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你家主子看的比你明白。”挑眼在她脸上扫了一回,宋妃垂着眼皮,坐在梳妆镜子前头,瞧着另外两个小丫头给她头上插着簪子。
松了口气儿的拍拍胸口,珍儿脸上再笑起来:“您这是病啊,这园子里头可接连‘病’了好几处呢,皇后娘娘、朱妃那里也‘病了’,太后也病了,便是几个采女也时常的请医问药…”
“姐姐还忘了呢,北面秋水阁里头也时常询医问药的,听柳美人处的白萱抱怨,她们那儿处成日家都是药汁子味儿,吃什么好东西都尝不出滋味来了呢。”后头梳头的小宫女笑着说道。
珍儿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她们那处能有什么好的,便是没那药味儿也吃不是出什么好的来吧。”
“走吧。”没心思听她们那里磨牙,见头已经梳好,妆容也已扮得,宋妃款款起身,脸上带着三分平和笑意,起身出屋而去。
前些日子乱了一回、折腾了一回,后头又因着皇上似是在朝堂上头生了气,小半个月的功夫没怎么点妃嫔去伺候,这两日也终是好了。
可宋妃自上回小产至今,这还是头一回出来呢。
太后处仍是病着,并没叫从妃嫔过去请安,故此这几日只去皇后娘娘处便可。
一路上众妃嫔远远见了宋妃的面儿,忙一个个请安问好,随在后头一总进了皇后的芯芳居。
朱妃这几日听说身子虽已好转,可还是弱得紧,需得再调理,自不必过来请安——自那日后,朱妃同皇后可再没见过半回呢。
众妃嫔各自落座,皇后左右扫了一圈儿,便朝宋妃处瞧去:“妹妹这几日身子养得可好些?若有哪个不经心伺候着的,只管回了本宫,本宫替你发落。”
宋妃嘴角自进门儿便微微扬着,这会儿听了皇后的话后,头朝她那处转过头,轻点了下头道:“多谢娘娘挂怀,这些日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太医说应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反倒不好呢。”
微点了下头,皇后脸上端庄态势丝毫未减:“园子里头这几日荷花已是开了,你住得那处正离那莲花院儿进些个呢,本宫还想着,可惜你病着,不然再办一回赏花会,请了太后太妃过去瞧瞧也是好的。”
宋妃微微笑着,听见这话还未开口,就听着下手处玉嫔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说得是呢。”说着,一双眼睛在宋妃身上扫着,笑道,“若是旁人开这花会倒也罢了,若是宋妃娘娘办得,指不定皇上也会过去瞧瞧呢。这几日天气热得紧,皇上怕也心里头烦闷,去水边儿瞧瞧也是好的。”
下头妃嫔听了,各自暗中咬牙,皇上几日未点人去伺候,后头点时,除了点了一回赵采女,再点的便只有玉嫔一个。这会儿众人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偏这玉嫔的话说得热络,在众人面前显她同皇上那里亲近了呢!
宋妃淡淡一笑,也不接她的话,忽转过头来冲着柳蔓月处问道:“听说这些日子你也病了呢,我那里太后、皇上赐下的,家里头的送进来的药着实不少,若有用得着的便去我那处取去。”
柳蔓月忙笑道:“谢谢娘娘挂怀,太医说是身子弱些,气血有些个不足。这会子妾才知道,合着竟是因着气血不足,每日里才总喜欢多睡呢。”
“呵,妹妹这话说得,瞧瞧你这好皮肤可不都是睡出来的?嫩得都能掐出水儿来呢,若这也是病,我也想得呢。”王芳仪抬手掩着口笑了起来。
一通说笑,没哪个再提办那赏花会的事儿,玉嫔脸上笑着,手中却暗自险些把帕子绞碎,等回了皖院儿,才气得连摔了两个杯子,又把伺候着的宫女都轰了出去,一个人憋在屋中气闷气。
她是得宠没错,可她这宠得的…怎么就这么窝心呢?
早先阁里几次传话儿,叫她给皇上时不时的吹上两句耳边风,让她拐着弯儿的打消皇上分科取士的主意,可偏偏的,她去伺候的时候,没哪回能说得出口!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哪个人被堵着嘴巴还能说话儿?倒是有一回,自己趁着还没行房之时便开口说了两句话,谁想,皇上一听,人出去竟再没回来过!后头又连着几日点了旁人伺候!
老实听话,皇上才会点她,点了她,她才有机会怀上龙子,无可奈何,只得同阁里头说谎,只说提了,皇上不予理会便是。可这些日子,阁中派在宫中同自己暗中联络的那个宫女再没个好气儿,就似自己个儿不上心行事的一般!
可怎么…自己这肚子怎么也不争气,都这么多回了,怎么也没能怀上?
恨恨拿拳头在床上锤了两下儿,心里头想着那宋妃,不过统共伺候了那么两回,便就有了!虽说后头没了,可到底怀过身子!这回只怕她一出来,皇上便又会点她伺候!
果不其然,次日皇上便点了宋妃过去伺候。除了太后并几个知情的知道她过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众人只得暗中恨不能咬断了牙根儿,生怕这宋妃运道好,伺候没几回再得了身子。
第95章
“这雨说来就来,说停…也不知道停停。”站在亭子里头,瞧着外头那雨已经下成了帘子一般密,柳蔓月手扶着亭边儿柱子,摇头叹息道。
“停不了便在此处歇息了。”皇上本提着笔,桌上放着奏折,听柳蔓月如此说,斜挑着眼睛冲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转过头去瞧了他一眼,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心里头想着什么,哼了一声儿,转过头去又瞧着外头的雨水。
已入了六月的天,热得几能在石头上面儿烤熟了鸡蛋。皇上嫌宏心殿憋闷得紧,一处置完正事,便带着她上这临绝崖上头来,对外只说是在听雨阁中歇晌。适才过来时天还大晴着呢,这会子忽然风起云涌的便下起了大雨来,生生把二人堵到了这亭子上头。
“下头那处日日收拾着,再没不干净的。”皇上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走到她身边儿,打后头环着她的腰,凑到她颈后轻声细语,“这雨下得这般大,一会儿他们便会送吃食衣衫过来,不回去亦无妨。”
这两日天气闷热,便是这园子里头凉爽些个,可也不免燥热闷热的,二人虽日日睡在一处,却没怎么行过房事,这会儿听他说得暧昧,不觉的耳根子有点发热,轻挣了两下,道:“今儿这个般大的雨,晚上宋妃娘娘还要去皇上那处呢。”
“管她做甚?”皇上挑了挑眉毛,“要是朕下旨叫她不必过去,反倒指不定能叫她哭出来呢。”本就是挑拨着她们内里头逗,更没功夫把心思放到她身上,哪里还会管她们方不方便?
“那日…皇后娘娘还说呢,莲花园儿里头荷花开得好,本还想叫宋妃娘娘办次花会。玉嫔说,若是宋妃办的,皇上定是会去的。”
“哼,朕去过一回,还当朕给她们面子不成?”皇上轻笑了一声儿,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这些日子可有人为难你?”
“哪里就有人为难妾了?”柳蔓月笑着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连玉嫔那般的,也没人敢明着给她脸子,妾不过是个美人,又不打眼,谁能给妾没脸子?”
“可是嫌位份低了?”听她这话,皇上不禁问道。
“哪个嫌低了?”纳闷瞧了他一眼,自己身后又没依仗,在人眼前圣宠又不多,美人这位子已很高了,再不会妄想其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皇上微愣,低头瞧着她的脸颊,心中沉了几沉,把头靠在她肩头,轻声道:“事儿没办成前,朕也不想胡乱许你什么,待那仙阁除去,朕必会叫你光明正大的随在朕身边儿。”
轻笑了笑,光明正大又有何用?等那会子,得多少双眼睛盯死自己?且那阁,又哪是一朝一夕能除去的?
拿手在他手背上头拍了拍,看着外头那越下越密的雨帘,拔开那事儿再不说,只道:“这般大的雨,也不知道那澜河左近如何?北面儿还有条恒长河呢,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水患来。”
“早晚的事儿。”皇上脸上淡淡的,鹰目微眯起,一同瞧着外头那密得插不进手的雨帘道,“前几日许思承已上过折子了,说是人到了那处,想查什么都查不出,下头的人也不听使唤。戳一戳,动一动,动罢了一不理会便又退上半步回去,明面儿上头的东西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正跟朕这里请上方宝剑呢。”
柳蔓月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上方宝剑?他拿着那个要做甚?哪个不听他的,便去砍哪个么?”
皇上亦笑了起来:“当官儿没他这般当法儿的,当日人还没走,就口吐狂言,摆明了说南面澜河两岸皆是贪官,不然不可能连年的闹水患。他这一去,便是原本能听他使唤的,这会儿也懒得搭理他。上令下不行,能办得下去才有了鬼了。”
“那…皇上是想?”那位可是下过军令状的,且又明摆着是皇上这处的人。
柳蔓月日日过去宏心殿陪着小皇帝,自是知道这位许思承是时常过去的。她都知道的事儿,朝廷上头的那些个老狐狸们不可能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那许思承是皇上这边儿的人。
如此一来,下头消极怠工,水患之事…除非老天爷今年懒得下雨,不然哪能不犯?
眼睛再眯了一眯,皇上嘴角微微扬着:“叫他闹去。”
闹去…这是要做甚?
心里头闹不清他打的什么盘算,不过瞧着倒像是已经懒得理会那个许思承了。倒也罢,自己虽没见过,可也数次在屏风后头听过那人同皇上间说话的样子,激情虽有,可有时脑子不大老清楚的,又不听话的四处乱蹦哒,这会儿皇上既然心中已有了数儿,自己再不用多嘴的。
一夜芙蓉帐暖,春宵几度,二人于这崖上甚少过夜,如今偶尔来上一回,倒是新鲜无比的。近日天热,今儿个亭子上头甚是凉爽,雨虽停了,二人也没回听雨阁,今夜在此厮磨了一回,方解了一回渴。
次日清早,众妃嫔到了皇后宫中,眼睛都盯在了宋妃那张略带春意的芙蓉粉面上。心中虽嫉妒,却偏恨不起来。虽说颜色上头寻常,可到底有个好爹,皇上怎么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再看一边儿脸上假笑着的玉嫔,众人心中皆起了幸灾乐祸的想头,便是再得宠,一没个好爹,二来肚皮又不争气,又有何用?
众人正围着皇后娘娘说着话儿,忽听外头来报,朱妃过来了。
心中一阵惊讶,柳蔓月抬头,同众人一般的朝门口瞧去,心中好奇不止。她知道那日晚上二女同侍一黄瓜的事儿,这朱妃怕是再躲不下去了,这才过来了。
果如柳蔓月所想一般,朱妃本是一回都不想过来的,实是没脸见皇后娘娘的面儿,可偏偏的,她又不得不来。躲了这些日子,今儿个都梳洗打扮毕了,几回走到门口,又转身儿回去,犹豫许久,方在太后特特派在她身边儿服侍的宫女小桃的劝解下过来了。
可她到底晚了,要么早早的,跟众人一起过来,便是有好奇、纳闷的,也不过是多瞧她两眼,大家一说话儿也就过去了。要么就干脆别过来了,不过是晚上一天。可这会子才来,众妃嫔都落了座儿,听她一来,全拿她当成国宝大熊猫来围观了。
脸上胀得紫红一片,比那上吊憋死的人不承多让,走到前头,蚊子哼哼似的给皇后请了安,一眼不敢往皇后处瞧去,急忙忙的坐到了一旁,连那些给她请安的妃子都忘到了脑后,还是皇后娘娘寒着张脸,说了声儿:“你们也都坐吧。”众妃嫔这才落了座。
皇后心里这个气啊,过了那几日,自是知道自己暂动不得她,不能跟除去那些宫女一般的把她也除去了。故此心里头也做了同她碰面时的种种想头,只当没那个事儿,脸上不显着,下头便没人敢乱嚼舌头。
可哪成想,自己绷得住劲儿,这却是个死也绷不住的!
似她这般红着脸、低着头,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傻子也知道有事儿!
早压下去的了火气,被她这副做派又生生的点起来了,脸上原本带着的淡笑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就拉下了脸子。
偏偏玉嫔还在一旁点火:“呀,朱妃娘娘这是还没好利落吧?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便对同来的小桃呵道,“你们也不经心点子,若有了万一,皇上、太后那里再饶不了你们的!”
小桃抿着嘴唇,只得忍着。分明前些天劝得快把嘴皮子给磨破了,只让她大大方方的过来,不想同她们说话儿不理会便成了,反正她已经晋到妃位了,她不想说话儿哪个还能为难她不成?皇后娘娘那里自不会找她的没趣儿。可她却…真是,跟了这么一位主子,可叫人怎么活?偏偏太后还如此看重她!
除了皇上那里的人,并皇后那里的人外,再没哪个知晓那晚上的事儿,只当是皇上幸了一个又幸一个,叫皇后给发觉了,这才气得离去,指不定还数落了朱华清几句。万没想到那晚上竟是那般一副情景。
朱妃头垂得更底了,眼框子中泪珠转着,险些就滴落下来。皇后坐在上手,瞧不清楚,宋妃可就在她身边儿,一侧脸儿,就瞧见她眼中那金豆子,心中愕然了一下儿,脑中转了转,把话头儿扯开,好歹算是给她解了围。
柳蔓月坐在中间儿瞧得津津有味的,要是这会子能再来上一壶好茶、一包瓜子,她瞧得便更舒坦了。
众嫔妃早上聚会一散,朱妃逃也似的就出了芯芳居,皇后那脸上更黑了三分。如此女子,虽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谅她也没那个本事同自己逗心眼儿,可就同那癞蛤蟆跳到脚面上一般,竟是见她一回恶心一回!
第四卷 风雨间江山谁主
第96章
“真是…怎么竟会有这样的女子?!”待众人散了,皇后气得牙痒痒,手握成拳,恨声道。
“主子,且消消气儿吧。”春雨端着酸梅汤过来,里头浮着细细的冰珠儿,见左右宫女离得远,凑在皇后耳边儿低声道,“接着消息,晚上有人过来。”
皇后心中一惊,若是那个宫女联络,直过来便是了,若是如此特特吩咐了…晚上来的莫非是阁中男子?就如上回一般。
“院子…”自己院子里头人多眼杂,上回那事儿便是如此被人撞见的,到如今,虽说换过一批人手,可到底还是只能从宫中挑选,阁中派进来的暗子不能全进了自己的院子,哪里方便她行事?
春雨微摇了摇头:“娘娘放心。”
她既如此说,想必应是阁中已有了手段对付,皇后这才略安了安心,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到底来的会是何人?叫宫女传话过来不成么?难不成…竟是哪位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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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朕带你在园子里头转转可好?”这些日子忙着朝政大事,皇上那里轻易得不着功夫出去转悠,这会子刚批得了一份奏折,晃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儿,转头朝她问道。
把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腿上,揉着他发酸的腕子,冲他笑道:“皇上怎的想起出去转悠了?”
“那日你不是说荷花开得正好?朕带你去瞧瞧,喜欢哪只,朕叫人剪了,插在水中摆到你那屋子里去。”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朕记得有个琉璃烧的莲叶瓶,便给你插在那里头摆着。”
能叫皇上记得的,定是好东西,反正自己那里收着的也不少了,她自不会客气:“莲花园边儿上的池塘里头能泛舟了?可能下去玩会子?”
宫里头人多眼杂,虽柳蔓月若带着宫女过去,也能叫莲花池子边儿的上嬷嬷们备下小舟,可到底不愿意多事,这会儿能跟着皇上一遭过去,她自然乐意得紧。
“自然。”皇上笑着反手握了她的手,“不过却要委屈你了…”
所谓委屈,不过是穿着太监服,脸上再画点子装罢了,柳蔓月浑不在意,盈盈笑道:“等结出莲蓬来,妾可是要吃的!”
“自然,多子多福。”说着,把她往怀里拉了拉,叫她头靠在自己胸口,大手在她肩头轻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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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色暗得晚,戌时天才蒙蒙发黑,芯芳居中众人各居其位,没一会儿,一个个的便头不时点着,一个个的瞌睡了起来。
芯芳居中换过一大回宫女,把那些个那日晚上见着皇后同朱妃在一处的、可能听着这个消息的皆尽除去了。虽不能多换进来几个阁中的暗子,可到底安插了一些。这会子,各人四处下手,没一会儿,这芯芳居中众人便皆睡死了过去。
皇后坐在厅上,半垂着眼皮,心中一边琢磨一面等着那来人。
不多时,听着院子里头隐隐有人说话,春雨听着动静忙迎了出去。
“阁、阁主?!”
听着春雨的声音,皇后愣了愣,随即,两眼瞪得浑圆,立时站了起来。
门口处走进一人,身上虽着着太监衣衫,可那人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好一副翩翩美男子的模样!
这人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可眼中却带着一丝阴霾沧桑,抬脚进了正厅之时,微微抬着下巴,冷冷瞧着皇后。
身上抖了几抖,脑中“轰”的一声响起,哪想到…哪想到自己出了阁中,竟还能再看见他一回?!
身上打着颤,双腿一软,五体投地的趴到地上,声儿中亦是颤抖不已的道:“见过阁主,阁主福寿…”
“罢了。”那人冷冷开口说道,也不理会伏在门口儿的春雨,更没再瞧面前的皇后,直走到正位之上,转身坐下,分明身上穿得是太监衣衫,这一转身间,却带着一股子龙行虎步之势,冷声道,“刘忆萝,为何至今尚未依命行事?”
皇后听了这话,身上再一阵哆嗦,忙转了身子,仍是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下,颤声道:“那、那小皇帝…”
“哼。”阁主冷哼一声,“他虽是凡人,亦是你要去讨好的男子,本尊不管你使何手段,便是爬到他床上,也要先生出个儿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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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靠在临床的大床上头,依偎在一处,院子里头阵阵凉风打从屋中穿过,外面儿声声虫鸣蛙啼和在一处,宛若摇篮曲一般的。两人只靠在一起,时不时的低声说上几句体积话儿,才趁着大好的月色慢慢睡去。
次日正值休沐日,朝堂上下难得歇息一日。
要说皇上住在京北这鹤临园儿中,也是大有好处的,此处依山傍水的,大臣们平素理好了要务,都改到北面这处理事,炎炎夏日里头更是舒爽无比,只是要买什么、用什么的都得自己家常备着,又不能真个阖府搬到园子里头,吃穿上头略辛苦些个。
可要是遇上休沐日,带着妻女或是小妾,偶在自己家园子里头走走转转,又或是出去游山玩水,都是上好的。
早先群臣跪在朝堂上头,恳请皇上遣回京中之事,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若皇上真个依了他们,这大夏日里头的,叫他们忙忙的往回赶,哪个又真能乐意呢?
一大清早,园子里头凉风习习,皇上早上起来心情大好,先自回了听雨阁,待柳蔓月给皇后请罢了安,便差人把她从暗道里头接了出来,立时换了衣衫带着她出了院子。
身上穿着小太监服,脸上贴着不知什么东西做得的面皮子,相貌就似是个清秀小太监一般。柳蔓月半垂着头,跟在皇上身后,为了不打眼,此时皇上在外头走时,身边儿跟的还是小珠子。
一行人朝着西北面儿走着,忽见前头也有一行人,似是正在园子里头逛着。
小珠子忙抬头瞧了两眼,低声道:“皇上,前头好像是皇后娘娘。”
“嗯?”皇上眉头一皱,大好的心情一下子散了大半。他本想带着她好生出来转悠一圈儿的,虽说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她穿着女装出来,只得退而求其次这般出门儿,待一会儿上了小舟,再与她同船便是。
可人走到一半儿,竟遇上皇后,心里头一下子便堵了口气儿。
柳蔓月微微抬眼,朝远远的那行人瞧去,心里头冒着坏水儿,暗自琢磨着——要是不怕被皇后她们认出来的话,这会儿自己凑到皇上身边儿,同他亲亲热热的在一处…不知会不会吓晕几个?
心里转着这念头,她可没那胆量真跟皇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光天化日之中上演一处男男相恋的禁断表演。老实低头的跟在皇上身后,朝着前头走去。
皇后娘娘那里也瞧见了皇上这处,人愣了愣,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来。两处人相见,皇后行罢了礼,便站在那处不自在的同皇上说着话儿。
平素甚少见到这二位立在一处说话儿,这会子猛一见了,按着心内的好奇诧异,柳蔓月微抬眼朝皇后那里瞧去。
平素那副端庄大度的雍容气质这会子竟没了,说话时脸上竟稍稍有些个慌意,只垂着眼皮,顺着皇上的话儿答着。
莫非是那天晚上的事儿太劲爆了,劲爆到她都不好意思同这个罪魁祸首说话儿了?
二人正说着,忽的,柳蔓月觉着眼角处隐隐瞧见,跟在皇后身后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中,有一个的脚在地上轻蹭了两下儿。
心中微微一愣,抬眼朝那人瞧去。能跟在主子身后的奴才们,没哪个在两个主子说话儿时乱动咳嗽的,那人莫非是脚下踩着了石头不舒坦?
那人垂着头,只知是个太监打扮,一时瞧不太清,耳中就听着皇后那里忽道:“皇上今儿个…可点了哪个去伺候?”
皇上本意不过是见着了,见她过来便说句话罢了,这会儿听她如此问,眉头皱起:“怎么?莫非皇后想代朕打理此事了?”
皇后僵着张脸,脸上憋的通红,咬牙道:“伺候皇上乃是份内之事,只想着…尽尽为后之责…”
皇上脸上眉头挑起,诧异瞧着她,那眉毛几要挑到发际间去了,便是跟在皇上身边儿的这些个小太监们也都险些抬头朝皇后那里瞧去,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朱妃身子可好些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可众人一听,便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后没想到他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敢给她没脸,只得僵着脸子道:“朱妃身子不好,昨儿个出来一回,听说回去时又受了风寒。”
皇上点了头,斜着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下儿,也不作答,转身儿便朝着莲花园子走去。
柳蔓月亦跟在身后,微微扫过皇后脸上,正收回眼睛时,忽的见着跟在皇后身后的那个太监抬起头来朝皇上那里瞧去。猛一见那人的面孔,柳蔓月脚步一顿,心内大震,双腿发软,险些朝前摔去。
那人只远远的瞧了皇上几眼,便又自垂下了眼睛,没往跟在后头的小太监们中间儿看去,更没瞧见柳蔓月那惊得发白的面孔。
第97章
一步步朝前头走去,心内震惊一片。她想当自己是瞧错了,可那人的相貌又如何能瞧得错?!且他又跟在皇后身边儿,皇后身边儿的太监她虽见过的不多,可毕竟比皇后早来这鹤临园儿里头多半年的功夫,这园子里头稍能上得了台面的太监宫女多少都见着过,若是有人生得和他如此相似,她又怎能认不出来?!
到了那莲花园儿边儿上,湖中开得几是满满的一大片荷花。白中带着粉,粉中顶着紫,姹紫嫣红的一大片,绿的白的,把这湖中点得鲜活无比。
这会子湖中还没人架舟游玩,知道皇上今日过来,便是有哪个想要乘舟的,打理这事儿的太监宫女们也万不会叫旁人也下了水去。
“小心点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带着她朝湖边儿走去,微转过身儿来,却见她直低着头,也不瞧自己,不由得有些个纳闷,“怎的了?”
柳蔓月缓缓抬起头来,那白煞煞的小脸儿只瞧得皇上心中一惊,脚步立时停了下来,沉声道:“怎的了?哪处不舒服?”
面前这男子,已经长成偏偏少年的模样,再没有早先刚遇着时的孩子气。脸上线条复发刚毅,五官俊朗,双目锐利似鹰一般,通身那股子帝王之气更显得如宝剑一般。
瞧着他这心焦的模样,心内不由得一酸,微微垂下眼睛,眼中竟带着一丝酸楚之意:“皇上,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