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抿唇看了她会儿,答不对题地说:“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瘦了,还以为你放假在家逍遥,每天大吃大喝呢。”
薛宁突然一阵心酸,扭头看窗假装在照镜子,漫不经心地捏了捏脸,“有吗?”
只是尾音莫名地有些抖,车窗的倒影里顾星正好和她对上眼,她赶紧心虚地低下了头。
今年公司的年会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办成,今天顾星请了在本市的人吃饭,算是年底犒劳。薛宁刚进大厅,何曼就疯疯癫癫地扑了上来,抱怨道:“你这没良心的,一放假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年人。”
顾星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席,薛宁提起精神和何曼打闹,等安份地坐下时,她才发现在座者并不止公司的人,和顾星同桌的都是一些关系好的客户,一个不小心和一位许久未碰面的人对上了视线,在对方不怎么善意的目光下,薛宁第一次没有躲开。
正餐结束,各自勾搭下一瘫时,薛宁和何曼在阳台上聊天,被田夜逮了个正着。
“何秘书,我有话和薛宁说,能不能请你回避会儿?”
何曼好奇地在她们之间巡视,薛宁很想说我和你无话可说,可碍于她和公司的合作关系,还是轻言细语地让何曼放心地离开。
何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最后和她对上眼时还小声说“有事就大叫救命”惹得薛宁轻笑出声。田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何曼急急忙忙地跑开,她皱了皱眉头,抱起手臂对薛宁说:“好久不见。”
“你好。”
田夜一如既往直言不讳道:“我还以为你辞职了。”
“我只是在放寒假。”
“这么说,年后你还会回来工作?”
薛宁大概明白田夜对她的敌意是因何而起,内心虽觉得荒谬,却也能理解,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草木皆兵,她便认真地说了实话,“应该会,但是我和顾总真不是你担心的那种关系,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田夜不相信地哼了声,薛宁无奈地继续解释:“他和他夫人感情好好的,我看谁都没戏,你也趁早抽身吧。”
田夜讪笑着说:“我开始谈恋爱时你还是小屁孩儿呢,居然来对我说教。他对你那么好,刚还抛下大家专门去接你,又让你跟着他工作…我还真不信你的话。”
又一个沟通无能。
薛宁敲了敲头,“随便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而且你也没立场来质问我什么。”
薛宁说着抱歉离开阳台,何曼见她过来,跑过来焦虑地说:“她又找你撒气?你再不出来我就找顾总去了。”
“你可千万别…”薛宁吓了一跳,她可不是打小报告的人,况且她觉得刚才被气到的人是田夜吧。
大部队十一点左右就散了,顾星自己开车送薛宁回家,刚安静走了一个路口,他就不经意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和人吵架了?”
薛宁以为他说的田夜,惊得连连摆手,“我和田小姐只是说了会儿话,没吵架。”
顾星奇怪地嗯了声,薛宁拍了拍额头,说漏嘴了,好在顾星没有追问,反而解释道:“我是说晚饭前,觉得你心情不是很好。一个人没头没脑地乱走可不是好习惯。”
薛宁疑惑地问:“很明显吗?”
“还好,就我能看出来的程度。”
薛宁哈哈笑了笑,竖起大拇指,佩服他察言观色的能力。
顾星毫不谦虚地点头收下,等红绿灯时又说:“这一年就这么几天了,别把坏心情带进新年,我还等着你生龙活虎地回来上班呢。”
薛宁重重点了点头,车里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轻快的女声在唱“I’ll always e back to you”,她心想哪有这样的always,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路。又一个转弯时,她突然开口问:“你的夫人是你的初恋吗?”
顾星故作严肃地说:“你也学着八卦了。”
薛宁毫不畏惧地点头,顾星便调小了音乐,说道:“是啊,我们十几岁就认识了,一直在一起。”
薛宁由衷地感叹真好,过了会儿又低声说:“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顾星扭头看她一眼,薛宁调整了下坐姿,继续说:“他或许觉得我的感情是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耻辱,我也很累,所以我今天决心放手。”
顾星轻轻哦了声,不急着评价,薛宁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当然会有痛苦,但我觉得我能挺过来。”
她的话说完了,但顾星仍是等了很久才开口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挺不过来的痛苦,真正挺不过的时候,大概就是咱们的死期。”
薛宁为他这夸张的话扬了扬嘴角,“我只是担心以后不能再这样投入地去爱另一个人了。”
“应该是不可能了。”顾星坦率地说:“但这也没什么可怕的。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固然不错,不能在一起的话,那也只是人生的若干经历中的一个,以后你回头看或许会发现现在的挫折都算不挫折。”
“这是成功人士的经验之谈?”薛宁语调恢复了少许俏皮,顾星摇头否认:“这是我作为朋友的肺腑之言,未来还很长。”
薛宁在家门口下车,夸张地对顾星挥手说拜拜,轻手轻脚地上楼时,薛书阳开了书房的门,和她不期而遇,她朝他点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薛书阳突然低声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啊,书房的窗户能看见楼下。
这是薛宁的第一反应,然后就觉得可笑。薛书阳此刻的表情像被抛弃的孩子,而他是最没资格露出此种神色的人。
如果放在少年时,薛宁还会觉得这句话像撒娇。那时候薛书阳总是掂着她收到的为数不多的情书挖苦她,说“宁宁长大了就不要哥哥了”,她会幼稚地大幅度摇头,一再保证“谁也比不上哥哥”。
一幕幕的曾经,真让人心酸。
现下她靠着房门,语气平静地说:“我最后说一次,我迄今为止只爱过一个人。”
爱过。
时态是多么奇妙的存在。
薛书阳被定住了脚,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门缝里,突然一阵昏眩。
他料想甚至期盼过这结局,却忘了思考结局来临时自己的处境和心情。
随着薛诗杰和杨雪芬的返家,薛家的春节正式开始,作为学生的最后一年,薛宁在走亲戚途中仍旧拿了不少压岁钱,连蒋韵婷给她的红包,她也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大年初五,薛家和蒋家又一起吃晚饭,今次的主题当然是讨论薛书阳和蒋韵婷婚期。大人们就良辰吉日交换意见时,蒋韵婷靠过来问薛宁要不要当伴娘,薛宁还在思考,薛书阳就插嘴说:“伴娘叫一个你的朋友就够了吧?”
“爸爸说最好要两对伴郎伴娘。”蒋韵婷笑意盈盈地说完,薛宁便点了头,还玩笑道:“可是我过年长了一腰的肉,给我做伴娘服要多块布了。”
她的玩笑话惹得长辈们也一阵笑,杨雪芬隔着几个人对她说:“放心吧,你哥上半年忙,婚礼要拖到七八月了,到时候你肯定瘦了。”
七八月啊…
薛宁垂了垂眼睛,不允许自己露出复杂的神情。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薛宁又精力十足地回公司报道,顾星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肉好像长回来了”,薛宁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伤心。
“归”正式动工,薛宁跟着顾星去现场,看着原本在设计图的框架慢慢成为实物,有种看着孩子长大的兴奋和幸福。最开心的当然还是顾星,某天和她坐在车里进过工地时还透露道:“等这里建成了,我要办一次个人画展,到时候你又要忙一阵子了。”
薛宁没问给谁办,也没在工作日程上看见要和谁接洽,便就没再留意了。
百花携着春天造访时,薛宁正式和公司签了合同,父母虽然对她不来自家公司工作念叨了一会儿,但看她每天工作得那么开心也就算了。工作以外的时间,她爱上了独处,以前还喜欢和孔雅欣一起逛街,不过好友最近似乎自顾不暇,她也没怎么去打扰。
于是她最近下班就回家,吃完饭散会儿步就窝在房间里看书或者打游戏,而且工作时话说得太多,回到家就懒于开口。时间一长,爱操心的父母便担忧地来问薛书阳,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书阳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从来不知道薛宁还能坚决至此,她真的不再在他到家时积极地跑过来,不再在他待在书房时蹭着一起看书,不再笑眯眯地撒娇说“今天送我上班吧”…
但这些他在意的变化,一定不是父母期望的答案。他便只能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概是工作太忙了。
第二天的早餐时间,薛宁和父母打过招呼后,对上他的眼睛微笑道:“哥哥早安。”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平常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平常地拿起吐司,平常地在吃完后用食指擦了擦嘴角,平常地说我出门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总结出来。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原来不是沉重的爱也不是深刻的恨,而是平常的平常。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外出了一天,日更什么的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
本就狗血的此文进入狗血期,鲜花和砖头俺都接受^_^
稍微改了些自己不满意看了留言更不满意的细节= =
伪更了不好意思!
争取今晚能更下一章!
、狼来了
薛书阳不否认这落差让他大受打击,但心情却又不似少年时看见薛宁有了更要好朋友时的失落。那时的失落多少还伴着欣慰,为她终于能敞开心胸交朋友。
他此刻也无意去求教心理医生,他到底犯了什么病,他想他一直都清楚,只是不敢承认,也没有能力来处理承认的后果。
那天气急脱口而出的爱,到底是何成分,真正分析起来太让人头疼。
当年的刻意疏远始于他对她爱慕眼神的察觉还是自己对着她日愈美好的模样产生的心悸,也还是未解的悬案。
但当从前想象中对他们都最好的桥段台词状态改为“放映中”,理智如他竟不能只是旁观唏嘘,毕竟他是这纠结故事的主角之一,唯有真实地揣着空落落的心在伸手挽留和彻底放手间徘徊。
他自私地希望他在薛宁心中永远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却没有勇气也实在没有立场站上现实中那个最重要的坐标,同时心胸狭隘地在她转身走向别人时懊恼抓狂。
事隔多年,他再次对父亲有了怨恨。
如果没有他当年的荒唐,又怎会有他们今日的困境。
*
在父母偷偷担心薛宁再度成为少言寡语的宅女时,她又积极地在每日下班后去驾校学车,春天的阳光虽不强烈,一两周下来,她还是黑了不少。
孔雅欣见到她就兴奋地跑过来拉起她的衣袖,把手臂凑过去拿出手机拍对比照,嘴里念叨着:“纪念纪念!你也有比我黑的时候!”
薛宁只能干瞪眼,雅欣最近大概是恋爱了,整个人精神焕发,和她的萎靡疲惫对比太鲜明,挽着手走过商场橱窗时她差点甩手回家。
逛街后的下午茶成了互相拷问时间,孔雅欣还真“暂时和何逸在一起”了,这是她的说法,薛宁表示不屑,“你这个暂时是准备到何时?”
“笨蛋,当然是到我找到更好的人前。”
薛宁不以为然,“你有信心能找到?”
孔雅欣烦躁地抓抓头,“到时候再说!”
薛宁知道她是死鸭子嘴硬,大度地笑着表示放过她,可孔雅欣从来不知礼尚往来为何物,开始逼问她薛书阳最近的心情指数。
她又没有在薛书阳身上安高科技仪器,怎么知道他心情好坏,当即就丢了几个卫生球给雅欣,“你感兴趣自己问去。”
就她所见,薛书阳还不是正常的面瘫,说不上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兴许背地里还为她的迷途知返放过鞭炮呢。
“我当然问啦。”孔雅欣得意地答,“可何逸说他们最近没怎么见面,偶尔电话就觉得薛书阳很沉闷,我想是你的战略起了作用。”
“战略?”薛宁无语,“我可没什么战略,是真的累了,不想年纪轻轻抑郁而死,薛书阳反正要结婚了,让他结去,我和你一起等下一个更好的。”
孔雅欣怀疑地瞅了她一会儿,点着下巴假设道:“那如果薛书阳被你冷淡后,发现他也爱你,回来求好,你怎么办?”
薛宁张了张嘴巴,又无意义地观察了会儿窗外的行人,才低声说:“我害怕假设性的问题。每次回答前,都要把那个场景在脑袋里构建一次,然后不可避免地有了期待,最后又被现实嘲笑着击垮…我老了,经不起那折腾。”
孔雅欣嗯了声,“你不伤心就好。”
薛宁抬手遮了遮眼睛,孔雅欣的直率让她哭笑不得。雅欣比谁都知道她没了薛书阳怎么也不会开心,于是安慰的标准已经变成了“不伤心就好”。
长征走了三万五千里,一次回眸尚需五百年的等待,而她从深爱到真正不爱,是否需要从红颜黑发到目浊鬓霜?
但如果执着于爱,她又怕她没有机会见他白头。
所以就算了吧。
学车是一件倒贴钱还不舒心的事,薛宁每次被教练骂后还得笑呵呵地请人家吃饭时,更是如此觉得。
又一天的练习结束,薛宁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吃着黄姨为她留的晚饭时,杨雪芬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心疼地说:“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以前寒暑假让黄叔教你,你懒得跟什么似的。”
薛宁包着满嘴的饭点头,咕哝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杨雪芬笑着给她指了指嘴角,她抬手摘下粘着的饭粒,担心地说:“我越来越觉得我真不是开车的料。”
正说着,加班的薛书阳疲惫地出现在门口,杨雪芬便叹气道:“你们两个比着谁工作更努力是吧?书阳吃饭了吗?”
得到了否定回答,杨雪芬便招呼他过来同吃。
薛书阳在薛宁旁边坐下,指着她的脸笑道:“怎么又黑了一层。”
说话间手还戳过来,薛宁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他就僵硬地把手收回来了。
杨雪芬递了米饭给他,又问:“你上班和宁宁同路吗?送她一程不就好了,省的她跑去学车。”
“好啊。”薛书阳淡淡地应下来,吃完饭的薛宁嘴巴一抹,摆手道:“才不同路,再说我也不能让哥哥送一辈子。”
“也对,宁宁总要嫁人的。”杨雪芬说到此处,微露伤心。以往薛宁都会扑上去抱着她撒娇说宁宁一辈子不嫁人就陪着你,这次却只是轻轻嗯了声,然后说:“我上楼了。”
她走后,杨雪芬的发散思维却一直半会儿停不了,于是问薛书阳:“宁宁和段羽真的分手了?”
薛书阳心不在焉地回答:“应该是吧。”
杨雪芬不由叹气,“以前看段羽挺好的,至少不会欺负宁宁,谁知就这么散了。”
薛书阳嚼着饭菜不答话,杨雪芬兀自想了想,拍了拍手掌情绪高涨地说:“宁宁现在工作了,又24岁了,还真该考虑嫁人的事情了,等今年忙完你和韵婷的事就该她了,你也留意着,看身边有没有适合的。”
薛书阳木木地答了好,雷厉风行的杨雪芬便要上楼和薛诗杰列能搭上线的有为青年名单,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大声道:“先瞒着宁宁,记得找本市的,不能嫁远咯。”
薛书阳被她吓得额头冒虚汗,心想你这么大声音,瞒得住吗。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薛书阳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时禁不住想了想,如果要给薛宁找丈夫,也是件麻烦事。
她虽然没有大小姐脾气,却也是被娇惯大的,家务会做却做得不怎么好,受不了气,以前觉得段羽适合,说难听点,是觉得他定然是妻管严型,什么都会听她的,也会无微不至地照看她,现在…
薛书阳沉重地甩了甩头,他也理不出头绪了。
清明节的小长假,薛诗杰和杨雪芬回乡下上坟,薛书阳有工作走不开,薛宁本是要同行的,但杨雪芬看她最近因为工作和学车精神涣散,便把她强留在了家里。
偌大的家又成了两人世界,薛宁却没了上次的兴奋期待,第一天睡到中午才慢悠悠起来,在厨房发现了薛书阳早上出门时给她留的早餐和便笺,她瞥了瞥嘴,孩子气地把东西拂开,在冰箱搜索一圈后还是很没骨气地把那些放进微波炉。
便笺上写的话很简单,无非是记得吃掉之类的。
薛书阳高三那一年,薛宁常给他写小条子。他课业繁重,她乖乖地不常去缠他,便偶尔用便笺写些加油打气的话在他下晚自习前贴上他的书桌。
他大概是看过就扔了,现在还真想收回那些东西,看看她当初是如何幼稚无极限的。
晚上薛宁约了孔雅欣晚饭,自从恋爱后,这位好友越来越难约,这次也是何逸回乡上坟她才有时间,饭间薛书阳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吃晚饭,她如实回答说和孔雅欣在一起。
“那就好。”薛书阳顿了顿,还想说什么,蒋韵婷突然凑过来问他点餐的事情,他便仓促地说了声早些回家。
薛宁收好手机后,表情有些木讷,原来他们在一起吃晚饭啊,这样他还不忘关心她饿肚子没有,薛书阳这种好哥哥的做派,她最讨厌了!
饭后孔雅欣带着她去兜风,车子慢慢往市郊开,车辆越来越少,薛宁冒险因子发作,非要开一程。孔雅欣明显不相信她,“你驾证都没拿到,别在这儿玩过家家了。”
薛宁嘴硬道:“我最近练习得很好啊,教练都不怎么骂人了,就差考试而已。”
孔雅欣拗不过她,嘱咐她慢点开,又在旁边全神贯注盯着,随时准备上手抢方向盘。好在黄昏时间,这边车辆稀少,薛宁也规规矩矩地开得很慢,没出什么大问题,两人又才渐渐聊起天来。
准备回城的转盘处,孔雅欣便要坐回驾驶座,刚下车薛宁就笑嘻嘻地探头说:“我调头过来这边接你。”
“喂!”孔雅欣见她打着方向盘溜走,急得大叫:“你小心一点啊!”
*
薛书阳和蒋韵婷吃完晚饭,又被她强扭着逛街。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商场没什么耐心,大概只有陪薛宁是例外,他大学头两年暑假总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在空调充足的商场里试各种鲜艳美丽的夏装,从不厌烦。
蒋韵婷在试某款香水,薛书阳被商场内明亮的灯光刺得异常烦躁,电话响起来时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楼道抽烟。
手机上显示着孔雅欣的名字,他好奇地接起来,就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宁宁出事了,你在哪里?”
他眼皮一跳,“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你现在往市医院走。”
孔雅欣的语气是真的很急,薛书阳无意识地跑了两步又警觉地停下,微怒地问:“你们又在骗我吧?”
孔雅欣直接低声说了声靠,“现在谁有心情骗你!宁宁开我的车被撞了,信不信由你!”
“你的车,为什么你没事?”薛书阳更加疑惑,“狼来了的故事,小学生都会背。”
孔雅欣带着哭音吼:“我求你相信我!”
薛书阳抿紧嘴唇没说话,孔雅欣又低咒一句,狠狠地说了句“你可别后悔”切断了通话。
薛书阳茫然地站着,蒋韵婷担心地跑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敲了敲太阳穴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但接下来他看什么都不对劲,精神跟喝醉了一样恍惚,半个小时后杨雪芬又打来了电话,他正在启动车,蒋韵婷便帮他先接了。
蒋韵婷还来不及问候,杨雪芬就抖着声音说:“让薛书阳接电话。”
蒋韵婷被她少见的怒气怔住,小声说着好,把电话递给薛书阳。
薛书阳的眼睛酸痛,似乎还残留着商场的强光刺激,干脆停了车接过电话,只喂了一声杨雪芬就劈头盖脸地问:“宁宁出事在医院,你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只憋出来一半,又承诺了晚上要更,所以只能更这点= =
我真不是故意的T T
从昨天中午开始停水,到现在还没来!我好暴躁!(这不是卡文的借口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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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
狗血来袭,做好防辐射准备= =
、挣脱
薛书阳闹钟轰鸣一片,迟钝地啊了一声,杨雪芬又急又气,“我和你爸爸往回赶呢,你给我先过去。”
听着那边的忙音,薛书阳慢慢放好手机,重新启动车子,却怎么也成功不了。
蒋韵婷不明所以地按住他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
薛书阳循声侧过脸来,她惊异地发现他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她正待进一步询问,薛书阳反手掐住她的手,抖着声音说:“我看不清楚路,你来开车,去市医院。”
他脚步踉跄地和她换了位置,蒋韵婷以为是他生病了,一脸焦急地飞快开车的同时还不忘随时侧头看他。她从未见薛书阳如此狼狈,他神色痛苦地握紧拳头蜷在车门边,呼吸沉重,汗水一滴一滴从额际往下流。
她轻柔开口安抚他,“没事没事,马上就到了。”
他扭头看她,眼神涣散,都没有力气答话。
冒着被罚单的危险赶到医院,蒋韵婷要去叫医生,薛书阳又仿佛恢复了体力,已先于一步跑了进去,她担心地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到底怎么了!”
薛书阳无头苍蝇一样在急诊处转了一圈后,终于想起给孔雅欣打电话,接通后就言简意赅地问:“在哪儿?”
“你不是说我骗你吗?”孔雅欣的讥讽引来薛书阳的低吼,“我问你在哪儿!”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引人注目,蒋韵婷去拉他的手臂提醒他小声,却被粗鲁地推开。
静静的对峙后,孔雅欣不情不愿地说:“四楼手术室。”
脑袋短路的他忘记了电梯的存在,急匆匆地跑到四楼,手术室还亮着灯,坐在一旁的孔雅欣抬头不友好地看了他一眼,抿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薛书阳凌乱地深呼吸两次,还是没能控制自己,一把将孔雅欣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她到底怎么了!”
孔雅欣也不挣扎,仰头厌恶地瞪着他,“原来你还担心她的死活啊。”
“你…”薛书阳愤怒地握拳,手指关节捏得轻微作响。
突然,他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和孔雅欣中间,神色严肃,冷淡地说:“薛先生,请你保持风度。”
风度是什么东西?他现在连魂都没了。
然而薛书阳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时,刚才的慌乱已经掩藏好一半,看着孔雅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孔雅欣撇嘴不想回答,顾星把手中的凉饮递给她,温和地说:“手续我办好了。”
孔雅欣点着头坐下,顾星才回头简单地对薛书阳解释,“她吓坏了,你爸妈不在,你又不愿意来,她才给我电话的。”
薛书阳被那句轻轻的“你又不愿意来”击得退了一步,头昏目眩地蹲□子,搓了把脸后说:“谢谢。”
顾星难得地冷笑起来,“我不用你谢谢。原本以为薛先生连宁宁的职业规划都要插手,应该是真心关爱她的,没想到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连我都感觉失望,宁宁大概更是心寒意冷。”
顾星的话句句戳在他心尖,薛书阳无力反驳,不用顾星批评,他已经把自己打入深渊。为什么不顺从本能尽早赶到医院,为什么要神经兮兮地怀疑,为什么在薛宁最需要支柱的时候他却不在。
他挪步在一旁坐下,盯着手术室发呆,冰冷的墙壁将他们隔离在两个世界。他忽然想起爷爷去世的那年,他紧急回国,薛宁是第一个跑出来迎他的人,莽撞地抱住他就开始嚎啕大哭,瘦弱的身体缩在他身前,一直在抖。
葬礼结束的雨天,她和他共撑一把黑伞,远远地落在人群后,慢慢走下肃穆的墓园。一阵风把不远处的音乐声吹过来,她紧紧地挽住他的手臂,低声说:“我讨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