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几了?”太后端坐在上,神色淡淡的向着立在下面的减兰问道。
减兰面色依旧清冷如昔,说出来的话音儿亦是冷冰冰的:“十五。”
“学得几年的书了?”
“四岁时便已学起。”
随即,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太后垂着眼皮,拿起小桌上头的茶盏微微吹着,好半晌,方抿了一小口。
这若是放在外头,便是端茶送客之礼,可现下…
减兰依旧默默立着,半声不吭,一是不敢,二是不能。跟太后说话,哪有自己找话头儿的?且她虽能挑话头儿,可又不知这个太后是个什么品性,哪敢乱说?只好沉默是金。
“一会儿皇上来我处,同哀家一并打理政务,你且在一边伺候着。”太后放下茶盏,终是再开了金口。
便是以减兰那已快练成的半仙的体质,亦是知道这是太后给自己跟皇帝独处的机会呢,心下不由得雀跃了几分,忙应了一声儿:“是。”
太后双眸微垂,到底还嫩得很,这般便沉不住气了…罢了,不过才十五,便是平素调教的再好,亦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
小皇帝垂头丧气的进了内书房,先是对着太后行礼问安,便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头。
“皇上,今儿个听说上午的课又没去?”太后仍是半垂着双眼,脸色淡淡,看不出喜,亦看不出怒,一派的雍容大度。
皇帝则低着头,并不应声。
“罢了,先把今儿个的折子看了吧。”太后似不欲多说,这些年来,自打他父皇驾崩后,原本早慧太子便似换了个人般,先是傻了一般,一连半年一个字皆不肯说,后头好歹肯说话儿了,却行动间木然一片。
为着这独一份儿的儿子能开怀些,太后只得寻了些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太监,整日间变着样儿的逗着他玩儿,自己却每日代替皇帝上朝。心里头只想着,只要能让他别再这般呆呆傻傻的,便是如何也是肯的。
却不想,呆倒是再不呆了,却变成那只顾得玩乐、半分学问不想听、半件正事不想做的了!
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在前头要替他管着朝中政务,回到后面还打理后宫,这孩子又这般的不省心,她便是个男人怕是也要累垮了,虽说还有着…却亦有照顾不周之处。且那朱太妃又不能指望,只盼着这孩子能争些气,好歹把这些政务慢慢的接了过去,却不想竟闹到了现下这般。自己只得把主意打到他能快些生下孩子来了。
想着,太后微微抬头,瞧了一眼立在边儿的减兰。
减兰得着信儿,强压着那狂跳着的心,打从一位宫女手中接过托盘,端着,缓缓走到桌边儿,轻手轻脚的放到皇上身边儿。
皇帝那里正拿着个奏折心不在焉的瞧着,一转头,正看见减兰放下茶盏的袖子,待她抽手回立到自己身边儿,皇上亦是死盯着那盏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后见他竟又分神儿了,且竟未似平素那般因着自己唠叨他便转头在房内故意胡乱打量,而是死盯着那杯子,那原本以为再不会气到的胸口竟闷了三分,沉声道:“想来皇上是不太喜欢这套茶具,也罢了,减美人,把这套换下去,叫人取了那套雨过天晴的来。”
太后叫到那“减美人”三字时,声故意重了那么二三分,可偏偏的,皇帝便似没听着一般,亦学着太后那样儿,长叹了口气儿,竟一反常态的拿起面前那奏折歪着头坐在椅子上边儿瞧了起来。
减兰依旧屏着呼吸,取了那套茶具收回盘中,交给身边宫女,等着她们下去再换新的回来。
太后还当是皇上竟生出欲看奏折的心思下来,便直拿眼盯着,却见他眼虽放到了折子上边儿,可显是未曾看进去的只盯着一处,那脸色再沉了三分,忍不住微微闭了目,深深吸气,免得再被这孩子气出个好歹来。
下头宫人手脚利落,立时便换过新茶盏过来,减兰转身接了,上前两步,欲轻轻放到皇上面前桌上,皇上那里不知怎的,正一抬手,一把便打到减兰胳膊下头,那力道还不大小,一股子热茶直向后泼去,正泼到她那胳膊上头,烫得她失声叫了起来。
小皇帝猛的跳了起来,转头瞪着减兰道:“蠢货!笨手笨脚,连杯茶也倒不得了?这宫里留你这等废物何用?!”
这话已是重得很了,减兰听了,惊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下,脸上惨白,紧咬着嘴唇忍泪不敢作声。
见她竟只这般跪着,一不哭泣,二不求饶,三不告罪,小皇帝那脸色越发沉了,提起一脚便踹了过去,骂道:“竟还敢跟朕摆小姐架子?!来人!拖出去打!”
太后那边因着适才闭眼,并未曾瞧见经过,只当是减兰真个笨手笨脚的把杯子弄翻了,还当她是见了皇上,绷不住劲儿,方出了差错。可这人好歹是自己叫了来的,哪里能任他打发了?方缓缓瞪了一圈那抬头向自己瞧来、等着请示的太监宫女。
沉声道:“罢了,带减美人下去吧。”又对皇上说道,“不过是头回在御前伺候,想来手脚还不大利落。再怎么说也是下头孝敬来的,且又你未来岳丈送来的人,亦不好打发了,若你不喜欢,不去再去瞧她便是了。”
皇上听了,忽一转身道:“那四个朕皆不喜欢,既然母后说了,那朕便不必去了。”
太后听了,心里头一噎,那原本就堵着的气忽一下子爆发出来了,用力一拍那桌子,猛的站了起来:“皇上,来年你就大婚了,现下不喜欢、不想要,到时莫非还不要不成?!皇后入宫前,妃嫔需得先行入宫,得在皇后嫁入宫门那日伺候着。莫非你想到了那时再跟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学如何行人伦之理不成?!”
小皇帝脸色发白,紧紧抿着嘴唇,听太后说完,忽的冷笑了一声,那尚且稚嫩的小脸上竟肃然一片,一双鹰目间竟透着彻骨的寒意,太后心中一惊,又是这个…又是这个眼神!与其父何其肖像?!哪里是这般大的孩子应有的?!
“母后莫非这般惦记让儿子早些给您生下孙儿不成?儿子还想多活两年呢。”说罢,竟一摆手,转身离了书房。
太后双腿一软,跌坐在椅中,愣愣的瞧着那桌上大小奏折,半晌回不过神来。
将皇上赐下的那蹴鞠拿到了院中,柳蔓月便学着踢毽子般的踢了两下。可这蹴鞠到底不是那毽子,重些不说,且又不似那足球一般圆滑,费了几回力气,一脚便踢到大门边儿上去了。
柳蔓月不让小丫头去取,自己颠颠的跟了过去捡着,只拿这个当做是锻炼身体了,却不想,刚刚捡起那蹴鞠,便听着外头有人经过,抬眼一看,正看到减兰皱着眉头,被两个宫女扶回了平园儿,还支着胳膊,似是摔了还是碰了一般。
心头纳闷,却只把那蹴鞠拾了,便缓缓起身回走,并未过多打量。心思微转,估计这减兰十有八九亦是吃了那小皇帝的亏,不然这园子虽大,哪里便能叫她一个美人磕碰着了?
虽说进了这后宫,保不齐的便会有那逢高踩低、以身份压人的事儿,可现下这后宫空虚至此,皇帝的女人一共只她们四个,虽说这会儿还未曾侍寝,却亦是半个主的人了,自己同来这四人又哪个都不是善茬儿,怎会如此不小心?
所以,被那个中二皇帝伤着的可能性最大。
再歇了二日,柳蔓月思索着,总蹲在这个院子里亦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说,现下阁中遣出来的人虽不多,可但凡遣出来的,大多都派进或是宫中、或是朝廷重臣之处去了。那边三处院子里面儿除了减兰新伤外,另外两个已是变着法儿的再出去,打算跟皇帝来个偶遇。
再加上自己除了同来的这四人外,再不知道宫内还有哪些人是自己阁中的,若是老不动弹要是被阁中暗哨瞧着,再给自己派个办事不力、亦不争取的名头,只消把那药压上三五日再给,就足够自己喝上一壶了。
且老憋在院子里头也怪没意思的,这大好的园子住都住进来了,再不多看上几眼,天知道哪日便因着点儿事儿再去了呢?且日日出去走走转转,便是遇不上皇上回头阁中问起也好有得说道,免得再被扣个不尽心办事的帽子。
想着,便对三白说道:“今儿个天气不错,我且去园子里面儿走走,只白香跟着便是了,你们两留着看家。”
二白忙应声道“是”,白香低着头跟在身边儿,扶着柳蔓月外出走着。
那小皇帝偏是个爱玩儿的,上回遇上是在那东边儿处,这处鹤临园极大,处处皆景,一年四季皆有可看之处,既然想避开那小皇帝,只管去那平素人少的、不易玩乐之处不就好了?
想着,便随口问道:“这园子里头哪里清净些?”
白香愣了愣,疑道:“清净?”
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儿已经有十来日了,柳蔓月多少也清楚她这脑子似是转不了太多的弯儿,只得又缓缓直言道:“就是哪处人少些?哪处人多些?”
白香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哪处人少?奴婢不清楚。人多…厨房那里,咱们院子中…”
“停停!”柳蔓月忙抬手打断,道,“我说的是园子中,不是人住的地方,是问这些有景致的地方。”
白香一脸恍然,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园子里头人少的地方…奴婢不大清楚,不过顺着那湖、那溪两处人最多些。”
柳蔓月淡淡瞧了她两眼,虽说知道她这脑子转不了什么弯儿,现下瞧着分明是个缺心眼儿的!这般的宫女,竟被送到到了美人身边伺候着,想来她应是老实肯干的吧?
这般人物,不是真傻,就是在装傻!
第7章
柳蔓月放下心中疑虑,又细声缓缓问道:“那你们平时在这园子里头时,想玩儿的话能去哪处?哪里又去不得?”
这回,这白香倒是听明白了,忙道:“早先时,我跟着管教我的姐姐得了闲时也能在园子里玩的!我们总去那湖边,溪水边儿上,旁的…哦,去不得的也是有的!北边儿那处有两条道,一条是上山路,山上陡峭得紧呢!四周都是峭壁,下面那边道走下去便是个深潭,若是打从上面掉了下来,摔进那深不见底的潭子中间儿能活活摔死人的!平日里头宫里的大太监们、嬷嬷们都不叫我们去那边儿混玩儿。”
柳蔓月这才松了口气儿,微微思索了下,笑道:“那咱们向北走走吧,不上那山,只在下面转转可好?”
白香又愣了下,眉头再皱起来:“嬷嬷们说不叫去的…”
“我是谁?”柳蔓月抬起纤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儿问道。
“柳美人…”白香便是再傻,亦能记着自己伺候的人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主子不是?”白香听了忙忙点头,柳蔓月再笑道,“是我想去,你跟着便是,没谁会打骂你的。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在园子里头随意转了转。便是再那处碰着人了,自有我应对,你只管老实跟着,别同别人说今日之事便好,记着了?”见她点头,柳蔓月这才松了口气,款款向北走去。
她倒是没想挑战这宫内制度,可自进了这里,亦没人告诉她去不得北面。若是那处真个不让人过去的话,必会有侍卫太监看管着,到时便是遇上人不叫过去,转头回来了便是。
这会子正值上午,太后正在听政,小皇帝嘛…若是不犯中二的话,定也跟着太后在前面听政。早先听说,因着小皇帝在上头坐不住,故此太后请了几位帝师每日上朝时便让小皇帝去听课,可自打小皇帝连着气跑了十二位帝师后,太后便放弃了这个想头,要么上朝时带着,要是抓不住人的话便只得任他在园子里散漫玩儿着。
一路顺着那石子铺成的小路慢慢行着、走着,路旁郁郁葱葱,各色鲜花装点于两边。柳蔓月慢慢行着,心中轻叹着,走了这半晌,于这路上都没遇上几个宫人,可若是等到了明年,小皇帝一旦大婚…恐怕众人便会皆回京中皇宫里头住着了吧?
到了那会子,宫里头必会多添不少妃嫔,便是有那御花园可以转转,想必也不会清净至此。还是乘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把这个园子里头溜达溜达,免得日后老死宫中时连个回忆都不曾有呢。
带着身边儿的白香,主仆二人一路向北走着,约莫半个多时辰,方来到了那北面山谷之中。
这鹤临园儿本就建在山中,一路行来皆是高高低低的,这会子面前便有那么一座几是直上直下的斜坡,抬头看上去,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向那小山走去忽的看到,前面通向山上那处路口外,竟然守着两个侍卫。
柳蔓月心中微感诧异,虽说她知道平素前头皇上办事之处外头守着的皆是侍卫,却未曾想到这山崖下头用的竟不是太监而是侍卫。
白香见了那两个侍卫,自也是吓了一跳,搀着柳蔓月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吧?”
柳蔓月歪头想了想,转头向东瞧去,指着那山边儿路口问道:“那边儿便应是通向那水潭之处吧?”
白香忙向那里瞧了眼,歪头道:“奴婢也不知道…”
暗中翻了翻眼睛,要不是这几日一处处着,觉得这个丫头呆虽呆了,可只要是嘱咐了的便决计不会乱言乱说的,今儿个出来她绝不会带这么个榆木疙瘩出来。想着,便未曾朝那山上走去,而是带着这白香往那东边儿路口缓缓走去。
那两个侍卫离得远了些,且中间又有树荫灌木阻挡着,亦没瞧着这两人。
白香心内战战,到底没傻到头儿,低着声儿的问道:“主子,为何…为何还要往那水边儿去啊?”
柳蔓月耐心解释道:“你瞧,那两个人守着的不是上山的路吗?那就是说山上很危险,一般不让人上去。可这通向水潭处的路上又没人,便证明这水潭边儿上可没有那般的危险了,是能去得的,懂了吗?”
白香眉头微皱,随即用力点了点头,这是主子说的,那便应是真的了!能做的了主子的人定是聪明人!不然为何自己做不了呢?
主仆二人越走,就越觉得那路阴森了起来,那路是斜着向下的。路的右手边儿便是那山崖,向下走了没有十几步,便众那长着青草的泥土变成了直上直下的峭壁,而路的左手边儿这会儿皆是一些低矮灌木。
这处山谷四面临山,再瞧不着那太阳,只觉着那一股股的寒气打小路前头往身上钻。
走了没多会子,身边那白香身上便打起了寒战:“主、主子,要不咱们回吧…”
柳蔓月虽说也觉得着这里阴森的不大舒服的,可心思微转,便知道那前头十有八九应是会有那水潭在,不然不会阴森至此。
“来都来了,瞧瞧再说,若是前头那景致不好看咱们便不再来了。”口中说着,二人便随着那斜坡转了过去,又走了一小会儿,便终是瞧见了那前边儿的景致。
一片深潭,四面临山,抬起头来只能瞧见那湛蓝的天空,幽静得让人心底微震。
白香瞪大了眼睛,左右瞧了瞧,那张嘴巴也张了开来:“主子,这会儿景色,真、真是…好看?”
说好看倒也未必,却有着一股子幽静的谧意,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吸出来一般。
向那水中瞧去,却看到水潭中间儿亦有着一处说山不似山的东西,直直的紧向天空。抬头仔细瞧了瞧,那水中竖着的山石原本应是同自己这处的那个小山处的断崖连着的,只是不知为何断裂开来罢了。
抬头极目处,只见这两处山中间竟似拿什么东西连着了一般,莫非是一架吊桥?
柳蔓月极目瞧着那桥,心中微微叹息,若是那路口处没有人守着,自己定要上去瞧瞧,上头那景色应比下头更好些吧?
走到路尽头,倒是有几块大青石头在边上卧着,白香这丫头呆是呆了点儿,可宫女的基本能力还是不差的,见柳蔓月瞧着那几块石头,应是累了,便忙过去拿着帕子收拾着。
“这水倒是瞧着极是干净的,可这石头上边儿却尽是土。”听白香在那里抱怨,柳蔓月微微笑了笑,并未接声。有土倒不怕,还好这石头上面儿没爬满青苔,不然连坐都坐不得了。
独坐在那湖边儿,这一片静谧之中,倒是能让思心好好转上一转。那小皇帝现下有些不大着调。现下应是因着太后的缘故有些叛逆,故此方不想动自己这四个女子。可正直青春期,哪个男生对这些事儿又真个全然不会动心呢?
男生虽晚熟了些,可到底古人心智应是早熟的,若是不能在他大婚之前拿下,回头等一回京中,于他大婚之前便会再选秀女填充后宫,到那时可不像现在了,三千佳丽虽夸张了些,但至少数十位妃嫔也是有的。
白香站在一一旁,瞧瞧那水潭,又瞧了瞧坐在石头上的柳美人,心中一阵感慨,自己跟了的这个主子生得还真是漂亮。虽说这回同时进宫的美人一共有四人,可单从这皮相上来瞧,倒是这位柳美人能拔个头筹,可为何这么久了,都不见皇上召她侍寝呢?
柳蔓月不知自己那小丫头亦在为自己忧心呢,心中仍是慢慢盘算着。来年大婚,现下说急也不大急,可说不急也要想想法子。
这小一年的时间里,到底怎样才能叫皇帝起了心思?便是排在那三个后头,能侍寝一次,不管能不能进位,到底能对阁中有了交待。只是,这皇帝…
想着,便抬头瞧着那湛蓝的天空,忽觉得天上似有什么东西在飘散着。
柳蔓月微微挑了挑眉毛,细向那些散落下来的东西瞧去,细细的、小小的,仿佛尘土,可到底要比那尘土大上一些…眼瞧着那一些掉到自己腿上、膝上的东西,心中更是诧异起来了——一点点的黑色…怎么瞧着倒像是灰一样的玩意儿?
“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柳蔓月忙往后头退了两步,就只瞧着那细细的灰土一层层的轻轻飘落在这水面、石头、路上。
“呀!这些东西就是刚才打那石头上面儿擦下去的!怎么瞧着这水边倒是挺干净的,竟会吹来这脏东西?”白香忙忙的给柳蔓月身上擦去那些落上的灰土,嘴里不住的抱怨着。
“罢了,一会儿回去再梳洗吧。”柳蔓月轻叹了口气,抬头向上瞧了瞧,见天上还有那行子在向下飘落着,忍不住再叹了口气,本想找个清净的所在,闲了可以呆呆瞧瞧的。可这里清净是清净了,却会从山上吹下这行子来!还指不定是哪处山崖上的灰土呢。
二人灰头土脸的打水潭边儿上撤离,所幸在那儿呆的时候短些,倒没能真个见不得人。
从山背面儿转出来后,便顺着那小路走走看看,一路回了清园儿里边儿,差人打水洗漱。
柳蔓月这里洗漱消停不提,减兰那里因着被水烫了,生怕胳膊上边儿落下疤来,只在屋中养着,整日连床都不敢下了。
玉家姐妹那里这会子却凑到了一处,于那玉簟秋的房中商议了起来。
第8章
“姐姐,你我姐妹本就是一体的,这回这事儿还应一同想个法子才是呢。”玉簟凉一脸娇俏为难的模样,双眉微簇,端的可人引人垂怜。
“可不是呢!”玉簟秋轻叹一声,还抓着帕子的手轻拍到自家妹妹手上,“妹妹擅乐器,姐姐擅舞蹈,正是二者少了其一亦是不能成事的!”
玉簟凉轻轻点头,向玉簟秋处凑了凑,低声道:“姐姐可有何想头?”
玉簟秋拿眼轻挑了她一眼,双目微垂,亦是轻声道:“前几日打听着的,说是皇上每日间旁晚膳后皆会在园子里头转转,戌初时方会回那听雨阁。回去前,多会从一处凉亭边经过…”
玉簟凉心中恍然,轻点了两下头,脸上微微一笑:“于亭内时,倒可燃香呢…”
“香?”玉簟秋眉角轻挑,“燃情香可好?”
玉簟凉脸上笑意盈盈轻点头道:“皇上瞧着年岁还小呢,怕是还不大知道这男女之事的乐趣,稍燃些助兴便好,药力再大的嘛…反到不美了。”
玉簟秋亦笑了起来,抬起那纤纤玉指,在玉簟凉额头上轻点:“你个捉狭的小蹄子!若真个颠龙倒凤罢了,怕是皇上会迷死你呢!”
玉簟凉拉着那玉簟秋的手,一脸娇嗔道:“姐姐~妹妹哪里及的上姐姐这般婀娜?只怕到时皇上都不肯从姐姐身上下来了呢~”
屋外几个宫女守着,先前这玉氏姐妹二人说话声儿低,外头听不见还罢了,可后头说罢这些私密话,那阵阵荡笑声传出,让外头那数个宫女听得面面相觑,只觉得身上起了那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虽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可只能那笑,便能叫人脸红上半天了。
夏夜天凉,于这园中是最舒服的时候了。用罢了晚膳的柳蔓月,亦出门行走转转,顺带着想想要如何行事才更稳妥些。现下的好处是四人中还未曾有一个承过宠,可若是那三人皆想了法子爬上过龙床,自己便是再不急也不成了。
于那园中左右行着,这回却未曾再刻意避讳着,只在左近之处转着。走了一会子,正觉着微微有些累时,远远的,便听着了瑶琴的动静。
柳蔓月眉毛微挑,对身边儿那白雪道:“你听着,这琴声是打哪儿传来的?”
白雪细听了听道:“应是打西边儿那里,并非是从咱们住处传来的。”
柳蔓月瞧了她一点,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从清平喜乐传来的,那便应是那二人又出花招了吧?
想着,便低声道:“咱们悄悄的过去,远远的瞧瞧便好。”
那白雪忙点了点头,二人放轻脚步,向着那边走去。
凉亭之中,玉簟凉玉手轻抬,一声声琴音宛若仙音。玉簟秋一身薄纱,内里穿着裹身的衣裙,夜色朦胧之中,如仙如幻,更显得身材袅娜,让人视之垂涎。
柳蔓月同白雪远远的瞧着,暗中打量左右小路。这里离着那听雨阁甚近,便是皇上人在阁中亦能听着,若是皇上这会儿子出了门儿,回来之时必能瞧见这二人的样子。想着,不禁微微点头,怕就算是她自己,恐怕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了。只是不知道那小皇上吃不吃这一套了。
虽说是守株待兔,可好歹这个“株”也是动过手脚的,对那兔子多少也有点子吸引力——骚扰力也姑且算是其中一种罢。再加上这日晚那小皇上确是用罢了晚膳出门去转悠了,过了一会子,正好由打另一条路过上经过,远远的便听着那琴音了。
皇上眉头皱了起来,道:“前边儿有人弹琴?”
身边儿的小安子忙抬头瞧了瞧,应声道:“回皇上的话,应该是人有在亭中弹琴。”
“这大晚上的也不回去睡觉?弹这行子不是扰人清梦吗?”
听着这话,小安子那头垂得更深了些,心中暗自叹息:皇上,人家这可是为了皇上您才弹的啊,如此不解情趣…那几位美人还真真可怜得紧呢!
皇上皱着那眉头,一脸的没好气,几步便走出了那小路,正瞧见那远远的路边儿凉亭。月色下,一白衣女子随琴舞动,身上那薄纱似有若无,虽非是那搔首弄姿的舞姿,却亦是尽显身段。
这般情景如梦如真,宛若天上仙子降临凡尘一般,跟在皇上身边儿那数个大小太监,一个个只瞧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念佛:阿米豆腐,要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做回男人,咱要是能遇上这样儿的仙子,一定在咔嚓之前先推了再说!!
皇上似也未曾想到会瞧见这样一翻情景,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抬腿向那边走去。
那一弹一舞二人似乎这才听着有人过来,忙止了舞、停了琴,双双拜下:“妾身见过皇上。”
这如出一人之口般娇柔之声,让那些大小太监听得更是骨头酥了一半儿,一个个只低着头,心中暗道:若是今晚皇上再不临幸一个,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小皇帝高抬着头,左右瞧了瞧那两个女子,鼻中只闻着着一股清雅淡香,道:“为何这般晚了还在这里弹琴跳舞?莫非还不累不成?”
玉簟秋面上带着股子柔弱笑意儿,微微起身道:“回皇上,小女子与妹妹因是见着这大好的月色,方起了月下弹琴起舞的兴头,倒不想扰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