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又要找谁的麻烦…王妈妈好像才回屋?”
“快去快起!叫她过来,定有好戏看呢!”
何奶娘同王妈妈都是贺氏从贺家带出来的丫鬟,两人素来不太对付,几个丫头看不上那何奶娘,如今抱着看戏的念头,都撺掇着小丫头找王妈妈过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贺氏半直起身子,心中忍不住惊骇不已。
何奶娘一拍大腿:“可不是?也不知是哪个挑唆的,要不怎么才上了一会山,竟就转了性子?夫人,这等祸害可留不得!不然挑唆得小姐同夫人离了心,到时可就有人看笑话了!”说着,朝西面指指。
贺氏沉下脸来,难怪这几天总觉着女儿那里不对似的…若没人挑唆,依她平时的性子,哪会理会家中这些琐事?
“那些话真是她亲口说的?”贺氏心中依旧存疑,即使有人挑拨,可从方奶妈口中说出的话,也不像是女儿能做得出来的。
放到平时,若方奶妈如此推诿,以骄阳那有些火爆的性子,怕是直接就要把她轰出去了,哪里还会忍耐至此?
“可不是呢!”何奶娘又一拍腿,“小姐当时看老奴那眼神儿、那说话的模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夫人,吴二回来了。”门口传来王妈妈的声音,让正说到兴头上的何奶娘一哽,不由心中暗恨。
贺氏也回过神来,略一思索,对何奶娘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
何奶娘出门时,王妈妈正好打帘进来,两个徐娘半老人妇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谦道:“不知姐姐来了,不然早过来跟姐姐问安。”
“你事情多、人又忙,咱们老姐妹谁跟谁呢,很不必客气。”
等何奶娘出去后,王妈妈才走进屋里,低声道:“吴二刚回来,说打听出来了,那两个丫鬟都是卢家送来的,怕是为了那买办的事。”
贺氏冷笑一声:“真是想出花儿了,竟往老爷这里送人?那卢家也是傻的,人收了、礼拿了,这事老爷若管不着,也不会去多那个嘴!”自家老爷是个什么性子,没谁比她更清楚。若明知此事不可为,断不会为了他人自损前程。何况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更不会轻举妄动。
“夫人说的是,老爷自然是有成算的,何况,那两个丫鬟若真是好的,又怎么不送到夫人这里过目,干脆提成姨娘呢?怕是又跟之前似的,不过新鲜几天,就赏人送人罢了。”说罢,见贺氏脸色好了些,才似不经意般问起,“刚才方姐姐过来,可是小姐那里有什么事?”
提起这件事来,贺氏脸上一肃,低声对王妈妈说了一回,又按着心口:“我总觉着心里发慌…”
王妈妈皱眉想了想,提醒道:“只怕也未必…小姐是个什么性子,夫人还不清楚?要不夫人单独叫那几个丫鬟过来,好好细打听一下小姐这些日子在山上事儿?毕竟,方姐姐没跟着。且有些事情…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的,也不一样呢。”
贺氏这才松了口气:“到也是,她那人嘴里没个把门的,说什么都爱往大了说…今天本要叫那几个丫鬟过来,结果事一多,就给耽误下来了。明天早上你先叫…叫个跟上山的小丫头过来,晚上再叫琉璃过来,别让人知道。”
她要分开问,免得她们之间串话,小丫头心里没城府、最不经吓。
“老奴明白。”王妈妈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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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窗棂打开又关上。三丫儿再次钻进许骄阳的卧房。
“我遇见那个大个儿了。”
“大个儿?哪一个?”
“就是山上那个,骑马的。”
“你是说刘栓?”山上、自己又认识的,便只有刘栓一个了。不过认识几天,许骄阳已经熟悉了这丫头没脑说话的样子,因此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果然,三丫儿点头。
“你在哪儿遇见他的?”
“门口。”
“你今天出门了?”许骄阳一挑眉。
三丫儿再点点头:“认路。”
不是让她不必急么?
许骄阳摇摇头,看来这丫头是个急性子,什么都要立时办了才放心。
“你遇见他后,可有说什么事?”没事的话,她也未必会特特提起。
果然,三丫儿道:“他问:上回你家小姐让我们爷查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地方太多、出入的人也太多,小的实在无从查起,还请你家小姐大慈大悲指条明路。”
三丫儿不光把刘栓的话学了个十成十,还把他的语调模样也学了个足,只声音实在学不来,反倒让人忍俊不禁。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三丫儿一脸莫名地看着她,许骄阳点点头,“告诉他,要查的人是个女子,十六七左右的模样,人生的清雅秀丽,最喜好诗词歌赋,还擅医术。”说罢,顿了顿,又道,“她爱穿一袭白衣,你就让他按着那谪仙的模样儿去找,定错不了。”
三丫儿点点头,又学了一会,一字不漏,更连许骄阳话里的揶揄也学了个十成十,让许骄阳笑了好一阵,才挥手命她去歇息。
三丫儿离了许骄阳的卧房,身形几闪,便上了房顶。许家守夜的丫鬟、婆子,愣是没一个听见、看见。外头值夜的小厮们打个哈欠的功夫,她便一闪而过,等小厮们再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多、什么都没少。
几个攀爬,人便到了西小院儿,悄悄爬到回廊上面,从屋顶掀开几块瓦片,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白天从外头回来后,就到过这里。可白天这里人来人往,都是为那个没了的小少爷往来宽慰的人。她没听见什么,只想到——许骄阳让自己有什么事,等人都歇息了,夜里再去找她说。这里的主人是不是也会如此?
可听上一会儿,里头却没什么声音,卧房里的女人已经睡下,这会儿再没别的动静。
正想要先行离去,忽然,屋里那女人咳嗽几声,起来要水,一个值夜的丫头爬起床来,给那女人倒上水,再回到外间。
也不知是不是那丫头似是有些睡迷了,眼睛花了下,觉着窗子外头有黑影飘过,吓得惊叫一声,反把屋里的女人、另一间屋子的婆子、丫头都给吓醒了。
那丫头指着窗子叫道:“我看见有个黑影儿在窗户上!”
三丫儿歪歪头,适才院子里面没动静,除了自己外也再没别人,怎会有黑影?
然,自己在屋顶,这会儿更不能动了,万一被人看见,只怕会惹麻烦。
“哪里来的黑影?”一个婆子打开窗子向外张望了几眼,黑着脸回头骂那丫头,“你一个睡迷了眼,非把一屋子人都闹腾起来不可?!”
那丫头极是惊慌,摇着脑袋满脸是泪:“有、有个黑影儿,在窗户上飘了一下…是小爷、定是小爷舍不得走…”话没说完,就被那婆子一个巴掌过去,忽到她脸上。
“少浑说!小爷已经入土为安了,自要再去投个好胎转世,你在这里闹不清,安得什么心?!”
那丫头低着脑袋,不敢再说,嘴唇不住抖着。这位小爷走得古怪,分明就是被人害死的!自己这是遭了什么罪?非要来这里伺候!
屋里“哗啦”一声响,几人知道方姨娘被吵醒了,连忙进屋安慰半晌,才劝她歇下。
等人都出了门,方姨娘手里抓着一串不知哪儿来的佛珠,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的不知嘀咕些什么。
三丫儿皱皱眉头,听不太清,凝神摒弃,又忙搬开几块瓦片,把耳朵探进屋中。
第18章 疑窦丛生
次日一清早,许骄阳便隐隐听到何奶妈在院里骂小丫头,眉头挑挑,不知是那个没开眼的,竟然惹到了这位?忽然想起三丫儿,可别是在骂那丫头!那个丫头的脑子有些…天知道那丫头会不会一个脑子转不过来,再把何奶妈给直接杀了!
见骄阳向门口走去,屋里的琉璃连忙跟上,小丫头见状连忙打起帘子。
何奶妈正一手叉着腰,指着自己的小丫头玛瑙骂着:“…一早上不知哪里疯去!看看这院子里,哪个不做事?只你的谱大!”
见被骂的是玛瑙,许骄阳暗松一口气,院子里的人见许骄阳出来,连忙高声道:“小姐可要出去?”
何奶妈听见,连忙敛了神色,脸上僵笑:“小姐起来了。”
“妈妈起得也早。”眼睛在玛瑙身上扫了一眼,“刚才在屋里就听见了,这是怎么了?”
何奶妈忙道:“早上起来叫人,就没见着她,旁人都好好在屋里忙着,只她不见人影,不知跑哪里疯去了,因此说她几句,倒吵着小姐了。”
许骄阳点点头,这个玛瑙素来有些滑头,年纪不大,鬼心眼子到不少。她只当何奶妈昨日受了气,今天遇见玛瑙偷懒,正让她撞上便拿她撒气,问道:“你早上去哪儿?”
“奴婢、奴婢肚子疼…”
“放屁!我刚打茅房那里出来,怎么没见你?分明是从花园子里回来的!”何奶妈用指头戳着她的脑门。
“妈妈不必同她们生气,再气坏了自己身子,既然偷懒被抓,又说不出什么,罚些月钱也就罢了。”许骄阳说完,便不再留,带着几个大丫头出门到贺氏那里请安。
“先罚你两个月的月钱,看你再耍这滑头!”何奶娘憋了一晚上的气这会儿才撒出去些,扬着脖子叉腰指着一院子看热闹的丫鬟骂道,“都别把脑子长到没用的地方去!一个个成天娇小姐似的,整日想着出去疯!再有这样的,告诉夫人去,有一个打发一个!”
玛瑙气得眼圈发红,自己分明是被夫人叫去问话!可夫人不许自己回来说,偏又让这老妖婆碰见,白挨了一顿骂不说,还被小姐罚了月钱!
心中越想越气,低着脑袋站在院中,等方奶娘骂够了人,才一转头,气得跑进院子里面,找个假山背面哭了起来。
吴姨娘扶着小春儿的手,一摇三摆的进园子里面逛景。府里这几日事多,老爷夫人天天都要进宫。其他姨娘都没自己得老爷的脸,不大敢进后花园逛,倒让自己得了便宜,这么大的一个园子,只要别去几位小姐的住处,那里都去得。
小春儿眼睛尖,远远就看见假山后头有人,看那人身形,便知是玛瑙,低声对吴姨娘道:“二小姐处的玛瑙在假山后头哭呢!”
“哦?”吴姨娘细眉一挑,“我记得早上李婆子说,隐约看见那丫头去了夫人正房?”
小春儿两眼放光地点头:“我去问问她!”
“去吧,拿着我这个手串子,就说是我昨天赏你的。”悄悄把手串交给小春儿,吴姨娘转过身儿来,又朝花园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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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似的人?”刘栓五官扭来扭去,自从他看见面目呆板的三丫儿绘声绘色地学了一回许骄阳说话的模样后,他眼睛鼻子就没在原位呆久过。
三丫儿点点头,别问她什么是“谪仙”,莫非是能折起来的…鲜?鲜什么?鲜鱼还是鲜肉?
啊!是了!折鲜花!
“可知这女子是什么身份?”
三丫儿摇头:“小姐没说。”
“莫非是名妓?”刘栓摸着下巴琢磨着,听听这说法,白衣、诗书、清雅、谪仙。有些妓子为讨个清雅名号,偏喜欢扮作一副清高样儿,颇能引得一群贵公子如苍蝇逐臭,还要自称风雅风流。
三丫儿歪歪头,不解看着刘栓,摘花的、鸣鸡?
刘栓一拍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让她等好吧!”刘栓摩拳擦掌,心痒无比,他倒要看看那个连许家小姐都闻名的名妓长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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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琉璃来了。”王妈妈见贺氏累得闭着眼睛,靠在榻上歇息,只得低声凑过来小声说道。
“叫她进来。”入宫整整折腾一整日,自己身份再如何高,却也扛不住这一日整的折腾,想想之后还要忙活两天就好了,这才鼓着一口气,拼命撑着。
只是旁事尤可,事关儿女的事情却不能不问。骄阳将来是要当皇妃、将来更是有可能入主东宫的人!断不能出一点差错、更不能让人离间了自己母女的情分!也不能让她忘了亲兄弟是谁!
琉璃进了屋,一心忐忑地跪在地上。她知道每隔几日夫人都要叫下人过来,问问小姐的行动坐卧。尤其是小姐一旦出府,更要细细问清。但往日都是几个丫头一齐叫来的,这回单叫自己不说,还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来这里的…
“这回上山后,你家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果然是问小姐的事,琉璃忙从头一日依次数起。贺氏皱眉听着,只觉和往常并无不同。
“可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琉璃愣了愣,不解地抬眼看贺氏一眼,只见她沉着脸色,阴晴不定,看得人心里发慌。连忙又低下头,搜肠刮肚的琢磨,忽两眼一亮,“是有些…小姐这回上山跟十一皇子出去过几回。有时奴婢跟着的,但小姐…并没想往常似的,再过问三皇子的事。”
贺氏果然一愣,自家女儿是不是喜欢三皇子原本是无所谓的事。但三皇子风度翩翩,自己、家中下人时常夸起,她听得多了,自然会上一份心。时候久了,就自己也总念叨着,见着从宫中出来的人,自然也会问起。
骄阳和十一年岁相当,十一又是三皇子的兄弟,那孩子蔫蔫的,平时没人理会他,骄阳素来是个豪爽的性子,遇上了倒是能带他一起玩儿,自然常常问起三皇子的事。
如今突然不问了,不是大事是什么!
“还有呢?!她平时行动、说话、行事,哪里还有不同?!”
琉璃天天伺候着,本还不觉着什么,可如今让贺氏这么一问,反而觉得处处不同。心中也是一紧,细细想想,声音发颤地说道:“夫人不问,奴婢还细想不起来,可如今一想…”
“什么?!”
“好像…好像有许多不同。”
“说!”
“小姐虽还骑马,可骑马的时候要少了许多。平时说话行事也不死以前似的那般…那般直爽。且晚上连值夜的人也不要了。遇事也不再急急忙忙的,行事稳当了许多…啊,还有!”
“什么?”贺氏整个人的身子都绷得直直的,死盯着琉璃。
琉璃咽咽唾沫,低声道:“夫人回府那天早上…奴婢陪着小姐去夫人处请安…在门口隐约听见夫人在说话,小姐…小姐听了会儿,见夫人说完,才带着奴婢进去…”
贺氏脸刷的一下子变得雪白:“什么话?当时你家小姐是什么模样、如何行事?”
“奴、奴婢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什么‘后山、李中家的见过’…”琉璃听见的自然比这个多,更猜出说得可能是许清荷的事,但若真说出来了,死得就是自己了!那许清荷如今没半丝消息传进府中,天知道夫人是不是已经…
抬手按到胸口,贺氏只觉得心扑腾得厉害。骄阳可不是那种能压住事的性子。以往听见人提起“大小姐、二小姐”那把小脸一掉就是一天,谁去劝都不好。可如今…她明明听说许清河就在山上,却…
“她之后可去过后山?”贺氏喘好了半天,才颤声问道。
琉璃低着头,身上也不住抖着:“似是去过,只当是小姐并没带着奴婢,是带着琥珀姐姐她们去的。”
贺氏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得,此事任谁问起也不许说!更不要提今天来过我这里的话!若让人知道了,仔细你的皮肉!”见琉璃吓得只是磕头,才又沉声道,“回去看好你家小姐…平时行事有和不对之处,都给我暗暗记在心上,若有什么事,立时过来告诉我!”
“是、奴婢记住了、奴、奴婢不敢乱说。”
出了正房院子,琉璃才觉得自己身上被汗浸得湿透了…若是、若真是…自己可就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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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都预备好了?”许骄阳今日并没跟着一同进宫,贺氏今天十分疲惫,过去请了安就先回来了。
只今日不必去,明日却是要进去的,后天更是要撑上一整天。东西若是预备不齐,倒时哪里顾得上来?
“都预备好了,放在柜子里呢。只首饰是琉璃收着的…”琥珀说着,故意左右看了一眼,再对许骄阳笑笑,“她这会儿不知哪去了,小姐请再等等。”
许骄阳眉头一挑,并没接她的话。这几个丫头一个心理比一个有主意,琉璃是明着给琥珀上眼药,琥珀则时不时暗中下个绊。
自己年少时听不出也就罢了,如今回来,怎会再上当?
因此,只笑笑,并没做声。
琥珀心中诧异,忽听外头有小丫头叫自己,便抽身离去。没一会儿,琉璃才回来。许骄阳见她神色不大好,眉头微挑:“怎么了?”
琉璃强笑道:“刚才我姐姐叫我,说家里老娘病了。”
“那明天你回去看看吧,有什么事,不必急着回来。”
“姐姐说明天她先回去看看,奴婢不急,真有什么时,到时再找小姐告假。”
“那也罢,明后几日的首饰可预备好了?放在哪处一会你告诉琥珀她们就是。”
“是。”见许骄阳起身回了里屋,几个小丫头见琥珀不在,自己神色不好,便巴巴地跟了进去,不由松了口气——往日的美差,如今…真真棘手!
第19章 庸人自扰
十九这日,正是大皇子出殡的日子。
一大清早,许骄阳便到贺氏那里,同她一并乘车入宫。
坐在后面的车中,许清荷微微有些疑惑,隐约记得,上一世的这回入宫,自己分明是和母亲同车的,平时出门时自己也会做贺氏的车子。
或许是今日事情繁多,母亲怕照顾不到自己吧?
想着,看看身边陪着自己的三丫儿及琉璃:“一会儿入了宫,万事都要谨慎为先,莫要招惹旁人,切莫惹出事端。”
琉璃忙低头应声,三丫儿依旧呆愣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两眼无神看着她。
“你家里母亲还好?”
听许骄阳问起,琉璃忙勉强笑道:“还好,听说已经无甚大碍了。”
骄阳这才点点头:“那便好,等这几日忙完你便回去看看,家里若缺什么,回来同我说。”
“多谢小姐惦记着,奴婢一家铭记在心。”
许骄阳觉着琉璃这话未免有些过,心中疑虑,可如今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不如回去再说。眼睛扫过三丫儿,心中不由转起头天晚上她同自己说得那件事…
方姨娘在听说家里闹鬼、自己没了的那个哥儿半夜回来后,咬着被子喃喃自语…分明是心疼至斯的亲生儿子,何她会怕成如此?
前生、今世,家中下人、外面听说过的人、连带着自己,都以为方姨娘那个孩子是被不知哪个妾氏偷偷害死,又把脏水盆子扣到自己母亲头上的。更有甚者,就算真是贺氏动手,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可却从没有人怀疑过,这个孩子会不会是…
那分明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有可能下得去手?!自己见她那回,岁心中有些疑虑,觉着她应答未免顺畅得有些过了,却也并没往那事上头想过。毕竟,有个儿子,方氏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姨娘有所出和无所出,在家中的地位、身份都大不相同。
她怎有可能?
但…三丫儿应该不会听错——“别回来、别找我!不是我故意的、走、走、快走!”
从窗子向外看着那繁华的街道渐渐变得寂静无声,心也渐渐向下沉着,虎毒不食子,自己、母亲、家人,只怕都被这一语蒙蔽了。
三丫儿每晚才到自己屋中报头一天的消息,因此,自己只好等到晚上再问她旁的事。
————————————
“那个叫三丫儿的也在车上?”贺氏半合着眼,似睡非睡。
王妈妈点点头,方想起贺氏看不见,忙低声道:“老奴亲眼看着她跟着上车的。”
贺氏双手藏在袖里,不住地微微抖着:“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妈妈从猜到贺氏的意思后,心中惶恐便不比贺氏少几分,可这事哪能她多嘴呢?“按理说…小姐也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可老奴毕竟不是日日在小姐跟前…这事…”
“可连她奶娘都说…”贺氏话说到一半,强忍了回去。那日听何奶娘说的那些话,就像根针刺在自己心上似的,想忘忘不掉,只要一得闲,就会冒出来,在自己脑中转来转去。越想越怕、越想越心忧。
然,这话让她同谁去说去?!又怎么开这个口?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日日都在养跟前的亲生女儿!
“夫人莫要只听人说…或许小姐只是大了、懂事了呢?您不昨天还说过,再看看,这才刚一天,您若慌了…龙哥儿可还指着您呢!”
果然,一听龙哥儿,贺氏方松了口气,又连忙拉着王妈妈:“你再看几个丫头,等回去放到他身边儿,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能离了人!早晚都要让人睁着眼睛看着他!若骄阳真是…可不能再让龙哥儿也…”
王妈妈连忙拍拍贺氏的手:“夫人只管放心,老奴已经挑了几个人,回去后给夫人过目,若还使得,就放到哥儿屋里去。”
贺氏点头,心中依旧觉着发慌,可没多久,就觉着车子停下了,忙深吸两口气,扶着王妈妈的手弯腰下车。
“母亲。”许骄阳下车后,便到了贺氏身边,出手挽着她的手臂,“母亲脸色不好,可是昨晚没歇息好?”
贺氏淡淡地道:“这几日事情多,晚上难免有些伤神。”
“这几日家里家外都烦劳母亲了,等今日事毕,回去请太医来瞧瞧,开上服安神的方子,母亲好好歇息几日才是正理。”一会儿进宫后,家中下人一应不许入内,只能在外面等着,倒时说不得,自己只好多照看着些,免得母亲真累到。
“你倒是愈发贴心了。”贺氏脸上带着笑,拍拍女儿的手。
“谁让女儿长大了呢。”
贺氏笑着点点头,起步向宫中走去。王妈妈眼中神色莫名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上去…真相是女儿长大了般、只要莫忘旁的地方想去…
大皇子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圣上叫上群臣一同在御书房里哭了足足半个时辰。女眷们陪着太后、皇后、各宫娘娘,拉着大皇子妃也哭足了小一个时辰。
之后,从二皇子起,众位皇子扶灵,将大皇子棺木护往黄陵,臣子贵戚们一路哭送出城。直折腾了足足一整天才算完事。
等许骄阳往回走向自家马车时,只觉着自己双腿都在打晃,送贺氏上车后,自己硬是被两个丫头搀上车的。
车还在半路上,人就已经睡着了。
朦胧之际,觉着自己被几人搀进屋里,又有人给自己换衣裳,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琥珀,便又睡着了。
睡前还想着,今晚怕是不能等三丫儿来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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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栓打着哈欠,蹲在一处茶楼里的窗户边儿,向不远处一间宅子望去。头天京中事多,大皇子下载,今天十一皇子又不需自己跟着伺候,自己把那纸条上的几处宅邸都转了个遍,其他几处虽都有人打理,但却并不像有主家在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