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溢出一丝苦笑,柳蔓月心里轻叹一声,桃花眼中带着丝忧伤,道:“皇上不需拿下我去审问些什么?”
皇上半抬着面孔,那鹰目亦半眯着瞧向她:“不必,你们这些以色侍人的钉子拿是拿下亦问不出什么。”
“呵。”轻笑一声,转头向那漫天的蓝色瞧去,想来他们早前已不知拿下过多少自己这般的钉子,或是先皇那会儿亦知晓了吧?
下面水潭静寂如斯,四周远远近近的山岭,更显空旷寂寞,果是好风景。这山,自己爬得不错。这水,自己选的不错。便是死,能死在这等清净之所,已好过腹内穿肠痛苦而死,更好过色衰空老寂寞、亡于那不见天日的冷宫之中。
留着这清白干净的身子,死在这大好山河景色之中。自己便是死,亦可死得其所了。上辈子不过二十多岁便没了,这辈子,更是才刚刚十四五岁。只盼着,下辈子便是没有这副上好的皮囊,好歹能多活些日子便可,受了这两辈子的苦了,下辈子能活的好些、长些,便成了。
想着,那脸上又溢出一丝淡笑,笑中又含着分苦涩,再不向亭内那小皇帝多瞧半眼,抬步便向前走去。
清风徐徐,美女似神如仙,站在那临绝顶上,凭风吹着那轻纱薄裙,好似欲上九霄一般。再一步,便迈入那深谷之中,身子便是再轻盈,亦抵不了那下坠之势。
这,便死了吧?虽说会水,可从这般高处掉下,下头便是那水,亦能把人活活拍晕,随即便会呛死了呢。
跌落那一瞬,双眼便已闭上,不想再瞧,亦不想再看。早知如此,在阁中之时便从那山上跳下去了解了自己才,更好过受的这些年的罪。
腰上忽的一紧,随即只觉得着一翻天旋地转的,人仿佛飞起来一般的入了亭子,睁眼诧异瞧去,却见自己竟是被那承安帝打横抱在怀里。愣愣向他看去,自己既没用处,又听了他的隐私,一如他之前说的,自己更不知道阁中大事小情,他还留着自做甚?
见怀中那女子愣愣瞧着自己,且芙蓉面上带还着两行清泪,皇上把头微侧向另一处,干咳了一声儿,只道:“你已经死了,由打现下起,你的命便是朕的了。”
那仙阁中人,他虽然见的不多,却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无论哪一个,只要是拿住了,便皆是视死如归的。他们把那阁主奉为天神,把来到君主身边左右江山社稷当成领着仙命行事。那一个个的,在自己面前自寻死路的仙阁中人,哪一个不是把以死报效仙阁来当成是万份荣耀之事?
可这女子…适才那中眼的没落,竟让人心中生出了不忍来…
柳蔓月那眉头挑得更高了,命是他的了?
“皇上要我做双面间谍?”除此外,再无旁的解释了,阁里总会发下命令叫自己行事,想必留着自己倒能方便他行事吧?
皇帝脸色一冷,忽的松开手臂,柳蔓月一时不查,竟直直的摔到了地上,正磕到尾骨处,忍痛边扶着腰边抬头向他瞧去。
只见皇上正冷冷瞧着自己,道:“正是如此。”说罢,顿了顿,“朕每日辰初来此,巳末方离了此处,若是有雨雪大风之日便不过来了。若有事,那时过来见朕便是。”说罢,打从几边小柜里头取了块玉佩过来,见她伸手接了,又继道,“只把这个给下头山脚处守着的侍卫便可放你上来。”
微眨了眨眼,接过那玉佩低头瞧了眼,柳蔓月又抬头道:“下午皇上不来此处么?”
皇上微顿了顿,道:“平素甚少过来。”
轻点了点头,今儿个自己这是误打误撞的,若换做平素,便是自己来了,想也无事,只今儿个偏巧让她赶上了。
说罢,皇上又一摆衣角,坐回蒲团那里,把适才正瞧着的个册子丢回一个匣子,道:“这回你四人过来所图何事?”
柳蔓月这会总算是骨头不疼了,方起了身来,把那玉佩放到怀里边儿,抬眼瞧了瞧他,反正他已知道了,那便直言道:“以色侍君,魅惑君主,再时不时的吹吹枕边风。”
小皇帝刚刚丢出册子那手停在半空,转头诧异瞧着她,想是未曾想到她竟直言至此:“可有叫你们吹何枕边风?”
柳蔓月抬手收拾适才靠在亭边儿上被蹭乱的发髻,挑眼向小皇帝看去,随即嫣然一笑,那脸上竟千娇百媚的显出了万般的姿态来:“现下我们姐妹四人连龙床边儿还未曾爬上呢,阁里怎么会此时便叫我们做什么?”
皇帝脸上一僵,冷“哼”了一声,把头撇到另一边去,随即把桌上方着的数本册子丢进匣子中,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莫要乱动此处东西,若是少了什么…哼哼。”说罢,迈着大步走向吊桥那里。
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就见那小皇帝已经走上了铁索桥。那吊桥虽随着皇上那步子轻轻晃动着,却未曾见他有何惶恐,行得稳稳的,定定的。
忽的想起适才他把自己打那抱回来的情形,明明已经踏下去了,他到底是如何把自己又拉回来的?再一个,只一晃,二人便进了那亭子…那动作利落的根本未曾感觉出分毫,莫非这小皇帝还练过功夫?!
心中惊了一惊,随即恍然,若非如此,他一个小小少年,又如何在这处处险境处处算计的宫廷之中求生?又如何在那明知生父为人所害的后宫之中存活?
轻叹了一口气,顺着那被风撩起的薄纱向外瞧去,还是那片湛蓝的天,仍是那高耸开阔的群山,下头,也仍是那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潭水。
能活着,真好。
------------
“主子?!您去了哪儿啊!让我们好找!”还未曾进得院门儿,远远便瞧见四处寻着自己的二白。
柳蔓月脸上挂了丝淡笑,对跑来的白雪并白萱道:“不过出去走走罢了,怎么的便急得这般?”
那白雪一脸焦急,忙搀着柳蔓月往里头走,回头对白萱道:“去把白香叫回来,那傻丫头还在外头找着呢。”这才转回头道,“主子,莫怪奴婢多嘴,这里是宫中,不比外头,去哪里身边儿哪能没个人伺候着?若是…但凡有点闪失,奴婢万死都难辞其咎啊!”
柳蔓月淡淡一笑,转头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个仔细的。”
那白雪张了张口,见柳蔓月那神色间多是淡漠冷然,只得垂了头不敢再多言。这主子前后不过伺候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哪里便知道她那心性喜好了?劝虽说要劝着,可今日若不是伺候不当,哪里便能叫她一个人出了院子呢?
过了会子,那白萱方寻了白香回来,白香那丫头性子憨些,虽听着柳蔓月已回了,可到底回了院儿后也要见着真人了才松了口气,转头出去,竟又忙去自己的事儿了。
白萱见柳蔓月正在里头由白雪伺候着换衣裳,忙也凑了进去,接过褪下的衣裳,瞧着上面有些青草泥土,笑道:“主子这是去了哪里?竟蹭了这一身的草?倒叫我们好找。”
柳蔓月脸上挂着一丝淡笑,神色悠然:“不过出去走走,瞧着一处草长的好,说是坐会子的,竟一时睡着了也不知道。”
白萱诧异,抬眼向白雪看去,见她也是一愣,亦向自己瞧来。一时,二女皆未曾再问什么,洗漱罢了,方退了出去听着使唤。
直到倒在了床上,柳蔓月这才暗松了口气,身边这三个哪个也未必能保得住是真个背后没人的,莫说自己现下没事可找小皇帝禀报,便是有,想再独自一人出去怕也是艰难得紧呢。
------------
听雨阁中,小皇帝正自侧卧在塌上,忽听着外头有人上楼的动静,双目便向门那里飘去。小安子垂手立在门边儿,听见动静稍稍打开了点子门儿,见了来人,这才一脸笑意的打了门儿,让了进来。
来人的是太后身边儿伺候的大太监何成,进门见了皇上行罢了礼,这才笑道:“皇上,太后娘娘叫奴才来问上一声儿,说:那四个丫头人已是送进来了,虽说碰不碰的是皇上的意思,可叫人去找的却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说罢,又笑道,“皇上,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怎么说也是太后的脸面,便是…试试呢?成不成的也算是一份子体面了,总不能让她们便如此空老宫中吧?”
这何成说罢了话儿,见小皇帝皱着眉头只盯着榻边儿不知琢磨着些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估计太后娘娘这回的话又白传了…

第12章

待那何太监退下离去,外面小珠子才带着几个小太监端了些点心水果过来,摆放妥当后,瞧着屋内再没别人,才笑着低声劝道:“皇上,那四个怎么说也都被封成美人了,白放在那边儿也怪可惜了的。要是怕她们有何不妥当…咱们可以叫人带过来,让咱们妥帖的人给她们沐浴检视,自己原本的物件儿衣裳一应不许她们带进来不就成了?”
剑眉皱起,小皇帝面色不愈的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若是她们自小便吃着什么,浑身都带着那见血封喉的毒呢?你倒叫朕如何下嘴?!”
小珠子苦着张脸,轻叹了声儿:“唉,白生生的四个大美人儿,虽说是探子,可要是就这么丢在宫里不闻不问的,倒白养出来四个怨妇来了…”
听他这怪声怪气儿的,气得小皇帝踢了他一脚,笑骂倒:“莫非当初没给你收拾干净?成日家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要是喜欢,朕就把那四…赏给你二三个也是无妨。”
小珠子没听出皇上那话中停顿,只谄笑道:“小的倒是想啊,可惜无福消受,不过要是再过上几年,皇上可得赐给咱个对食,也好叫小的回去能喝上口热水,吃上口热饭,袜子破了也能有人缝补缝补。”
打发了啰嗦不停的小珠子,皇上歇息的殿内再不留半人。倒在那宽大的床上,忽的想起白日那情景,那般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那行清泪…
“女子的身子…莫非都软成那般不成…”
忽的,听清自己适才竟把那话说出了口,少年的面颊猛的似被火烧着了一般,红的成不话。拉过床上那薄被闷住了头,恨恨的暗自悔恨着,白日里怎的就跟中了邪似的?明明她已跳出去了,却冒着被她带下去的风险硬是将她又拉了回来…分明死了才最干净!分明死了才最省心!
果然,越是貌美的女子,便就越是砒霜剧毒!
烈日炎炎,知了声声。
这会子身处鹤临园儿中便能觉出这里的许多好处来了,满园子的绿色植被,再加上那山中吹来的阵阵凉风,可比那京城里头舒坦多了。
柳蔓月手里持着本子书,斜斜的靠在大迎枕上,只看得两只眼皮直打架——这些个之乎者也也太过深奥了,深奥得让她直想睡啊…
“主子,这会子天虽热了些,可园子里头倒处是树,可要去水边儿走走乘乘凉?”见柳蔓月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白萱忙笑着问道。
柳蔓月轻叹了一声儿,把手中那书当扇子般的在脸边儿轻挥着:“懒得动弹,能多躺会儿便多躺会子吧。”省得小皇帝一时后悔,没见着的话说不定还想不起自己来,可要是一见着了,想起那天的事再后悔了呢?
要么说中二期的少年很可怕呢?万一他翻脸不认人,直叫人把自己打杀了,只怕到时后悔也是晚了。
自己进了宫中倒的那几次霉,哪回不是因着出去乱走乱动惹来的麻烦?
要是回头阁中再有何事叫自己做,这已经暴露了的,到底是跑去把消息告诉小皇帝,还是干脆压下按着阁里面儿的吩咐去做?
呵,这两边可都拿捏着自己的命呢,还是舒坦一天算一天吧。
白萱一脸纳闷,前些天虽说出门的也少,可除了那回因着皇上的缘故带累的主子在太阳地底下站了半天才老实了那么几天外,自家这个主子不是挺喜欢逛园子的么?莫非是昨儿个她出去走的路太多了,累了不成?
清园儿里面柳蔓月在养懒骨头,那边临绝亭中小皇帝正坐亭中,手中拿着本册子,似是正在瞧着,却偏偏半天亦未曾移过半分眼神。
小珠子一旁伺候着,站在亭子边儿上大气儿不敢喘上一声儿。主子一早起来就脾气不大好,似是昨儿个夜里未曾睡好一般。可是分明没睡好,脸上那疲态亦带了几分出来,却又偏要再上山来,劝都劝不住!
可人来了,既不办公事,也没像平素时的看书弹琴,只坐在那里端着个递上来的奏折摆样子。这招儿,连应付太后检视时可都没用过呢,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珠子,什么时辰了?”
忽听皇上问话,小珠子忙往边上沙漏瞧去,笑道:“皇上巳初了,可要回去歇歇?”
皇帝轻摇了下头:“还早。”说罢,便把那奏折丢进匣子里头,站起身来,背手走到身后亭边儿,低头向外瞧着。
见皇上起身站在那处,小珠子只当他是想散散心,瞧瞧水亮亮眼睛,可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了,却仍没见动弹,不由得心里有些担忧:“皇上,这处地高,站得久了…仔细吹得身上不舒坦。”
皇上却半分未曾动弹,只又站了小一柱香的功夫,方才转回身来,又坐回那蒲团上边儿,把那丢进匣子的折子拿了出来,又看了起来。
压着心内的诧异,小珠子心下狂转了起来,皱着那眉头细细思索着这两日的大小事情。皇上这股子怪气儿…似是今儿个早上起的?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莫非是昨儿个夜里出了何事?昨儿晚上是小安子值的夜,待回去再细问问他,看看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总得把他那心事儿开解开来才好啊!不然成日家在宫里装着就够累的慌了,平时再这般模样可如何是好?
等到了晚上用膳时,小珠子把小安子单拉了出去,低声问道:“昨儿晚上你伺候主子歇息,可见主子有何对?”
“不对?”小安子皱眉头思索着,“没觉着啊?”
没有?不可能啊!主子今儿晌午、晚上那饭都少吃了半碗饭!且午后用罢了午膳又跑到那山上的亭子里头吹风去了!还问了三回山脚守着的侍卫,可见有人过来?这分明是心里头有了事情才对!
“哦!有了!”小安子忽一拍脑袋,小珠子这才松了口气,有才对嘛!随即,小安子便拉着他,凑到他耳边儿低声道,“今儿早上收拾皇上衣物时,皇上他…夜遗了…”
先是缅怀了自己那再不能长出来的玩意儿一下,又羡慕了一会子,随即小珠子结合了皇上今儿个一整日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下恍然,皇上这指不定是…动了心思了!
分明有那四个美女就在身边儿,且还是过了明道儿的小老婆,莫说皇上这么个青春年少的少年郎了,便是那成熟大人也免不了要起那心思呢!可偏偏的,这四个女子又应是那阁中派来的探子,皇上又不想现在赏给她们这份脸子,存心淡着她们。能看不能吃,所以忧郁了。
想罢,小珠子长叹一声,皇上,咱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啊!您可是九五之尊呐!!
连着整整三日,皇帝日日上午皆无心正事,午后也时常神游般的往那山崖上头跑,便是人不在那儿,亦是遣着暗卫于那处守着,但凡有人若是上山皆要速速禀报自己。
可心下又偏偏知道,那人是那仙阁中人,便是那天救下来了,她亦受那阁中所控,指不定便会做些什么出来。
想着,心中愈发沉闷,黑着脸琢磨了许久,终于在第四日早上,叫小珠子暗中传信儿于那赵炳辉,让他上崖上回话儿。
“微臣叩见皇上。”行罢礼,赵炳辉这才垂头立在几前,等着皇上吩咐。
微微沉吟了下,皇上方道:“这几日叫你遣人盯着那几个园子,可有何事?”小珠子在一旁心道:皇上果是要问那四女的事情。
赵炳辉忙一抱拳,回道:“这几日倒应无人同那四个女子联络,想来是进宫时日尚短,还不曾用的着她们。”
轻点了点头,随口道:“那四女现下日日皆在做些什么?”
赵炳辉因知道那四个皆是仙阁中人,故此盯的也严谨些,盯梢的那人手亦会每天来报,见皇上问起,忙一一回着:“乐园的小玉美人每日皆演习半日的乐器,从不曾间断过。那喜园儿的大玉美人每日亦在院中、屋子里头压筋练舞,从不间断。平园的减美人,亦是日日读书,或写字,或泼墨挥毫、或做诗吟对。”
皇帝耳中听着,见他说罢便不再多言,眼皮微动,似是随口般的又道:“还一个呢?”
赵炳辉适才说起那三个时答如流水,可听皇帝问剩下的那个则愣了愣,只得道:“那个柳美人…每日只在房中,不是倒着就是睡着,偶尔拿皇上赏赐的蹴鞠拿在手里抛几下…”
饶是皇上自觉由小到大已不知见过多少光怪陆离之事,这会儿听了这话仍是不禁诧异抬眼看他,讶道:“只在屋子里头睡着?”
赵炳辉忙点头道:“正是如此!另外三处园子,便是那三位美人日日皆忙着自己的事儿,多少也会出院子走动走动松松心什么的…可唯独这柳美人,除了吃饭时动弹动弹,便…便在屋子里头倒着。”
还真是应了她那句能坐着不站着,能倒着不坐着了…吃了睡,睡了吃,她这是想把自己个儿养成牲口不成?
皇上竟被这番查探闹得一阵无语,心下忽的想起,那日,她便站在那山崖边儿上,脸上寂寥一片,眼中带着丝丝忧伤,又有着丝丝解脱,便那么一步,向前踏去…
眼帘垂下,手中把腰间挂着的那半圆玉佩捏在手中。想看看她…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么,便是不能说话儿,亦想瞧上一眼…

第13章

赵炳辉离了亭子,小珠子方过来给皇上添了杯茶,笑道:“皇上,这是新供奉上来的新茶,你且尝尝可对味儿?”
那水刚倒毕,忽见皇上站起了身子,只道了声:“不必了,走吧。”
“皇上,这儿是要去哪儿?”小珠子一愣,忙放了手中茶具,跟了上去。
皇上脚步微顿:“随处…走走。”
跟在皇上身后,小珠子边走边暗自打量着皇上的样子,面上一片平静,步子徐徐,自不似平日里故做出来的那番模样,亦不大像平时独处时模样,反到多了丝从容一般。心底不由得纳闷,走了一会子,忽觉出现下走的那路竟似是通向南边儿那片儿院子的路…心中恍然,忙低下头去,不敢叫人瞧见自己脸上那丝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儿来。
乐园儿中仍回响着丝竹之声,另外三处院中听上去倒似是安安静静的,可一处正在挥毫泼墨,一处正拿着根子丝绦舞弄着。只清园儿中柳蔓月耷拉着脑袋趴在窗边儿,手里捻着枝不知何时掐下来的淡白茉莉,在手指头中转过来转过去,捻得那花茎已经微微皴了起来,那两只桃花眼虽盯着那枝头茉莉,心思却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白萱瞧了瞧,放下洗净的瓜果,随即出了屋子,拉着白雪纳闷道:“怎的主子这两日怪没精神的?”
白雪心中也是纳闷,却不好揣测,只得道:“许是…心情不大好?”
那边白香听了,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道:“嗐,这么热的天儿,连猫儿狗儿的都没了精神,何况主子?”
那二女听了,皆是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翻着眼睛转身各做各的事去了。也罢,主子省心还好伺候些呢。
缓缓行到那几处院子附近,皇上那脚步忽停了下来,心中微微犹豫。来是来了,可自打这四女入了宫来,还尚未宠幸过,这会子巴巴的跑来了倒是不对!若是已有宠幸,偶尔过来坐坐也是有的。可现下反倒不便了,可真要差人直去叫她更是不妥。她身边儿三个丫头,总要带着一个出来,若是只叫她不找旁人,便是她不说,也指不定丫头一时嘴快说了出去。还是得想个妥帖的法子才是!
正自犹豫着呢,小珠子刚想着,要不要问上一句,看看皇上想去哪处坐坐?便听着一处园子门儿打了开来,一个丽人带着宫女袅袅行了出来,见皇上果在外头,面带娇羞的几过行来福了一福:“妾身见过皇上…”
那大玉贵人面色娇羞,身上穿着那轻薄裙杉,把那身上的美好衬得极是显眼,面色红润,耳边坠着对子红色紫牙乌的坠子,把那娇羞白嫩的脸色全然衬托了出来。松松的髻子斜在头后,带着那丝慵懒,便似美人春睡刚刚醒来的一般。
小珠子微微抬眼,瞧见了这番模样,在心里头倒抽了口冷气,乖乖,这翻模样,便是万岁爷再不愿想,也不由得心底会起了念相啊…
皇上那脚便似钉在地上一般,原本脸上半分颜色亦没带出来,这会儿瞧见了这玉簟秋这派做作,那脸上却瞬时黑了起来。
本是想起来,便直接走了过来,到了这儿觉得不妥方想着先回去再说,哪知这女人竟似有那耳报神般的,如此快便来了?!
心里头刚刚过了这个念头,又忽听不远处又有地方门儿响,再一抬头,那小玉美人竟也行了出来。
这对姐妹虽有几分相似,却又非是同一般的做派。玉簟凉身材没玉簟秋那般火辣,方不去在那些地方计较,只穿了件领口低低的裙杉,白生生的两团挤出了一小半来,见了皇上后方糯声糯气的低低福下去,那身子弯了好半晌方缓缓起来:“竟不知道皇上过来了,妾身出来晚了。”
小皇帝嘴角微抽了两下,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这一过来立时就跳出了两个来,他倒想瞧瞧,把这四个凑齐了到底要花多少功夫。
果真如皇上所料,没一会儿,便是平素装着清高的减兰亦过来了,脚下带着仙气儿一般的,也不见那脚步有多快,一忽就飘到跟前儿了。脸上清清冷冷的,可嘴上亦不客气,人一来了、行罢了礼,开口便道:“妾,见过皇上。妾正自在房中书着今日读文章时的笔记,皇上可要去妾那处坐坐?”
减兰连着数日,每日早上皆叫自己院中宫女送上文章一篇,或诗词、或笔记、或文章,种种不一,但大多是学问上的。这些平素便是拿去糊弄教习的帝师亦是好的,若是皇上平素真个不用功,又需交些功课应付,她如此一番,倒真是个雪中送炭了。
玉家姐妹二人听了脸色微变,她二人长处自不在这里,故此皇上送来那些书本只略看看便放到了一边,未曾想这减兰竟来了这么一手。
想罢,玉簟秋方抬手掩口笑道:“皇上,妾身这几日同妹妹编了新的曲子,尚不大好,还望皇上指、点、一二呢…”
玉簟凉亦浅笑着点头应道:“正是如此,我们姐妹平素闲着无趣,便自娱着,这回皇上来了一处乐着才是最好呢。”
皇帝双眼微垂,任这三女自说自话,心中默默算着时间,估摸自己在这处站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了,可那柳蔓月竟还未曾出来?!
这三女大献殷勤,可那女人竟连面都不带出的?她到底把朕置于何处?!
心中微微动气,倒想当面问问。可又一想,前儿个才险些逼得她直跳了崖,莫非她这是怕了?
正想着,终听着最后那个院子有了动静。
原本正趴在窗前捏花儿打发时间,忽的听说皇上过来这附近了,心下不由得一阵诧异,那小皇帝怎的会主动跑来这处?莫非是想女人了?便过来随意找一个上床探讨人生哲理去?
想归想,可有些话还要问明白些,便打发话最多最好打听的白萱去了。
没一会儿,那丫头便路了回来:“主子主子!您可得快些出去迎驾了!那边大玉美人已经出去了!”
“迎驾?皇上难道是往咱们清园儿来的?”四处院子本就是紧挨着的,不到门口谁也不知道那皇上要去哪处,她怎的这么说?
“这倒不是…不过,皇上来了指不定还拿不准主意要去哪处呢!主子,咱可不能慢了,让喜园儿的先拔了头筹去!”
刚说罢了,又有信儿传了进来——小玉美人也出去了。
柳蔓月一头雾水,也不知要不要出去淌这趟混水去。要知道,那小皇帝要是再使起坏来,自己这日子恐怕比跳崖还得惊险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