的,不过貌似是韩笵嫌跟着的人多,半路专往那人多的地方钻,几个拐弯就把后头跟着的小厮下人们甩了个干净。好歹有两个跟上的,却被他留到了一处吆五喝六的门厅里头,自己进去乐去了。
两人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再想请这位四少爷回家,才傻眼了——人呢?怎么没见出来人就找不着了?!
直等到月上柳梢头,韩朴强忍着找京中防卫帮着寻人的念头,这才等来了一张借条——韩家大房的四少爷竟被压在了风雅堂中!
韩筃几个是姑娘家,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没细听,却也多少打听出了一些——说是赌输了,叫人给扣下了。
只韩筃,因为活过一回,知道那风雅堂是京中青楼的翘楚,上辈子那韩笵头一回惹出事来也是在那处,且比这一世还要早上一两个月呢!让她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叹——真是天道好轮回,他竟又撞到那处去了!
韩朴在前头生了大气,把人弄出来后便压在了小院儿中,叫几个学过些身手的仆人守在那里,说是下场之前都不许那韩笵再出院门半步。
等这事消停了一些,姐妹们才有空说别的话,韩筣拿着新画好的荷包样子边往布上拓,边跟韩筃道:“这回去王家时遇上那位刚出门子没多久的和怡县主了呢。”
韩筃愣了愣,挑眼看向她:“她怎么样?”
韩筣头不抬的说着闲话:“她…倒还好,只是觉着人似是瘦了点?不光看见她了,还见着她的那位婆婆——宋夫人了。”说着,韩筣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丝不怀好意的诡笑,“那位老太太腰背板的直直的,人板着张脸,架子拿的比长公主还大!”说罢,才又笑着低下了头,“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不不是个好相与的?
韩筃苦笑了一下,这还是在外头,要是跟她在同一屋檐下面,那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昨儿还遇着李芸了,她没见着你,拉着我指着和怡县主笑了好半天…还说过几天要来咱们家里寻你来顽。”
韩筃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接过韩筣刚画完的布料,看了看,就飞针走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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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正房之中,白安珩正立在房中,拿着一纸家书读着。
白夫人脸上带起几分喜色,笑道:“这么快就要回来了?可得干净收拾出房间来,也不知你三弟长高没有、是胖了瘦了,衣裳也该裁剪起来了…”
白安珩笑着宽慰道:“父亲只说十月十六启程,他们东西又多,路上可有的磨了,十一月间能到便是好的了。”
“那也是一转眼的功夫!”白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忽又笑了起来,“是该早点回来,这回是皇恩浩荡,许你父亲早些进京,不然十一月间再启程,只怕进了京能不能赶上过年都不好说!”说罢,又轻叹了一声,朝王氏那里看了一眼——若不是长子那里事情有变,今年这年,便能一家团圆了。
王氏含笑端庄坐在位上,一副浑然没发觉婆婆眼中的神色一般,安然如初。
白夫人忙又道:“记得韩家三姑娘是这个月的笄礼吧?礼可备好了?”
王氏点头道:“是这个月二十一日呢,单子预备好了,一会儿呈给母亲瞧瞧,可还妥当?”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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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八仙桌子当中放着一口大坛子,韩筃、韩筣两人围在桌边儿,都两眼亮亮的看着那口坛子,恨不能马上就打开来瞧瞧。
姜氏忍着笑意,指着那口坛子对身边儿的春雨道:“快些打开给这两个馋猫瞧瞧,不然口水都要滴一桌子了呢!”
韩筃不禁脸上微红,抱怨道:“母亲就会打趣女儿们,分明知道我们心急的不是这个!”
这坛果子酒可不是往年姜氏看顾做的,而是把法子交给了两个女儿,头回教她们两个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
果酒不比黄酒、米酒这些陈酿,虽有些许熏意,却是给妇人、孩童们喝的,便是半坛子下去,也不过微微上头罢了。因此,入坛后不过个把月便能饮了,若是久放上些年虽会醇些,却也要比寻常的酒品香甜清淡些。
第28章 玉如意
打开上头的泥封,拿竹制打酒勺子乘了一勺出来,倒进一只琉璃杯子之中,姜氏在两个女儿满是期待的注目下,神态安然的端起那只杯子,拿在手中先观酒色,再闻酒香,最后,才放到唇边轻抿了一点。闭着眼睛品了品滋味,复又饮了一口。
细尝过了滋味,这才缓缓把那杯子放下,接过春兰递来的茶水:“有几分意思了。”
说罢,就见那两个丫头的眼睛“忽”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由得好笑道:“这回是我盯着你们两个做的,明儿个你们再分头各盯着下人酿上几坛,若是好,今年过年时送亲友家的年礼便都着在你们两个身上了。”
做这果酒并不太难,虽层层下来也不比酿那米酒容易,可到底不必她们亲自动手,只记着依次的顺序,看着下人们动手就是了。说起来简单,可到底也是有门道的,不然任谁猜着、蒙着,不都能回家自己弄出来了?
姜氏的这品果酒,极最为机密之处,便是在酒曲之上。这等酒曲只能放在果酒之中,且不掩果子的香甜。再一个,这等酒曲放在酒中,能叫人明明品得出酒香来,却又偏偏不上头,可不是别人想学就能学去的。
做这酒之前,光这酒曲这就足足叫两个丫头学了小半个月的功夫,后头酿酒这一步反倒容易得很。
这酿酒一道,韩筃上一世中出门子前就没学成。倒不是姜氏藏私、不舍得教她,而是因为——上一世里,为了那婚事,自己跟母亲闹起气来。等真的随了自己的心意后,自己又忙忙的做起针线、又想着那宋裕慈是个探花郎,学问必是极好的,宁可窝在绣房多读几本子诗书,好过去后能红袖天香,也没理会这酿酒一道。
再加上当时姜氏心里堵着口气,直到女儿快出门子时才想起这事,可那会儿早就没了机会——酿这果酒,可是要用新鲜果子的。姜氏用的多是秋日里的果品,韩筃出门子的那会儿哪里去寻?
看着两个女儿一脸喜色的模样,姜氏心中又是安心,又是伤怀。安心的是,年底下,别处不必说,头一个,白家那里走的礼就能拿出女儿亲酿出的酒来了。若是筣姐儿的婚事到时能得个结果的话,自然也有了准备。
伤怀的则是——学会了自己压箱底的这一手,两个孩子再在家中的日子更是一日少似一日了…
姜氏正在这里感怀着呢,想叫两个女儿过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在身边儿叙叙母女情深时,就听那边韩筣两眼发亮的拉着韩筃嘀咕:“二姐姐你说,我做的那个辣椒酱可能不能当成礼一并送出去?”
韩筃一愣,随即眼睛也亮了起来:“这行子可是别人家里从没见过的,就是说出去也没人知道是怎么来的,且口味独特,若是当走礼来使,可是别人家再没有的!”
“可不是?!这辣椒酱以后可是咱们韩家外再没的了!”
姜氏原本的一腔母爱之情全被这两个丫头的一应一答给搅合没了,抬手按按额角:“那行子实在太辣!像我这样的,哪里吃的了?你们送出门去,再把人家给吃出个好歹来?”
二女对视一眼,韩筃道:“真就没法子弄的轻些了?”
韩筣先是皱着眉头道:“轻了可就没那好滋味了。”随即,又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能,里头能放些山货蘑菇、落花生什么的,便能弄的不那么辣了…可那也太不过瘾了吧…”
“能加那些个?怎么不早说?不如一会儿试试吧。”
“你说说她们…”姜氏一脸无语的指着那两个商讨完毕、道了辛苦,就手拉着手的往厨房跑去的女儿,扭头冲一边捂嘴偷笑的姜妈妈。
姜妈妈忙道:“这还不好?夫人受不了那辣味儿,三小姐口味又太重,这会儿让二小姐帮着,也好帮你添个菜不是?”
“我又没说这个!”再抱怨了声,姜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罢罢,让她们琢磨去吧,真琢磨了出来,也算是给咱们韩家又添了个新鲜玩意儿,真有那不大辣的,回头等过了年呐,就加进礼单子中去!”
一转眼,韩府今年第二回的及笄礼又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
韩筃看着坐在当中正由母亲亲手一下下梳理着头发的韩筣心中有些晃神——这依旧是上辈子没见过的情形。因为上辈子里,韩筣并没过到母亲名下。
这些日子过得实在让人如在梦中,以至于韩筃险些忘掉了之前的种种。躲过了前世的债,同母亲感情如昔,跟姐妹们整日说笑玩闹,是许久不曾得过的宁静祥和。她宁可前世那种种都是梦幻,只这一世才是真的…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妹妹的一加已毕,正下去换过衣裳,预备二加之礼。
身边李芸长长的叹了一声:“…真可惜,她今儿个没能来呢。”
韩筃挑挑眉,含笑转头看向李芸:“以往也没见你同她有多交好啊?怎么,她这一出门子,你倒想起她来了?”
李芸脸上一红,先是挑挑眉毛,似是想顶上一句半句的,却又消沉了下来,叹气似的笑了一声儿:“以前那么张狂的个人…筃姐儿,我有些…怕…”
“怕?怕什么?”韩筃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见她脸上果有些忐忑不安的神色。
“怕…也遇上…宋家那么一位…”李芸低着头,脸上有些微红。
韩筃知她的婚事前不久刚刚说定,正是上一世嫁的那家,合府都在外省任上呢。
听她如此说话,韩筃苦笑一声:“谁家还没点子锅碗碰瓢盆的事?只寻常人家的…不会像她家的那位似的,那么的…严苛。”
二人说的正是赵茹岚同宋家的那位老太太。上一回相见时,韩筃并没跟着,虽不知到底生了何事出来,可以她前世同那位宋老太太相处看来,也能猜出一二分。
韩筣当时没细说,李芸这回过来,倒是把上回遇上赵茹岚时的事情都细细说了“她坐着,就让赵茹岚那么站在身边儿。有以前同她交好的想跟她说两句话,那老太太就眼睛一瞪,鼻子里头一哼,赵茹岚竟连半点儿笑意都不敢给人家!只低着头当成没听见的!…遇上敬王妃了,那老婆子也端着个架子拿捏着,敬王妃脸色都变了,当时就想说话,结果那赵茹岚竟还拦着自己母亲,不叫她说重话出来!可见在宋家被她给训成什么样儿了,也亏她能忍得下去!”
韩筃低低叹息着——又是一个痴的,想她是新妇,本就脸皮薄。宋母又知道她以前“克”死过三位未婚夫的事儿,怕是拿捏住了。不然,以赵茹岚那脾气定是不能忍的。
小姐妹间低语了半晌,李芸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没一会儿就把这份烦恼抛到一边儿去了。那边,换过衣裳的韩筣再次出来,二加、三加,礼成。
送走宾客,众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之后只要再预备年底的节日就好。
姜氏回到屋中,脸上的笑意这才停住,眉头紧锁着:“把今日的礼单拿来。”
春雨疑道:“夫人不等两位小姐过来一起看了?”虽口上问着,却还是差人去取了过来。
“我先看过再说。”姜氏嘴角抽了一下,说是笑,又不大像。
今儿个三女儿及笄,亲友都到了场,这不必说,可五皇子竟又亲至了!
上一回过来,还可说是因着长公主同白家的几分交情,兼着五皇子怕是又得了闲儿,方过来凑凑热闹。可今天不过是个庶女——虽过在自己名下,可自己女儿多,他们这些皇子们哪能回回亲至?
这事儿姜氏想不通,若说今天筣姐儿的笄礼,圣上真有意思把筣给谁做妾、侧妃,只要礼到便可,没个让五皇子亲至的到底,可今天…
正想着,那边几个下人已经把礼单呈了过来,便守在屋外听夫人的吩咐。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姜氏声音有些发颤的道:“把长公主、五皇子送的礼取来…”
一柄雪白通透的玉如意,通体晶莹剔透、浑然没有半丝杂色,放在紫檀架子上面,散着盈盈的光华。
“老爷,这…”姜氏声音有些发颤,转头看向韩朴。
从单子上头看到五皇子竟送了柄玉如意来,就已经唬了姜氏一大跳,现下看到了实物,她的手就没止过抖。
韩朴皱了半晌的眉头,轻叹一声:“都收拾下去吧,把长公主、五皇子的这两份礼单给三丫头送去。”
下人们闻声行动,都退下之后姜氏才靠到韩朴身边儿,止不住心里扑腾扑腾的直跳:“你说这真是…可…怎么可能?”
韩朴也缓缓摇头:“我本也觉着不大可能…不过是份礼,虽贵重些,也不好先传出消息去,要万一不是,省得再招惹麻烦。”
“这个我自然省得。”姜氏连忙点头,可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是我看轻三丫头——她性子好,也聪敏,可外头却没几个知道的。这事要是落在二丫头、四丫头身上还好说,可她到底…”
第29章 又一道圣旨
当日太后那话,叫把三丫头过到自己名下的意思,姜氏还当皇家是想提个家世高、出身却不必太高的进宫给哪位皇子当妾去。可现在这一柄玉如意,却着实吓着姜氏了。
韩朴叹了一声,只觉有些头疼:“倒也不是不能…毕竟前一位五皇子妃是留下一女的,后娶的若是身份高过前一位到底不好。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圣上再重用我、我死前能做到一品大员,三丫头是个庶女,只这一点也不会超过前一位去。”
姜氏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缓过来了一些:“这就好、这就好…”能做正妻,谁乐意自己家的女儿去给人当小老婆?之前不过是没法子了,现在既然有个希望,姜氏自然是盼着筣姐儿能有个好结果。
韩朴则摇头道:“不尽然。”
“老爷这是怎么说?”
扫了姜氏一眼,韩朴朝门外头看了看,见无人在,方低声道:“皇上年事已高…虽咱们家同长公主府更近一些,可却从没起过从龙之意…如今,三丫头若是…到时,可就不由你我了。”
姜氏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韩朴,皱着眉头道:“若这事是真,便是皇上的意思。自然是皇上要把咱们推到那边去的意思,更不必说咱们之前就同那边亲近了?再说…”伸了个“五”出来,“是嫡出,那一位…”说着,缓缓摇了摇头。
“皇家之事,谁也说不好。”虽韩朴心中也更认同五皇子的为人,可皇家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连女婿都能抢了老丈人的皇帝位子来坐,何况都一般是皇帝的儿子?一步为天、一步为臣,又不是同母生的,谁乐意当被踩在下头的那个?
看着送过来的几件礼物,韩筣站在那架玉如意边上,低头琢磨着。几个丫鬟只当小姐正在欣赏那玉意呢,并不敢过来打扰,哪知,她心中此时正想着——没瑕疵、无裂纹,这么一柄白玉如意,得能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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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尘土阵阵,一列车马朝着京中西门飞驰而去。
远远的看见车上的“白”字,白安珩两眼一亮,几步走到亭子边儿上,朝那当头的车子迎了过去。
车马停稳,一五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见到来接自己的儿子,笑着抬手捻着胡须,点头道:“果然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