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吧?”望梅想了想,点头道。
楚瑄瑶这才转头看向那被堵着的窗子,缓缓点头:“怕是快过年了。”
行行走走,过了会子,原本能听见的人声越发低了,两个丫鬟刚好起来的脸色又都阴沉了下来,莫非只是打从城中穿而不停?那还入城做甚?!还不如不入呢!
外头愈发安静,两个丫鬟脸色愈沉,楚瑄瑶就似没瞧见似的,只做不知,也不开口。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车子忽然缓缓止住了。
等了会儿,外头那赶车之人方开口说道:“请小姐下车。”
两个丫鬟诧异对视一眼,压着心中惊异,忙取了贴身包裹,扶着楚瑄瑶一并下了马车。
马车似停在一处狭长过道中,原本上车前见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车马,此时只剩了不过五六辆,两边房沿上雪白一片,道上却清得干干净净,半点雪迹不见。几乘小轿停在马车边上,不远处正北处一扇朱红大门大开着。
还没等看个清楚,就听那赶车之人道:“请小姐上轿。”
楚瑄瑶没似那两个丫鬟的四下里打量,听那人说罢,就向一处小轿走去。
两个丫鬟忙忙跟上,扶她上轿。
第六章 采女
小姐有轿可坐,丫鬟自然只能跟在轿子外面儿走着。见楚瑄瑶上了轿子,就过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前一后的抬起轿子。
此时,前面不远处那车上也下来一人,两个丫鬟大着胆子抬眼朝那人看了一眼,只瞧见那人背影。当日因着那血流成河的场景没敢细瞧,这会儿再见了,更觉着那人玉树临风,气度非凡。若是此人…倒也配得自家小姐呢。
两个丫鬟原本提着的心这会儿忽的落下了半个,这才有心思暗中打量周遭情景并抬着轿子之人,这一看,见了抬轿子的、跟在边儿的那些个人的衣着打扮,这才忽的变了脸色,惊抬起头来,看向前头已抬起了的那架轿子。
楚瑄瑶稳稳坐于轿中,半垂着眼睛,轿身轻轻一晃,外头那二人抬得甚是稳妥再不摇晃。轿子外头极为安静,一路行着,再听闻不见声响。
许久,轿子再一摇晃,放于地上,就听着外头有人道:“小姐,请下轿。”
轿帘子被人挑起,望梅湘月白着张脸孔扶她下来。众人所处之处正是一处小院门口,院子里头花坛假山高树矮竹,上头皆布着一层雪,那院中回廊小路甚是别致,隐约只能瞧见一角飞檐。
院子外头大门之上,只写着“鎏淑”二字。院子里头迎出来男男女女数人,男女各是一式的打扮。
见了楚瑄瑶,齐齐拜下:“奴婢(奴才),见过主子。”
“起吧。”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楚瑄瑶道了一声,来时路上,她随身的银两等物都留在了原本的车上,只贴身缝补在衣裳里头的银票金箔带了出来,这会儿自然没法子打赏。
那些人也不在意,听她吩咐又纷纷起身。
一个女子笑着迎了过来道:“主子请进。”又向望梅湘月二人笑道,“两位姐姐才到了,想必路上辛苦,院子里头已为二位姐姐预备好了换洗的衣裳,奴婢虽手脚笨些,却必会仔细伺候好主子的。”
二人听闻这话,皆抬头向楚瑄瑶瞧来,瞧了这些下人的衣着打扮,便知这是此处的规矩,下人自要换好衣裳。可小姐身边儿若没自己带来的人,又哪里能方便了?
楚瑄瑶朝二人微微点头:“劳累了这一路了,你们也下去歇歇吧。”
二人听闻,只得随着另一个退了下去。
那丫鬟扶着楚瑄瑶一路向院子里头行着,指着边上经过的一处已被冰封了起来的池子道:“这里面夏日里头养着睡莲,最好看呢,每日都能闻着那清香味儿。”
朝那处扫了一眼,楚瑄瑶微微点头,又一路行进主室,里头一桌一椅,皆是精致秀美,陈列摆设,也全是寻常人家再见不到的,便是楚家,也只有当年老太爷的房中有些个摆设能勉强比得一二。
“下头已经热得了水,主子可要先沐浴?”扶着楚瑄瑶坐下,似是知晓她赶了一路过来,那丫鬟忙请示道。
又点了点对,楚瑄瑶方带着三分淡笑瞧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那丫鬟忙笑道:“瞧奴婢笨得,竟把此事忘了,奴婢名春燕,是当日教引嬷嬷给起的,主子若不喜欢,还望主子赐个。”
“这名字喜性上口,倒和了你的性子。”楚瑄瑶微微点头,又问道,“你入宫已几年了?”
春燕笑道:“奴婢十二岁入宫,如今已经十六了。”
稍抬头,沉思了下,楚瑄瑶方道:“昭国宫中似是年满了十九便放出宫去自行嫁娶?还有三年你便要出去了,家中可有定夺?”
春燕脸上微微一红,垂头道:“入宫前说和了一家,等日子倒了便…”
楚瑄瑶笑着点头道:“到时再给你添上份了嫁妆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多谢主子。”那春燕这会儿有些个慌神儿,红着脸又福了一福,忙道,“主子,奴婢可叫人去抬水来?”
冬日里头沐浴,水中还能漂着各色花瓣,屋子里头生着地龙,竟比南面那里过冬还要舒坦几分。
把这一路疲惫尽数清洗,楚瑄瑶只觉着身上似都轻了几分。自己竟是如此入了昭国皇宫,倒是叫人再想不到,只是不知那日众人遇袭,那些个恒国军士逃离回去,若是把这消息传了回去,祖母那里…
想到此处,眼中暗了一暗,心中有些个发紧。想要遣人回去说上一声,可既然人入了这宫中,便是要听那皇帝之命行事,自己便想擅做主张,也要有人乐意帮自己把消息传出去才成。
可这一路过来…想必…
沐浴妥当,再出来时,望梅、湘月二人也各自梳洗妥当,换上了同春燕一般的衣着打扮,正等在房中。
“小姐。”再见了楚瑄瑶,见她头上还带着水气,望梅忙取了巾帕过来,给她细细擦着头发。
那边春燕道了声:“奴婢去瞧瞧,饭菜可妥当了。”见楚瑄瑶点头,这才退出卧房之中。
“小姐!”湘月这会儿方上前一步,急急低声道,“咱们似是在皇宫之中!适才外头那些个抬轿子的都是太监!”
抬起眼皮来,只瞧了瞧这丫头一脸的急色,楚瑄瑶只嗯了一声儿,当是听见了。
望梅叹了口气,看了看那里不知是焦急还是惊喜的湘月:“小姐定是早知道了,等着你说,怕是外头的雪都要融了。”
湘月嘟着张嘴,似是还想还口,楚瑄瑶抬头冲二人苦笑了声:“非是我之前不想同你二人说,不过是个心里的想头,怕是也不对,没真见着这番情景哪里乱胡乱猜测?”
湘月忙笑道:“小姐哪里的话?奴婢们还能怪了小姐不成?这下可倒好了!没想着最后还是入了这昭国皇宫呢!小姐本就是来和亲的,如今可不两全了?”
平素湘月这丫头说话总要挨望梅几句数落,这会儿听了她此言,倒叫望梅点了点头,亦瞧向楚瑄瑶道:“可不是呢?早先路上遇到那么一出,消息也不知传没传回咱们大恒去?这会儿小姐既入了宫,消息定已经传了回去呢!也好叫太夫人安心。”
听闻此言,楚瑄瑶眼中暗了一暗,肃起了面孔,抬头朝二人扫了一眼,沉声道:“这话以后不许再提。”
“小姐?”两个丫鬟皆是一愣,不解其意。
朝身后那大迎枕上靠了过去,楚瑄瑶半垂着眼帘,缓缓道:“回头若有人来指点说些什么,便照着那些人的话说。便是无人指点什么,若是没人问,咱们也不可自报此事,日后在这处住着,没事少出去走动,更不许胡乱嚼舌头。”说罢,又抬眼向二人看来,“这里是皇宫,不比家中,唯小心谨慎方能活得长久些个,若是乱言乱动,便是你家小姐也是保不住你们的性命。”
二女心中一紧,忙垂头领训,知道要随小姐北上和亲,二女心里早就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只这一路大大小小的事遇得太多太乱,如今刚一歇了下来,又知阴差阳错的入了这昭国皇宫,方松了口气儿,一时没了那小心的念头。
那位是皇帝,自己的消息能不能传出去,全凭他一句话而已,只他若有何计量,自己入宫这事,还不知会是如何呢。
转头瞧着房中正燃着的三足莲花飞鱼炉上着的阵阵白烟出神,耳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春燕的声音由外头响起:“主子,饭摆好了。”
宫里宫外,江南江北,正是新春又到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备起了年节饭,祭灶扫土。
北面昭国皇宫中,虽有些个习俗风情同南面恒国不同,却又是相通的。宫人们于各院忙碌布置点缀,把那枯枝上头系上绿的、黄的、红的绢花儿树叶,应着那皑皑白雪,把这宫里点缀得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楚瑄瑶三人入宫已有七八日了,望梅湘月方熟悉了平素能行动的几处地方。这日同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宫女一同出去取给下人们的份例年节赏赐,人进了屋中,二女便自沉着张脸孔,那湘月更是气得脸上发黑,看到楚瑄瑶靠在窗边儿正瞧着本子不知何书,张了张口,转头又看到望梅瞪着自己,朝自己摇头,只得把那想说得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楚瑄瑶那里头未抬,眼未动,便似是觉出了这两个丫鬟不对,开口问道。
二女脸上皆是一肃,忙低了头,不敢作声。
挑起眼来,朝二人瞧去,湘月那里垂着头,一副不知打哪儿受了气回来似的,再看望梅,脸上倒还好,只那眼圈儿竟红了。
眼中微微一沉,楚瑄瑶放了手中的中,又道:“怎么了?”
两个丫鬟转头对瞧了一眼,又看向楚瑄瑶,一副想说却又不敢的模样,那边湘月再忍不住,一下子跪倒地上,声儿中带着气儿,急急的便道:“小姐,他们…他们也太欺人太甚了!”
“仔细!你还怕人听不见不成?”望梅急得跺了跺脚,一咬牙,也低头跪到湘月身边儿,“小姐,今天奴婢二人去领份例,听他们说…听他们说…”
“说什么?”楚瑄瑶本当是二人受了宫里哪位的脸子,这会儿听她们似是听说了什么,这才暗松了半口气。
“小姐,他们说…说这回宫中一回进了十二位采女,过年时可不显冷清了,奴婢就多了句嘴,跟了同去的一个小宫女,才知道…才知道小姐竟也是他们说的其中一个!”自家小姐北上和亲,在她二人瞧来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如今入了这大昭宫中,就算当不得皇后娘娘,也能当上个妃子啊!怎么竟是那最低的采女?!
望梅垂着头,眼睛里头冒着泪水,既被封为了恒国公主,又是以结两国之好过来的,便是个摆设,也当是个皇后才对!如今不明不白的进来了,一没封赐,二没正经拜见皇上,便被这般的晾到了此处,那昭国皇帝便真真有三千后宫,也不应如此行事!
楚瑄瑶眉毛挑了两挑,“嗤”的一声轻笑,抬手掩口笑道:“我道是何事。”
第七章 皇上驾到
“小姐!”两个丫鬟大惊,抬头呆呆瞧着楚瑄瑶,莫非自家小姐上回遇到那事被吓傻了不成?
止了笑意,又转头瞧向二女,缓声道:“那日我同你二人是如何说的?莫非都不记得了?”说罢,转头朝那明光光的窗子瞧去,叹了一声,“既然入了这宫中,便要按着这宫中的规矩行事,上头给了什么便只能拿着什么。”说着,又瞧向二女,“我之所愿,无非家人平安和乐,于自己,日子能过得舒坦些个就好。如今咱们到了这处,只盼着能平安一生便是天大的福气了,万不能抱着那些个要不得的想头。”
说到最后,声中已带着几分厉色。
湘月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抬眼看着楚瑄瑶:“奴婢不想小姐受这等委屈…”
“受不得,也要受。是委屈、是福气,还说不定呢。”缓缓摇了摇头,楚瑄瑶微微叹了口气,“自那日见了父亲母亲的尸首,我便没再敢盼过福气,只盼着能得个善终便好,大不了也是死时痛快,管他身后之事如何。”
“小姐!”二女心中大惊,忙跪着上前几步,“奴婢再不敢提这些个事儿了,小姐觉着怎样好便怎样!”
“哦?她真是如此说的?”书房之中,一手正自持着一册书籍,半卷成桶,抵在下巴上面,侧头朝那报信之人问道。
“回皇上话,是。”那人身着太监服,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正是在楚瑄瑶的鎏淑居中当差的小刘子。
半垂着的睫毛抖了几抖,那男子面孔衬着身上黑色玄袍,更显得宛若上好美玉一般,唇边带着三分淡笑,挥了挥手中那卷书册,道:“下去吧。”
“是。”小刘子慢慢退下,出了门儿,方转过身儿去,冲着门口守着的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太监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似又思索了会儿不知什么,把手中那卷书放回桌上,书页儿被拿在手中,早卷成了卷,这会松开,唰啦一下子又打了开来,正露出那微微发黄的封面儿,除了上头几个大字“大恒地理志”外,旁的,都有些个模糊不清了,显是已有些了个年头。
“来人。”听着招呼,外头伺候的忙进了一个,低头听着使唤,“南去的人还没回来?”
那个小太监忙弓身道:“还未回来。”
“若来了,立时叫来见朕。”
“是。”
窗子外头白愣愣的一片,远远近近皆是雪白,前几日刚绑上的红花绿叶,这会儿又全被那雪遮了,几瞧不出来。
“若是还在家里,这会儿院子里的红梅应已开了吧。”见楚瑄瑶隔着那玻璃窗子冲外出着神,望梅不由得低声说了一句,说出来后心中便暗悔,怎能这会儿说此些个话?要是把小姐思乡的想头勾了出来可如何是好?
楚瑄瑶便似没听见似的,过了会儿,忽转过头来,朝春燕道:“可能搭个雪人儿?”
春燕两眼一亮,笑着点头道:“这雪下得这么大,院子里头的奴才奴婢们都心痒痒了,只没主子的话,怕再贪玩误了正事,主子想搭雪人,奴婢这便叫人去!”
一时间,原本冷清的院子中,三三两两的十六七岁的小太监们带着一脸的笑,个个儿手中拿着扫帚、铲子,没一会儿功夫便搭了三大一小四个雪人儿。若是收收那些花坛子中、树根儿下面的雪,还能再搭起几个来。
楚瑄瑶面上含笑,身披着大毛儿的斗篷,站在廊檐下面,手中抱着个手炉,见那几个小太监还想去扫雪来搭,抬手点了身边儿的望梅道:“叫他们歇歇吧,一会儿喝些个热汤暖暖。”
得了楚瑄瑶的吩咐,那几个搭出了一身汗的小太监忙到廊下回话道:“谢主子恩典,倒一时贪玩儿了。”
“这雪还下着,明儿想必便又积出来了,等到了明天一早,再叫你们把这院子给堆满了。”
鎏淑居中院子虽不大,却也不小,正经的房子屋子不过中间这一处,连带着西边一排下人歇息的卧房,并一处小厨房。院子里头假山回廊倒是精美,可惜这会儿下着雪,便是想逛也逛不得。
楚瑄瑶虽只同祖母进过一回宫,二一回还是北上前入宫领旨,却也见过几分,知晓恒国那处皇宫万比不上这大昭的精美。自己不过是个不明不白入了宫的,哪里能真正使唤上那些个上好的屋子?可如今光是自己住得这处,就能比得了南恒那些个官宦人家的园子了。
那几个雪人或立在假山边儿上,或置在湖岸,倒是给这一片雪白平添了几分新鲜。
随着那连着正房大门儿的回廊略走了走,还没等楚瑄瑶细瞧呢,就听着院子那边儿传来巴掌声,似是一边儿拍着一边儿往自己家院子门口儿过来。
正愣神之际,就见几个人到了院子门口那处,手上仍拍着巴掌,到了门口时方垂头立在左右。
“主子,皇上到了!”随在楚瑄瑶身边的春燕忙低声提醒,这才把有些愣神的楚瑄瑶唤回了神。
这些个规矩,便是听过,却从没亲眼见过,自己入宫时日尚短,倒是一时没回过神来。
肃了肃脸孔,楚瑄瑶冲着大门那处端正了身子,把手中抱着的暖炉子递给身边儿跟着湘月,这才又朝门口那处行了起几步。
大门中进了几个人,当中那个,便是回来路上见过的那玄衣男子,这会儿他身上披着条镶着雪白玄狐毛边儿的明黄色斗篷,头戴玄冠,身后一个小太监手中打着油伞,缓缓走进院中,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那人观之温润如玉,目若朗星,进了院子后一眼看见站在回廊中朝着自己款款拜下的楚瑄瑶。
脚步顿了顿,左右打量了一眼,见这院中竟是大半的人都在,又瞧见立在边儿上那几个大大小小的雪儿,淡淡一笑,转头冲她道:“倒是好兴致。”
楚瑄瑶仍半福着身子,垂头应声道:“妾身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雪,一时兴起,倒叫皇上笑话。”
“倒是南面冬日里暖和些个,是这处比不得的。”说着,皇上微抬了抬手,叫她起身,自朝着正室那处走着,“外头到底冷些,你刚到北面,莫要一时贪凉,再伤了身子。”
“是。”再福了一福,楚瑄瑶扶着望梅的手,随在皇上身后一同进了屋子。
见皇上立在门口,等着人褪身上斗篷,楚瑄瑶脚步微顿,只得咬牙上前。于家中时,虽也学过这些,可家中父母恩爱,平素哪用她这个女儿上前尽孝?只如此伺候过祖母,这方是头回对着个陌生男子如此。
低着头,匆匆解了他身前斗篷带子,方松了口气,只觉得脸上有些个发烫,转到后头时沉了回气,解罢了斗篷便恢复如常了。
皇上负手在屋里行了几步,左右打量了几回,方坐于长榻上面,脸上仍带着三分淡笑:“可还住得惯?”
“比家中好了不知多少,妾只觉受宠若惊。”
点了点头,皇上又道:“若缺了什么,大可告诉朕,叫他们添来便是。”
垂着眼睛,楚瑄瑶知今日皇上过来必是有事要说,他如此说也不过白说一句罢了,自己本不想求些什么,可…
“有什么想要的?”见她垂着脸,嘴唇动了几动,再没自己刚进来时那番淡然自若,心下一笑,皇上再开口问道。
“妾…素来喜欢读书,来时路上本带着些个书册,只是…”鎏淑居中使的用的一应俱全,可偏偏没自己爱读的书本,平素这日子打法起来着实艰难,只那两本佛经,还被自己翻来复去的看了个透。
“哦?”眉头微挑了一挑,嘴角那笑意又深了二分,“不知你喜欢读何书?那些东西怕是不知收到了何处,一时找不出来。倒是朕的书房里头书籍册子甚多,你若有喜欢的,朕叫人拿来便是。”
脸色一端,楚瑄瑶再垂头应道:“既是皇上书房的,妾不敢擅取,那些个书本没了倒也无妨。”说罢,再不敢提。
见她如此,皇上也不再问,抬眼朝下面立着的众人一扫,淡淡道了声:“你们下去。”
望梅并湘月挑眼瞧了楚瑄瑶一眼,一个面带忧色,一个眼中带喜,心里想得却是一般无二——指不定是皇上想起小姐来了。可一个怕这青天白日的,小姐受不得这番委屈,一个却是想着,若是能承了宠,小姐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下人尽退,楚瑄瑶心中暗沉,今日皇上过来,必是有事要问要说,只不知…是他当自己是派来的探子加以羞辱来的?还是想要借自己的口,打听些个南恒之事。
修长的指头在桌上轻点了几点,皇上脸上仍挂着几分笑意,楚瑄瑶一直立在边上,这会儿也未曾开口叫她坐下,开口道:“你入我大昭已数月有余,可思念家中?”
楚瑄瑶仍垂着眸子,眼中闪了几闪:“家中祖母年岁已高,良城之事…若已传回,妾怕因已之事害得祖母心忧,若是…便是妾身不孝了。”
皇上眉角微挑,抬眼定定瞧着她,许久,方轻笑一声,抬手入怀,取出一物放于桌边,起了身子,朝门口走着:“那是由南面来的信件。”说罢,人已出去了。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皇上自己走了出来,忙上前一步,给他穿好斗篷,撑起伞来,举在头顶,一行人又飘然而去。
第八章 噩耗
望梅同湘月愣了一愣,不解的瞧着皇上那里已出了院儿门,怎的才来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走了?这点子功夫,连手只怕也摸不上一下…莫非小姐犯了皇上什么忌讳不成?!
想着,便忙入了室内,却见自己家小姐正站在榻旁,愣愣的盯着那榻上矮几的一角发呆。
“小姐?!”还当小姐受了什么委屈,两个丫鬟忙上前几步,正见楚瑄瑶抬起手来,从几上取了一物,捏在手中,转过头来看也不看二人,便沉着张面孔,向里屋走去。
七月二十,楚氏一族开祖堂,记楚子旬入族谱,为楚宪之子、楚翰之弟。
楚子旬,原姓李,先为女帝男宠,后赐圣雅公主入室为男宠,常随于圣雅公主身旁于出没西京街市,后依圣命入楚氏族谱,改楚姓。
七月二十,楚方氏自绝于家中。
只这短短几行,楚瑄瑶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回又一回,只觉得脑中一阵阵天旋地转。她北上,只为保祖母平安,能安度晚年而已…父母双亡,虽为女帝与圣雅公主之过,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父母都已死了,自己又依命北上,她们却叫个不知来路、以色侍人的男宠,过继于自己祖父为子!这母女二人,也太过欺人太甚!
手中那团绢狠攥成团,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们叫自己北上和亲,走的是却是条偏出十万八千里的路来…路上遇的那伙胡纳国人,若没人暗中通风报信怎会知道自己要走那条路?!
真真最毒不过妇人心,她们本就是想亡我楚家,却偏要打着那光明正大的幌子,好做给那些个朝中群臣们看的!如此恶心招数,叫个男宠入我族氏,看看他们哪个还有不奉圣命之意,便是死了,也要被人贻笑大方!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望梅觉着小姐神情不对,便跟进了里屋来,却见她脸上一片泪光,不由得大惊了起来。
从小到大,除了老爷夫人去世之时,何曾见小姐哭过?!到底出了何事,能叫她委屈成这般?!
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望梅的脸孔,魂却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本是怕祖母因着自己被袭的消息再伤心倒下,这会儿方知,七月二十日、自己还在路上之时,祖母竟就已经去了…不都说,人若故去了,会给生前最为惦念之人托梦的吗?可自己,竟连一回也没梦到过…
“望月…我有些累了…想歇息。”打父母双亡之时,心里便憋着一口气,死命咬牙硬撑着,只怕若是自己倒下了,便叫那些心里依仗着自己的再没个盼头。
如今,最惦记的人竟也死了…
“呵呵…”轻笑了两声,只觉着头中发晕,眼前发花,身子晃了一晃,再支撑不住了。
这一病,人便七八日的没醒过来,昏昏沉沉直睡着,便是偶尔醒了,却不论喂她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也全然不要。
望梅急得嘴上起了一圈儿的泡,湘月夜夜哭得两眼发肿,险些消不下去。
鎏淑居的主子病倒了,连春节过得也没半点年味儿。
两个丫鬟并春燕,每日里服侍担忧的连眼睛都抠了下去,只怕她这一睡再不起来,今后这日子,还不知会如何呢。
大年初二,湘月正自斜靠在床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春燕打起门帘来,朝床上瞧了一眼,低声道:“主子还没醒呢?”
湘月忙晃了晃脑袋,转头道:“还没,这两日,醒得越发…少了。”
瞧着床上面那个脸瘦得只剩下一把的人瞧了瞧,暗叹了口气,对湘月低声道:“你先下去歇歇,我在这里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