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沉默了会儿,慢慢地说:“她的难过你看得这样清楚,为什么…”
离夏啊了声,自觉说错话,一时有些尴尬。
“离夏?你们班今天开班会吗?”先走远了些的沈修回头问,离夏赶紧上前和他说话,没有再看周远一眼,只在心里默默说了抱歉。
她和沈修虽是两情相悦,但终究是辜负伤害了他人。所以尽管有小小的不爽,她也不会怪周遥。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和自己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人;但又和自己有着致命的不一样——她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她。
这些情感纠缠毕竟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期末考试如火如荼地结束了,离夏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成绩还未出,她就知道这次自己考得很不好。
她偶尔想起小刘老师对她说的话,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最近的她太不像她了,虽然在几个亲密的朋友面前依旧是阳光开朗无敌的季离夏,但她开始学会享受甚至渴望孤单。
可以查成绩的那个傍晚,她和沈修正巧去书店买文具,到家楼下时路灯都已经亮了,离夏吐吐舌,“这么晚了,不知道晚饭还有我的份儿没。”
“没就上我家来吃啊,饿不着你!”
离夏吸吸鼻子,跺着脚往楼上跑,“怎么这么冷啊。”
和沈修说了拜拜开门进了屋,父母都坐在餐桌旁,见她进来,熊诗璐先开口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路上碰到几个同学。”离夏摘下围巾,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其实是她和沈修玩玩闹闹得忘了时间。
这顿饭离夏吃得非常不好,父母的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埋头喝着妈妈熬的热汤,她开始觉得食不下咽。
饭后熊诗璐去洗碗,离夏站在客厅里按着电视遥控板,季翔在厨房里呆了会儿出来直接说:“小茶,你到书房来。”
离夏嗯了声,关掉电视跟了进去。
父女俩隔着书桌坐下,季翔就直奔主题,“你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啊…”
季翔看她一眼,又叹气,“有什么可以和爸爸妈妈讲,不要憋在心里,你们这个年龄容易乱想,自己不控制好就很容易过火…”
离夏乖乖听着,一会儿熊诗璐也擦着手霜进来,开口就问:“刘老师说你最近上课走神,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离夏晦涩地开口:“就是突然脑袋就放空了。”
季翔和熊诗璐对望一眼,熊诗璐走过来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问:“小茶你老实和妈妈讲,是不是喜欢上哪个男孩子了?”
离夏一紧张,摇头就慢了半拍,父母的神色却松动了,好像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季翔咳了声后慢慢说:“爸爸妈妈不是说不该,只是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不懂,口里说着喜欢谁都是一时意气,以后做不得准,若影响了自己的学习就很不好了。你是乖孩子,我和你妈妈一直不操心的,现在…”
书房里安静下来,这沉默却像刀一般一寸寸割着离夏的心,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请不要蔑视他们这个年龄所发生的感情,想说她没有受什么影响,话到唇边才觉无力。
“我们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你自己要想清楚,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怎样的未来才是你想要的。有些话你估计不爱听,但爸爸还是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眼泪滴在手背上的微弱声音让季翔再度停了下来,熊诗璐拍拍离夏的肩膀,冲丈夫摆摆手说:“行了,别说了…把你开会的那套全搬过来了,瞧把我们小茶吓得…”
这样调节气氛的话并没有多大成效,离夏埋着头,模糊的视野里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心里抑制不住的悲哀。不是因为爸爸语气里轻微的责怪,也不为他说的那些九分正确的话,只为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在上课中或做题时频繁走神,她也努力地想把自己拉回来,但过一会儿总是又脑袋放空看着某处发呆。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也害怕长此以往,她会失去更多。
“回房休息吧…有些事情,以后做也来得及,但学习的时间是不等人的,好好想想,趁一切还来得及。”季翔站起身,离夏终于抬头,张着泪眼问:“我这次考多少分?”
熊诗璐呵呵笑,用手擦她的眼泪,“这次多少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次多少分。”
离夏乖乖回了房,在书桌前看着课本发呆。
晚上等父母都睡了,她又偷偷摸摸溜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拨了刘老师的电话。刘老师的声音睡意朦胧,知道是她后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来。”
“老师…我这次考得很差吗?”
“呃…你父母没告诉你?”
“没。”
“…比上次降了五十名。”
离夏呆住,那边赶紧安慰说:“没关系没关系,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来得及的。”
爸爸隐晦地说恋爱以后也来得及,老师和蔼地说现在努力学习也来得及…那么在她的现在或未来,什么才是来不及的?

况是青春日将暮 2

这一次的春节,她没有和沈修一起过。
沈修外婆今年七十大寿,全家都去了邻市。
季家照惯例回了县城,大年初二离夏在楼下小孩子的吵闹声中醒来,推开窗外面竟在飘小雪。
早饭吃的是妈妈和奶奶做的汤圆,沈爷爷和沈奶奶也在,问了好多沈修的事。上午她一个人上街闲逛,过节时外面的行人并不多,走过那些新的旧的开的关的店面,她突然很想念沈修。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如果知道此刻她心中的想法,会伤心还是会愤怒?
在商场意外地遇见故人,一名娇俏的少女笑眯眯挽着一位少年冲她招手,察觉到她看向少年的疑惑目光时解释说:“这是我家表弟!”
离夏嘲笑自己的敏感,又笑眯眯地问:“刘佳你好吗?”
刘佳呵呵笑着点头,顺口问道:“沈修没回来吗?”
“嗯,他去他外婆家了。”
刘佳哦了声,没有任何失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真羡慕。”
离夏只笑,想起小学时对刘佳的诸多腹诽,脸有些热。
刘佳却仿佛全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说:“不瞒你说,小学时我还很喜欢沈修呢…后来真正长大了,才觉得那时的喜欢太过幼稚,经不起什么考验。”
离夏矜持地笑笑,刘佳对沈修的喜欢,大概只是因为外形或者成绩衍生出来的好感,与她对沈修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刘佳支开她表弟后,两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起不久后的高考,刘佳笑着问:“你们肯定报最好的学校吧?”
刚经历滑铁卢的离夏黯淡了神色,耸肩说:“能到哪里就到哪里…”
“加油!”刘佳真诚地捏捏她的手,“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的目标可是FD呢。”
离夏连忙摆手:“怎么会笑话呢?多好啊!”
刘佳伸了个懒腰,感慨道:“以前不懂事,觉得玩乐是最重要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开了,也不是说不想玩乐了,只是觉得既然环境如此,我就得努力去适应,适者生存么。你有出息了才能奢望其他事情。现在努力了,将来才不至于后悔。”
离夏惊讶,没想到刘佳会说这样老成的话。
两人分手前,刘佳又说了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消息。
她亲爱的小学同桌,好久没联系的胡雪梅居然结婚了!
胡雪梅的丈夫是县城一家摩托车修理店的老板,离夏依着刘佳说的地址找过去时,胡雪梅大着肚子正坐在脏乱的店面收银台后,头发散乱,脸有些浮肿。
胡雪梅对她的出现非常意外,抚着头发有些拘谨地请她进里屋。离夏看她挺着肚子去倒水,心慌得很,赶紧过去自己拿了水杯,扶着她坐下。
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个人有些尴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离夏才颇为埋怨地说:“怎么结婚都不请我?”
“家里催得急,五一结的,怕你们没时间呢…”胡雪梅说着不着边际的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们都再清楚不过。
胡雪梅的婚姻是家里决定的,她肯定觉得丢脸吧?
离夏心酸起来,曾那么亲密的朋友现在已经在过另一种她还不敢想象的生活,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曾经青春的脸却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沉默了会儿,她又指指胡雪梅的肚子,笑着说:“婚礼我没赶上,孩子可一定要叫我干妈!”
“哈哈,”胡雪梅露出了今天最轻松的一个笑容,眨眨眼说:“只要你不嫌被叫老了,当然可以!”
离开时,离夏还是忍不住握紧胡雪梅的手认真地问:“你过得幸福吗?”
胡雪梅愣了愣,反手捏了捏她的手,“算幸福吧…既然注定是这样的人生,就让自己过得开心点咯。但是…离夏,你不同,你值得更好更耀眼的人生,所以你要加油啊!”
泪意汹涌,离夏匆忙地点点头,转身走进雪花中。
她从来没想过,这么早就看见自己熟悉的朋友被困进世俗的围城,她以为她们都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享受所谓青春年华,但事实却是,在她这样以为的时间里,青春已悄悄走到了尽头。
她的自怨自艾算什么呢?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在比她所处之地更黑暗的地方,有人在用心地、努力地经营着与期望相差甚远的生活。她的伤春悲秋、她的迷惘彷徨,瞬间成了可笑的、不合理的电影桥段,虚假而不得人心。
离夏在县城待到快开学才回到B市。刚落脚,沈修就拿着邻市的特产献宝似的来找她,她看着他认真解说的侧脸,心念一动,倾身抱住了他。
“怎么了?”沈修放下东西,双手搭上她的肩,幸好刚才锁了房门。
离夏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想你。”
沈修轻笑起来,轻抚她的发,假装抖抖身子说:“真肉麻。”
离夏没好气地捶他一把,抱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阿修,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嗯…这要看你的表现了。你会吗?”
“应该可以吧…”
“说得好勉强。”沈修可怜兮兮地说,嘴角却有笑意。
离夏在他胸口蹭蹭,吸了一口气又问:“如果我们分开很久很久,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沈修低头欲看她,被她一个抬头撞疼了下巴,边痛呼边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你答不对题!快认真回答!”离夏抬头看他,撒娇似地摇晃着身子。
“…当然。”沈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紧她反复强调,“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离夏傻笑,终于逮着机会回敬他一句:“真肉麻。”
沈修不以为然地挑眉,“我实话实说而已。”
离夏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变了弧度,最终形成一张落寞却坚定的脸,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们暂时分开好吗?”
沈修只呆愣了一秒就冷着脸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不是开玩笑。”离夏咬咬下唇,“就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做回普通同学,互不影响,安安心心认认真真地读完高中。”
沈修简直哭笑不得,气得要松开怀抱,她却抱得紧紧地,再三强调:“阿修,真的就一年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修冷静下来,敲了几下她的脑袋,恨恨地说:“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我觉得,”离夏大着舌头组织语言:“你也知道我期末考试考得很烂,爸爸妈妈虽然没太责备,但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确实很分心…”
“歪理!”沈修想都不想地反驳,“期末考试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静下心来,一定能赶上的。”
“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沈修想到什么,急急忙地说:“你是气我不愿意写情书吗?我可以每天都写啊,当时说的那个条件只是玩笑。”
离夏摇头,“不是这个…阿修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认真学习好好想想未来,等上大学后再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沈修果然拒绝,“难道我们在一起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我不能!”离夏无奈低叫,“我讨厌在每天繁重的课业之外,还要想着阿修今天有没有和谁谁讲话,有没有对谁谁笑,有没有想我…”
其实并不止于此,此刻她却把所有的原因往他身上推,是有些自私但何尝不是一个好借口呢。
“所以我成了你学习的负担吗?”沈修颓败地问,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样想,还有…难道这样暂时分开了,她就不用担心那些问题了吗?
离夏轻轻摇头,“不是负担,只是…我最近很累,虽然大部分是自己的问题,但是…”离夏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回来,“我希望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希望我们能更好地在一起。”
“可是…离夏。”沈修伸手抚摸她已经微湿的眼角,“我只在乎‘我们在一起’,而不是在那之外有着怎样的修饰语。”
“我知道我知道…”离夏重重点头,一滴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可是别人在乎,爸爸妈妈在乎,老师在乎,时过境迁后的我们也一定会在乎。”
沈修沉默,退坐到床上,撑着额头说:“你让我想一想。”
离夏在他旁边坐下,头靠上他的肩,温声说:“我就是这样任性的啊,你每次都纵容我,这一次…”
沈修侧头看她,就看着她黑亮湿润的眼睛,忍不住吻住她,第一次带着愤恨使了力啃咬她柔嫩的嘴唇。离夏尝试性地推了推他,闷哼了几声,见他没有温柔下来的趋势后又使劲挣扎,然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
沈修吃痛退开,看见她唇上染着血丝,又是一阵懊恼,伸手去擦,离夏却握住他的手说:“是你出血了。”
沈修愣了愣,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果然被她咬出血了。
“对不起…谁让你那么用力的。”离夏低着头说,沈修看着指腹上的那抹红色,突然悲哀起来…哪怕最先是他发起攻击,哪怕是他下了狠心要惩罚她,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
他站起来,慢慢地说:“离夏,你想清楚,今天我走出这个房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了…我不会再载你上学,不会在天冷时借外套给你,不会带你去吃冰淇淋,不会趁着体育课从你窗前经过,也不会…再对你说喜欢…这样也可以吗?”
离夏还坐在床上,茫然张着嘴的样子,像极一个纯洁无辜的天使,但此刻她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于沈修而言,和魔鬼的利剑没什么两样。
他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时,她似乎还什么都不懂,于是他觉得能守着她长大就好了。但阴差阳错造就了现在的他们,已经尝够了蜜糖的他要怎样心平气和地退回守望的位置呢?
他觉得心痛,他以为他们能这样平淡甜蜜地坚持下去,他以为有他在身边,她会更加坚强更加有信心…没想到她却是觉得累。
沈修的手已经按上门把,离夏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忐忑地说:“阿修…我只是说…那个…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啊,你也不会吧?”
沈修自嘲地笑,低头说:“我当然不会喜欢上别人,但是…我不知道,一年半后,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他迅速开门离开,将离夏惊慌的眼神关在了门内。
她要静心,她要全神贯注,她要没有负担地、轻松地全力学习思考未来…他都可以配合。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心甘情愿地守着她…但心甘情愿并不代表不会疲累、不会受伤、不会失望。
门内的离夏瘫坐在地,这样的情景和她预想的太不一样,她也无措了。她原本预想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然后有默契地达成共识…只不过一年半,在他们的生命里,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啊。
黎明前的最黑暗,开春前的最寒冷,就是她现在的境地。她只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挣扎的模样,也不想有朝一日自己被定义为拖他后腿的那个人。她是自私是矫情是任性,可是…她从来不会说那句话。
不喜欢你。
永远不会不喜欢你的啊!

况是青春日将暮 3

三月底,天气慢慢暖起来,B市的春天是最好的季节,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摇曳,滨江公园的茶馆再度热闹起来,无人不享受这悠闲的春日时光。然而对于长期幽禁在校园里的学生来说,这个春天并不怎么美丽,哪怕学校花园里的各种花朵依旧开得热烈。
这学期开始,高二年级周六也得上课到下午,叶小川最开始哀嚎不断,听离夏冷冷地说了一句‘高三周日还得上半天呢’后,反倒冷静地说:“高三么,那是应该的。”
离夏笑,高三确实能让许多事情理所当然化。
上学期期末二班考得很不好,一向稳坐第一名的数理化生没保住位置,小刘老师教的英语就更不用说了,各科任老师安慰他们说天下没有常胜将军,小刘老师却痛定思痛,对他们的管理愈加严格起来。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离夏这天起得稍晚了些,风风火火蹬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其实时间还比较充裕,但小刘老师规定他们必须提前十分钟到,不然就罚做清洁…她对做清洁是没什么意见,但偶尔被抓,站在走廊上听训,余光瞥见某个慢悠悠出现在楼梯口然后右拐的身影,心里还是别扭的。
锁好车提着书包冲进教学楼,遇见几个同年级的熟人,大家对二班的新规定都表示同情,打过招呼就嘱咐离夏跑快点,只有一分钟了。
离夏笑呵呵地道了谢,边往上跑边抱怨把他们教室搬到了五楼的学校领导。跑过四楼的转角,眼角隐约闪过熟悉的身影,她心一紧,没有回头,脚下也没见任何迟疑。
气喘吁吁地冲到位置放了书包就想倒下,叶小川鼓着掌说:“今天比昨天早了十五秒,恭喜!”
离夏瞪他一眼,心里那个恨啊,初中时的迟到大王叶小川居然也能用迟到来嘲笑她了。然而她此刻加速跳动的心脏,不知是为这一路的激烈运动,还是那闪过眼角的云淡风轻。
课间操时间,小刘老师把叶小川叫去了办公室,五分钟后他回到教室往讲台上一站,学着化学老师的模样用黑板刷使劲拍了拍讲桌,可惜他只学到了皮毛,扬起的粉笔灰呛得他声音变了形,像极动画片里的滑稽配音,“同学们,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下面各种意见吵嚷起来,叶小川掏掏耳朵,咳了两声说:“既然你们无法统一意见,我就先说坏消息了…”
“这个么…下下周要月考!”
一片哀嚎,离夏也皱眉,以前不都是五一前一周的吗?怎么提前到四月中旬了?
“好消息呢?”
“好消息么…”叶小川扬扬手中的纸,“那周周一周二月考,剩下三天…开运动会!也就是说…那一周都不用上课!”
群众又炸开了锅,叶小川压压手掌示意安静,终于换了个正经的嘴脸,“大家要踊跃参加啊,我这里有项目表,要报名的来登记。”
近水楼台的离夏拿着运动会的章程阅读时,还不忘腹诽,还是学校高明,让他们先苦后甜。春季的运动会本是一年一届,去年因为忙于校庆没办,今年决计不会少,现在这样一安排,倒像是为了慰劳要考试的他们,连带着考试也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
*
周六晚,离夏原本是不出门的,晚饭前叶小川打了电话来千催万请,说月初时生日没来得及请客,现在补上,离夏迟疑了半天才问了一句:“都有哪些人?”
“该来的都得来!”叶小川接口,一会儿反应过来又说:“季离夏你不来我看不起你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离夏绕着电话线,几秒后才嗯了声,“你们先过去吧,点着菜等我。”
进房间换衣服,给妈妈打了招呼,爸爸出去买酱油去了,家门开了个小缝,她蹲着换鞋,听见外面噔噔下楼的脚步声,打好蝴蝶结的手指僵了僵,又把刚打好的结松开,慢条斯理地重新系。
脚步声远去五分钟后,从厨房出来的熊诗璐看见她还在穿鞋,疑惑地问:“怎么还没走啊?别让同学久等。”
离夏背对着她站起来,嗯了声,慢步出了门。
叶小川约的火锅店不太远,只有四五站路,平时走过去也没什么,但为了不让他等得发火,离夏还是选择了公车。磨磨蹭蹭地走到公车站,没有看见什么人,暗暗松了口气。
叶小川兴许是压岁钱上狠赚了一笔,出手阔绰,离夏进了店面,服务员竟领着她往里面的包间走。推门而入时,孟溪率先看到了她,指着身边的空位说:“小茶,坐这儿…”
离夏点着头过去坐下,对右边的孟溪感激地笑笑,孟溪还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坐在孟溪旁边的叶小川用筷子敲着桌面,不爽地说:“离夏最近迟到都上瘾了,我看得罚罚。”
“你想罚什么?”离夏自觉理亏,料想他也不会太为难她,而且氛围在她进来后有些僵,她也不想扫兴。谁知叶小川不怀好意一笑,从桌下提出一瓶啤酒晃到她面前,挑衅地说:“你敢喝掉这一瓶吗?”
离夏自然不能,偶尔在家和爸爸分着喝一点还行,整整一瓶她还没试过呢。于是她很认真地点头对叶小川说:“你还真了解我,我当然不能。”说完把酒瓶推了回去。
叶小川傻眼,大概以为她理亏至少会喝一点吧,“晕…你就仗着哥哥我宠你吧!”
“我谢谢你啊。”离夏嘿嘿笑,其他人也轻笑,气氛随着沸腾的锅底又活络起来。叶小川看看时间,嚷着先开动,离夏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才敢把目光大方地放开。
他们坐的是能坐八人的圆桌,她左边是周远,周远旁边的位置却是空的,再过去是周遥,此时正斜了身子和她身边的沈修说话。离夏再抿了口茶,将目光转回来,叶小川正小心翼翼地给王欣然夹菜,孟溪拿着筷子在和她最爱的鹌鹑蛋做斗争。
“你怎么不吃?”周远靠过来问,离夏退了退身子,放下茶杯笑说:“还不是很饿。”
“哦…”周远应了声,瞥见自家姐姐伸长了手艰难地够远处的菜,正要帮忙,沈修已经帮她夹了过来送进油碟。他几乎是立即扭头看离夏,她垂着眼睛又在喝茶,好像根本没关注这边。
“诶…季离夏,我请你来是光喝茶的吗?”叶小川看不过去吼她一句,她打哈哈笑了两声,放下茶杯拿起了筷子。
“还不吃多点,我看你运动会怎么跑!”叶小川摆出长者的样子教训道,又对其他人吐槽:“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季大小姐要挑战一千五百米呢。”
“哈?!”一片惊异声,离夏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唔…想试试而已,跑下来就是英雄!”
“说得我也心动了,离夏,我和你作伴吧?”孟溪竟然有向往之色,叶小川嗤笑一声,劝阻道:“得了吧,你那小身板…离夏好歹最近在小刘的鞭策下练了练跑步。”
时刻不忘调侃她迟到的事!离夏呲牙咧嘴地瞪他,周远呵呵笑着,夹了一块肉给她,说:“那多吃点肉,争取拿个名次回来!”
离夏情绪放得正开,仿佛找到了同盟者,叼着肉得意又含混地冲叶小川说:“看见没?!我也是有支持者的!”
叶小川哼了声不说话,周远笑眯眯地看她吃完肉,又问她喜欢吃什么,离夏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大咧咧地摆手说:“不就跑个一千五吗?你们还真当我是去上战场?先让我吃遍想吃的,然后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