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拜见皇上。”
见着那柳蔓月垂着头,脸上神色略有些僵硬的笑着,心头那气方松了松,抬眼斜斜向她瞧去:“柳美人到是稳重。”
柳蔓月心下一愣,稳重?莫非是他嫌自己出来的晚了不成?倒也是,另外三个美人可都是早巴巴的出来迎接圣驾了,只自己,这么半天才出来——可若是万一皇上只是路过呢?要是他提前走了自己不就不用动了么?
忙笑道:“适才睡的迷糊了,听着几个侍女说是皇上来了,这才匆匆起来,倒怕是失礼了。”唇边一粒梨浅现,倒叫人心中便是有万般不满,亦能消下气去。
玉簟秋心下暗恨,原本是自己一人先拔了头筹的,可现下倒好,四人竟已全齐了!且这里又人多,便是有百般计千般法亦行不出来,听着那处柳蔓月如此说,方抬手再掩着朱唇轻笑道:“莫非柳妹妹又是贪睡了不成?”
听她这般说,柳蔓月亦笑着回了一句:“妹妹年纪还‘小’呢,自是贪睡些。”
玉簟秋脸上微僵,说是小,不过四女皆是同岁,只差在月份上罢了,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有多“老”似的了!
女最怕被人说“老”,想来自古亦有之,这话出了口,另外两个脸也亦不大好看,谁叫那柳蔓月的月份是四人中月份最小的呢?连那玉簟凉,虽说是玉簟秋的妹子,却偏是双生的,只是生出来后模样身材上倒皆是有些差别,许是异卵也说不定。
听着那二女你来我往,那边玉簟凉虽想插口,帮着自己姐姐找回点面子,却又因着在皇上面前,生怕说了什么令圣上不快,方没开口。
那边的减兰便似没听见一般,声音清冷如昔:“皇上,站了这半天了可要去妾处略坐坐?明儿一早要呈给皇上瞧的文章刚得了一半儿,且还有副画儿也画了一半儿,总觉得还少些什么,却一时想不周全,还望皇上去指点一二。”
玉簟凉听了,忙笑道:“是啊,皇上,只这般站着也怪没趣儿的,不如听妾身弹弹曲子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小皇帝听了,冷笑一声,眼神缓缓扫过四人:“朕不过随兴走走罢了,若要歇,多少好地方?便是登高望远的好去处亦是有的,还要去你们那处‘坐坐’?”说罢,便是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四女面面相觑,却又不敢生出丝毫气恼,只得齐齐福下,待再起身时,相互间只假笑了了两声儿,便各自回去了。
柳蔓月慢慢走着,心中诧异,“登高望远的好去处…”莫非…皇上是来找自己的?可他若真有事儿找自己,怎的不遣个下人过来,便要自己走这一遭呢?还是…怕叫来传话的或被人打听了去?
第14章
心下左右思索了好半晌,放才估摸着这话应是对自己讲的。可这话到底是真个跟自己说的,还只是说说亦是大不明白。明日上午若真个贸然寻去了,那小皇帝要今日真个只是随意乱走过来的,依着他那脾气怕是会给自己找下不少麻烦…不如,明日晌午想个辙便是了。
次日清晨,小珠子仍一心忐忑的伺候着皇上,只觉着皇上似是有些焦躁不安一般,一会儿拿东,一会儿碰西,还时不时的往铁索桥那边儿瞧着。
“下头…可有人传信儿上来?”抬头瞧了瞧计时使的沙漏,皇上忽开口问道。
“没…”小珠子忍着一肚子的疑惑,自己分明一直伺候在皇上左右,若有人来,皇上当一同能瞧见才是,怎会如此问?
皇上面上沉了沉,忽道:“你去吊桥那边儿候着,若是有人上来速来…放进来便是。”
小珠子再一愣,心里纳闷,嘴上却还要小心问着:“皇上,要是您要找谁过来说话儿,奴才直接找人去叫可好?可是赵统领?”
皇上似是有些不耐,抬手一挥,小珠子只得忙不迭的滚桥而去。
直到正午时分,皇上才在小珠子再三催促下离了那处,自去用膳不提。
用罢了午膳,斜斜的靠在窗边儿,挑眼瞧了瞧屋内伺候着的白雪,柳蔓月心下转了转,忽伸着那娇弱的腰身,拿手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且睡会儿,你们自去吧。”
“是。”这位主子这几日一日倒要睡上两三回,晚上睡,那是本分,下午睡,那是补眠,可她连看着半截子书皆会眼皮重的打起瞌睡来,便叫人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几日里头,因着这四女皆未曾承宠,固明里暗里的那些宫人多有怠慢,只是吃用上面不敢有丝毫克扣,可那平素做事之上到底会轻忽着些。若是平素管的严的、架子大些的倒还好说,可柳蔓月自打那日里头险些跳崖回来后便懒得动弹了,这清园儿中的人更是一有了空就四处寻了亲友说话儿,值亦不好好的当着。
可只那白雪,平素便是个严谨的性子,虽说事情少些,倒也认真得紧。
白雪在那处收拾着床,柳蔓月慢步在房内转悠着,走了几步,出了正屋,到了旁边值夜时丫鬟们用着的耳房里面转了圈儿,再出来时白雪已把床上收拾妥当了。
斜斜睡在床上,心里头数着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方懒懒的叫了声儿:“白雪,倒茶。”
叫罢了,听见那边儿没动静,嘴角方挑了起来,一只梨窝钻了出来,这才缓缓起身。虽说自己下山时没带着什么药物,可这些简单的迷魂香还是备着些的。叫人睡下的时候虽不算长,可却无甚负作用,人醒来时只觉得着自己好梦了一回,再不会久睡不醒。
出了门儿,左右微扫了眼,白香那丫头这会儿正在自己房中,那丫头实心眼子,若是别人不说,该做什么了便去做什么,早一分不去,晚一分不回。白萱这会子不在院子中,估摸着应是出去四处玩了,院中尚有几个粗使的小太监,这会儿也皆跑的没了人影儿。
一路走去,看似闲逛着,可脚下亦不慢,虽是左右绕着走的,到底没过多会儿便行到了那处山崖下头。
“何人上山了?!”皇上刚用毕了膳,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这会儿听着暗护来报,说是见着有人上了山了,一下子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瞧着,应是清园儿的柳美人…皇上,可要…”早先因着园内的传言,平时根本没人敢上那山,再加上那铁索桥结实归结实,可一般人谁敢走?故此皇上并未在那处设置暗哨。这几日忽的叫自己等人轮班盯着那处,莫非是有瞧出有人心存不轨来了?!
现下见果有人上去了,若不是皇上早先吩咐过,这暗卫当时便要上去杀人灭口了。
那话还未曾说完,便见皇上转身出了屋子,带上了门口守着的小珠子,一路出门而去,让那暗卫纳闷不已——莫非皇上想亲自动手灭口不成?
山顶凉风习习,倒是叫人一阵心旷神怡,把那上山时冒出的汗水皆吹了下去。一步步摇摇晃晃的走在那吊桥上面儿,柳蔓月暗咬着银牙,手抓着那两边儿的铁索,眼睛半分不敢向下面瞧去。
上回能走过去再走回来,已是不容易了,这回子再来这么一回…心下多少比上次要多了几分把握,可到底还是走得战战兢兢的。
远山,近水,极目眺望,深深浅浅的山脉与那水墨画中的极为相似。上辈子时看那些水墨画儿,还当是抽象派想象出来的呢,可这辈子一亲眼真见了这山中美景,方知道那些原本就没画错,真正的山水,竟比那画上的还要带着几分仙气。
现下自己见的还是那白天的山水,若是早上雾气还在之时看着,还不知道要美成何样呢…
正想着,忽想起自己此次过来到底是为着什么,忙转回身去瞧着,心中也是纳闷,自己现下跑来,那皇上到底能不能知道?若他真个有事找自己的话,指不定便会过来,可要是自己误解了的话…那这山不就白爬了?!
还好有这风景可瞧,不然自己又是爬山又是过桥的,这辛苦不就白费了?
正想着,忽远远的瞧见那边似是上来人了!
到底是不是皇上?离得远了些瞧不大清晰,可若不是…还是先躲起来再说吧。
想罢,便又走到上回跨出去的那处,再躲到了亭子外头。
皇上进了亭中,除了平素放置在这里的物件外,空空如也。
心下微一沉,刚想着:莫不是她自己又跳崖玩去了?!便上前几步,走到尽头往下一瞄…
“退下去吧。”
小珠子一愣,抬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正要倒出来的水,只得放下,轻轻退了出去,顺着那铁索桥走回那边儿山上。
“下头倒着可舒坦?”
听皇上这话,柳蔓月干笑了两声儿,抬着脑袋,半倒在亭子边儿上:“尚可,就是风大了点子。”
皇上嘴角轻牵了两下,沉声道:“进来。”
这两字声音威严,却因着那嗓子还在变着,听着倒颇有些喜感,柳蔓月忙起了身,把身上蹭的那泥土青草拍打了两下,跨回了亭子里面。
见她打身边儿跨了进来,那背上、臀上、头上,还有蹭着的脏,皇上不禁抬手朝到背上拍去,手刚轻触到她那肩头,却见她一惊,缩了下肩膀,随即,那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瞧着自己。不禁面上微红,把手往背后一背,转身走到平素坐着的地方儿盘膝坐下。
“身上还脏着呢,自己收拾收拾。”
“…是。”
略收拾了背上、身上,可到底瞧不见,那头边儿带着点子的草叶子便未曾瞧见。皇上指着几边儿令她坐着,拿眼在她发上扫了几眼,忍着抬手给她摘下来的想头儿,只强垂着眼皮不朝她瞧去。
柳蔓月坐下,心中慢慢转着,不知皇上叫自己来到底要说何事,抬眼瞧了瞧他,却见他只垂着眼睛瞧着手中册子,似是没打算理会自己一般。
稍想了想,脸上轻带着丝笑,低声道:“不知皇上叫妾身来是…”
皇帝眼皮微跳,叫她来是要做甚?只是总想着瞧瞧,也只是想瞧瞧,这会子只叫她坐在这亭子里头,那心思便轻省了不少,可到底有何事?连他都尚未想好呢。
“这…几日,你们那阁里头可有人来传信儿?”
见他这般说,柳蔓月只当他心里惦记的便是那阁中之事,不疑有他,轻笑了下,道:“我们几人皆是新入宫的,又未受过圣宠,哪里便有人来传信儿了?”
听着“圣宠”那二字,皇帝抬手向那匣子处取奏折的手停了一停,待她说罢,才终拿出一册,随意翻弄着。
亭内微风徐徐,只吹得四周青纱曼动,好似仙境一般。亭中一双男女静坐其间,男子似玉,女子如水,端得一双玉人般模样。
只这般坐着,便觉得着心内一片平静,拿在手里那奏折这会子竟也能瞧进去了。
柳蔓月只小心坐在一边儿,见皇上不再问话,又只看着手中那册子,便也不出声询问,只坐在那处瞧着窗外远近山岭,微微出神。
待一册奏折瞧完,皇帝微微抬头向柳蔓月瞧去,净白红润的面颊,侧着脸瞧着外头那山峦正出自神,这会子人未似平素那般笑着,脸上梨涡隐、桃花藏,却偏偏恬静如那天边云彩一般,一片的静好美丽。叫人只坐在她身边儿,便能定下心神来,再不去想其它。
似是觉出被盯着一般,柳蔓月微微转回视线,朝皇上那里瞧去,却正瞧着皇上垂目放下手中那奏折,忽的开口问道:“那日为何二话不说的便要跳下去?”
柳蔓月微微一愣,随意一丝讥然笑意爬上嘴角:“被人拿住了,自当要以死报效阁主栽培之恩,才能得解脱、位列仙班、永伴阁主左右。”
说罢,再向皇帝瞧去,却见他只静静瞧着自己,那双鹰目之中深沉如水,却无上回见着的那般冷意。
静静盯了她一会儿,皇上方缓缓摇头:“你,在说谎。”
柳蔓月微微愣住,樱唇微张,直愣愣的盯着皇上。
皇帝微微皱了下眉头,忽又问道:“莫非,你是知晓了你们平素吃的那个什么药丸到底是何物?”
柳蔓月眉头一挑,心下诧异,那药,便是自己在山上那会子,就是找人直说那是压制体内毒素的缓解药,也决计不会有人相信。阁中都无人相信之事,怎的这小皇帝竟然知道?!
第15章
见她面上那吃惊的模样,皇上自然知晓自己猜中了。怪道呢,难怪她同那些以往的仙阁中人都不相同,听说要死,面竟会苦涩寂寥一片。原来她是知晓的,知晓自己已被下了毒,更知晓那阁主非是什么“仙人”而是谋算江山的野心之人!
“你…皇上又是如何知晓的?”忍着心内诧异,柳蔓月开口问道。
皇上唇角微挑,斜着眼睛轻笑了声儿:“不如柳美人先说说自己是如何知晓的吧。”
柳蔓月微抿了抿唇,淡笑了下,转头向窗外瞧去,缓缓道来:“自我被买进那阁中上了山后,前后三回想打那阁里头偷跑出来。头两回皆在被发现之时装傻充愣的混过去了,可未曾想,最后一次跑时,便正到了那每半年吃一回驻颜丹的日子。
“我藏在山中,寻着那下山的路,哪知道跑到半路上毒便发了。那噬骨的痛,痛得人几欲死去,可又偏偏不能行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倒在地上,身上僵硬得连呼叫也叫不声来。”
说着,又自嘲般的笑了笑:“好在,毒发后没过多会子,调教我的长老便找着我了,给我喂下那本以为是增加颜色的驻颜丹,才知道这行子竟是延缓毒发的药罢了。”抬手轻触在自己面颊之下,柳蔓月缓缓低下头去,“若非我这张脸还要得,当时雅长老便欲弃我而去。便是那会子留着我一命,也未曾似那些女子一般的精心调教。这回下山,只因我年纪合适才叫我同那三女一齐进宫,不然,许是终老山上也不一定呢。”
听她说罢,皇上只瞧着她那眼中一片淡漠,似是已看破了,又似是心有不甘,轻点了点头,微微抬着下巴:“原本早些年间,朕便知道你们那阁中是用药物控制着你们这些钉子的,不过最早之时,那仙阁里头调教出来的女子自己便是知道这些的。可后来因那阁被毁了一回,想是你们那阁主变得聪明了些,才想出那些法子,把阁里头再买回去调教的幼子皆洗了脑子,只当地阁主是仙,只当那药是阁主赏赐。”
这些年间,不是未曾捉着过那仙阁中人,只是因着那阁主的手法变得高明了些,这些阁中出来的人都当那阁主是神仙,自己若是能为着阁主而死,死后必是能位列仙般的!且那药,说是缓解的,却要足足等到每半年一次的功夫,才能叫那些被抓着的人知晓真像。
却又偏偏的,那阁中给这些钉子下的毒药已改了配方,一旦毒发,便行动不得、话说不得,便是他们知晓了真像,亦吐露不出什么来了。
柳蔓月心中恍然,怪道听说早先阁中迁过一回址呢,想必是被这小皇帝的父亲毁过一次呢!只那次毁,应是个两败的结果,阁中虽损失了大半人手,可却同样要了那老皇帝的性命。
“你当日在阁中,为何要连番逃跑?”
忽听到小皇帝如此问,柳蔓月向他瞧去,眨了眨那对桃花眼,忽的嫣然一笑:“若我说,我天资聪颖,一早便瞧出了那阁中闹的是何鬼,皇上可信?”
似是被那笑晃了眼,皇上微微移开视线,只道:“不信。”
柳蔓月掩口轻笑起来:“只因着我平素便是个懒骨头,喜静不喜动,受不了日日皆要学那学问姿态,这才想着要逃出来呢。”
听着这番惫懒之言,皇上只是转过头来,拿眼轻轻扫了她一眼,亦未曾接口。
皇上不理会于她,柳蔓月也没自讨没趣儿的上赶着同他说话儿,只是双眼微弯,向那远山瞧去,可那脸上虽在笑着,却又挑着一丝暗淡。
那阁里头洗脑的法子,若非是她上辈子就瞧见过那些传销的忽悠人,又哪里不会着了道?再加着,虽说是死过来的,心里却对那“仙人下凡救世”之说甚为不屑,虽是亲眼见着那阁主竟自幼儿身上重生,可当时她那心底只彻骨的寒,若是需得四十九名童男童女之性命方可换得天神转世,那这神,又哪里有可敬可拜之处?!
见她处再没动静,皇上稍稍侧目,那净白如瓷般的脸颊上挑着三分淡笑,三分淡莫,竟似是那看透世事之人一般,可她才多大?怎会有如此宛若历经沧桑般的眼睛?
“茶。”正出着神,忽听见皇帝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柳蔓月微挑细眉向他瞧去,却见皇帝正自垂着眸子瞧着面前那奏折。
转头向亭内瞧去,东边儿墙边一个小炉上头正温着水,边上有那茶具等物,只得起身过去,从边上取了些上好的贡茶滚滚的沏了一壶,又细细的斟了一杯,刚要拿着过去给皇帝送去,忽觉着自己倒也有些渴了,便又自倒了一盏。
将那茶放到皇上手边儿,柳蔓月自取了另一盏细细品着,这水与自己平素用的水大不相同,竟是甘甜无比,再加上那茶味清香,拿在口鼻子前头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轻抿着。微润了润嗓子,再一抬头,见皇上已经取了那茶喝了小半盏,不禁轻掩口笑起来:“皇上倒不怕妾身给那水里下东西?”
小皇帝微一挑眉,斜着眼睛不屑的瞧着她:“你来我宫中,不就是为着魅惑君主的?把我一下子毒死了你要如何交差?”
柳蔓月被这话呛得一梗,抬眼瞪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一脸悠然的高抬着下巴,拿眼轻轻扫了自己一眼。见他如此,柳蔓月脸上瞬时钻出了个娇俏含羞的笑意,软笑着向小皇帝那里轻靠了过去:“皇上就不怕妾身给您下、春、药?”
那声儿里带着挑音儿,软软的、绵绵的,听得人心下一片烦乱。小皇帝忽的将头转到另一侧去,冷声道:“柳美人入宫本就是为服侍朕来的吧,莫非你想于这亭中行人事不成?倒真是好兴致,倒不怕伤了身子。”
深吸了口气,把胸里那点子憋闷吐了出来,柳蔓月坐直了身子,轻整着衣裳:“谷中风大,倒怕伤了陛下的身子呢…妾身出来的时候久了些,不知陛下可有其它吩咐?回的晚了,只怕…隐瞒不易。”
“去吧。”说罢,皇帝再不瞧她半眼,挥手命她退下。
柳蔓月忙起身行礼,正欲朝那吊桥行去,忽又听皇帝高声道:“慢。”
转回身子,诧异瞧向皇帝,不知他还有何事吩咐,却见他将手中册子丢回匣中。立起身来:“待朕离了你再去。”
这是不欲叫旁人瞧见自己?山上山下守着的应皆是皇上的人吧?为何要多此一举?
心中虽抱着疑问,到未曾多问,只垂首恭送皇帝离去,待他走过身边之时抬起头来,正见他站定住,忽的抬手向自己头上伸来。再收回去时,却见那纤长两指间正捏着根草叶子。
“多谢皇上。”微微福身,再反起头时却见他已经走了过去,只能瞧见那耳尖通红——莫非是冷风吹得久了?受了寒气不成?
想着,便忍不住再偷笑起来,待皇帝过了吊桥、下了山,自己这才慢慢往回走着。
一路上园中寂静一片,正是午后时分,便是这鹤临园儿中亦是一天里头最热的时候,甚少有人趁着这会子功夫外出溜达。
回到清园儿中,院中亦是寂静一片,再没半丝声响,悄声进了房,见房中一如自己走时那般情景,再没多些什么、少些什么。支着耳朵听了听,耳房那里白雪正自睡得香甜,这才松了口气,走回床边儿,拔下头上的簪子倒回床上闭目歇息。
说是歇息,心里到底过了一便这回见那小皇帝的种种。想来是那小皇帝想要打听些阁中之事,又怕这些日子有那阁中之人前来联络,方才过来给自己提个醒儿。自己今日前脚上了山,后脚那小皇帝便到了,想来应是有人暗中盯着那处山崖。
倒也是,那里想必平素放着些皇上常用的物件,哪里能够轻易叫人上了山?那吊桥险虽险些,可到底拦不住有心人,自己不就是这般的上去了么?
她却不知,早些年间因着那处山崖上确实摔死过三两次的人,竟成了这鹤临园中一处“鬼地”,宫中人皆忌讳这些,哪敢真个上去?
小皇帝选了那里也是因着那处有着这份名声,再加上那吊桥非是寻常人敢走的,未曾想到,倒叫这个上辈子蹦极、过山车、急流勇进玩了一大圈儿的穿越女给误打误撞上了。
“皇上,茶…”小珠子小心打量着皇上的脸色,今儿个打从那山上下来,虽面上瞧不大出来,可皇上这脸色、精神头都比前几日好上甚多。想想今日晌午那个过来通报的暗卫,虽不知说过些什么,可他到底心中不由得纳闷,莫非那山崖上头有何好事不成?还是说收着了信?!
想着,小珠子心中便多了三分恍然,皇上的事儿他虽知道的不少,却也不大多。只知道有时外头会时有暗卫送进文书信件过来,指不定今儿个儿便有何好消息传进来了呢!
平素也是一般,若是有那紧急送进来的信件,有时便能叫皇上多日的愁云一扫而空,只那些信件自己平素也是不得见的,极偶尔才瞧见过两回,还都是皇上在那处边瞧边笑着,想必今儿个也是如此了。
“太后太妃今日忙些什么?”接过那茶,皇上轻抿了一口,忽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这水似是不太香甜一般。
“回皇上的话,今儿个是太后听政的日子,今儿个来的是几位尚书,太后她老人家直听到午正才散了…”小珠子一边儿回着话,一边抬眼瞧着皇上神色,“太妃她老人今儿早于佛堂礼佛,一直未曾出过门儿。”
皇上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太后太过劳碌,还是笑那太妃礼佛。
“皇上,离着那晚膳尚有些时候,可要再踢会儿蹴鞠去?”
皇帝垂眼思索了会子:“罢了,去后头把那狼牵了,在园子里头让它跑上两圈儿。”
“是。”放狼跑,皇上必是在二层阁楼里头瞧着的,想是白日上下那两遭山有些乏了…想着,小珠子忙退到门口,吩咐小太监们通报下去。
第16章
“咦?这衣裳上头怎的蹭了一下子土?”白萱抱着柳蔓月换下的那身衣裳,一脸纳闷。
“适才在园子里那大青石头上面蹭的吧。”柳蔓月曼声道,便是怕着自己那衣裳蹭上那脏,适才起来后才特特坐在院子里头瞧着那三个丫鬟跳绳子的。
果然,听柳蔓月这般说了,那白萱倒再没多问,只嘟着嘴,冲柳蔓月撒娇抱怨道:“主子下回可别往那地方胡乱坐了,就当是心疼心疼我们吧!”
泡在那大木桶子里头,柳蔓月舒展着身子,白嫩的长臂轻撩起了捧水,浇到脸上,舒服的长出了口气,斜了她一眼:“瞧你懒的?主子我这不是怕你总不动弹,肚子上头再多出几块肉来么?倒不知道谢我了。”
听了这话,白萱脸上一红,忙道:“是是,多谢主子替我们想着了。”说着,又低头偷偷捏了捏自己腰上那肉,心下纳闷,莫非是主子知道晌午偷吃了几口点心了?在提点自己不成?
白雪同白香一起舀着水轻轻浇到柳蔓月身上,瞧着柳蔓月那腰肢纤袅,体态婀娜,身上肌肤更是雪白如玉。那白香便不禁赞了声:“主子这身上的肌肤真好。”
柳蔓月淡淡一笑,并不接话,若她没这份姿色,又怎会被送进宫来?莫说她,便是那三人亦是各有长短呢。
白雪则轻叹了声:“这般颜色,怎么的圣上就…”那话出了口,忙变了颜色,只低着头不敢再乱说。
只知白香听了却歪头接道:“应是圣上还没瞧见主子去了衣裳是什么样儿的呢,若是见了,肯定喜欢!”
柳蔓月再撑不住,伏在桶边儿大笑起来,那白雪亦是红了脸,瞪着那白香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话哪里是个大姑娘当说的?就算是这么一回子事儿,也不能就这么说出口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