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这处不方便说。
皇上忍了一忍,忽抬起手来,拉着她的手一遭朝河边儿小舟行去,上船时也是他先上了,再抬手拉她上去,待她跨到船上,再一伸手揽了她的腰,生怕她跌到。
船虽小,可到底能坐上五六个人呢,这会子除了柳蔓月同伺候着在后头划船的小珠子外,再没旁人上来,只小安子同几个小太监一遭上了另一条船,远远跟在边儿上,预备着皇上使唤。
轻舟使进一处芦苇丛中,小珠子缓下了船,站在船尾处左右瞧着,检视着左近,生怕有旁人过来。
“怎的了?”下了水,不急给她掐花儿,便命小珠子找处隐蔽之所。这会儿皇上忙抬起手来,把她揽进怀中,另一只大手摸上她的脸孔,生怕她真个哭出来。抬起那张小脸儿,仍泛着白,可这会子到底好些个了,眼圈儿还红着,也不知是难受的还是委屈的。
“皇上…我瞧见了一个人。”咬咬嘴唇,一想起那人…心中便是一片惊恐,她从未想过,出了那处地方,竟还能看见那人!他不是从不下山么?怎么会跑到京中来?!
“谁?”能把她吓成这样儿的人?若叫他知道了,定要了那人的性命!
“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的一个…穿着太监衣衫的。”
穿着太监衣衫的?这么说,那人许不是个太监?!
皇上心中一惊,想起早上自己回了听雨阁后,听着暗卫来报,说昨儿傍晚有人去了皇后那处,是一个宫女,并两个送浣洗衣衫的小太监,不过两个小太监皆脸生着些。
“是什么人?你…入宫前就识得?!”脑中念如电闪,心中猛的一惊,莫非是阁中之人不成?!
“那人…似是…阁主。”再咬了咬唇,柳蔓月抬眼瞧着他,眼中惊恐尽入了他的眼,见她如此,皇上便知,许是她没认错,才会吓成这般。可…那仙阁之主竟入了自己的宫中?!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站在后头的小珠子,虽不想听,可这话也入了耳中,手上拿着浆的手险些一松,一脸惊恐的朝二人处瞧了一眼,又忙忙抬头,更仔细的左右打量着,生怕芦苇丛中再藏着什么人。
“生得何等模样?”皇上知她必不会认错,忙一面儿揽着她的肩头,一面儿沉声问着。
“生得甚是清秀,比女儿家还要俊秀些个,只他那眼睛…皇上若是瞧了,或是叫旁人一瞧便能看出不同来。”如何形容那的模样,柳蔓月也说不大好,只那人的眼睛太过特别,分明是个翩翩美少年,却竟生着一副沧桑阴郁的眼睛,如此伪和的搭配,天下再无二家!
“年岁呢?”皇上听得皱起了眉头。
“十七八岁的样子,比皇上略矮些个。”这会儿皇上已经长高了不少,竟比那阁主还要略高点子。
皇上那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个,瞧了瞧她,有些个犹豫道:“那人…是阁主?还是老阁主的儿子?”
柳蔓月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脸上苦涩尽显,低声道:“皇上,许妾说了您也不大信,那人…可说是老阁主,也可当他是老阁主生出的儿子。”说罢,顿了顿,微垂下眸子,脸上血色仍没回上来,声儿悠悠的,似是打从风里头吹过来的一般,轻若无物的飘进了皇上的耳中。
“头回见他时,妾才五岁。那会儿,妾被带到阁中,上了一座山,同百十个孩子一遭,入了那阁。那会儿见着的阁主,是个老翁,瞧着足有八九十岁的模样。可后来,这百十个孩子被带进了一处地方,地上画着不知什么东西,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睡着,被放在房中。
“那些个人围着,把我们同那睡着的孩子,和阁主围在中间儿,齐齐的念着不知什么咒,地上那刻画的东西发了亮光,亮光之中,妾只见那些个孩子都…倒下了,妾也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同去的一百多个孩子中,只剩下几个醒了过来,当中原本睡着的那个孩子已经醒了过来,老阁主也没了…”
说罢,她悠悠转过头来,苦笑道:“妾只听说,老阁主的魂魄转生到了那孩子身上…”见皇上脸上一片惊诧,她又苦笑了一声,低头道,“只知道从那日起,那孩子便是仙阁之主。后来,再下山前,妾才见了新阁主最后一面儿,他已长大,便是今日见着的那个人了。”
这话,莫说皇上不信,若是旁人说给自己听,自己定也不信呢。
皇上愣愣瞧着她,心中惊诧无比,他知道她不会同自己说谎,可此事…实难让人信服。若真个如此…那仙阁便决计非是寻常以药物辖制他人为已用的,而是…会用妖法的歹毒门派!
想起早先听父皇说过的话,同皇叔书信时所说之言,皇上缓缓闭上双目,把那慌乱起来的心思渐渐平息下去,随即,猛的睁开了眼睛,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儿:“莫怕,管他是夺舍再生,还不过是个幌子,朕决计不叫他们再威胁你分毫!”
本就有着杀父之仇,后又有暗中辖制江山的过节,更不用提他们竟还暗中胁迫自己心尖儿的人。他们便不会这些个妖法自己也是要治他们的,这会儿既然知他们还有些个通天的本事,那更是要除去!不然,还指不定这天下会变成何等模样呢!
手紧了紧,早先没见着那阁主之时,只当是天高皇帝远,自己只要老实的隐在一边儿,便没人打自己的主意了。可这会儿见着了那阁主的面儿,柳蔓月心中忐忑无比,生怕他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再真有法子,能叫人便是死了,也能被他们抓住魂魄。
“皇上…咱们…咱们…”手抖了抖,抓了他的袖子,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莫非自己还能劝他把江山让给那阁主不成?可…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已经出来了,还跑进了宫中!
“莫怕。”握了她的手,拉到嘴边儿吻了一下儿,笑道,“应了你的荷花还没剪呢,旁的事你便莫要理会了,朕自有主张。”
原本紧着的心,被他这一笑,便松了半分。倒也罢,将来的事将来知,这小皇帝又非是那一无所知的顽劣孩童,应是有法子自保的。大了,哪日那阁真个要暗算于他,自己拉着他私奔罢了!这麻烦的江山,谁爱要谁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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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亲自请命侍寝的消息才刚传遍了宫中,又就打西北的莲花园儿那里传出了皇上带着个清秀的小太监泛舟湖中的消息!
“听说,生得眉清目秀的,比寻常妃子还要俊秀呢!”白萱两眼熠熠生辉,险些就能放出光来了。
柳蔓月一口酸梅汤刚进了口,便被她这一说喷了出来。
“哎,主子您可别不信,有人亲眼瞧见皇上拉着那小太监的手上了船呢!”白萱一边儿给她顺着气儿,一边儿说着,再一抬头,正瞧见白香白莹二人面面相觑的看了看柳蔓月,又抬头看着自己,那欲语还休的模样,把白萱的气给勾了出来,忙又道,“真的!听说那小船进了芦苇荡,好半天才出来呢!”
白香张了张口,看看咳嗽了好老半、脸都红起来了的柳蔓月,终又闭上了。她本想说句“怪道在听雨阁伺候的都是些个太监呢”,可一来知道皇上夜夜过来,二来又怕再把自家主子真给气个好歹的,三来又想起主子曾嘱咐过,便是真话,也不能说得那般直白,才生生咽了下去。

第98章

一个屋子中,也就白莹最为清楚此事,妆是她画的,人也是她亲手送到听雨阁的,自然知道那个传言中的“小太监”便是自家主子无疑,只对白萱说了句:“皇上的话也是能乱传的?仔细叫上头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白萱吐了吐舌头:“不过是咱们关上门儿在屋里面儿说罢了。”说着,又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遥想,“早先就听说,前朝时有位大将军王爷,就喜男风,怪道呢…亲戚嘛,肖似些个也是有的!”
白香终忍不住了,接道:“那皇上成日家点玉嫔过去,莫不是觉得她生得似男人?”
刚止了咳嗽的柳蔓月再咳了起来,眼泪都冒了出来,捂着嗓子好半晌没回过气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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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成这般?!”皇上压在她身上,狠狠顶着,这女子胆子愈发大了,自己一来,她便打趣自己,笑得都快瘫到地上去了,这会儿子人在床被自个儿压着上还不老实。
“妾…妾…”下头虽顶着,可那笑竟止不住,也不知是被他折腾的,还是笑得,只一笑,下头就是一紧,把皇上那点子火气全勾了上来,干脆把她双腿往肩膀上面一架,拉到床边儿,自己立在床下狠狠折腾着她。
屋子里头已摆上了皇上说过的那个琉璃翡翠莲叶瓶,里头插着两只荷花,散着淡淡幽香。那瓶做得甚是精巧,身子通体碧绿,莲叶仿佛真的一般,打从下头“莲藕”中生出,荷叶交错的中间儿便是那瓶身,碧绿的荷花梗从中莲叶中钻出,上头生着那荷花,端的巧夺天工。
如此精巧的瓶,皇宫之中也只此一对儿,旁的便是做得再精巧的,也没这个栩栩如生。这一对儿瓶,皇上那处的听雨阁里放了一只,另一只就摆到了柳蔓月的秋水阁中。
被他折腾了许久,身上、脸上那潮红直到睡着了还没褪下去呢,直窝在他胸口合了眼睛。
这一通折腾,倒叫她忘了白日里的那事儿,可人一入了梦,便由不得自己了。
宽大的厅中,地下画着诡异花纹,跟着一群年幼不知世事的男女童子,小小的人儿睁大了眼睛四下里瞧着。
外头跪着的那一圈儿大人,人人脸上皆紧张无比,死盯着正中间放着的那个晕过去了的男童。
“阁主!”许久,忽的一片高呼,围在四周的人皆五体投地的匍匐的趴在地上。
见过一面的那个老者,缓缓走进厅中,朝着正中间那睡着男童走去。
那老者生得面皮枯黄,仿佛随时能干裂开来一般,双手如鹰爪子一般,两眼冒着阴霾沧桑的光彩,扫了一圈战栗不已懵懂,只傻抬着头看着他的童男童女,一步步走到正中间,盘膝坐到了那个男童身边儿。
“开始吧。”嘶哑难听的声调从那老者口中冒出,众人听了,齐齐应了一声“是”。这才跪在地下,面朝着中间儿的那位老者,念起如咒语一般的东西。
喃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大厅构造甚是奇怪,笼得那声音变大了数十分一般。
一个女童心中不安,脚步稍稍往外头挪着,凑到了花纹的边儿上。人虽想走出去,可四周围着的那些个男男女女却抬眼瞪着她,她只得缩了脚步,却不敢像那些个孩子一般的挤在中间。
咒语念到一半,那些个人从怀中纷纷掏出了小瓶,里头装着满满的黑色药汁子,他们齐齐抬手,倒到地上的那些个凹槽之中。随着那些诡异的花纹,黑色液体迅速填满,不过多时,竟冒出了光彩!
心中惊讶无比,那阵不安之意愈发强烈起来,想要逃…好不容易死后重生了,她不想把小命再丢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光华之中,一个个童男童女倒在地上,她觉得头中一阵眩晕,便也立时倒到了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抽着她身体里头的力气一般,微微侧着,便看到,自己身体接触到那些黑色液体的地方,便是力气流出去的地方。
挪动着小小的身子,尽量少的接触那些地上的黑色液体,可身上的力气越发的少了起来。
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还要活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凭什么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失去?就是死,我也宁愿断送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现在!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那种诡异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了,可入眼的,却是那一个个已经失去力气再不动弹的孩子们,不知从他们的身上何处,竟然流出了鲜血!
一滴滴的血,越来越多,渐渐的汇集到了一起,朝着中间汇集而去。
睁大了眼睛,心中惊恐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她却没有半点儿力气动动手指,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许久,光华散尽,那些鲜红的血液也变得乌黑一片,与黑色的液体一齐消散殆尽。
正中间,那个枯瘦的老者已经倒地了地上,身躯干瘪了下去,而那个原本睡着的男童忽然坐了起来。明明不过五六岁的孩童,眼中却尽是阴霾,冷冷的环视了一转儿,分明稚嫩无比的童声,却开口说出了冰冷的话语:“死了的便都丢到坑里埋了。”
“是,恭祝阁主转世重生!”
身上抖了抖,再支持不住,被这巨大而惊恐的一幕彻底惊得晕了过去。
一行一百二十三个童男童女,只活下了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中,事后再死了十七个,余下的,除了取名为柳蔓月的外,皆被训成了来去无踪的暗杀死士,如今,怕也没几个活着了吧…
“月儿、月儿?”
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眼前模糊一片,瞧着那人焦急的模样,死咬着唇,头钻在他的怀里头:“皇上…他真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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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芯芳居里面寂静一片,除了刚进门儿时众妃嫔们落座时彼此间说了几句话,再就一个个的没了动静。
皇上喜好男色…这于后宫众妃嫔来说,无异是惊天剧雷一般。
皇后昨儿个自荐枕席,皇上没搭理她便走了,当时气恼的要死,可因着那位在,便没敢说旁的,直到回来后才听说,合着皇上竟带了个清秀的小太监游湖去了…莫说她,便是当时跟在身后的那位,也没仔细瞧过跟在皇上身后的那群小太监,不知道皇上怜惜的是哪个。
可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他喜欢男人恶心是恶心了点子,可后宫之中便未必会有哪个女子真能入了他的眼、他的心,只要他顾及子嗣,乐意同人行房,那后宫如何、哪个女子想扶植儿子争皇位,或想除去哪个…都方便得紧了呢。
玉嫔双手死死攥着,自打听了那信儿,她便气不顺得紧。怪道自己伺候时他总绑着、堵着自个儿的嘴呢?怪道一句体贴的话儿也不乐意同自己说呢…莫说说话了,便连搂搂抱抱的都没有!
晚上只管行罢了房,人便不见了,合着…他是有心水儿的人呐!那人既不能放在明处,却来苦自己!
柳蔓月睡到半夜叫那恶梦闹醒了,便再没睡好,再加上晚上叫皇上闹的,今儿个一早脸色就有些个不好。
柳美人脸色不好,在坐的更没几个脸色能好得起来的了。皇上喜欢男人,没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让后宫妃嫔恼恨却无力的了。
若他喜欢哪个女子,众人还能想法子暗算排挤,可皇上喜欢的若是男子…她们真就没法子了。
还好,皇上喜欢的听说是个小太监,如此说来,定是压上头的那位了?这总比知道自己的男人喜欢被别的男人压着要强些个吧?
妃子们一郁闷,这早上见面会就更没趣味了,连相互间的冷嘲热讽都没了,只时不时的有人奚落的向玉嫔那里扫上一眼半眼的。没过会子,皇后便命众人散了。
太后那里原本今儿个是叫众人过去请安的,可这会儿太后又病了,众人自不必过去了。
太后这病…还能是如何来的?知道自家儿子拉着个小太监上了船,还躲到芦苇丛中亲亲我我去了,她这当母亲的能不病么?!
皇上早朝一毕,便被太后那处人的人拦着,请到了和颐殿中。
“你喜欢哪个哀家不管,可后宫之中,得给哀家个交代!”太后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皇上那里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了皱,一时没想起到底是什么事儿来:“太后这话是何意思?”
是何意思?他还有脸问?!
太后气得心尖儿疼,闭了闭眼睛,这才开口冷声道:“这喜好男风…哀家也不是没听说过…可后宫之中的妃嫔们也不能只当摆设吧?她们进宫是为了给皇上传宗接代的,你不能为着你喜欢的…生生把她们丢在一处不予理会吧?一个不易生养,两个呢?你多点几个过去伺候,子孙多了,哀家才不管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太监呢!”
这话说得有够直白的,要不是太后被气得脑子发晕,断不能如此说出来。

第99章

皇上眉头挑了挑、再挑了挑,险些就挑出了脸飞出去,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
他自是知道这话已经传了出去,可他却没在意。后宫之人爱如何想又怎样?他自己还乐得清闲呢!可此时被人当面说出喜好男风的话来,他却不由得脸色发起了黑来。好在,太后还以为他变了脸色是因为被人知道了他那见不得天日的喜好呢。
“朕,明白了。”这话是打牙缝里面挤出来的,皇上出门之时几是落荒而逃。再怎么说,被人如此误解,还当面指摘出来,他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唉…”见皇上去了,太后这才长叹了口气,满脸忧伤之色,“怪道觉得他对那玉嫔不上心呢,合着是他根本就没对女子上了心。”
“太后莫气坏了身子。”红绡强笑着,给太后在身后打着扇子,“皇上既说知道了,定是明白太后的用意,太后要是真把身子给气坏了,回头哪还抱得动小皇孙呢?”
太后悠悠的再叹了口气:“罢了,他好歹还知道大局,没真个明目张胆的叫着太监去侍寝呢…要真是如此,这天下也就快完了。”
这话红绡再不敢接,只低着头,一味的打扇。刚听说这事儿,把她惊得也是一大跳,好在,在这宫中多年,她也算是练得处事不惊了,这才没当场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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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朕…生个孩子吧?”抓着她的手,在手中把玩着,神儿却不知飞到何处去了,许久,才冒出这么一句来。
柳蔓月挑了挑眉毛,疑惑的瞧着他。
见她这般看着自己,皇上脸上微赫,抬手堵嘴的咳了一声,把头转到了另一处去。他知道这会儿事态不稳,还不是好时候。可心下总想着,若能有个同她一起的孩子出来,二人间必能更亲近几分。
她现下虽与以前不同了,于自己这里更上了些个心,可还是觉着她似是那天下飞来的风筝,指不定哪日就悄悄绞断了线,自个儿飞了。若能与她有个孩儿,不论男女,她必会安心的跟在自己身边儿。况且,他又不想同旁的女子生孩子,若生,就只叫她生。
柳蔓月幽幽瞧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外面的湖光山色:“那人…”
皇上手顿了顿,把她揽进怀中,低声安慰道:“莫怕,朕已经着人暗中盯着了,他既过来了,那便决计别想要离开!”
“妾只怕…”低头咬了咬唇,柳蔓月低声道,“妾怕他真个有何妖法,死不了可怎么办?”虽说自己见的,是他用仪式夺舍,可她又不知道杀了那阁主之后,他的魂儿会不会再找个人去夺舍?若他真有这个本事,哪里还能杀得死他?
“此事你莫要怕,朕已差人出去查找了。”皇上心中也是堵着块石头,若那人真有这般本事,哪里是寻常凡人能制得住的?所幸,皇叔荐了处世外高人的所在,若能得他们相助,便是他真有那翻本事,这回也必要折在这京中了!
既然有他一个会这种东西,指不定这世上还有别人有破解之法。柳蔓月心中稍安,若皇上都寻不出法子来,她愁也是没用的。
把她揽在怀里头,柔声安慰着,难得见她怕上一回,虽说是因着旁人,可到底她倚靠着的是自己。那人,必不会放过,哪能叫她真为此时上火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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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临园儿中,皇上开始频点那些个平素冒不出头的妃嫔来了。虽说有些个还是碰都没碰,可到底不似早先般的,再只点那三五个了。
这会儿,虽说被皇上宠幸到底是有了面子,可一想着自己个儿不过是为了给皇上生孩子才被叫去的,事后半点儿贴心话儿都得不着,一个个的妃嫔心里头就跟吃了苦胆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清儿知、知道的。”朱妃双眼红肿,坐在太后身边儿抽抽搭搭。园子里头便是连那低位的采女都被召过去伺候了,独她,身在妃位,却还不及那宋妃侍候的次数多。
一开始因着没了脸了,不好意思上赶着,可忍了又忍,见别人回回被点,便又再坐不住了。
喜好男色又怎么了?不叫自己脸对着他又怎的了?能得了宠幸才是实惠的!再怎么说,这后宫之中也是见哪个伺候的多,奴才们才对好个好生好气。皇上再宠那太监,这会子不也没人知道是哪个么?
“你呀。”太后无奈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拍,低声道,“多伺候两回,等有了身子,皇上得了儿子,自然知道你的好。到时还用理会那些个猫啊狗啊的?不过是些个玩意儿罢了,有了子,才是妻呢!”
这话也就只是太后独同她说的,旁人若是听见了,不论是谁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朱妃抬眼感激的瞧了太后一眼,重重点头。她知道,她清楚,这才又来了和颐殿,找太后给她出头。
当晚,皇上果招了朱妃过去,虽还是被绑着按在床上的,可到底这回伺候的只有自己一个,朱妃次日早上,脸色比早先已是好得了许多。
见众妃嫔频频得了圣宠,皇后再忍不住,大晚上的,又生生的顶了一回妃子的位子,去了听雨阁一回。
“吃了。”皇后微垂着眼皮,坐在上座。
下头立着个宫女,听见她如此说,这才缓缓点头:“还望皇后娘娘看顾好自己个儿的身子,这两个月间便会有动静了。”
“阁主那里…”皇后说到阁主之时,两眼抬起,眼中带着几丝期待的瞧着那宫女。
“阁主他老人家自是知道的,若皇后娘娘有了身子,定是大功一件。”
眼中冒出一丝欣喜,随即又灭了下去,带着几丝忧伤的瞧着地板,到底还是要如此…为何当日不能留在阁中?哪怕是远远的看着…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可如此心思,哪能叫人知道?若被人知晓了,那便是死罪啊!
后宫之中为着晚上能分得一根半根黄瓜之事忙得不亦乐乎。朝廷之中,更是乱成了一团。
眼见着已是六月中旬了,澜河上游雨水不停,已经有多处堤坝勉强之极,一个不经心,便会决堤而泄。
许思承那里连连上奏,频参澜河两岸各处官员。众州府上到巡抚下到县官,几乎人人没被他漏过去,如疯狗一般的狂咬众人。
被钦差大人如此参奏,众官员自不能坐在那里等死,一封封奏折、明的暗的雪花般的往京中飞来,皇上这几日连临绝崖都少去了,成日家坐在宏心殿里翻这些吵架的折子。
柳蔓月手里举着一封,正一字一字的读着,皇上那里闭着眼睛,脸上不喜不悲,就跟听人念经似的险些入了定。
挑眼朝皇上那里瞧了几眼,柳蔓月心中叹息,早先皇上听这些时还时不时的笑骂上几句、吐槽上几句,这会子,怕是耳中都听出了茧子来了吧?
读罢了,把这封放到了边儿上,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方长叹道:“这位许大人真真是个人才呢。”
“嗯?”皇上半睁开眼睛瞧着她。
“叫他去添乱,保证人人都能死盯着他再不错开眼睛。”这仇恨拉的、MT当的,何等的威武霸气啊!
皇上微点了点头:“他能闹腾成这样儿,虽说回头他那里要吃个大亏,可却也能撕破了脸皮拉扯下来几个。”
许思承闹腾的大出皇上意料,人到了那处,那些个官员不给许思承面子,固然是恨他一杆子打倒众人,可也是想给他个下马威的意思。哪想到,他这执拗脾气一起来,竟不似寻常人一般的忍气吞声、或是夹着尾巴败走,反倒是见了哪个撕扯哪个,非要拉几个一遭下水不可。
这么一闹腾,虽知他这回南下必是无功而返,可这些个大小官吏却也没得着好。这分明是两败具伤的法子,可这边儿只有许思承一个,那头却一牵扯就是一大片儿,皇上若真真怒下旨意,澜河两岸必会大换血,谁也落不着好!
“皇上那学院也建起来了,这几日又找着了几根好苗子,这可多亏了许大人呢。”柳蔓月拿着扇子给自个儿扇着风,笑盈盈的说着。
“朕知道。”抬手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儿,“他这一闹,倒比早先的一潭死水强,朕也有借口调动官员。虽他这人行事冲动,瞧不清大局,可也是有功的。等这回回来,先把他降下去,暗中贴补贴补,回头再慢慢启用,朕自不会亏待他的。”本想当成弃子,却不想,烂棋也能走出好路数来,可见这天下没有不能的大臣,只要皇上会用,再烂的棋也能有自己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