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凉亦道:“正如姐姐所说,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垂目瞧了瞧二人,又问道:“这般晚了,你二人莫非还不想睡不成?”
二人轻摇头道:“还不曾…”
“哦,既然不曾,来人啊。”皇上忽对身边太监道,“带她二人到花皖坊去,弹上一夜、跳上一夜也不怕扰了人。哼,你们不困不累,朕可累了!”说罢,一甩那袖子,便着听着那二人叫着“皇上”亦再不回头。
柳蔓月听到小皇帝那话,憋着那笑险些喷笑出口来,忙拉着身后那白雪,匆匆向后退着,待皇上带人入了听雨阁才松了口气。
白雪亦是松了口气儿,这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轻笑了起来。
“回吧。”
“是。”白雪忙搀扶着,一路向着清园走回。
看起来那小皇帝应还在闹着那脾气,幸亏自己未曾出去,不然指不定这一夜便莫想睡了!不过…这般一来,到底何时才能将其拿下?难道真个要等他大婚再同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一争高下不成?若是他压根想不起来翻自己牌子可怎么办才好?
虽说柳蔓月这里心中暗自有些烦恼,却也好过那玉氏姐妹。那二人被带至花皖坊后,便是如何恳求,管事的到公公亦是摇头不肯,只道:“二位美人莫要难为咱家了,这可是皇上亲口下的命令,指不定的睡到半夜起夜时亦有可能过来瞧瞧呢…”这等事儿早先又不是没有过?这小皇帝行事极是随兴,随口吩咐的若是忘了,那这些下头的人便是白干了亦是应该的。可若是他突然想起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跑来瞧瞧!那时谁若是偷懒没做,便等罚吧!
二女无法,只得一个苦着脸弹琴,一个皱着眉跳舞。这花皖坊四周皆是四季花卉,这会子正值夏日,外边儿各色花卉灿烂若霞,放到白日里也是处绝好的景致。
可偏偏的,这会子正值半夜,原本这园中便是花木甚多,蚊虫亦是繁多,这花皖坊尤其如此,再有那平素只在花间的小虫这会儿也飞了出来,这二人一夜不得睡不说,身上还被咬了数十处,第二日一早皆顶着那黑黑的眼圈,回到各自园中连寻那止痒药的功夫皆无,倒到床上便大睡起来。
次日清早,小皇帝一脸焦躁的爬起床上,连连打着哈欠。
小珠子见自家万岁精神头儿不济,心下惴惴忙没话找话儿的给他解闷:“…昨晚上也不知怎么了,就听小安子那边儿一夜的折腾,刚才早上才睡得安生了。还好他今儿个上午没差事,不然这会儿怕是起也起不来了呢。”
皇上拿手去揉眼睛,唬得小珠子又忙道:“爷,拿水洗洗便是,可莫把眼睛揉坏了!”
皇上只“嗯”了声儿,接过另一旁一个太监递过的清茶,忽一抬头,见那小太监脸上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儿,不禁纳闷道:“你这眼圈儿怎么黑了?”
那小太监忙干笑着道:“许是昨儿吃了什么火气旺的东西,一夜未曾睡好,只觉得身上发烧,可又偏偏的没受风…”
小珠子听了笑道:“呵,这倒是跟小安子那里说的一样儿了,他也是说只觉得身上烧的慌。”
皇上微愣,脸上睡意一扫而空,双眼微眯,只坐在那里琢磨着什么。
两个小太监一看,不敢再吭声,只等着皇上想事情。
没过一会儿,皇上果然抬头道:“一会儿叫赵炳辉过去。”
小珠子心里一突,忙沉声应“是”,再伺候着皇上沐浴更衣。

第9章

用罢了午膳,柳蔓月只觉着闲呆在院子里头也怪没意思的,不如自己找点乐子玩玩儿,便让白雪寻了条长绳,到园子里头寻了处无人偏僻些的地方,让两个丫头两边架着,跳起了绳来。
早先刚穿来的时候,倒也担心过有没有同穿的人能瞧出她的出处,可自打知道吃下的那“驻颜丹”竟是一辈子皆要受人控制的毒药后,有些个事谨慎虽还谨慎,倒也看开了不少。似现下,自打入了这宫,许这辈子便出不去了,那小皇上又是个一时拿不下来的,要是一辈子都拿不下,自己这条小命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人取了去呢,不如偶尔尽着点性子,想玩儿时便玩儿就好。
二个宫女架着绳子,柳蔓月双手轻拉绸裙,如蝶儿翻飞般的舞在两条绳中,左跳右闪,玩的不亦乐乎。
主角定律无数次的作用于穿越女的身上,无论想要、不想要,总会在偶尔为之之时,把那些想不想的推到面前,以令其直视自己那惨痛的人生。
如此,当那小皇帝出乎意料的偶尔在园子里头乱转之时,便巧之又巧的遇上了正在这里跳绳儿的女主。
远远瞧去,那女子身穿裙杉,宛若花间精灵一般。脸上带着浅笑,那梨涡中仿佛酿着蜜一般,笑得那般香甜。
脚步微微一顿,身边儿随着的太监也忙止了步子,随即便见皇上又抬腿向那边行去,方忙忙跟上。
耳听着有人招呼皇上来了,柳蔓月忙停了下来,那二位宫女亦忙忙退下绳子随着柳蔓月拜了下去。
拜下去前,匆匆拿眼扫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色,果还是如前一般黑,心下暗叹,自己这可真是倒霉催的,怪道今天起来便觉着心头里总是安生不下来,偏要找些事情做才舒坦,却不想竟是自己送上门儿了。
皇上瞧了瞧地上那条环成圆圈儿的长绳,拿那哑哑的嗓子问道:“在做什么?”
柳蔓月只得喘平了气息,缓声道:“回皇上的话儿,只是叫两个丫鬟架着,妾身拿那个跳绳玩儿罢了。”
跳绳?
皇上眉毛微挑,这行子从未听过。一转头,正瞧见她那张芙蓉面上微微发红,带了股子平素少见的娇俏,显是适才动弹过所致的。双唇微张,忽又闭上,压了压心里那莫名的气,先是冷哼了一声儿,方道:“哼,早先不是说什么能坐着不站着,能倒着不坐着么?这会子怎么跳起绳子来了?”
柳蔓月心里微噎,抿着唇,脸上挂着一丝假笑,依旧半跪在地上,那腿弯得甚是难受,可皇上不叫起来自己便不能起:“回皇上的话儿,似是昨儿夜里热得紧,一夜未曾好睡,早上起来只想着出来动弹一会子才觉得着舒坦呢,这才寻了点子玩意儿出来自己找找乐子。”
皇上眉头挑了挑,那脸上又黑了三四分,一双鹰目略带阴沉的瞧着她,抬着下巴把那话声放缓:“常言道,玩物丧智,你既是朕的妃嫔,亦不能似那无知妇人一般,便是做不得文章也合该好好研习圣人说过的话。小珠子,回头给四位美人送些经济学问的书去,省得一日到晚的只惦记着玩乐!”
柳蔓月心里头一下子鼓了口子气,险些呛着自己。整日玩乐?皇上这话应说在他自己身上才是吧?叫女人看书学圣人之言?早先一口气气跑十二位老师的人到底是谁?!
心下虽如此想着,可面上还不能现出来,只得又盈盈拜了了拜,口中只称道:“谢皇上赏赐。”
堵着一口子气回到清园儿里头,便一头钻回自己房中,斜靠在湘妃榻上,好半晌才把那气儿喘匀了。抬手拿那手指头按着太阳穴,心里再次盘算起来。
要么说中二期的孩子最难缠呢?这小皇上现下显是事事皆跟人拧着来的主儿。自己上辈子挂时还未曾嫁人,家里虽有那侄子侄女的,可那都是些远亲,一年间只见那么一两回面儿,天知道这般大的孩子要如何应对?
色诱?他不懂。艺诱?他不通。玩诱?他拧着来!
这分明是不给自己四人面子,压根就不想抬举自己四人!这倒叫人如何下手?
长叹了口气,虽说心中明白,这事急不得,且要等等,可到底要等到何时去?当日进宫之时,只求着不高不低的,能混到皇上后宫,阁里若是有何要求便如何行事罢了。可真个入了这宫,那小皇帝却竟是这般模样,便又生出随遇而安的心思来。可那药效发作时的噬骨之痛便又在心底推着她想要上去一步,再上去一步…
想着,唇嘴不禁挑起一丝苦笑,若是受那般苦楚而亡,还不如早巴巴一下子自寻了了断,亦好过那般受罪呢。
刚半个时辰,便有那宫人送来皇上赏赐的书籍典故,皆是那叫人上进好学的。四个院子里人人皆有,且院院不同。瞧着那一册册的崭新书籍,柳蔓月心下琢磨,这些必是太后令皇上平素修习的,想来他瞧这些书本早就不耐烦了,却偏又没个由头把这些书丢弃,这回倒借着这个借口把书直接赏人便了了吧。
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便闻着一股子墨香之气。虽说穿到这古时来了,可到底还是不大喜欢看这些文言文。那些通俗话本子倒还好说,这些之乎者也的瞧着便令人头痛难受,也怪道那皇上偏不喜欢这些呢。
平园儿中,减兰坐在桌前,翻着那皇上新送上那的《劝学》一书,随手翻了几页,忽冷声向身边伺候着的秦娥道:“这些个书是四处皆有了?”
秦娥忙应道:“是。”
减兰玉手轻翻着,忽的展颜轻笑,道了声:“研磨。”另一边儿的秋娘便忙拿起水来,持着那墨条慢慢研了起来。
给这四个院子里边儿送这些学问书籍,想必除了自己这处外,旁的再无所用了吧?听闻那小皇帝最是不好学的,若是太后、帝师处时有令皇上书写学问之时,自己若能助其一二…
想着,琼鼻中便哼了声儿冷笑出来,生色学问,皆有其可用之处,只瞧那所求之人要的是些什么罢了!
自己若是能左右朝政,令阁主满意…想着,那原本淡然的面色上面冒出一丝红晕,可让那上天下凡兼管凡间的仙阁之主看中,待自己百年之后,必亦能名列仙位,伴那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通的阁主左右了!
玉手轻抬,在那研好的磨中轻沾,便执笔书起,一时间,墨香满室。
吃罢了午饭,这几日间因着懒得出屋,故每日下午皆会歇个午觉。可这日心中有些烦闷,倒在床上半晌亦丝毫不想睡,便又坐了起来。
起身出了屋,那三个丫头竟一个都不在,心中微思索了下子,今日这会子应是那白萱在外头伺候着,怕是这丫头只当自己是睡了,便跑出去到别处讨巧了罢。
几步进了院中,院中亦是清净得紧,柳蔓月乐得清闲,便一个人出了院子,想着找个清净的所在自己转转便好。
那皇上下午会做些什么?这鹤临园中没半个人能说得清楚。只因那小皇帝一时一个想头儿,许就忽的冒出个什么主意。又许就偏偏找个地方歇个午觉也说不定。每日日日小心躲着他,自己后头那日子还如何过得?不如往那人少的所在走走看看,自己图个清净也是好的。
心中无甚所想,只随着性子缓步慢走,只觉着前头那气息越发凉爽,行不多时,便到了那日通向水潭的山口之处,忽瞧见另一边上山那路口那里竟无人把守,不禁愣了一下。
心下疑惑,便又朝那里走了几步,见那上山之路上果无人把守,心下更是讶意,走到那路口之处,向着上山那路仔细瞧了瞧。那上山的路虽然陡峭了些,可倒也干净,上头处处用那木板细细铺着,亦没积着泥土,倒也不似很险。
稍琢磨了会子,便抬腿向那山道上行去。
这处小山,虽不大,却甚是陡峭,上山的路也长些。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爬到了山顶,瞧着那眼见的景色,心中顿时开阔。
自己所处之处,乃是一处山崖,面水的那边儿正是一处峭壁,直直的切至水面上,四面儿那环着水潭之山崖亦是如此。当日在下头瞧时,只是沉着这处山崖四边儿甚是高耸,只能瞧见一点子天,可上了山后,四面儿情景立时开阔。
水潭中间,那处高耸的圆柱形峭壁这会儿也看得分明,那上头,明晃晃的便有个亭子!
那亭子四面儿拢着青纱,现下正随着那清风飘荡。脚下这处山崖到那亭子之间果是横着一架铁索桥。那桥宽约能并行二人,下头铺着木板子。上前走了两步,细瞧那木板子的样儿,显是结实得紧。且那木板子下头除了纵向的两条铁链外,中间间隔的还有那横着的链子,便是木板子一时不大顶用,亦是未必真个能把人摔将下去。
心中微痒,又瞧着那好似海阔天空般的情景,柳蔓月便轻手轻脚的向那铁索桥上走了上去。那桥架在两山之间,人踩上去,便觉得脚下轻飘飘的,随着自己那步子、随着那时不时吹来的轻风荡着。
柳蔓月只得敛着双目,不敢直往下头瞧去,眼中只盯着前面儿那山顶凉亭,一步步稳稳的行着、走着。若说那仙阁之中,为了教养这些钉子也是颇费心思的。模样好的,便只教琴棋书画,养的竟似那大户人家中的娇小姐一般。模样一般的、且又能瞧出天赋的,方教习功夫,只用来当那可用于刺杀或是飞檐走壁通风报信的。男子亦是如此。故此,似柳蔓月这般的便不会教习功夫,怕的就是这等女儿身上若带了功夫反而引人疑虑。
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方才到了对面儿那凉亭,站在亭中,挑起一面儿的薄纱,方才觉出那如处于半空之中宛若仙境的意境来。
轻松了口气,左右看了半晌风景,才转回头来打量这凉亭之中。
这处亭子不似亭子的所在甚是宽敞,上头顶子乃是八角儿的,四下里围着那亭子起了二尺高的墙壁,上头皆是镂空的雕花窗子大开着,四面儿又围着青纱,只有这么一层。中间放着一几,摆放着时鲜花卉。一个香炉,这会儿子自没燃着那香。几旁放着一个口铜盆,竟似火盆儿一般。几后放着一个蒲团,另一边儿靠着东面儿又有一条长几,上面摆放着已经收拾妥当的棋盘棋子等物。柳蔓月行走过去,打开一个盒子,正是黑子。边上又有笔墨纸砚,皆是收拾妥当的。另一处又有一架收拾妥帖的瑶琴等物。
瞧着这四周模样,柳蔓月那脸上生色渐渐沉了下来。这里处处干净,处处妥帖,显是时常有人用的!
又想起那日来时,上山路口有人守着,说不定当时便是这山上有人!
这处山上在这园中素有险名,莫非非是因着这里真个危险,而竟是有人不想另人知道这处有人使唤不成?!
那眉头微微簇起,心中微急,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唐突了,不管这处是何人用着,自己这一来,若被那人发现了,指不定的便会有祸事上身!
想着,柳蔓月立时直起身子,转身朝来时那桥走去。

第二卷 相思情窦初开时

第10章

挑手打帘,忽的正瞧见对面那山顶似是有人影在动,柳蔓月那面色立时白了起来。是瞧见自己上山了,故此赶过来灭口的?还是偏巧碰上这处的主人也来了?又或是也是随意乱走的路过此处的?!
不论是哪一个,自己这回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想着,一双桃花眼猛的坚定起来,转身在亭中左右打量着。这亭子里边儿有几有塌,也有放书放物件的小柜子,可偏就没有那能藏得了人的所在!几步又走到亭子边儿上,挑起那薄纱向下张望着,还好,这亭子非是可着那山崖边儿建的,四面儿皆有些空余。地方虽不大,倒能勉强藏个人,只要那亭子里头的人莫要刻意向外张望便好。
微微思索了下,便选了那北面边的亭子外边儿,一是这里正是亭子背面儿,对面山崖的人必是瞧不出的。二是这外头空余的地方更宽些,便是人坐在这里倒也无妨。
提着裙子跨了出去,随即紧贴着那亭子墙边儿上坐下,想了想,又半躺倒在那外边儿。幸好,这亭子外面的地亦是泥土地,上头还生着不少花草,地上倒也不算脏。若是那光滑大青石反而更危险些呢。
似是过了许久,才听着那边那桥吱吱呀呀的摇晃着,人已进了亭中。
随即,一个倒水端茶,另一人似是坐到那蒲团上边儿。便听着一人开口道:“赵统领想是再过会子便会过来了。”
鸳儿心内一惊,外头坐着的到底是何人?莫非是太后太妃不成?!竟能召见侍卫统领过来?!
正想着,便听着一人“嗯”了一声儿。那声虽低,此时却仿佛一个焦雷炸在耳边。声微带着些哑,听着又极是耳熟,不是那小皇帝承安帝又是何人?!
心内突突跳着,脑中一个又一个想头纷纷向外跳着。这皇帝怎的不在御书房里头老实呆着?却要这里召见侍卫统领?还有平素这山崖上的传言…
心如电闪,便听着那边桥上又有了动静,前头那个似是太监的人又道:“已是来了。”
小皇帝那里未曾做声,想是只点了点头。
那赵统领走的甚快,没过一会子便到了亭中,俯身便拜:“微臣拜见皇上。”
“起吧。”小皇帝那声虽还是平素那难听得紧的公鸭嗓,此时那话声儿却是少见的沉稳,“可查出来了?”
“回皇上的话。”那赵统领似是把什么从怀里掏出,仔细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呈给皇上过目,“已查了,这香灰乃是一种名为燃情香的催情香料所燃而剩的。”
小皇帝似是盯着那香灰,过了半晌,方冷笑了起来:“那四个妖女倒使得好心机。”
柳蔓月双手微抖,心中大震。燃情香她是知道的,这东西阁中备着的便有,只是自己平素并不走那讨巧的路子,下山前便没要着这东西,更是怕入宫之时被人查出,倒是不好交待了。忽的想起那天傍晚于那凉亭之中时,闻着那亭子飘来香气似正是这行子!
只是当日园中处处皆有花草,自己一时没闻出来罢了!
这小皇帝莫非是觉出那日那亭中香有异,方差人去查的?!
那赵统领低着头,不敢做声。
“这香可是那仙阁中常备着的下作手段?”心中刚刚想罢,那小皇帝的话竟又把柳蔓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知道…他怎有可能知道?!
“这微臣倒不清楚,那仙阁行事诡异,素来手段层出不穷…”那赵统领斟酌着,慢慢讲解着。
小皇帝忽一冷笑:“先帝同他们斗了一辈子,最后不也…罢了,仔细盯着那四处便是。”
那赵统领应了声“是”,只听得皇帝又吩咐道:“平园儿那个这两日日日皆送上写得的文章,可查过那纸墨中可有毒物?”
赵统领忙垂身道:“已经查了,应是无妨。”
“有防无防的…小珠子。”
“奴才在。”
“再收着,有多少烧了便是。”
“是。”
说罢,皇帝又一挥手,道:“退下吧。”赵统领忙领命退出,过了没一会儿,等那桥上声儿越来越远后,又听那小皇帝说了声:“去吧。”
随即那桥上便又响了起来,似是有人离开。
柳蔓月心中微紧,不知走的人是那伺候的小太监,还是连着皇上一同离去了。再加着适才听着他们那说话,心下更是惊疑不定,这会子上面儿似再没了动静,方才仔细琢磨起来。
仁定七年,先皇驾崩,太子七岁,同年登基继位,又因为皇帝年岁太小,太后垂帘听政。后,民间只听说,因为先帝驾崩,小皇帝着实病了一场,病好后,便随着太后迁至鹤临园儿养病,朝中大臣亦隔数日依职出城北上奏事。
现下从那小皇帝话中听来,那仁定皇帝之死,指不定同仙阁中人何干系,且这些事小皇帝竟是个知情的!再有,那仁定皇帝在位之时,竟已知道仙阁之事了?!
柳蔓月那眉头愈锁愈紧,此事,自己未曾听说过,想来仁定皇帝之死便就是自己阁中所为,可这等紧要之事,哪里便会告知之自己这般小小钉子?
且不论这等大事,阁中训出的钉子,只有那年岁一般、且又是一个用处的相互间才会偶尔在阁中打个照面儿。至于其他用途的、岁数差得大些的更是连见都未曾见的,只听命于上头的长老之言,旁事询问不得、打听不得。那多着几分心眼儿四处打探的,便是再生的得人意儿,亦会被上头动手除去,只留下那些好控制且安分的。
怪道这小皇上压根不搭理自己四人,且还变着法儿的折腾,原来竟是已经知道了。莫非那刘大人也是阁中之人?这才因此坏了事儿?
柳蔓月想得出神,自己穿来时才刚刚四五岁,便被父母卖掉,这才被阁中买去调教,那刘大人虽未见过,但估摸着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长者了,若是早些年前插到仁定皇帝身边儿也是有的。只是这老皇帝也未免太能忍了吧?这种钉子查将出来,竟未曾除去且还留在身边儿当大臣?
只是这小皇帝继位时才刚刚七岁,莫非是老皇帝死前把这些前后事告之他的?
正想着,那脚便不自觉的动了动,乎一阵酸麻感袭来,说痒不痒,说酸不酸,竟是坐的太久且姿势不对,已经是麻了…
那股子麻劲险些让她叫出声儿来,忽想起自己现下还身处险境,这才强把那想叫出声儿的想头咽了回去,只倒抽了口冷气。
支着的那耳朵忽听得后面亭子中有那茶盏碰水杯的动静,心中暗道了个“好险”,那小皇帝果然未曾离去,而是坐在亭子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边忍着那阵酸楚,一边慢慢活动着腿脚,让那双腿换个姿势,只是万不敢动静太大,再让里头那位听着。
既然已知道了皇帝已是发现了自己四人的身份,那之后要如何是好?报回阁中?若是阁里知道了小皇帝已经尽知道阁中之事,且还装出一副年幼不懂的样子,不知阁中会如何行事…
想了想,双眼微沉,那仁定皇帝是如何死的,自己并不知晓。可适才听着皇上说,仁定帝似是同仙阁斗过法,指不定便正是因此,仙阁才干脆将之杀掉,让个不懂事的孩子上位,再想法子弄出几个“托孤之臣”来左右太后的想头,顺便把持朝政布置党羽。
自己四人入宫也不过是因着这小皇帝岁数愈见大了,这才要再用那美人计里外控制着这皇上才是…
这边想着,忽听亭中那人似是站了起来,把手中书本放到几上,竟开口说道:“出来吧。”
柳蔓月心中一突,莫非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说,这亭中还有那第三人?!
心中想着,耳朵支着,拿手捂着那口鼻,万不敢再出半丝大气儿,却又听那小皇帝扯着那难听哑嗓道:“莫非还要朕去亲自请你出来不成?”
这话到底是在说谁?自己哪里露馅了??
心中慌张,稍稍抬头,向头顶那纱幔瞧去,忽的一下子,一只修长的手挑起那淡绿色纱帘,小皇帝那清秀的面孔上神色淡然,鹰目中寒着一丝杀意向自己看来。
原来…还真是在跟我说话啊…
窗下那女子,怪模怪样的姿势半倒在崖边儿,双目圆睁露出一丝怯意,正拿左手紧捂着口鼻,似是怕叫出声儿来一般。
皇上双眼微敛,仍是淡声讥道:“还真是要朕来亲自请你出来啊。”
柳蔓月嘴角微抽了两下,面上爬上了个干涩且别扭的笑意儿,忙眨了眨眼睛:“妾身见过皇上,非是妾身拿大不出,乃是因着妾身…腿麻了。”
皇帝原本沉着张脸,且眼中带含了丝杀意,却不想这柳蔓月竟说出如此话来,先是微愣了下,忽然眉头挑了挑,竟大笑了起来。
那皇上居高临下的笑着,柳蔓月只得僵着张俏脸抬头瞧他,却觉着…貌似这位小皇帝笑得太欢实了些,连唾沫星子都冲她喷了过来。
不动声色的偷偷擦去脸上那唾沫星子,耳中听着那小皇帝的笑声终是小了下去。止了笑声,那小皇帝靠在亭边儿柱子上,挑着一对鹰目似笑非笑的瞧着柳蔓月,曼声问道:“那柳美人儿现下觉着那腿脚可还麻的厉害?”
柳蔓月僵笑着动了动,缓缓扶着那亭子站了起来:“已是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微点了点头,淡然问道:“那,现下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劳烦朕亲自动手,把你丢下去?”

第11章

柳眉微挑,抬眼向皇上看去,却见他脸上仍带着三分笑,可那眼中却无半丝笑意,且还带着几分冷。心头微颤抖,她知道,自己要是还未曾听过适才那番话,这小皇帝指不定还能留着自己四人多蹦达些日子,可在自己已经听过了、且皇帝又发现了自己后,自己这命…想来,必是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