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白家,都没想过站在哪边儿、取那从龙之功,再富贵上几世。可如今既然推到了这里,自然要多做思量。
自己和白錾同是圣上臣子,可自己却同白錾不同——他年轻时,在皇上身边儿且呆了一阵,更熟悉皇上的秉性些。皇上向来是个仁人之君,念旧、又素来宽宏大量,御下如此,对待子嗣亦是如此,这才拖到了现今如此地步——不光如此,若不是圣上这个性子,二皇子、四皇子几位,能都等到快能出府自立了,才忽然没了?
轻叹一声,又睁开眼睛,看着在身边儿忙活的姜氏苦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了家人子女,也只好争上一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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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了韩家一趟,入了韩府后花园,却没能得见筃姐儿的面,白安珩虽知这是应有之意,心里却多少有些遗憾。
低头看看手中的小包袱,心中那一丝丝失落倒一下子消失了七七八八,嘴角勾了勾,坐到椅上,把那包袱一层层打开,里头,是副男子冬日里用的手捂子——这是自己和父亲临走前,韩家二爷偷偷塞给自己的。

第32章 小聚

看看那个极其暖和舒适的手捂子,白安珩不由心中冒出一丝甜蜜来——观其针脚,可不正是韩筃的手艺?
想想把它交给自己时、韩笙那挤眉弄眼的模样,白安珩此时不由得有些好笑,他知道,虽说是偷偷拿给自己的,也必是韩家老爷同夫人的默许之下。
摸着手捂子上头出的那两圈儿风毛儿,白安珩正出着神,外头展纸拿着一纸贴子进来道:“二爷,这是五皇子府上今日送过来的请贴。”
“哦?”忙把手捂子小心放到桌上,白安珩这才起身接过那纸贴子,打了开来,细细看过,方抬头冲展纸道,“叫他们预备下,明日我要出去一趟。”
展纸忙躬身道了声:“是。”
白安珩等他出去,才转手把那副捂子同以前从白家收的、不舍得用的那些个东西仔细放到一处,亲拿着贴子去了母亲所在的上房。
京中冬日寒风颇重,寻常百姓家里早把冬日的菜肉备好窖藏起来,等到这等日子时,能不出门儿便尽量再不出门儿了。
白安珩一早向父、母请过安,便带着小厮出了门儿,骑在高头大马上,分明今日没起什么风,却也刮得脸上有些生疼。不由得想起昨儿个新得的那副手捂子——这日子戴起来,想必定会很暖和吧?
后头跟着的奉墨低声跟洗笔道:“爷也真是的,这大冷的天,还要骑马,要真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同夫人交代?”
洗笔翻了他一眼:“得了吧,这可比当年跟着公子爷外出游学舒坦多了,才回来几个月啊?就受不得这些了?”
奉墨忙一梗脖子:“哪儿能啊?咱这不是心疼爷吗?要是真病了,心疼的就该是还没过门儿二少奶奶了…”
没多会儿,一行人便到了东十四街上,这所谓“十四”不是指第十四条街,而是说这一一代是由十四条或横或纵、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十四条街道组成的一小片儿地方。
这是京城东面的一片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上面大小店铺林立左右,更不用提到了市集那日挑着担子进城贩售的小商小贩了。
白安珩放缓马速,顺着街道小跑着,没一会儿便到了一条相对清净些的街道。这条街上他来过几回,东口处的西南角上有一家雅艺斋,在京中学子文人的口中最是有名。
这处酒楼里面常年挂着几副对子,有能对下来的学子,便由东家做主,请一桌或六两、八两、十两、十二两不等的席面。要是有那贫寒子弟到此,还会免去单子。更有琴师在顶楼操琴,虽不见其人,却能闻精妙琴音,是处极为风雅的所在。故此,极受学子们的追捧。
不过今儿个他要去的可不是这处雅艺斋,而是雅艺斋斜对面儿的永福楼。
这处永福楼也是京中有名的老字号了,进出往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官宦子弟,及京中极有家资的大商贾。
下得马来,便上了三楼的天字号间儿,正见五皇子坐在当中,同几位往日常见的幕僚学士们说话,见白安珩到了,便含笑招呼他过来坐下。
“白大人前日到了?一路上可是辛苦。”
白安珩忙敬起身代家父回话,再坐下同五皇子一处说话。
入京以来,原本因为白安珩是白安玙的弟弟,又听闻是个聪慧知礼的,五皇子才请他过来见上一见,看看此子品性如何。一见之下,却见白安珩年纪虽小,却是极知进退、懂礼谦和的一位少年。又再问学文、论政见,虽因年纪尚轻,可却是个极有见解、却又没一般轻年子弟那年轻张狂不受教的劣处,五皇子倒是真心喜欢上这位伴读、兼好友的弟弟了。
白安珩也敬重五皇子的为人气度,近日往来交际之时,见其越发不避嫌的偶在自己面前同人商讨些政事,便老实在一旁坐着,从不多言,或有问时,方斟酌应对着。
他知道父亲本不欲与哪位皇子过于亲近,只想当个直臣。可一来自己长兄本就是五皇子的伴读,这个情分是分不开的。二来,自己要娶的是韩家二姑娘,五皇子则要继韩家三女为妃,这就又近一层了。
有了这两层的干系,在别人眼中,就算白家再中直,也会被烙上五皇子的印记,想脱、也脱不下去。
更还有第三层——他见过五皇子,也见过大皇子。老实说,大皇子虽也极显出与人亲近的意思,可他身上那副原本就高人一等的气势,是怎么遮、怎么装,也掩不下去的。更不用说五皇子的脾性本就合自己的性子,自然,心中就有了取舍之意。
今日出来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年前了,等进了十二月份,宫中事多、各家各户的事情也多,五皇子怕再没个功夫同自己平日相交的人有这等机会相聚,方做上这一回东,请相熟的来聚上一聚。
午膳过后,五皇子后半日还有事要忙,便散了,众人纷纷告辞,只剩白安珩同五皇子还未离去。
“听说你昨儿同你父亲去了韩家?”
见问,白安珩脑中转了一转,琢磨着他或是想问白家三小姐的事儿?含笑道:“正是。”
五皇子略点了点头,起身同他一起出门儿,朝下楼梯处走去:“你的学识扎实,也颇有见解,倒不怕你来年落地,你的好日子是在几月来着?”
白安珩垂首道:“是次年八月。”说着,顿了顿,抬眼朝五皇子看去,“十月时,就要喝五殿下您的喜酒了。”
五皇子丝毫没像白安珩那般——被人打趣时,还有些含羞的意思。笑着点头道:“唉,不像你,我可算是二一回了。”
白安珩心中微微一噎,可不是么?人家这是继娶呢,头回生、二回熟呗。
他心中也是疑惑,怎么皇上就指了韩家的三姑娘?京中贵女无数、有身份的、有品貌的不知多少。韩家虽好,可也不见得非要娶个庶出的姑娘回去做王妃吧?
心里转了几转,方道:“真没想到,安珩竟能和五殿下有此缘分?”
五皇子含笑点头:“正是呢,我也没想到。”
心中又是一噎,等于什么都没问出来…自己这道行,果真还是不行,回去得跟爹爹再多学学。
这边二人下楼,那边有小二引着客人上楼。在二楼拐角处一上一下两拔人正好遇上,相互一打量,白安珩诧异道:“姜世兄?”
那人闻声也朝二人看来,眉头一挑,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朝二人看了两眼,雪白的皮肤映得人眼前发花:“这不是白家二郎,同五——爷么?”
五皇子也认出了那人——这般品貌之人,只要见过一回,谁能记不住?何况自己两次去韩家,两次都遇上了他?
便也笑着点头道:“姜兄,巧遇。”
跟姜哲同来的,也是京中官宦子弟,虽多也跟姜哲似的——不喜仕途,不爱俗事。可却不是没见识的。
身上有爵位的、跟着本家父兄,多少都见过五皇子一面半面。就是没打过照面,只听姜哲不喊姓氏,只叫了声“五爷”,便猜了个七八分出来,忙停了脚步,纷纷弓身问好。
“我们正要上去小聚,五爷同二郎刚用完回去?那便不耽搁了。”姜哲自如冲二人躬身微福,算是招呼过了,便退了半步,让出下楼的路来,并没强留五皇子,更没巴结讨好多说些什么,实是识趣。
两拔人错开各自行事,等下了楼,五皇子向白安珩道:“你同那个姜三可熟?”
白安珩摇了摇头:“只见过几回面,一同吃过酒而已,倒不大熟。殿下可有何事?”
五皇子摇头失笑道:“哪有何事?只是觉着他这人倒有些意思。”
白安珩也笑了起来:“确是有些意思,是个性子极洒脱的。听韩家二公子说…”不知怎么的,忽想起头一日韩笙一提起姜哲就变脸色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是忍俊不禁。
“怎么?”
“也没什么,姜三爷性子诙谐,喜欢开玩笑,倒是时常捉弄韩家二公子。”
五皇子并不以为意,二人又略做告别,各自离去。
永福楼三层人字间里,姜哲斜靠在窗边儿,手里拿着杯酒,从窗子里头看着那一骑一轿离了这处街口,方一口饮尽杯中物。
“慧通兄,这时还不回去,莫非今年欲在京中过年?”一友人朝窗边的姜哲问道。
姜哲这才起身,离了窗边,拿着酒杯踱回桌边,靠到椅中,坐没坐像、站没站像。“不回去,大过年的,没的回去找气受。”
一人奇道:“谁还找你的气不成?”
姜哲抬手往上指指,一脸的无奈:“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子呗!”父亲跟大伯二人,揍自己又揍不动、骂也骂不过,早就放弃了。可家里老爷子明明都七十六了,却还中气十足,骂起人来一个时辰不带喝水的。骂上半日还能精神振奋,声音都不带低上半分,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受得了的。

第33章 妖人出仕

一人连忙好奇道:“可是——你的亲事?”
姜哲抬抬眼皮:“这会儿他们倒不提亲事了,换着法儿的往我屋子里头塞丫头,非要我好歹留个后,我懒得理会。进京前那回又送来了两个。我一观其作派——竟是楚馆里出来的——那家哪还能住?这才借着二表妹的生日进京,省得耳朵、眼睛清净。”
众人一听,把口中的酒都喷了出来。
别人家是生怕自家孩子不学好,去那等下流所在,姜哲这倒好,家里老子生怕他不碰女人,竟连妓女都弄到家里去了?!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一人咳嗽了半晌,把身上的酒擦干净,笑冲着姜哲道,“不就是丫头么?你不喜女人聒噪,可不过费上几晚上的功夫,留个一男半女的,也叫你父母祖父安心呐。”
姜哲一脸的不奈:“牛不喝水,没得叫人强按头。”
另一个凑了过来,坏笑着道:“你仔细,送女人倒也罢了,下回说不准伯父、姜大人再给你屋里塞两个小倌儿进去…”
姜哲一挑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小倌我不喜欢,倒是你这样有家有世有品无貌的干净合我的意,不如你我就在此处试上一回可好?”
这一席话把那人说得又是翻眼又是往后缩的,连连摆手:“得了,姜爷,算我没说、没说过啊!”众人又是一阵喷笑不已。
同旧友吃过酒水,在永福楼足足耗到了月上西楼,姜哲这才摇摇晃晃的下得楼来,背着个手,大冷的天只穿着件大毛的斗篷,头上不戴帽子的趟着八字步朝姜家老宅那里晃去。
他不爱女人,可也不爱男人。什么都不爱,就只爱个自在。
想吃什么就能吃上、想喝什么就能喝着,想几时睡就几时睡,想几时起就几时起。这等日子,才是他所钟情的。
性子要是上来了,他能日日邀人四处吃酒、斗诗、捧戏子、戏优伶。可要是一时失了兴致,任天王老子来请他,他也连门儿都不乐得出,好脸色也不给半个。
活的就是个恣意,别人看不懂,可他就这样舒坦,就爱这样过活。
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上面繁星点点。姜哲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怎么有些个憋闷?”
这些日子,虽仍是按着以往的性子来过活,可却忽然觉着无论做些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时,有些个没趣了。
想找点儿什么乐子,或还是干脆找些事忙?
“烦呐…”说出这两个字来,姜哲忽的失笑起来——烦?他姜哲竟也有觉着烦的一日?家里人唠叨他不烦,老爷子骂他他当曲子听。父亲拿板子揍自己自己就当是练筋骨了。
可如今,他竟会觉着无聊也是一种烦闷?
找乐子?他一时没想起要找什么乐子来做,可找事做?要找什么…
“前面的可是姜家三公子?”
后面传来人声,姜哲回头看去,见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冲自己恭敬问道。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又摸了摸下巴,姜哲歪着脑袋问道:“你是哪家的?”问完,才发现,不远路口处停着个轿子,周围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眨眨眼,看着那没贴名姓的灯笼,眼睛在那几个目不斜视、神情威严的“小厮”身上扫了扫,抬手一拍脑袋:“哦,走眼了,可是五爷?”
那小厮正想答呢,却见他认出来了,才含笑道:“正是。”
跟着小厮走到轿子边儿,五皇子已从轿上下来了,含笑看向姜哲:“姜三爷这么晚了,怎么不带着下人一同回去?”
他不过是办完了差事路过此处,碰巧从此经过,就见姜哲在那边发呆。知道他是韩家的亲戚,才好心停下,叫他一声——别是刚吃过酒水,再跟家丁走失了。
“哦,我向来嫌他们麻烦,今儿个出来没带人。”也不是没带,有两个远远的跟着。只姜哲性子是一时一变的,烦起来就远远的轰开,除非他在大街上睡着了,不然那两个可不敢离得太近,省得自家爷变脸责怪。
五皇子见他有几分酒意,笑着摇头:“不如叫我两个人跟你回去吧。”这大晚晚的,他又长了这么一张妖孽脸,再叫人误当成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装的…怎么说也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了,哪能眼见着叫他吃了亏?
“多谢谢五殿下,这倒不必了。”说着,一指前头,“到那里,再拐上三个弯儿,就到了。”
五皇子朝那边看了看,又抬眼看看天色,他上午宴过友人,下午又忙了半日,正是头晕脑胀之时,走走倒也算是散心了?
姜家是世家大族,同姜哲相识却也没有坏处。
想罢,便道:“正巧,我也想走走,不知可耽误三公子的时候?”
耽误?倒没什么可耽误的,走着,那就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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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儿出仕了?!”姜氏坐在屋子里,一脸的震惊,手中拿着的单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两眼直愣愣的瞪着自家老爷。
韩朴一脸的好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单子扫了一眼——是送外家的年礼。“我也是今日方知,他也不算是出仕,只是做了五殿下的幕僚。”
幕僚一职,说高也高,说低也低,端看是给谁当了。
今上没立太子,所以,几位皇子家都只有幕僚,却没有正经的东宫班底。可要是哪一位上了大位,原本的幕僚可就能一步蹬天了。
想往几位皇子府上贴的人数不胜数,尤其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他们挑起人来便尤为谨慎,可也不知姜哲是怎么得了五殿下的眼?
“他、他那性子…”那孩子寻常时候都是极好的,尤其是跟自己、自家的几个女儿、小儿子都是极会相处的个人。可要是疯起来那就真是个疯子!尤其戏弄起人来时,那张嘴巴真真能骂死个人!“我怕他再得罪了五殿下!”
韩朴忙笑着宽慰道:“那孩子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你想想,他要是不乐意,谁还能按着他的头不成?可见五殿下是个有慧眼的,五皇子为人你也知道,若不能收服了他,以你那三外甥的性子,想必也不会乐意甘心做人家幕僚。”
幕僚终究不是臣子,除非跟着的主子抬举,不然哪能容易出仕?再一个,要是跟着的人倒了,之后也就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的路。
“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姜氏的手没地方摆没地方放的,坐在那里就跟坐到沙子地上似的,呆也呆不踏实,“不行!我得叫他过来问问!要是真心想出仕也就罢了,可别哪天忽一变脸子,扭头就走!那是五殿下,不是他的伯伯、叔叔!没人让着他!”
说着,就叫人进来稍信给姜家老宅去,让姜哲这一两天得了功夫过来一回。
“罢罢。”在她肩头拍了拍,韩朴劝道,“这事,知道的人极少。要不是那日我遇上他正跟五皇子在一处时心中疑惑,问了一声,也不知他竟去五殿下府上做了幕僚。”姜家毕竟是世族,若叫外人——如大皇子一系的人知道了,指不定还当姜家也跟五皇子绑到了一处去呢。
“这些我都不管!”姜氏翻了他一眼,“我叫我外甥过来说话儿,别人还能知道我们说什么不成?就是叫他过来打上一顿也没人能说个不字!”
韩朴哑然失笑,忙借口有事,躲到了外书房去。
不得不说,能叫那头野马收心办差,韩朴也是呆了半晌才勉强回神。再看向五殿下时,眼中不由自主的竟带出了一丝敬佩之情,同时心里也冒了一丝疑虑——别是姜哲那孩子颜正才…
五殿下可正要取自家三女儿呢!他要是跟筣姐儿的表哥真有些个什么,哪怕他是未来能上大位的那个,韩朴也决计不会甘心!
可看着五皇子同自己说话时自若坦然的神情,韩朴自认——以五皇子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来看,就是他有再深的城府,若真有那等事情,在自己面前也绝难掩饰至此。
因此,这才算是勉强放了心,回家后方告诉了姜氏,也是叫她从姜哲那头再询问询问的意思——他也奇怪,姜哲到底因何才愿意收心做人家幕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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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日三表哥过来?”韩筣好歹得了些功夫,身上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抱着大迎枕歪在床上,恨不能再不下地。
韩筃看看她那副懒楼儿,好笑道:“你这个样子,叫那几位姑姑看见了,只怕耳根又不清净了。”
韩筣翻翻眼睛,挥手道:“管不了那许多了…二姐姐,你说,三表哥过来,咱们能不能出去松快松快?”整日整日的学那些规矩,她都快学疯了。想想之前那些日子,自己想弄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母亲同二姐姐点头,自己在这府里就是翻了天也没人来管!
可如今,连要怎么喝水、怎么嚼饭咽米都有人在一旁盯着,简直要了亲命了。
“三小姐,外男。”神出鬼没的秋菊的声音忽然从边儿上传了过来,吓得韩筣身上一抖,脸色变了变。
“怎么想见三表哥了?”以前也没见他们两个特别亲近啊?韩筃心中纳闷不解。
韩筣抿了抿嘴,这才凑到韩筃耳边低声道:“成天看那三位…板着个脸,跟墙上的砖似的,看看美人也好换换眼啊!”
“噗”的一声,韩筃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瞪了她一眼,在她额头上一戳:“没正行的,叫五殿下知道了,以后哪还敢叫你见外男?”
韩筣脸色僵了僵,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为他吃了这么些的苦,到现在连他长的什么样子都还不清楚呢…”

第34章 心意定

听了她的话,韩筃不禁心中疑惑:“以前不是见过几回?”她都记得五殿下的模样,怎么三妹妹反到想不起来了。
韩筣悠悠叹了口气:“当时不是想着,皇亲国戚的,又是皇子的,心里害怕,就没看多看么?只记得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别的…”她真心想不起来啊。
“…挺周正的个人,至于模样…”歪头想了想,五皇子模样生得不差,可也不是最好,至少比不得宋裕慈的风流,也比不上白安珩的飒爽。“很有气势的一个人。”那气势,韩筃说不大上来,应是皇家人身上才有的那种气势,有了这股子气势,直叫人能忽略掉他的模样、相貌。
凉凉的看了韩筃一眼,韩筣点点头,不说相貌,也就是说——长像一般呗。就跟向别人问某个没见过的女子长的是什么样的?要是别人说“挺可爱的”,也就是说那人长的不漂亮,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了呗。
“苏姨娘来了。”姐妹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婢女来报。
自从圣旨下了之后,苏姨娘在自己的屋子中高兴的连哭了三个晚上,之后却不大敢跟平日似的老往韩筣的院子里面跑了——就是平日,十天里她也就敢过来一回,生怕自己来得多了,再叫夫人不待见韩筣。
而如今,韩筣的院子里面住上了三位宫里出来的女史,那可都是身上有品级的、且还是宫里出来的人!苏氏这许多天,才是第二回过来。这是生怕自己是个姨娘,再让宫中贵人们知道韩筣有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而生出低视之意。
见三位女史都不在这屋,筃姐儿筣儿又忙着让茶起身,苏姨娘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忙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结结巴巴的道:“这几日闲着做了点儿东西,也不知您用不用得上…”
听到那个“您”字,韩筣无奈叹了口气。上一回她过来时自己就说过了,不必如此客气,她还没出门子呢,哪能叫生母这么称呼自己?
可无奈,苏氏是个最胆小谨慎的,死也改不过口来。
包袱里是一些贴身的衣裳,苏氏在那边两只眼中全是欣慰和感叹的盯在韩筣的身上:“贵人们的衣裳都是有规格的,我也不知道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就只做了些里衣…好歹针线还算能拿得出手,您别嫌弃…”
这些话听得韩筃都觉着心酸,可她跟韩筣一般,连劝都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心中叹了口气——以前苏姨娘就够战战兢兢的了,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老鼠胆。
等苏姨娘走了,韩筣才又叹了口气:“今后的日子…我自己是不怕的,可她这个性子…”她只怕自己出了府后,虽苏姨娘是自己生母,可她自己就是个死也立不起来的,再叫下人们偷偷作践了去?
韩筃笑道:“有母亲在,姨娘受不了委屈的。”姜氏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前家里的那些通房什么的她也容得下。倒是韩朴嫌乱,都陆续的打法了——韩朴不喜女人逾越。若是有什么事,都只管找夫人去说,要是合理的,姜氏自然会安排处置。
可偏有些长了许多心眼儿的,趁着自己过去时话里话外的要这要那。他平素性子不错,可就是不耐烦这些后院琐事,但凡哪个多嘴、不安份了,他也不训斥、也不应允,等出了这屋子,转头就把人打发了了事。
打发人是省事,可家中没谁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剩下的丫头们心大了后继续作,然后就继续被打发出去嫁人,再然后…家里剩下的就只有最老实的苏姨娘,和不好乱动的李姨娘了。
这会儿只剩下这一个姨娘了,又是王妃的生母,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姜氏也自然会好好把人供起来,绝不会给她半点儿委屈受。
韩筣默默看了韩筃一眼,心中颇多愧疚——她知道姜氏为人不错,对苏姨娘从不严苛,对自己也素来极好。可心中那些想头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便是白日里累了一天了,一到晚上、做梦时就会梦见以后有可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日子…
她想认命、想按着这里的规矩来、不想给韩家惹麻烦,可回回梦里都梦见自己人在皇宫,丈夫当了皇帝,左拥右抱的和妃子们取乐,把自己远远的丢在形似冷宫的地方…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