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太后如此说,皇后微点了点头,脸上说笑不笑,自带着一份庄重:“正是如此呢。”
在芯芳居还好,大家都会故意凑皇后的趣,可在和颐殿中,每回太后开了话头儿,皇后只一接话,这屋里头便能冷场好半晌。
柳蔓月此前虽没见着,可以隐约听了一耳朵,此时瞧着,果皇后一接口,众人竟连如何接话往下说都找不着话头儿了。
又仔细瞧了瞧那位皇后娘娘,嘴角虽往上微微弯了点子,可脸上却半分笑意皆无,眼睛半垂着,不瞧人也不看屋内摆设。说她这是在跟谁呕气呢?可脸上又连半分生气的模样都没有。可要说她心情很好…更是不像。
就好像,这屋子里头她谁都没在意,谁也懒得理会一般,便是连太后,也只是因着她身份尊贵,她说的话叫皇后不得不接,这才开口应声。
这位…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她这般爱搭不理的模样,到底是因着什么?阁中怎么会叫这么一位出来?可她又不似早先那减兰,那个是因着心高气傲,可这位…显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第70章

见皇后这里竟又冷了场了,宋妃抬起手来,拿着帕子低头拭着嘴角儿,垂着眼皮不往上头瞧去。朱太妃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转头跟太后道:“听说早上皇上又叫人送来那莓果子来了,昨儿个妹妹还没吃够呢,今儿个定要厚着脸皮再要上一回呢!”
太后听了,脸上不禁带了三分笑意,自家这儿子虽不喜欢皇后,在后宫之中亦还是早先那脾气,可倒似更知道体贴自己了,这几日已经连送了两回这果子来了。
“来人,端上来。”
随着太后一声言毕,已有宫女把那洗净的草莓端了上来。
柳蔓月冷眼瞧着,那些草莓颜色暗淡了些个,还有的长的七扭八歪的,个头儿也比给自己送过去的那些小了不少。心中明白,这是那位小祖宗把他们根本不会吃的给太后这里送了过来,有的指不定还是头天摘下来的呢…
这年又头儿又没有冰箱,就算用冰镇着,也不过半日便叫人觉着发蔫儿了。只那红艳艳的,瞧着叫倒叫人觉着眼馋得紧。
总共只有一小篮子,稍稍一分,算到人头上有的连摸都摸不着。只上头坐着的那些个有分位的能得着一两个尝个新鲜罢了。
柳蔓月假意说自己病才好,不敢乱吃东西,便让了过去。
下头有几个采女运道,摸到了那果子,一个大着胆子道:“这果子最不耐放,若是有剩下的,碾捻成了酱、加上糖,调好了放到酥点中一总烤出来味儿才好呢。”
太后听了,不由得抬头朝那采女问了两句,叫人记下了做法儿。
一上午,晃荡晃荡便过了,柳蔓月离了和颐殿,回到秋水阁便觉着两腿发酸,倒了半个时辰,叫白萱锤了半晌腿,用罢了午膳便又从暗道中上了亭子。
皇上瞧着也似有些个劳累的模样,可脸上却不显着疲惫,反倒极有精神的模样。待柳蔓月刚一磨完了磨,便提笔在几份奏折上头批阅着。
柳蔓月心下虽好奇,可到底没那么八卦去瞧那些个东西。现在情形有些怪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跟这个小皇帝到底算是个怎么回事了。
待皇上忙完后中的事,一抬头,就见柳蔓月怀里头抱着个松软的大枕头,正坐在自己身边儿发着呆。
“怎么的?早上累着了?”她今儿个是头一回去给皇后、太后请安,平素懒成那样儿,莫非是今儿个走的路太多了?
轻轻晃了晃脑袋,柳蔓月转头瞧着皇上,脸上挂了一丝坏笑:“妾只是在想,皇上何时封玉嫔为妃呢?”
皇上微微一愣,失笑意:“封她为嫔便是天大的恩典了,为何要提她为妃?”
“宠妃么,自然是要封妃的。莫非皇上不想叫她当?”柳蔓月歪着脑袋,把脸挤在枕上。
那芙蓉般的脸庞被挤得有些个变形,却瞧着又比平时俏皮了几分,皇上笑着抬手,在她脸上的嫩肉上轻戳了两下儿,才言道:“她无生育之功,家中又无助力,哪里是那么好封妃的?便是朕有心提她,也没个说道,太后皇后那里断也不肯。怎么,你就这么想叫她升为妃子?”
柳蔓月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升了妃子才有意思么。”
“莫非如今就没意思了?”皇上又在她鼻尖儿上点了几点,“今儿个早上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柳蔓月歪着想了想,摇头道:“也没遇上什么,都是面儿上的那些个话,所以才说没意思呢。”
没陷害,没宫斗,没冷嘲热讽,没夹枪带棒的后宫,算什么有意思的后宫?
“你想瞧什么?朕叫人去布置。”
抬头瞅了皇上一眼,有些个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逗着自己玩儿呢?要是自己想看他的那些女人自相残杀,他能真叫人送上凶器么?
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再不吭声,皇上往她那处凑了凑,拿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儿,轻声道:“明儿个午后换了衣衫到地道里头,会有人接你去宏心殿。”
“宏心殿?”柳蔓月一愣,“那里不是皇上处理朝政的地方么?”
皇上微点了下头:“正是如此,虽说这处叫人心静、眼亮。可现下既然能见大臣,可堂而皇之的处理朝政,在那处更便利些个。”
见她眼中先是诧异,随即又有些个黯然,心中琢磨了一下子,忽的笑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自还会时时过来此处的,便是白日用不着它,等到夏日夜深了,就是在此处过夜,亦无何不可…”
想起下头那床、那暗室,柳蔓月脸上微微一红,抬头嗔了他一眼。
是夜,又是玉嫔伺候皇上过夜。
二日早,一双双眼睛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妒忌、或是疑问的,皆钉到了玉簟凉身上。又有几个好事的,往那玉簟秋身上瞧去。
分明是对双生子,这个姐姐又比妹妹妖娆些个,怎么一个受宠至此,另一个却被贬为了良人呢?
看着那双双冒着火花儿的眼睛,柳蔓月微垂着脸,拿眼角左右不时的扫着,可直到最后散了,亦没瞧见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更没看到有谁敢给玉簟凉使暗算。
“唉…真是无趣得紧呢。”柳蔓月手中拿着帕子,在脸边儿上晃着。
白莹不知她说的无趣指的是什么,只一路上小心扶着。
用过了午膳,说是要睡觉,却由打暗道里走了进去,没多会儿,到了那处三叉口,正见小刘子同一个侍卫打着灯笼等在那处。
“柳主子,这边儿请。”小刘子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手里打着灯笼在前着带路。
柳蔓月看见他就想起那晚上看到香艳情景,眼睛不由得往他手中盯去——手中稳稳提着个灯笼,倒没见他手抖,莫非已经练出来了?觉不得累?
一行人先行到听雨阁中,又从另一处阁内暗道进去,一直朝着东南走着。
这头儿的暗道柳蔓月还是头回走,中间有着一两个岔路口儿,那暗道亦时高时低。不多时,总算是走上了几级楼梯,小刘子在门口敲了几敲,守在外头的小安子忙打开了门儿。
出门前,见小刘子同那护卫并不出去,柳蔓月笑盈盈的道了声:“刘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刘子哪知道他家主子早把他干的那点子事儿给卖了?还当柳蔓月道的是自己带路的辛苦呢。等她走了出去,这才又同那护卫一总回了听雨阁那边儿不提。
柳蔓月出了门儿,白莹帮她再整了整身上的太监衣衫,这才略退了两步。
小安子带着她由打一处的后门儿进了皇上平素理事的正室。人刚进门儿,便听着里头有人说话。
“…正是如此,那些钟鼎人家自然是氏族往替,皆牵连甚广,如今用的都是那些个名士弟子,那些寒门子弟要么寻不到门路,便是有才有学的,亦因出身寻常苦求无门…”
听着里面那人的声音,非是自己听过的哪个,应是小皇帝正在召见大臣。柳蔓月心下诧异,自己过来陪着皇帝倒是无妨,可总不能真个如此的跟在皇帝身边儿吧?要是叫那些朝中大臣见了,认出自己是个女子来,那还了得?
想着,便转头瞧向带自己进门儿的小安子。
此处同前头尚有一架十六扇屏风挡着,外头人自是瞧不见里面已是进来人了。便是看见个影子,也不过当成是伺候皇上的小太监。
小安子朝屏风后头那处榻点了点,示意叫柳蔓月在那处歇着。
人刚坐下,两个太监便提着食盒进来,一个放水果,一个放点心,另一边儿还有几本子杂记棋谱放在那里。给柳蔓月这里放完,才绕到前头又给皇上那里上茶、放上新做出来的点心。
捏了块儿桃酥,柳蔓月悠然品着味儿,偶尔听一两耳朵外头的动静。
小皇帝听罢了那人的话,又吩咐了几句,那人这才告退,柳蔓月正想着快点儿用完了手里这块儿就去前面,忽见皇上打从屏风那头绕了过来,合着他竟已经知道自己来了。
手里还捏着半块儿点心,见他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放到盘子边儿上,起身站起就要行礼。
“吃你的吧。”她嘴边儿还带着点儿糕点碎屑,皇上笑着走了过来,拿起放在一边儿的帕子帮她拭着,“走得可累了?”
“还好。”接了帕子,把手上擦了擦,见皇上拿拉着自己朝前头走去,忙跟了上来,一总绕了过去。
大桌子上头摆放着同自己刚才用过的一般的点心水果,桌子上头还放着一摞奏折。大桌子后头除了皇上坐的那个正座儿外,还设了个墩子。柳蔓月左右瞧了瞧,见皇上拿了本折子翻了起来,便走到桌子边儿上研起了墨来。
研好了墨,转头看向皇上,见他虽手中打着折子,可眼却没瞧在上头,正自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转过桌子外面儿,把小炉上的水端了下来,沏了一壶茶水走回桌边儿。

第71章

“哪里用你忙了?叫他们进来伺候便好。”皇上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拉她到身边儿,轻轻环着她的腰身,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坐着也是坐着,不过是给皇上沏壶茶罢了。”柳蔓月轻轻笑了笑,抬起手来,在他太阳上轻轻揉着。
皇上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双目微闭,感觉着头上那对柔荑轻按,忽的轻叹了口气。
“皇上可有何烦心事儿?”柳蔓月指下用力,轻轻揉着。
“新皇登基,朝中能为朕所用之人…太少。”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睛,两眼朝门前屏风瞧去,微有些个出神。
柳蔓月脑中转了转,笑道:“老臣嘛,有些个倚老卖老也是常事,适才那个妾虽不知是谁,可听着倒似是想得皇上重用之人,这才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一大串儿的话呢。”
皇上失笑了一下子,抬手摸上她细腻若凝脂一般的腕子,在掌中轻轻摩挲着:“那许思承不过翰林院学士,年纪轻些,做事不大沉稳,太后监国倚重老臣得重用,这会子朕无人可用,只得先从他们这些个平素不大得意的中提拔些个了。”
听来,似是那人皇上亦不大看中的样子,歪头想了想,柳蔓月疑道:“莫非朝中没有筛选人才的法子?”
“选人才?什么法子?”皇上眉毛挑了挑,抬头看向她。
柳蔓月微微一愣,莫非这大恒王朝没有科举制吗?若是没有,自己哪里就能乱说了?想了一下,这才道:“妾还在阁中之时,新进去的那些个孩童们除了按着相貌分配的,还要在教习中选中那些天资聪颖、有些个长出的来。上头按着那些孩子的性子,分派不同的学业。似妾这般懒散的,要不是模样出众,哪里能下得山来?只在阁中当那扫地的丫鬟怕人家也不要呢。
“那些个身子骨好的,从小便学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似大玉小玉姐妹,更是打小儿便知道她们于那乐律上头有天赋,这才教给了她们。皇上,朝廷中莫非没有这般的法子吗?”若是没有,那他们是哪里来得这许多臣子使唤?
皇上听了失笑了起来,抬头拿手勾着她鼻子要捏她:“谁说朝廷中没有筛选人才的法子了?”说罢,又轻叹了一声,“有归有,可到底不大一样。朝廷中所用之臣,大多都是各地推举上来的。有的是那些世袭往替的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是得了名士指点的学子。或是家中无人无钱,哪里能入得了那些个氏族、名士之眼?
“那些个氏族中人多出才子,可他们未入朝廷,便已经利益牵身,早已分出派系归属,便是入了朝廷,亦不会真心为朝廷所用。似那些世家,便是朝廷交替数代,亦不会伤了他们的根骨。若遇乱世,便避于一边,等着天下大势约么分明起来,才会投靠过来。便是有那早早就摆明了,亦是会选同他们有所牵扯的。”
柳蔓月这才恍然,合着,他非是全然担忧朝中无人,而是因着朝中党派分立,利益牵扯过多过大,怕是那些个人便是把皇帝架空了亦是有可能的。
“皇上…”想了想,柳蔓月弯下了腰,凑到他额头上头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要试试…出个什么题目,叫那些个识字断文的学子们来做答,指不定便能选着得用之人呢?”
皇上再抬眼瞧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着的?”
眨巴了两下眼睛,柳蔓月只得道:“还没下山时,他们便是如此做的,出个题目,叫学生们来答,哪个答得对答得好的,自然更得用些。”
“前朝时,曾用过一阵子分科取士的法子。大恒初定之时,亦用过两年,只那会儿,因着查出了舞弊之事,被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这才又停了。”
“因有舞弊之事弃之便不用?这不是因噎废食么?”
皇上点了点头,冷笑一声:“他们哪里是怕因噎废食?不过是因着怕那些个新选出来的挡了他们的路罢了。”
原已架好了的架子,数大氏族各分利益,这会子突然冒出些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草根儿想要分一杯羹,谁能真心认同?不然,不过一县之中出了点子舞弊之事,哪能就闹到了朝廷上头来?还不知那起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呢,皇帝就叫他们逼得硬生生退了一步回去。
“那…皇上是想?”
“朕,想再兴分科取士,只是…”说着,眉宇间凝起忧思,“要如何行事。”
这,便是要想着法子同那些朝中大臣、世家中人们斗智斗勇了。出个小主意动动歪脑筋柳蔓月还能成,可真个论起同朝中那些个世世代代动心思转脑筋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她便没那个本事了。
想了想,忽又笑道:“皇上现下想着的只是如何在那些个散落于世的民间子弟们中选出好的来,不如再想个法子,兴起学堂来。就跟阁里头的法子似的,打小儿便教习孩子们,等大了不比外头选的还要得用些个?”有了那仙阁的例子在前头,柳蔓月说这些话时倒不怕皇帝疑惑于她,有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往仙阁上头套。
皇上微微一愣,有些个出神:“学堂虽有,不过都只是叫那些个臣子家中的子弟进去学学作诗吟对风花雪月,却没哪个连同贫寒中有向学之志的学生一同教习的…”忽的,小皇帝抬起手来,把按在自己太阳上的小手一拉,另一只手勾到她的肩膀上去,柳蔓月被他几是打横抱到了怀里头。
“月儿这脑子,倒是越发的活份起来了。”皇上面上带着笑,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头,低下头去吻上那绵软双唇,勾着舌头私磨了许久,方抬起头来,“看来朕叫你过来,真真没叫错。”
被他吻得娇喘不已,见他这会儿才抬头,嗔了他一眼,挣扎着起了身来坐到边儿上不再搭理于他,头也不给揉了。
见她这般模样,皇上抬手硬拉着她一只手,捏在掌中,嘴角含笑,右手抬笔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声,好半晌,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口中虽道着进,左手却仍拉着柳蔓月的柔荑,外头小珠子低头进来,端着一壶水换过屋里头那已半凉了的水来,立在一边低声道:“皇上,适才太后送了点心过来。”
皇上只“嗯”了一声,眼皮未抬。
“朱嫔、安嫔、玉嫔、王芳仪、李良人、林才人、孙采女、赵采女、何采女…也送了过来。”小珠子背得极顺溜,一口气儿报出了这些个妃嫔的名号,大气都不带换一口的。
皇上眉头微皱,抬手挥了挥:“都倒掉!哪个也不许吃!”
“是。”小珠子应了一声儿,见没别的吩咐了,方退了出去。
他刚出了门儿,柳蔓月便忍不住失笑起来。
听见她的笑声儿,皇上斜着眼睛朝她看来,见她半掩着口,那粒梨涡里头酿着幸灾乐祸的模样,手底下微微用力,把她直扯进怀里,低声咬牙道:“莫非月儿想尝尝那些个点心的滋味?”
“妾可没这般大的福气呢。”柳蔓月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流波轻转,假意叹了一声:“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要不朕叫他们送到你住处去,想必小珠子手脚还没那般利落,这会儿应还没全倒了。”皇上低下头,拿牙在她耳上轻咬着,半点儿不敢用力。
“妾可不敢,要叫她们知道妾吃了她们做的点心,她们还不得把妾给吃了?”
她声音娇软无比,两人凑在一处,心里头那火又烧了起来,皇上低声道了一句:“朕倒想把你给吃了…”
“皇上,这是书房呢。”柳蔓月忙抽手回来,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忽的又转成这般正经模样,更是让人心里头又气又笑,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也罢,一会儿便要用晚膳了,还是留着你,等天黑了再用。”
皇上那里一边琢磨一边书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子,外头来传,说是又有人觐见皇上,柳蔓月起身退到屏风后头,拿起自己刚吃了一半儿的桃酥悠然咬了起来,再时不时的听上一耳朵。
外头来的似是个老臣,听着声音像是五六十岁的模样,这人说话慢悠悠的,但凡皇上问些什么,全都说得圆滑无比、滴水不漏。
柳蔓月听在耳中,心中不禁轻叹了一声:要是朝中都是这般的老狐狸,小皇帝新继位,可是真真够叫他喝上一壶的了。
外头事儿说完了,皇上便带着柳蔓月一遭出了宏心殿。柳蔓月穿得本就是太监服,白莹趁她跟着皇上出门前儿又在她两腮上贴了两片儿薄如蝉翼的东西,意生生把她的相貌改了五六分,瞧着更像是个俊秀的小太监一般。
如此低头跟在皇上身后的太监们中间,便是哪个正眼瞧她几眼,也决计认不出她是哪个来。
刚出了宏心殿,朝着听雨阁那边儿走时,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丽人,带着两个宫女,似是正在赏花。

第72章

皇上远远的瞧见了那边的人,眉头又自皱了起来。
“妾身拜见皇上。”在此“偶遇”的是钱良人,身姿袅袅拜下,起身时,两眼宛如秋水一般的朝皇上扫了一眼,又含羞低头。
“谁叫你过宏心殿这边儿来的?”
皇上声中带着冷意,听得那钱良人心中一颤,连忙再次拜下:“回皇上的话,并、并没人叫妾过来…不过在园子里头逛逛,不想…就走的远了些个…”
比起做点心,直接叫皇上看见不是更起眼些个?可他怎似生气了?
后头跟着的小太监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去,他们几个都是贴身的,自是知道柳蔓月就在他们中间儿。或是平素,皇上见了她们最多不过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可今天,偏偏正赶上柳蔓月也在…也怪道皇上会生气呢。
“宏心殿中时有外臣过往,想来入宫之前家里没交过你规矩?回去好生把女诫抄上九百遍!”
九百遍?!
钱良人脑中蒙了一下子,只听说过罚人抄一百遍的就已是天大的责罚了,怎么皇上竟叫她抄九百遍?!外臣…外臣、外男?莫非皇上是怕自己不守妇道不成?!
还没回过神来时,皇上就已抬脚离去了,钱良人张了几回口,嗓子里头就似被骨头卡住了一般,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蔓月心里头假意叹息了几声儿,小皇帝这还算是客气了的,要是他拿出之前整自己四个美人时的精力手段来…这后宫之中,不知道到时会病倒几个?
回听雨阁这一路上,皇上总共遇上了一个良人、一个才人,八个采女。回到听雨阁中之时,小皇帝脸都气黑了。
他平素虽也去宏心殿,可大多都是上午那会子。那阵子,要么妃嫔去皇后太后处请安还未曾回去,要么就是人回去了,却也累得没什么力气逛荡。今天头一遭晌午过后去宏心殿,竟就叫他遇上了这么一群花蝴蝶,更不用提他身后还带着个看热闹的柳蔓月。
入了听雨阁中,皇上拉着柳蔓月的胳膊就上了楼,进了门儿后,瞧着柳蔓月眨巴着眼睛忍着笑的模样,气得小皇帝牙痒痒:“你倒是高兴得紧?”
“妃嫔们惦记着皇上,给皇上特特请安来,妾自然高兴得紧呢。”柳蔓月忙垂下眼睛,声儿柔柔糯糯的。
“可朕不高兴!”忙了一整日,还要看那些个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的女子,同朝中大臣斗心思已是劳心劳力了,后宫之中还要应付她们?“朕只想清净些个,偏她们不老实…”
听皇上如此说,柳蔓月一个没忍住,失笑出声,见他脸再黑了三分,忙抬手掩口道:“皇上,倒也有法子叫她们消停些个,只是…”
“说。”抬起手来,把贴在她双颊上头的东西揭了下去,见她又变回原本的模样,皇上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个,把她拉到了怀里,轻轻揽着。
“皇上只要…叫她们晚上辛苦些个,白天自然…就不闹了。”柳蔓月悠悠说道,叫他用那假东西去收拾一个女子,他自然肯——谁叫玉簟凉摆明了就是阁中之人呢?可要是叫他把所有的女子都用那行子破了处…他,舍得么?
皇上眉毛挑了一挑,抬头瞧着她。
“圣宠不均,女子同女子间自己折腾还来不急呢,哪里顾及得到皇上?”嘴角噙着笑意,柳蔓月定定的瞧着皇上,她虽知道皇上似是这会儿心中只装着自己,可他能装多久?宫里头那三十来个女人可都摆明了任君怜惜,他…就真不会动心?
要去就早些个去,免得叫自己心里头皆被他塞得满满的再见他去宠幸旁的女子,到那时,指不定自己万一真个生气失意,再一个不小心的把他给咔嚓了…那她可就是大恒的罪人了呢。
“圣宠不均?”皇上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皱眉沉思着,忽的转头高声道,“来人。”
门口守着的小安子应声进来,眼角瞧见皇上怀里头揽着柳美人,二人坐在窗子边儿的大床上头,惊得眼皮丝毫不敢抬的低头听着吩咐。
“今儿晚上叫何采女过来伺候。”
小安子稍愣了一下,忙低头应了声“是”,见皇上再没别的吩咐,低头退了出去。
“何采女?”柳蔓月愣了一下,转头瞧向皇上,那何采女便是被她点出来,这回阁中送进来的其中一个呢。
皇上亦轻点了下头,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如此倒也好,朕也想瞧瞧,她们能闹成个什么样子。”
“那…皇上就不想试试其它的?”拿手指头在他身上画着圈儿,这话她本不想问,觉着问得怪没趣儿的,就好似自己真真上心了一般。可不问,她心里头又总在这个事儿上头转悠着,话出了口,心下便已是后悔了。
抬手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摩挲着:“你真想叫朕去碰她们?”
心中紧了紧,脸上些微有些个不自然,还没等她找着话说,皇上便把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头,大手在她肩膀上轻拍着,低低的话音儿传进她的耳中:“自打消受了你这个妖精,朕哪里还想去碰旁的女子…”
心中又急急跳了几跳,随即再沉了沉:“花开花谢终有时,妾…不过多久,便会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