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皇子先是一愣,随即两眼直直地看向她,他虽依旧面无表情,看似与平日无异,可两眼之中,却亮得惊人,让许骄阳都不由有些心中惴惴。
“我是我父皇的儿子。”不过一句话,却说得坚定无比。分明好似什么都没说,可他的眼睛、他的语气,无一不是在表明——他是天之骄子的儿子,自然也要做那天之骄子、绝不屈于人下!
许骄阳深吸一口气,前世之时,她从没见过十一如此一面,可如今亲眼见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们都是乱世之后、举兵攻入京中、占了这大好山河的宋家后代。
他们的心中,必都有着相同的野心!
深深点头:“我这话或许有些轻狂,然,我必会倾尽全力,助你登上大位!”
这话本不应出自区区女子之口,可从许骄阳口中说出,十一却没觉得半分违和。她从不是妄语轻言之人,从小便不是,因此,她的话一旦出口,定会全力以赴!
十一皇子默默点头,两眼中带着许骄阳看不懂的光,她以为那是男子对于争逐天下的热血之情,可那双眼中,却带着隐隐的柔情,与激荡——或许她只是因为有家不能回,又因长姐暗中与三皇子勾搭在一处,因此因爱生恨,方要助自己夺取天下。
然,自己日后,必会给她天下!让她今日所受之苦、所伤之痛,百倍偿还于那些人之身!
刘栓一头冷汗,那丫头已经两眼直勾勾地瞪了自己半天了。
“那个…你出来是…”
“跟你说话。”
“啊?”刘栓摸摸脑袋,不解道,“要说什么?是你家小姐要吩咐我什么话?”
“跟你说话。”
…这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哪里理会得不对?
刘栓皱起眉头:“你要跟我说什么?”
“话。”
“什么话?!”
“跟你说话。”
待十一皇子招呼他进去时,刘栓已然快要疯了,两眼抹泪地冲进屋里,差点就扑向许骄阳的脚边:“小姐唉、许大小姐唉,您这是要吩咐小的什么啊?那丫头怎么连话都不会传了?”
许骄阳莫名看向三丫儿。
三丫歪歪头:“小姐让我跟你说话。”

这一回,刘栓才隐约明白过来,抬头瞄瞄捂嘴笑得肚子疼的许骄阳,叹了口气,对三丫儿道:“下回再有这事,还劳烦姑奶奶把前后句跟小的吩咐清楚…”
三丫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后面还有一句,我以为不用说。”
“行了。”十一打断这二人,不然他们一说下去,恐怕没完没了得叨咕到天黑。“你去买几身男装。”说着,看看许骄阳和三丫儿,“照骄阳和三丫儿身量来买。”
刘栓也不多问,更不敢问这二位的尺码身量,只能自己估计出个大概,点头道:“是只要当季的?还是四季的全都备好?”他们已经知道许骄阳有家不能回——虽不知这是因为什么,但十一皇子挺乐意不就好了?好端端的个大姑娘,送到自家殿下眼巴前儿、还是自家殿下惦记了这些年的,他必要誓死帮着把人留下啊!
“四季都要——骄阳他们要随咱们一并南下。”
刘栓顿了顿,忍住了没敢多嘴,自家殿下的声儿里都透着轻快。至于路上的辛苦事儿、麻烦事儿…说不得,只能接着委屈自己了!
刘栓出门,牵马上路,心下琢磨着:要买男装…大小姐就不用多说了,必是要和自家殿下一般的公子爷装扮。那个傻丫头就买些小厮的衣裳倒是正合适,幸亏殿下还有个自己啊,如若不然,这些事情难道要那个傻丫头去办?她哪里理得清?
砸吧着嘴,摇晃着脑袋,刘栓一路向街市方向走去。巧的是,他要去的那家成衣店就挨着沁香茶楼,远远的,他就看见几辆车马停在了三皇子藏娇的那个院子门口,车马上的灯笼上印着个大大的“许”字!
刘栓双眼一缩,心下不由得感叹起来:别说,那位小姐看着还是个孩子,到底知母莫若女,这事果然没算错,许贺氏果真亲自来了!!

第25章 雕虫小技

“小姐,你母亲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赵妈妈急得在屋里直转圈,两手不住地拍着。
许清荷心中也是忐忑,一旁的丹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不如咱们差人,悄悄从后门出去,找三皇子过来?”
许清荷心中一惊,断然摇头:“此事万万不可!虽我受三殿下相助、从歹人手中被他救出,可到底男女有别,若让人知道殿下时常来此处,于我…也于殿下之声誉实是不妥!”她只幼时见过贺氏一次,当初父亲新娶,那般明媚的女子,一身大红,让人观之心酸,不由想起离世的母亲。
因此,父亲续弦后,外祖家来人相邀,自己便立时启程,并不想在许府多待,看他夫妻二人恩爱模样。
在外祖家一住经年,时常听说那贺氏是个极厉害的女子,偏又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最会算计,因此并不想与这等市侩之人相见。因此,舅舅一提及令自己不忙回京,先在皇允寺小住,待其同父亲商议好自己将来之事,再由父亲亲接回府,亦点头应允了。
可不想,如今那贺氏竟然找来了!果然厉害得很。
心下惴惴,她虽精通诗书字画,可毕竟年纪幼小,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琢磨了半晌,方凌然道:“她既已经来了,我便以礼相待,想她到底也是读过诗书之人,理应不会为难与我。”
说罢,提起一口气来,扶着丹楹的手,向外走去。
赵妈妈急得只拍腿,莫非自己小姐忘记三皇子的人说得话了?当初骗自己一行下山、又派人来杀自己的,不就是那贺氏做下得?!
可她再急也是无用,贺氏已然来了,自家小姐今天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贺氏端坐在大堂,见门口进来两人,不由挑起眉头。那许清荷一身白衣,里襟领口上绣着一抹嫩绿的枝叶,头上也是清雅淡素的白玉簪子、头花儿。就仿佛从上到下穿着一身孝似的,险些让贺氏被口中的茶水呛到。
深吸一口气,贺氏眼含热泪,起身上前,一把抱住被自己的举动吓蒙了的许清荷:“我苦命的女儿啊——!母亲可是见着你的面了!!”
许清荷一脸茫然,心底又是莫名,又是惊慌,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听见贺氏的动静,齐刷刷地抽出帕子跟着哭。
一个婆子上前,一面劝着贺氏“夫人仔细哭坏了眼睛,大小姐这不是找见了吗?”又对许清荷哭道:“大小姐莫怪,夫人自算着日子,没等到小姐回京,就急得满头官司,日日心急如焚,生恐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对不起老爷、也对不起去了的先夫人。因此今日方失了态。”
许清荷那里见过这等架势?她自出生至今,生母离去时年纪尚小,外公外婆因家传学医,至今身体硬朗无病无灾。又因她是外孙女,亲戚家有人去了,也不会让她过去。因此,她连哭灵的场面都只见过一回,还记不太清了,如今这一屋子人跟着一同哭,愣是把给她吓傻了。
只得满脸通红蚊子叫般地劝道:“母亲莫要太过伤心,女儿…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
好一会儿,贺氏把亲生女儿不知所踪、假女儿跑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外敌针对许家的郁结之情全都哭了出来,才略略好转收声。拉着许清荷并肩坐着,上下打量她:“可是瘦了,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因你不是我养的,我也不敢出言同你父亲说接你回来的话。想着,好歹有你亲外公、外婆在,应也不会委屈了你。每年只好让人多送些东西过去,生恐委屈了你…”
王妈妈在一旁叹道:“可不是?每年一大船一大船的往面南送。我们这些下人还劝:恒州是个好地方紧挨着江南呢,什么好的没有?哪里用那许多?可夫人就是不听,但凡二小姐有的,必要也给大小姐留出一份,回头都一并拿船拉到南方。”
贺氏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她那一身素衣,并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折的身量:“每回下人回来,我就要问问你的模样、身量,可喜不喜欢送去的那些东西?今年一开年,听说你回来,喜得我什么似的,早早就让人把屋子给你收拾出来了,可哪想到…”说着,抽了抽气,“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回的京?我跟老爷每天都派人去南面十里亭打听,生恐错过了、没接着。若不是今天李中家的出来采买,无意间见着了你、认了出来,我们母女再没相见的那一日了!”
许清荷脸上涨得紫红,诺诺不敢出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有心问问当初在山下要杀自己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却无法开口——贺氏这番模样,哪里像是坏心害自己的人?莫非是三皇子的人打听错了?
贺氏叹了口气,垂头苦涩道:“我身为继母,自然知道那些话——这世人都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我嫁入许家,你又从小到了外祖家,难免有人会说些什么,可天地良心,我心中带你与骄阳并无两样!可你外祖家老人尚在,断无冒犯硬接你回来的道理。就是想把你养在身边,让那些烂嚼舌头、口是生非的人亲眼瞧瞧我的心!也无半点法子…”
说着,拿着帕子又哭起来。
许清荷更是一脸尴尬为难,想起家中舅舅舅母提起贺氏便一脸不耐,心中未免有些忐忑…他们瞧不起贺氏出身,嫌她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只仗着家中有些臭钱。可如今一见…这贺氏却并不似那种市侩小人的模样…这…
一旁的赵妈妈忙笑道:“断没有那样的事,实在是…是小姐上京的路上,先是车坏了,一路上也就慢了许多,等到了京城附近…不得已,便先在皇允寺上小住几日,等到车修好了,方才下山归京,结果…结果…下山途中便遇到了一伙歹人…幸好遇上了三皇子,把我家小姐救了下来,要不然…”
“糊涂!”贺氏脸色一变,对那婆子训斥道,“既然车坏了,就应该派人回京告诉老爷同我,再不济,派人回去告诉舅爷也是应当的!哪有委屈小姐将就上路的道理?!更何况还绕道去了皇允寺?那皇允寺还在京北,不进京先去那里岂不是绕道?!”说着,又一脸心疼地宽慰许清荷,“唉,下人不懂事,倒是委屈了我女儿。”说罢,又对身边的王妈妈诉苦,“真真是…若叫人知道自家女儿上京,我这个当母亲的连孩子到了哪里都闹不清楚,这顶帽子,就又成了我的了!”
说着,便又抹起眼泪来。
许清荷一脸通红地为下人分解:“也不是他们的错…是女儿早在恒州便听说那皇允寺的名声,本想着先上那里为父亲、母亲求得平安,才叫他们绕路的…”
贺氏一脸感动,喜极而泣:“还是你有心,只你也是傻了,等回了京,想去哪里去不成?咱们家的闺女,再没有委屈的道理,要去哪里,只要一句话,车马都是好的。以后万不可这般了,要是这回没遇见三殿下的人,只怕就…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许清荷只好低头应声,不敢再说。
贺氏在小院里前后不过呆了半个时辰,许清荷便被她绕得跟着车子一并回了许家。
三皇子从宫中出来,本想派人过来通报一声,让许清荷收拾妥当预备明日入宫拜见姚贵妃,却听说人已回了许府,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府?谁去接的?他家怎么知道许清荷在那里?!”
长史一头冷汗:“这…下官真是不知道啊!那清荷小姐自住进去后,就只出过一会儿门儿,不过在附近走了走边回去了,之后殿下怕她被许府的人认出来,劝过后,就再没出来过…这,属下真真不知道那许府的人是如何知晓的。”
三皇子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倒是小看他许府了…”在屋内转了两圈,一时竟然没个主意。
许清荷年岁居长,按理来说理应她先出嫁,才轮得到许骄阳。若之前许清荷被自己救下,藏而不露,等自己娶了许骄阳后,让姚贵妃做主,悄悄给许清荷一个名分,只住在府外,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自然只能依附于自己。自己既得了许家的势、贺家的财,又能得到许清荷,正是三全其美的好事。
可如今!!
若自己现下去许府要人,人家是许府嫡妻之女、许家正经的大小姐,哪有交给自己的道理?!但若不去…自己莫非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于他人?自己再娶回她家那个泼辣妹妹?!若是没见过许清荷也就罢了,然则现在…
心中气闷无比,贺氏这一招着实乱了自己的阵脚,更可恨的是,自己安排在那处院落的下人怎么如此不中用?!竟开门放贺氏进去了!!
另外一边,刘栓买回衣裳鞋帽,巴巴地送到小院,进门就见十一殿下、许家二小姐,再加上一个傻丫头,三人正围着那张破桌子,吃…油腻腻的烤鸡。
“爷…你们这是?”
三丫儿见他回来,指指桌上两只打开的烤鸡:“吃吧,好吃。”

我说你们几位连筷子都没有,用手也吃得下去?!
刘栓抹了一把辛酸泪,放下衣帽鞋袜,转身出去拿毛巾、拿水盆,给两位祖宗…啊不,如今是三位祖宗打水洗手。可恨的是,许骄阳和三丫儿哪一个也不会生火做水,这里竟然连口热水都没得用!
今后南下,那漫漫南下路上,自己真伺候得了这三位祖宗吗?要知道,别的侍卫自家爷可不敢放心用啊!!
“唉,路曼曼其修远兮——”

第26章 清荷心事

三皇子一夜未曾睡好,自从出宫建府后,他几乎事事随顺。早先唯一不顺之事,就是太子居长,占着名分、占着正统、占着大位,自己除非举兵造反,不然断没有让自己做皇帝的道理。
可幸好太子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私下里行事太过张狂,被几方轮番指摘,果然被父皇一怒之下撸了下来。
更可喜的是,那伙没长眼睛的前朝余孽竟然把他给杀了,代自己趟平了前方的路。
可如今许清荷一事…
人躺在床上,抬手放在额头,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大丈夫岂能困于这儿女私情?许清荷好归好,可若实在不能得,自己亦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同许家反目。许骄阳是自己必娶的,贺家的家财断不能拱手让与他人。
那许清荷…只得暂且罢了。
心下虽定了下来,可到底还是有两分不甘在心中的。
起身洗漱,在府里呆到接近晌午时分——如今几个皇子都各自有了差事,皇上命他们不必再去早朝,在家中打点行囊为先。
忽听人来报,说是宫中贵妃娘娘有请。
这才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已同母亲说好,今日要带许清荷进宫给她瞧瞧的。
叹了一口气,不成想,自己竟然也有为个女子神魂颠倒之日。
一路进宫,待到了姚贵妃的殿门口,却见里面除了姚贵妃外还坐着两个人?
三皇子侧目一扫,脚步立停,心中一震——她带着她进宫作甚?!
姚贵妃见三皇子脸色微便,笑道:“老三来了!”将他唤回了神,又笑着对下面二人道,“这孩子,大了,平日在外头忙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回来同我说。我知道,这是嫌我个女人家家的,嘴碎、烦他!可咱们两家素来较好,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同我讲?真是该打!”
三皇子忙笑着上前,先给姚贵妃请安,又对下座的贺氏见礼:“数日未见,许夫人安好?”
许贺氏笑道:“我还好,昨日见了我这女儿,便更好了!”说着,对姚贵妃叹道,“倒也不能怪三殿下,这孩子昨日同我说,被三殿下刚救下时,她心里害怕,也没个人能同她商议,便没说自己是哪家的,三殿下自然不好混猜,这才安置她们主仆住到外头!”
姚贵妃掩口笑起,对贺氏身旁的女子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我家这个行事风风火火的,你这般娇弱的个人儿,定被他吓着了!”
三皇子这才暗松一口气,再向那女子看去。
不过一日未见,竟似换了个人般。身上虽依旧以素白为主,却在白纱下头穿着桃红色的里衣,映得那桃红若隐若现。头上戴着的,也非是一味的白玉。许是贺氏不知何时的藏品,依旧是白玉镶嵌的花卉,芯蕊处却点缀着红、金、绿各色珠宝,更显得人娇艳,却又不掩其仙姿绰绰的气度。
许清荷半抬起眼来,见三皇子正看向自己,脸上一红,忙垂了头,低声道:“三殿下乃是君子之人,并未惊扰小女子。”
姚贵妃眉头微微一挑,脸上笑得更加欢畅:“在我这儿不毕客套,一会儿你同你母亲在我这里用个午膳再回去,也试试宫里的口味。”说着,看向贺氏,“今儿个怎么没带着骄阳一起来?”
贺氏叹道:“那几天累着了——光顾着照料我。这刚一回去就病倒了。连她姐姐回去姊妹还没相见呢!”
姚贵妃一惊:“病得如此厉害?一会儿请位太医跟着你们回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好生养着,我这还有给她留的好东西呢,等她好了过我这边自己拿!”
贺氏笑道:“已经请了太医,说是累着了,回来时又受了点风,养几日就好——只怕她一听说娘娘给她留了好东西,定恨不能立时自己爬起来呢!”
贺氏带着许清荷,在姚贵妃这里用过午膳方出宫离去,三皇子送人出宫,又回转回去。心中不由暗自着:贺氏这招着实厉害,她直接把许清荷推出来,就算姚贵妃有心让自己纳她家姐妹两人,此时也再张不开这张嘴!
还有那个许骄阳,病了?那个骑上三日三夜马还能说说笑笑的刁蛮女子会病?真真可笑!莫不是见许清荷回去,一时不愤气“病”了吧!
冷笑一声,进入姚贵妃殿门。
见儿子回来,脸上的模样着实不好看,姚贵妃叹了一声:“你昨日说的,莫非就是她?”
三皇子愣了下,随即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呀!我生你、养你,还能不知道你肚子里头转的什么主意?”姚贵妃在他头上戳了一指,悠然转身,向里面走着,“这个许清荷,若是做妾倒还好,人老实、又是个只会读读诗书的‘清高’女子。”说着,斜了三皇子一眼,“这等女子做妾好,即便有歪心眼儿,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若她不是许家的长女,我做主,让她做个贵妾、回头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提成侧妃也就是了。只是,她可不是能做正妻的料。”
说着,转身坐在榻上:“我说了,你也别生气。想想她那个诺诺的性子?是个能拿的起架子、管得了一个偌大王府的人吗?不说将来、只怕就你后院现在这些,她也拿不住!因此,当个玩意儿养养也就罢了。他孙家就想让这么个姑娘当三皇子妃?”说着,嗤笑一声,“模样、气度都还好,就是太‘仙儿’了!”
不过匆匆几个时辰,那许清荷从头到尾说得话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偶尔看向自家儿子的那眼神儿,啧啧。这样的性子,要是让贺氏养上几年,有些泼辣劲倒也不是不能加入自家。可现在,这女子被孙家养得只知风花雪月、不识柴米油盐、不知轻重缓急。让她管家?三皇子府非得乱了套不可!
三皇子无奈笑笑:“儿子明白。”因此,他才想将许清荷藏起,只伴在自己左右便好。
“你既喜欢这样的,回头母亲给你找几个好的。”这般女子还不好找吗?清高的、读书识字的、模样气度打扮得仙儿些的,这里头除了擅诗书有些难办,其他的,哪些不好弄?
不说其他地方,就是这宫中,进来十个新人里面,就有一两个是这等模样的。可除了当初的文贵人外,就再没那个能长久有结果——便是那位堪称才女的文贵人,也在生了十一皇子后死了!
是了,这等谪仙似的人儿还有两条——体弱多病、不好生养!
三皇子只得苦笑,转而问道:“今天贺氏来是——”
姚贵妃知他不欲再说那许清荷的事,嗔了他一眼,道:“能是因为什么?好容易前妻嫡女回来了,她自然要带着在京中转上一圈儿,让人知道知道她这个母亲是如何体贴女儿。没看见这会连骄阳都没带着吗?就是不想让人说她偏心。”
三皇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又呆了会儿,姚贵妃拍拍他的肩膀:“行了,那这回我给你挑几个丫头跟着,一路上伺候着吧。莫要再多想那许清荷的事,皇上已经点头了,也看好许家,只等这两日让太后下旨赐婚,等你从江南回来再论其他。”
带三皇子刚一离开,姚贵妃便叫来贴身宫女嬷嬷:“你叫人送信给我哥哥,上回不是说有个外甥女儿,生得最是袅娜,还善诗画?叫他们尽快送进来我过过目。再让他们寻几个善作诗、吟词…穿白衣最好看的那等,就按着谪仙似的模样找!多找几个,我等用!”
既然儿子喜欢,没了这个还有那个,没得让自家儿子委屈的!
这边,许清荷跟着贺氏回到府中,住进特特为她预备的轻舟小院——自然,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只因这是后花园的水榭,有大半个建在水上,颇有几分荡舟湖面的意境。
回到房中,愁眉不展,斜靠窗前,轻叹:“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丫鬟丹楹听了,便知自家小姐又犯了毛病,向窗外看看,低声劝道:“小姐,如今不比家里…就是有什么不随顺的,忍过这一两年就好了!”
许清荷看了丹楹一眼,依旧愁眉不展,挥手让她下去忙旁的事。
当初从恒州出来时,自己带的都是平素惯用的下人,如丹楹、赵妈妈,本是留在恒州看着自己原本住着院子的。
当日从罗汉山上下来时,自己带得那些下人都被那伙歹人杀得杀、抓得抓。如今跟在身边的这些,都是后来舅舅得知三皇子救下自己,忙从恒州再送过来的,自然比不得之前用惯的那些。
舅舅、舅妈…
想到此处,许清荷眼中飘过一丝迷茫,今早自己去贺氏那里请安时,无意间听见几个下人嚼舌头,说是当初夫人但凡得了什么好书画,知道自己喜欢,还特特差人并其他东西一同送到恒州,可昨天晚上一收拾东西,自己这里并没那些。
使得用的,竟都是些看着清雅,实则并不中用的东西,但凡看得过去的,还都是这些日子三皇子派人送来的。
以往自己以钱财乃身外之物,并不在意这些。可…莫非真是舅舅舅母私下里…
想到此处,不由悲从心起,看着窗外流水潺潺,复又伤怀起来。

第27章 谋划南下

“这些东西都要备好,鹄城地处南方,那里常年阴湿,这一过去,还不知道一二年间能否回转。冬衣、防虫蛇的药、平素常用的药丸药方都要备好。”许骄阳手上拿着几张单子,依次交给刘栓,让他去备东西。
刘栓一脸纳闷:“那里不是南边吗?这些冬衣真用得着?”
许骄阳笑道:“那里冬日可是阴冷呢,比咱们这里更不好过,若遇上那连阴天,屋里的被褥都是潮的,咱们这些久居北方的人睡久了谁也吃不消…到时多备些石灰,用布袋装着,放到怕潮的地方。还有这些药品,只怕到时水土不服,就得用上。路上仔细些,饮食清淡着点,等到那边住稳当了再试当地的菜肴。”
刘栓小心收好那些单子,从小院中牵马出来,甩一把冷汗,出了院子。等上了马后,才不由得笑起来。本以为带着这位小姐,就是带着个奶奶,一路上只管供着、伺候着就好,可如今让她一接手这些事情,竟然头头是道!
自家爷自从听说许大小姐要跟着,就把全部的家底全都搬到这边来了,要预备什么、买些什么,也全都交给这位姑奶奶打点。
自己生怕这位想得不够周到,还特特回家请教母亲,可母亲同几位经年的妈妈琢磨出来的东西,竟还没她个刚十五岁的大姑娘想得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