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一行五人中,属嫱儿生得最美,此时不叫…便不叫了吧。
“爷,该更衣了。”今儿个值早的是个叫小方子的太监,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嗯。”王爷并未抬头瞧他,翻身下床,抬手等着伺候更衣。
一个小太监忙上前,理好内衣又取了罩衫帮王爷穿上,正系着带子,忽觉得为自己整衣的小太监有些眼生,不由得定睛一看,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小方子心中一紧——完了…这脸色…不对啊…
嫱儿红着脸儿,身上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白嫩的颈子晃得人眼生疼,王爷眉头越锁越紧,忽一甩袖,坐回床边,冷眼瞧着她。
嫱儿忙跪倒在地,头触手背。
“哼,你竟如此喜欢穿太监衣服?”王爷唇边挑起一丝讥笑。
“婢女入府伺只为候王爷,不分穿什么,只要王爷觉得顺眼…穿什么都可。”嫱儿心中虽紧张,可多少却有些子把握,想来王爷此时只是忽然见到,心中诧异,又因着知道自己是个女子才…
忽的,王爷伏下身子,声带探究:“这么说,你竟为了本王,愿做男子?”
嫱儿抖了抖,抬起脸上,那又如水的眸子带着幽怨迷茫,叹息般说道:“能伺候爷,便是投生男子也无妨。”
王爷“忽”的直了身子,冷脸看着她,点头道:“好,念你一片孝心,本王便成全你。张德恩。”
“奴…奴才在!”门口候着的张公公忙进屋应声道。
“这女子既愿为我大恒效力,不惜变为男儿身…那就成全了吧,让她军前效力,送到营中守边关去吧。”
那声音冰冷无情,刀子般的戳得嫱儿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王爷…我…不不…”
“你不想去?”王爷忽然沉下声来,脸上阴霾一片,“适才方说愿为男儿身,此时又不想去了?”
嫱儿咬牙磕头道:“嫱儿愿为王爷效力,便是变为男儿身也可…可…可嫱儿倒底是女子…”
听着如此辩驳,王爷冷笑一声:“竟如此伶牙俐齿,还敢与本王辩驳?张德恩,送到马倌儿家去。”
“是!”张公公忙一磕头,耳听着嫱儿又是一声“王爷”似还想说些什么,忙一挥手,两个小太监忙堵了嘴,架着胳膊拉了出去。
红玉两人听见动静方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那嫱儿竟穿着太监衣服被架了出去,嘴里堵着布子,脸布泪痕,嘴里“唔唔”发不出半声。
“瞧见了?”张公公原一头冷汗的跟了出来,见红玉与茹柳目瞪口呆看着那嫱儿被拖走,这才冷声呵斥道,“原想着你们尽心伺候,一个个的却不安份守己!成天想着些什么?若再有这样儿的,一样打了板子丢出去!若敢惹是生非,卖到烟花之地也是有的!”
红玉并茹柳吓白了脸,垂着头喏喏不敢言语。
“请爷赐罚,都是老奴一个没留神,被她混进来了…”回了正屋,张公公立时跪下。
王爷面如沉水,理也没理会,抬腿出了大门,在假山旁站了站,向东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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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鸳儿忙站住了脚,垂首应道:“去容嬷嬷处。”
王爷沉着脸坐在桌后,一页页翻着手中书籍。自打早上来时便是如此,坐了一个早上,连正午吃饭都是黑着脸的,鸳儿自是望风而逃,连中午吃饭时没人招呼都不敢出来伺候,饿了一个正午,到下午时他竟还坐在这里…
“每日去?”
“是…”鸳儿忙应道,头看不敢抬起半分,那脸黑的,能滴下墨来,只怕他一个不爽再拿什么东西丢过来。鸳儿一上午没离开院子,自是不知嫱儿之事,不然若是知道了…恐怕宁可拼着被容嬷嬷责骂,今天也不敢踏进这书房半步了。
“做什么?”
心情不好还问这般多?
心下暗怨,嘴上却不敢不答:“嬷嬷上年纪了,腿上不舒服,我去帮着揉揉腿。”
翻书的手顿了顿,半晌,王爷冷笑一声:“你倒孝顺。”
王爷不出声放人,鸳儿自不敢乱问,生怕一个问不好,又问出什么祸事来,可无奈,整整大半天憋在房中,二月份的天气仍是凉得很,这天一冷吧…三急就来得更勤了些…
翻着书,眼角却见鸳儿在那动来动去,心下诧异,便抬头瞧了她几眼。
头是低着的,那脸上憋出的红色便看不着,可双腿微错,身上也抖着,眼见站都站不住了。
王爷眉头皱起,声音渐沉:“在我跟前就这般可怕不成?”平日还好,可今日这气儿太邪性了些,谁让那嫱儿竟…如此一来,平时见鸳儿怕的样子说不定能缓缓,今儿个却正是反的——火冒的更厉害了。
鸳儿一颤,眼圈跟着也红了起来——不是怕的
,是憋的。忙摇了摇头。
“不怕?不怕抖什么?”本不欲与她多说,可肚子里这火就是消不下去,王爷干脆将书往桌子上一摔,靠在椅子背上,也不看书了,直接改庭审。
咬了咬牙,这话可让人怎么说?难不成还要求王爷放她去茅房不成??
“抬起头来!”见她不啃声,火气更大了起来,鸳儿一顿,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抬,王爷忽然站了起来,一甩袖子,一步步竟走了过来。
鸳儿一愣,慌乱中抬头看去,只见王爷一脸铁青,带着一股子惊人气势,就似那战场上万人斩的大将正看中自己的人头般…心头一震,咬牙闭眼又低下头来等死。
见她竟怕得连眼圈都红了,王爷心头邪火更胜,一把搬起她的下巴:“哭什么?!”
咬咬牙,死闭着眼睛,鸳儿心一横:“王爷…人有三急…”
王爷一愣,见她脸色惨白中又透着憋出来的红晕,眼圈也红着,不像是吓的,倒像是急的…下意识松开了手,道了声:“去吧…”就见这丫头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出门时似乎还撞上门口守着的小喜子,只听得“哎哟”一声,也不知撞了哪里。
“爷…有什么吩咐?”见门帘又打了起来,小喜子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弯腰问道。
“那丫头呢?”
“去…去…后头…”小豆子忍着笑,看着小喜子龇牙咧嘴的捂着摔到的屁股,忙抬手指着后头。
那后头是水房并如厕…
王爷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转身回去了。只留下一对面面相觑的小太监——爷…竟又笑了?!!
见门口那人挨挨蹭蹭的进了门儿,王爷正提笔写着什么,抬眼瞧了她一眼——连脖子皆红了,这回想是羞的。
鸳儿闷气的悄悄抬眼,见王爷竟还写着,似是没发现自己回来了,可又没法子开口提醒,生怕他被一惊,字再写歪了,只好就这么站着。
站了足有一柱香的时候,王爷这才收笔停下,吹着纸上的墨迹。
抬起眼来,见鸳儿仍老实站着,方道:“回来了?”
闷气更重,死低着脑袋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自己可是女子!让她怎么答?
王爷好似没发觉似的,又道:“适才你说要去容嬷嬷那儿?”
鸳儿这才道了声“是”。
稍稍沉思了下,王爷忽然高声招呼小豆子进来,对他吩咐:“去找容嬷嬷,便说…来此处,是昨夜跟她商议的那个事儿。”
等王爷说罢,小豆子这才小心重复了一遍,见王
爷点了头,这才退了出去,一溜小跑的出了院子。

第11章 爷的腿

鸳儿依旧站着,既容嬷嬷要过来,自己现在哪能过去?可那位爷既没让自己退回里面,又没说可以乱动…就只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垂着眼皮立在门口。
王爷就似忘了她一般,又拿起另一份信件,先是看过,才取纸书写起来。
没过一会儿,小豆子一溜小跑的回来复命:“回爷的话,容嬷嬷让奴才给爷带话,只说她不过来了,她放心…还说,让鸳儿姑娘以后不必每日过去了…”
鸳儿微愣,抬眼瞧了小豆子一眼,耳中就听王爷道:“嗯,你下去吧。”
“是。”小豆子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鸳儿仍是立在门边,座上王爷奋笔疾书,不一会儿方才写完,放下了笔,把信装好,封口,高声道:“进来伺候。”
两个小太监忙忙进来,一个收拾笔墨,一个整理信件。
“这信拿去驿站,送进京去。这封派人送到边关,李将军处。”
“是!”小喜子接了信,忙送了出去。小豆子收拾罢桌上笔墨,王爷一挥大手道:“候着去罢。”
小豆子忙退了出去,王爷忽的起身,向里间屋子走去,道了声:“进来。”鸳儿忙跟了进去。
“闭门。”王爷走到床边,一撩衣摆坐了下去,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鸳儿一愣,疑惑的看着王爷,心头不解——这大白天的…闭门做什么?
见鸳儿竟站在那里未动,王爷抬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清亮清亮的眸子,还带着疑惑,便又道:“闭门。”
这声比适才要重些,鸳儿心头微颤,忙垂了眼睛,走到门前,咬牙把里间屋子大门闭住。闭住后,便垂头站在门边,死也不肯往床边走上半步。
王爷没理会她,只一侧身,靠到床背竖的软垫上,双腿斜在床沿道:“脱靴。”
鸳儿身上抖了抖,强压着心头不安,琢磨着他应是累了,想歇息了,这才走上前来,蹲在床边为他脱靴。靴子脱下,王爷方把腿搭到床上道:“你每日下午皆去容嬷嬷处?”
“是。”鸳儿退了两步,立到床边,垂头应到。
“给她揉腿?”
“是。”
“她可曾提起是为何?”王爷漫声问道。
鸳儿愣了下,摇头道:“未曾,只说年岁大了,腿疼。”
王爷这才点头道:“右腿。”
鸳儿又一愣,心头疑惑,抬眼看了王爷一眼,正对上他那双冷冰冰的双目:“右腿。”
忽的,鸳儿猛然回过神来,容嬷嬷让她揉腿…莫非…
压下心头震惊,鸳儿垂头上前,弯
腰把手按到右腿膝上,稍稍用力。
“重些。”听着王爷的吩咐,手又加重了两分,以平日里给容嬷嬷按腿的力道揉着。这腿,可不是寻常女子的腿,而是结实紧绷的男子大腿…
鸳儿脸上发红,咬着牙齿低头揉着,这腿可比容嬷嬷那腿硬得多了,难怪她总让自己重些,可在自己身上试时又会学着这力道大了些,一条腿揉久了吃不消,这才两腿换着练习,现在看来…只因这是为了要给王爷揉的…
可,这又是为何?王爷身边有那么多太监、小厮使唤,让他们来不成吗?
正想着,忽听身边王爷开口道:“这世上,不是何事都可说得。”
鸳儿手上微顿,便接着揉了起来。
抬眼盯了会儿,这丫头仍是肿着双眼,小脸紧绷着,脸上微红,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可这是使力气憋红的,倒不似院里那几个,看着便让人生厌。再加上那一脸稚气,平日里总板着张冰冰的小脸,倒也不招人厌恶,若是如此…说不定倒还使得。
忽又想起去了的小千子,若不是他去了…自己这条腿又如何会让这丫头来伺候?
这腿直揉了小一个时辰,鸳儿出了满头的汗,比平时更累。平日里虽是给容嬷嬷也是这般的揉,可那是女子,又是位老人家。这位不但是个男人,且还是个年轻的男子!若是刨去他那可怖身份和一身杀气,单看脸蛋也算得上是位美男子了。
擦了擦汗,鸳儿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又暗自担忧,容嬷嬷今日说,以后不必让自己过她那儿了…莫非…是把这位爷的腿交给自己了不成?!
忽的想起那院的那三个…鸳儿心里不由得一突,面如土色。
活动了两下腿,王爷方才坐起,正瞧见鸳儿打了个激灵,脸色也变了,眉头微皱道:“怎的了?”
嘴唇微动,鸳儿怎能说出心里所想?只蹲下身子,道:“伺候您穿靴。”
伸下腿去,任着鸳儿为自己提靴,王爷这才站起,又见鸳儿起身时晃了一晃,又是一愣:“怎得打起晃来了?”
饿的…
谁让她中午躲在屋里没出屋呢?午饭时又不是她伺候的,外面的小太监也忘记她人在屋中,王爷又要忙事,便直接把饭撤了。每日正午给鸳儿送饭的太监又知道王爷今日在此处,自然以为鸳儿有得可吃,也没过来…就生生的把这丫头饿了一顿。
“没事…起猛了。”面前这位可是“阎王”若是容嬷嬷的话自己或还敢说,可现在…鸳儿连提都不敢提半声儿。
王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眯着眼
睛盯着鸳儿,忽一抬手,抓到她肩上,还未回过神来,却猛的被他一摇晃,再一松手…人,便倒在地上了。
王爷也未曾想过,自己只晃一晃她,竟然把这小丫头摔到了地上?心头微哂道:“若有事,便直说。若是…”说着,声沉了下去。
鸳儿抬眼瞧他一眼,见他脸色发沉,不知想起了什么,偷偷瞪了他一眼,方支着地站了起来,咬了咬牙,轻声道:“…饿了。”
王爷愕然,转头瞧着她:“饿了?莫非你中午未曾吃过东西?”
鸳儿垂着头点了点。
王爷张了张嘴,失笑奇道:“在我府中竟还能饿着人?莫非我那俸禄连你们都养不起了不成?”
鸳儿心中翻了翻眼皮:王爷的俸禄是多少,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罢了,等混够了日子出去过活时,能活多久还不知晓呢!
王爷见她低头不答,摇头出了里间屋子,对外高声道:“小豆子。”
“是,听爷吩咐。”小豆子忙进了屋子,一个多时辰没招呼,若不是天儿冷,他在外头早就睡了。
“这会儿厨房可有吃的?”
见爷问,小豆子心中虽是诧异,却仍应道:“回爷的话,这会儿已快到酉时了,想来厨房里正预备着晚饭…爷饿了?我去催催他们?”
王爷抬手道:“不必。”想了想,方又道,“取些点心来。”
小豆子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心头诧异,自家的爷平素从不喜吃点心甜食,今日怎的了?竟改胃口了不成?
一碟子点心,摆了足有七八种,叠在盘中,实惠又好看。鸳儿忙站了起来,红着脸低头站在那里,直到王爷把那碟子放到她榻边才回过神来——自己怎的让他动手给端过来了?!
自打穿来后便没真正伺候过人,鸳儿的脸上更加了三分尴尬,只得福了福,道了声:“竟让王爷拿来…实在不该。”
王爷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一摆袖子坐到了床边:“吃吧。”竟是要瞧着她吃不成??
鸳儿诧异,微抬了下头,见王爷拿了本书来靠在床边看着,这心才放下半个,又瞧了瞧那碟子点心,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王爷忍着好笑,抬手翻了页书,装做未听到的样子,眼角就瞧着鸳儿蹭到桌边,抬眼向自己边偷瞄了一眼,悄悄捏起一块儿,这才突然开口:“若是不够再叫他们取。”
声儿一出,鸳儿手一抖,那点心就掉到了地上…
心中抑郁,弯腰捡起那块点心,就听那王爷道:“既掉了就莫吃了,小心吃坏肚子。”
鸳儿恨恨抬头瞧了他一眼,却正和他四目相对,忙收了那眼中的怒意,垂下头,终是把那块掉了的点心放到帕子上,没舍得丢,又放到桌上,这才又取了一块儿,听着王爷那边再没动静了,才塞进嘴里。
一口气儿,七块点心全进了肚,鸳儿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正瞧见床边王爷已放下了书,正瞧着那盘子,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脸又红了起来——这回是气恼的。
“不够再去要。”
“不必了…饱了。”帕子上还放了一块儿,虽已饱了,到底不舍得丢,这点心做得又酥又香,且不很甜,吃着是很舒服,连前世时都未曾吃过这么香甜的点心…许是饿得狠了的缘故。
见她说得生硬,王爷也不再问她,瞧她还盯着帕子上的点心,忽走过去,一把捏起那点心,不知怎么的,就丢进自己口中。
鸳儿瞪大了眼,顾不上掩饰,诧异的望着王爷,他这么想吃??怎的刚才不告诉自己?难不成自己还会跟王爷抢点心不成??
见鸳儿傻盯着自己,王爷咽下那点心,咳了一声,方道:“这块儿掉地上了,吃了闹肚子。”
鸳儿觉得头似是又晕了,喃喃问道:“王爷…就不怕闹肚子?”
王爷这才又道:“行军打仗,生肉血水都吞过,还怕这些?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的,再吃坏了。”说着,竟拿那书在鸳儿头上一敲,转身走了出去。
小孩子家家的…莫非他想当爹却苦于没有儿女,跟自己这儿找到了做父亲的感觉不成?
鸳儿依旧头晕,这会儿却不是饿的了。
王爷那晚饭终是没在落雁园用,鸳儿方才松了口气,稍缝补了会儿,便去厨房吃饭。
那一盘子点心进了肚,哪里还有旁的地方装这些饭菜?胡乱用了些,起身欲走时方才发现,身后坐着那原本三人,此时只剩了两个…
“嫱儿呢?莫非病了?”见红玉也用过饭菜起身过来,鸳儿这才轻声问道。
红玉忙稍稍回头,打量了一眼屋内众人,见没人理会她二人,这才拉着鸳儿离了屋子,边走边说道:“不知怎的,被…被拉出去了!”
鸳儿了愣,再问时方才得知,这事是那王爷去落雁园前生出来的,怪道他一整日气不顺似的,坐在那里沉着张脸。
红玉眉头紧锁,心中一个劲的打鼓,虽说嫱儿不知为何会穿上太监衣服,可她毕竟是被架出去的,之后的结果…
想着,便辞过鸳儿,转身向着自己屋子走去,一转头,
正瞧见后面垂着头慢慢走着的茹柳,眼珠转了转,迎了过去。

第12章 午睡

回了落雁园,鸳儿把心思再沉了沉,打起十二分警惕来,那位爷是这府里的主子,府里所有人自是捏在他手中的,自己虽没存着那份心思,可指不定何时就会犯了那位的忌讳,眼前,还要每日里帮他揉腿…
咬了咬嘴唇,这事儿,想躲,却不知怎的躲才好,容嬷嬷那里想是打定了主意,本想着,那位是个极厌女子的主儿,怎会真让自己在跟前日日伺候呢?或是暂时先让自己顶着?回头容嬷嬷再慢慢调教着旁的人?
想到此处,鸳儿那揪着的心终是松了松,这样便好,自己只要忍到他们找到旁的人来伺候便好!
这日起,鸳儿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谨言慎行。每日里,那王爷皆过来落雁园,或是看书,或是看信件,白日里未时至申时间便为那位爷揉腿,能少说一句便少一句。
西北春日向来来得晚些,三月初,院中栽得那柳树还尚未抽芽,张公公出了正屋,正瞧见院儿里红玉抱着绣品去茹柳那屋儿去。
垂着眼皮想了想,抬眼向落雁园那里看去,向后一招手,站在不远处的小喜子忙上前一步:“公公,您吩咐?”
“这几日里,爷每日皆去落雁园?”
小喜子忙点头应道:“可不是?每日都要去那儿看上多半日的文件书本什么的。”
“谁在上头伺候?”
小喜子笑道:“公公哪里又不知了?爷平日里看书写字什么的,从不让旁人上前伺候,只要水要茶时才招呼人,今儿个是小方子跟小豆子在门口听差。”
张公公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又向那二女的房间瞧了一眼:“那两个丫头…爷有说过什么没?”
小喜子忙摇头道:“公公还不知?那两个最近连正房屋都没进去过,哪里用她们伺候?倒是比前些日子老实了不少,只在屋里刺绣,再没像爷刚回来那几日似的,成日里在院子里头转悠。”
再点了点头,张公公忽又想起一人:“我记得落雁园还有一个丫头?平日里她可有在跟前伺候?”
“这倒不知…平日里她在里间屋子歇着,爷在书房里头…倒没听见爷招呼她,只偶在那边用膳时才让她上前伺候。”说着,小喜子又笑道,“那丫头倒是个老实榆木的,从不敢自作主张什么,叫她拿筷子她不敢碰勺。就是有些死板了,前几日爷用膳时,抬眼瞧着远处的糟熘鲤鱼,她那儿死低着头,瞧都没瞧见,还是小豆子上去伺候的呢。”
张公公想想平日里的情景,低声问道:“可瞧见过爷对那丫头生气?瞧不上眼儿的?”
小喜子皱眉
想了想:“这倒没…”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张公公一眼,见他那里思索着什么,便把话咽了回去——非但没生过气,瞧着爷每次去了落雁园那脸上的模样倒更松快了些呢,只是这话…
张公公眯了眯眼睛,又道:“把那两个丫头叫我那屋儿去,有话吩咐。”
将靴子穿好,鸳儿这才起身,垂着头立在墙边,大气不出一口,等着王爷身出屋,这才走回自己那张榻边,拿起针线缝补了起来。
自那日自己吃过点心后,许是厨房那里孝敬,王爷每日下午过来时,桌上皆摆着点心、时鲜水果等物。鸳儿哪知王爷平素本不吃这些的?此前这位爷来次数又少,更没的对比。
如今,水果、点心,在这位爷离了后便干脆皆赏了她,自己吃不了的,就顺手分给院内平素打扫的小太监们些个,不知觉间,反倒落了个好人缘。
王爷眉头一皱,扫了一眼立在正屋中那两个女子。
张公公忙笑着上前:“爷,看了这半日的书,累了吧?”
王爷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卧房,小喜子忙跟着进去伺候。更衣完毕,见那两个丫头只在外间伺候着,并没上眼前打转,王爷这才把窝在心里那火气消了三分下去。
张公公见王爷换好衣物,这才跟了进来,立在床边弯腰笑道:“爷,那两个丫头放着也是白放着,咱们针线上虽说缺使唤的,也不至于要让跟前伺候的专门去弄那些。爷若不喜,直打发她们去针线房也就是了,若是还使唤得,就让她们在外间伺候,不上前的…您看…如何?”
见张公公如此说,王爷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茶,慢慢抿了一口,并未作声,只道:“将前日到的文报取来。”
“是。”小喜子忙应声去取,张公公见王爷这是默认了,这才松了口气。
红玉同茹柳两人皆垂手立在外间屋子,看着倒是老实多了。方才张公公已吩咐了,许二人上前伺候,只是…都收起那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把正主儿伺候好了才是,不然,嫱儿双喜的下场便是二人的结果。
就算再想求个前程出路,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现下里两人这条小命还不知保不保得住,更何况其他?
且,只要进了这正屋,一早一晚的日日见着,便是爷真对女子全无兴致,若到了不得以时,要个人来承欢的话…眼巴前儿的可不是比那四处现寻的强些?再要是到了那需生个小王爷继承家业之时…
二女乖乖站在那里,王爷便是不拿正眼瞧着她们也无妨,这府中只自己二人有这等机会,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小角房里的用具已派上用场了,院里头小太监们弯腰换着那枯死的花木,鸳儿每日清晨起床后便先把院里靠着南边墙根的花草浇灌上一气,再收拾罢屋内,王爷约么巳时方过来,坐在书房中看信查书。
垂着头进了书房内,侧着身子向里间屋子走去,便听到身后王爷冷哼一声。鸳儿忙止住了脚,呆了一会儿,见王爷那里没再做声,这才稍稍抬眼瞧了过去,只见他脸带讥讽,正瞧着手中信件。
见他不是对自己冷哼,鸳儿这才侧身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