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自己劝的、说的话,就算她本不乐意,可但凡提到夫人,她大多还是依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本想着,自己奶了她几年,回头跟着她出门子,再混个王妃奶娘当当,也算是熬出了头。今日来这么一回倒也无妨,可怕就怕…日后她要从此再不同自己亲近了呢?!
想到此,何奶娘只觉手脚发软,方后怕起来。刚才在屋中时还不觉着,虽觉得小姐同往日不大一样,可还是按着平日的话同她应答,可要是将来她再不依仗自己,自己再拿捏不住她…
“不行、得、得找夫人说说。”小姐平日再不管这些事情的,怎么这回一回来就问起这些事情来了?
几个收拾完东西叽叽喳喳说笑着回来的丫头,见何奶娘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假笑问好:“何妈妈怎么在这儿?打帘子的活儿哪能让你干呢?”
瞪了这几个小毛丫头一眼,何奶娘心中气闷——定是这群贱蹄子不知在小姐那里说些什么,才闹得她对自己如此!
不行,必要找夫人说说!换些听话好使唤的丫头来!
琥珀琉璃几个进了屋,见许骄阳已经换好素色衣裳,头上的金银也都取了下来,忙笑着上前劝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小兄弟,生下后连一个月都还没到呢,您穿成这样,怕他反倒受不起呢。”说着,就要再取些首饰给她戴上。
“行了,不过去上柱香,明日送送也就罢了,再折腾下去就要到饭点儿了。”许骄阳转身朝大门走去,直觉着心里空空荡荡,冰冷一片。
前世时,何妈妈一贯如此,平时还好些,可但凡问及许府中的私事,就拿有母亲在、不必自己理会家中琐事的由头堵自己的嘴。等自己出嫁后,又反其道而行之,动辄提及许府大小事宜,撺掇着自己时不时回个娘家,同母亲走动。
她知道,何妈妈本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嫁人后,又同母亲前后怀了身子,才回来给自己当得奶娘。对母亲最是忠心。
她本以为,怎么说何奶娘也是自己的奶娘,比亲娘还要朝夕相处了这许多年。前世时,但凡何奶娘提的事情,大大小小,自己那回没应承过她?因此,重活一次,这次的事情,自己便也交给她去办。
呵呵,可她是如何?自己提的事情,她转眼就抛到脑后。自己问句话,她就百般推拒阻拦。
许骄阳记得清楚,上一世,因为那个小兄弟没了,母亲被京中人背后笑话好一阵子,直到自己死前,暗地里还有母亲苛待庶子庶女的话传出。
更有甚者,竟有人以此暗中咒骂自己,说自己之所以多年无孕,全赖有个“好”母亲!
这等事关母亲名声的事,自己哪能全然不予理会?可这事上辈子就浑然没有头尾、不知是谁做的。到了今生,自己只得叫人暗中盯着。可谁知…
真真是自己的好奶娘!

第15章 幼弟老父

琥珀琉璃暗中换了个眼色,小姐走路生风,怎么仿佛带着股子怒气的模样?
想想之前似只有何奶娘进过小姐的屋子…
几个丫头心下暗喜,低着脑袋匆匆跟在后面。何奶娘那个老货,仗着先后伺候过夫人、小姐,平日里在院子里跟个老太君似的。小姐平日里又多听她的,大大小小的丫鬟,没哪个没被她骂过、打过、折腾过。
若她惹怒小姐,被小姐扫地出门才是最大快人心的呢!
小小的一口棺木,孤零零摆在屋内,两个丫头身穿白衣烧纸烧香。
许骄阳站在屋中有些出神,这孩子不到一个月便没了…心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上辈子自己那没见天日的孩子来了。心中不由冒出一股酸楚。
起步上前,上香行礼,给这个几乎没见过两面的小兄弟烧些纸钱。这辈子好歹还有自己这些亲人给他烧些纸钱,前世时,自己那未见天日的孩儿,怕是连知道的人都没有…
见许骄阳的眼圈泛红,几个丫头不由大惊失色,小姐没用那沾着辣椒水的帕子——不过是没满月的兄弟,当姐姐的过来烧把纸就是了,很不必哭。因此她们自然没预备那种帕子,可如今…小姐这是想起什么来了?总不能是真哭吧!
“我那可怜的弟弟唉——。”许骄阳不过眼圈红着,外头忽然进来了一个边哭便号的,倒把许骄阳刚刚冒出的悲伤之意打断。
起身转头,进门的人见许骄阳在屋内,哭声顿了顿,抽抽鼻子,福身:“姐姐好,没想到姐姐也来了,妹妹失礼了。”
来人是祝姨娘所出的四姐儿,人生得模样倒还讨巧,圆眼睛翘鼻子,只嘴巴有些大,再一个,也是最打眼的一处——就是人长得极黑。偏还爱同许骄阳学,最爱穿着红衣裳。
见来人是她,许骄阳眉头微皱了一下,冲她点点头。
四姐儿却似看见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两眼瞪得混圆:“姐姐的眼睛红了?!莫非是哭小兄弟哭的?!”她这会儿特特赶来,就是知道,许骄阳定不会因为这么个庶子没了掉眼泪,能屈尊过来烧张纸已是极限。因此才特意拿了帕子,一路哭着过来,就是为了恶心恶心她,让府里人都知道,这府里的骄阳小姐是个连亲兄弟死了都不掉眼泪的!
可如今,许骄阳的眼圈儿是红的…这怎么可能?!
许骄阳还没应声,身后的琉璃两手一掐腰,瞪着眼睛似笑非笑:“来灵堂不是哭刚去了的小少爷,难道还是哭四小姐不成?四小姐这话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不明白了,还请四小姐明示!”
四姐儿脸上一阵尴尬,勉强弯弯嘴角:“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姐姐哭坏了眼睛。”
琥珀含笑道:“倒是四小姐心疼我们小姐呢,还请您放心,我们小姐的眼睛无妨。倒是四小姐——”说着,拿眼睛在她手中加了料的帕子上扫了一圈,故意顿顿方道,“莫要哭坏了,好要保重喉咙呢。”
“走吧。”四姐儿就是个眼大心空、偏又极爱拿架子的。如此一个一眼见底的人,许骄阳懒得同她纠缠,且纸也烧完了,便带着几个丫鬟走出灵堂。
后头四姐儿气得直咬牙,要是许骄阳和以往似地同她吵上一架也就罢了,可如今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反而更气人!
一脸恨恨地扯着纸钱丢进火盆,两个陪跪烧纸的小丫头连头都不敢抬,心中一个劲儿的念佛,只求这位姑奶奶烧完了纸赶紧走人吧。
“真是!当自己什么人呢?还想摆小姐架子。”琉璃兀自愤愤不平,“也不瞧瞧她那模样,今天怎么没学咱们小姐穿着红衣裳?黑成那样,还穿红,就好比张飞穿上红裙子!恶心不死人呢!”
琥珀垂首掩口低笑:“你也留些口德,怎么说那也是小少爷的灵堂。”
“什么小少爷?不过是个…”琉璃话说到一半,忽见这路不是回花园的路,疑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方姨娘处。”许骄阳声音淡淡的,木着张连走在前头。
几个丫头想劝又不敢劝,只得面面相觑地低着脑袋跟在后头。
方姨娘如今还没出月子,又没了刚出的哥儿,正躺在屋里养身子。
许骄阳进了屋中,入鼻的尽是苦药汤子味儿。
小丫头没想到许骄阳竟然过来看方姨娘,看她过来,忙一面打帘子,一面冲里头尖声道:“姨娘,大小姐来看您啦!”
里面方姨娘也没想到,愣了下才复问道:“谁?谁来了?!”
“我来看看姨娘。”许骄阳已经走进了卧房,屏风后头还放着长小摇床,如今里面空空如也,看着就让人眼发酸。一个婆子忙忙从方姨娘身边站起,把那脚蹬擦了又擦。
许骄阳向床上的人上打量去,方姨娘头上裹着青花帕子,整张脸又瘦又黄,人岁没什么精气神,眼睛却亮得惊人。
“小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这是怎么说的?”方姨娘急急忙忙地让座,若放平时,她是打死也不肯相信,这位凤凰般傲气的人儿会到她这里来。可如今,人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只心里打鼓,不知这是因为什么。
“我今日刚回府里,给小兄弟烧过了纸,便过来看看姨娘。”
听到“小兄弟”三字,方姨娘拿起帕子捂到脸上哭了起来:“是他没福气,好容易托生在咱们家,竟就这么去了!现在还劳老爷、太太、小姐这么惦记,难得小姐有心,还来看我,这让我怎么担得起…”
许骄阳微一挑眉,柔声劝道:“你莫要太过伤心,让他在下头也不安心。姨娘还需保重自己,不然,他怎么忍心就这么再入轮回呢?唉,可惜他才那么点大…之前知道他身子不好,这回上山我还特意帮他求了道符,可惜到底没赶上,如今就给姨娘保平安吧。”
说着,让丫头拿出个符来。这到真是这次上山后求来的。
方姨娘听了,先是一愣,连忙接过:“难为小姐还记着他,他如今在下头也能安心了。”
又说了几句话,见快要传饭了,许骄阳方起身离去。
出门前,许骄阳看了东侧的小间一眼,挂着厚厚的帘子,看不出里面什么模样,那个连名字都还没起的小人儿,就是这么死在里面的。
回了自家院子,换过衣裳,又到贺氏正房用饭。饭罢,父亲许汉留许骄阳说话。
端着茶碗,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二女儿。模样出落得精致可爱,身量如今也长开了。老父心中宽慰,面色和善地点点头:“这回去罗汉山上,可玩疯了?”
许骄阳笑道:“女儿这次乖得多,只最后一日才骑了一天的马,还没等马跑开呢,就回来了。”
“就你那匹大宛马,若要等你把它跑开,那也别回家了,直接拉着你跑到草原上风去了。”许汉一面笑一面虚点了点她,抿一口茶,又问道,“这回上山,听说你见着姚贵妃了?”
许骄阳垂目点头:“贵妃娘娘留了女儿的饭,十一皇子也在山上。”
“倒是没见着三皇子?”十一年纪尚轻,虽说今年就能出宫建府,可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其他几个皇子,哪个不是刚到十四五岁,皇上便多少给他们些差事出来历练着?如今他都十五了,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因此,就连这些朝中臣子们,也都对他不上半分心。
许骄阳向一旁的贺氏扫了一眼,见她含笑看着许汉,显然心里极为畅意。心中不由微微一沉,看母亲这模样,怕是已经说动父亲了…
女儿没应声,许汉还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没好意思应声呢:“这几日家中、京中事多,你在家里老实几天…过两天皇上怕是要为废太子大办丧事,你和你母亲也是要进宫的,回去预备好东西。”
“是。”许骄阳点头应声,脸上那讥讽的笑意没人看见。等到儿子都死了,才想起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便是天家的父子情分…
忽又想起十一皇子,他父亲要为他的大哥大办丧事,若这回不是他自己得着消息跑回京中,恐怕到时若没赶上,他父亲必会因为迁怒而记他一笔吧!
待许骄阳离去,许汉才看向贺氏:“骄阳这次上山回来,到比之前沉静不少?”
贺氏笑道:“她如今都十五了,还不许女儿长大?”
许汉摇头笑道:“只怕本性难移,她这么个沉不住气的脾气,怕是没两天就要原形毕露。等将来嫁了人,只怕会叫人笑话。”
贺氏嘴角笑意淡了两分:“京中贵女拿个不是这般脾气?还学那些个小门小户低头走路、扭捏说话不成?”
许汉再摇了摇头,笑意掩去:“若要身居高位,谨慎些到底要比轻狂的强。这丫头能改过来更好,若还是那个性子…你好好提点提点她。”
说罢,起身离去,到了前书房。
贺氏脸上早没了笑,许汉话里的意思,应是也认同骄阳嫁给三皇子。但却在话里话外点自己。骄阳的脾气不好?如何不好?京中哪个世家女儿不是如她一般肆意洒脱?且女儿出门后到底是要受气的,在家中不能自在,在哪里才能自在?因此,家家嫡女都是娇养着。
且骄阳虽然脾气急些、直些,却不是那死心眼儿执拗性子,人也聪明,再有自己调教出来的丫鬟、婆子跟着,根本出不了大错!
运了两回气,贺氏绷着脸唤来丫鬟:“前书房到底有什么?这几日你过去送汤水可瞧见了?”
那丫头微微抬头,看了贺氏一眼,低声道:“回夫人的话…老爷书房新添了两个研墨的丫头…听说是外头孝敬的。”
贺氏冷笑一声:“怪道呢,什么丫头,研墨竟要两个?胳膊细得拿不动墨条不成?当谁是傻子呢?!”
说罢,一甩帕子,转身进了卧房。

第16章 国事家事

夜色深沉,许府如同京中家家户户一般,夜色一深,除了值夜的下人外,便都安歇下了。
许骄阳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纱帘微微出神,没多久,窗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若不是现在万籁俱寂,许骄阳也未必能听见。
一个瘦小的身影跃进窗子,站在屋里左右打量。
许骄阳抬手打开帘子,那人才向床边走来。
“伤怎么样了?”三丫儿是才进府里的丫鬟,若自己太过看重,怕招了哪些人的眼,因此许骄阳便让她白天跟着府里的妈妈们学规矩,入夜后再来找自己。
三丫儿摇头:“都结疤了。”
这丫头的命可真硬,那两道伤入肉三分,放在旁人身上,怎么也得修养个一半月,可她昨天伤口还崩裂开来,今天就又全都结痂了。
“今日回府后怎样?可有人为难你?”
三丫儿歪歪头,不解“为难”二字作何解,只道:“我把府里地界全踩过点了。”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
“踩…”骄阳险些失声叫出声来,忽想起外间还有值夜的丫鬟在,忙敛了声,咬牙道,“你把府里都转便了?!”
三丫点点头,不是回府前她让自己把府里的路弄清楚、回头再把京中的路都弄明白,以后恐怕少不了自己替她跑腿的么?
见问,她便掰着手指头数落起来:“后面柴房的后的小角门挂的锁没碰上,像是常年不锁的、花园子西墙根处有个狗洞可以爬出去、正门旁的小门里头只插着门栓没上锁。后面靠院墙的一溜马圈棚子都极好攀爬。西小院儿的东北角有个假门,和书房院子是通着的。今日时候不够,再给我三日功夫,才能摸清哪些房间里头有暗门、哪些有暗室、暗隔。”
…那些人究竟都交过她些什么??
“你这些…山上那些和你一般的孩子都要学这些?”那这些死士、刺客可就太可怕了,身手极好不说,还能把人家的暗门暗道全找出来,简直要人命!
三丫摇摇头:“他们有些人学这个,有些人学那个,我进去了,也没人赶我,就在一旁听。”她算得上是极有天赋的,除了读书做文章,无论学什么都极快,字也略识得几个。她平时看着又极呆,在一旁坐着听着,别人也不会去特特赶她。等听明白学会了,就自己起身走人,她平时又不会找人说话聊天,上上下下竟没一个知道她有如此天赋!
因此,众人只知道她身手极灵巧,暗杀一途上也学得颇快。
骄阳心下感叹,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这丫头竟有这等本事,她不说,谁知道?偏又年纪这般小。心中叹息,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细黄的头发,今日刚刚洗过,摸着毛毛躁躁的。
“这些事情先不急,等你把伤彻底养好再说。京中的路要好好认,等到每月初十、二十、三十日的巳时左右,要你到怡香阁去。之前在山上见过的那位十一皇子、同他的侍卫你要记得,回头有些消息要他们帮忙查探,你出去替我递些消息。”
三丫儿点点头,她其实现在就能去,可既然小姐说之后去,那就明晚再探吧。
想起晚上的事,许骄阳心中又有些烦躁,放下父亲母亲的打算不提,那方姨娘…
“对了,这几日你若有功夫,便盯着点儿西小院靠北的那间屋子,若能听见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最好,若是听不到…看看都有谁去过。”说罢,见三丫儿点头,便命她回去歇息。
今日去过西小院后,许骄阳便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这不对在那个小兄弟灵堂上还不觉着,可到了方姨娘那里就有些怪异了,可到底那里怪,她又说不上什么,只好让三丫儿先盯着。
其实让她去盯着,并不是好主意,可谁让她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人可用呢?
闭上眼睛,几个丫头的脸孔在自己脑中转来转去,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
自己身边,连何妈妈都信不过,何况其他人?
琉璃是母亲给自己的,琥珀是当初老太太在时给自己使唤的。玛瑙如今年纪小,长大后更是个没眼色偏爱往上爬的。记得上辈子时,自己刚到三皇子府上不过三个月,那丫头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成日家往三皇子面前晃,一日被三皇子从书房让人送了回来,自己便打发她回许家去了。
剩下的丫头要么太小、要么便是早几年被排挤得到不了自己跟前。
眼中晦暗不明的闪了闪,排挤那些丫鬟的,除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外,还有何奶娘。哪个不听话,她不必问过自己,便直接跑到母亲那里,没几天自己身边就会换个人。以往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些下人,母亲如此行事也是为自己找想,可如今…真是处处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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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栓骑在马上,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上这张纸,这纸是今天一早十一殿下塞给自己的,说是若查不清,便不用回去见他,可…这么些地方、这么乱的东西,要他怎么查?!
还有,十一爷要查的到底是什么,好歹也先通个气啊!他一字不说便让自己去查…这到底是要查些什么??
用力搔搔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长叹一声,这可真是…
正叹着,忽然不远处一行人披麻戴孝送一口小棺出来,前后的下人并不多,队中也没人真的面露悲戚之色。路上更没有敲敲打打,看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了,是许府前几天没了的那个小少爷,许小姐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事么?
等等,许小姐?
刘栓低头看看手中的纸条,忽想起昨天回来路上十一皇子曾凑到车边和许骄阳说过一阵话?这莫非是许小姐让他查的?
心中恍然,这倒是极有可能!
算算今天的日子,十六,再过四天不就是要和那丫头碰面的日子么?倒时问问她不就清楚了?
想明白此处,心知自己现在就算去查,也无从查起,刘栓便心安理得地拍拍马,调转马头,准备去附近的一家酒肆。反正十一皇子说了,查不清,别去见他,那自己乐的先逍遥两日…谁让自己手下无人无权又无钱,想找些人去分头盯着都不成呢?
正想着,忽然见一个瘦小身影从许家侧墙的狗洞爬出,观那人的身影,极为眼熟,再看那动作,快得除了自己外,旁人怕是都会当时自己眼花看差了…
摸摸下巴,看来,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儿去不成酒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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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的人瘦瘦小小,看着哪里像是个十五岁的人?
皇上这几日觉着自己分外老态,自从大儿子没了,原本堤防儿子们的心,渐渐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逝取而代之。因此,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要叫出宫建府的皇子回来说说话。
等到傍晚时分,又极喜欢去那些育有皇子的妃嫔处。
昨日到了姚贵妃出,听她提起,之前在皇允寺中见到过十一皇子,这才愕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呢。
今日一早便招他过来,却不想,这孩子竟比那几个要小他好几岁的儿子还要显小…自他生母离世后,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心中升起一阵酸涩之情,老父偏爱幼子,只因他们年纪尚小,还不足以让父亲心生后浪之势的戒备。十一皇子年岁虽然已大,可他如今这幅瘦小的模样,反而人觉着无需戒备。
“听姚贵妃说,你之前去了皇允寺?”
“是。”十一定定站在桌前,半垂着头,站得笔直。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下午。”
“昨日?”皇上一愣,他还以为十一是在姚贵妃之后不久便回来的,毕竟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听说废太子死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山上?心中因此升起一丝不愉。“怎么是昨日才回来的?”
“昨日儿子从许家小姐处听说大哥没了,因此同许家一并回的京。”
皇上先是一愣,随即只觉心底冒起一股怒意:“此时没人知会你?!”
十一恭恭敬敬躬身:“是儿子的错,出宫前并未同人提起,想比他们并不知道儿子身在何处。”
自己的儿子出宫,竟无人知道?!大皇子如今已被人刺死,若其他儿子出宫再遇到什么…
“为何出宫前没同人说?!他们都是死人吗?皇子出宫,不得有人跟着?怎能放你一人出去?!”
“有刘栓跟着,他身手很好。”顿了顿,十一皇子低头道,“儿子早些时候出宫前,去太后、皇后处报讯,虽并没见着,可传话的人来说,以后再出去不必来报,随意便可。因此儿子这回并没告知。”
皇上还待发怒,忽想起,十一的生母早逝,他早先跟着宋妃,可宋妃事后同自己抱怨,说这孩子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同她不亲近。岁数又大了,应当去皇子们的住所住着。自己便应允了,如今看来…他这些年竟然是个没人管的?!
心中微微发冷发寒,宫中是什么模样,自己清楚,宫人们是如何逢迎的,自己也清楚。当年自己还没当上太子时,不也见过、经过这些?
可现在,他是自己的儿子!那些下人竟敢、竟敢!
“你如今已经十五了吧?”
“是。”
皇上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单副薄的身子点点头:“你二哥、三哥他们,都是在十五岁当的差、出宫建府的。如今派你些差事,你可能够?”
十一又一躬身,随即直起,两只五黑的眼珠直视皇帝,清澈透底:“我是父皇的儿子。”
皇子,便是不能,也要能为。即使当不起,也必当得起!
皇上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个素来在人口中“呆板、寡言、傻愣”的儿子,竟是个如此有担当的。
“好!”

第17章 疑虑、夜探

许家乱了一天,方姨娘那孩子今日下葬,再怎么说也不能太过轻慢。再加上宫中以传出消息,三日后大皇子——亦要入葬皇陵。毕竟,他就算不是太子了,也还是大皇子。
如今京中众人都在暗中盯着这件事,见皇上此时果因丧子之事抹去当初父子间的那点芥蒂,因此这些日子为官的,天天往皇上跟前凑,说些大皇子昔日的好。
家中女眷,亦是天天往后宫跑,跟着一宫妃嫔陪着太后一起举着帕子抹眼泪。连一年没出醒园的大皇子妃,如今也一身素衣在宫中陪着太后。
太子并没留下什么子嗣,只两个庶出的女儿,如今被太后接到宫中一并养着。
早上办完家里的丧事,贺氏便指挥家中仆妇预备这几日入宫时要穿的衣裳。直折腾到华灯初上,用过晚膳才略略喘上一口气。
“夫人,小姐处的何奶娘来了。”大丫头翡翠又低声道,“她今儿都来了好几回了,之前夫人这里事忙,她也不肯说是因为什么,就先让她回去了,如今又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了,今天还想叫骄阳身边几个丫头过来呢,一直没得闲儿,怕她真是有什么事,叫她进来吧。”
何奶妈进门后,忙给贺氏见礼,坐下后就拿眼睛扫着屋里几个丫鬟:“夫人,老奴过来有些事情要同夫人说…”
贺氏明白她的意思,挥手叫几个丫头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几个丫头出门后,一个个脸子吊了下来。
“真当她是什么人物了?在小姐那边就成天拿着几个丫鬟,这回不知谁又惹了她,跑到夫人这里来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