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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警部失望地回大阪了。据说来东京时是九十公斤左右的体重,但回去的时候却只剩八十公斤不到了。就算确定了罪犯,只要不厘清这个事件背后的逻辑,还是没法将他逮捕送交司法部门的。关于这一点,泽警部很清楚,并为此而苦恼,也因此才瘦了一圈的。
在经费和人员都有限的条件下,不可能永远只着手一个案件,相关警员又必须要为追查接下来发生的案件,奔走在大街小巷。但是,“箱尸事件”的搜查本部依然保留着。如果没有任何结果就解散的话,这个陷入谜团的案件,就会一直沉重地压在负责调查的警官的心头,无法释怀。
对于之后活跃在大阪的泽警部来说,恐怕也是如此吧。鬼贯自己也经常会反复想起那个案件,他曾经不下数十遍地推敲有关于箱子的论点,但立即又把刚刚确立的推断推翻,重新开始思考。应该哪儿都没有错,哪儿都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他的推断应该是完美的才对。
尽管这么想,但最近一种莫名不安的心情总是萦绕在鬼贯的心头,挥之不去,而且与日俱增,不断膨胀,甚至到了无法安眠的程度。不安的原因在于,表面上他牵强地认为自己的推断是完美的,但是意识深处又肯定,在什么地方存在着自己无法发现的遗漏。那种莫名的不安就由此而生,这一点连鬼贯自己都心知肚明。
胆汁质(注:古希腊人格分类之一。胆汁质的人热情、直率、精力旺盛、勇敢积极,但情绪容易激动,脾气暴躁,具有很高的兴奋性和较弱的抑制力,在投身事业时能发挥极大的热情兴旺盛的活力,但是一旦精力消耗殆尽,往往会对自己的努力失去信心。)的鬼贯,不是那么轻易就变得神经失调的人,唯独这次例外。为了找出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有忽略掉的错误,鬼贯不管睡着,醒着,上班路上,办公桌前,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到最后,他把自己弄得闷闷不乐,并且头痛不已,但这个谜团依然无法破解。
他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上司以为是因为过度劳累,劝他休假去疗养,并向他推荐东北的某个温泉。但是,哪怕是草津的温泉也无法治愈他日趋严重的精神萎靡。
然后,在某一个春天的日子里,鬼贯在回家途中,被丹那刑警拉着去银座逛百货商场。受妻子嘱托要买肉的丹那,和为避免单身生活做饭麻烦,物色着简单食品的鬼贯,融入地下室的人群里,看着陈列的货物,慢慢挪动着脚步。
鬼贯买了培根和粉末起司。丹那正要买肉时,发现了刚刚从南冰洋送来的新鲜的鲸鱼尾鳍
“内行人说鲸鱼尾鳍肉的寿喜烧非常好吃,鬼贯先生你吃过没有?”
“没有。火锅什么的,感觉像是二十年没吃过了。”
“是吗?东西要尝过才知道,要不要买呢?”
“你太太说话,我可不管哦!还是按照她的嘱咐买牛肉才保险不是吗?”
犹豫不决的丹那终于意识到这点,把目光投向牛肉的陈列架。
“真麻烦啊……我太太说要买一百匁(注:匁,日本重量单位。一匁约3.75克。),可是这些都是用克来标记的,我不懂啊。”
“那就买四百克吧。从去年秋天开始,单位全部换成克了。当时不习惯转换的主妇们怨声连连,但是如今轮到丈夫们不知所措了,真是好笑。”
(真是难得听他开玩笑……),丹那像是有所触动般地微微一笑。当他付钱取过东西时,回头一看,发现鬼贯不知为何一副做梦般的表情,目光迷离地呆立在那儿。丹那吓了一跳,扯了扯他的袖子;鬼贯好像被突然救了回来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忽然脑贫血了呢!”
“哦,只是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的事情?”
“嗯,我忽然发现了关于前不久发生的箱尸案件的重要提示。是否正确目前还不知道;但如果连这个也帮不上忙的话,那这个案件就等于完全陷入谜团,而我们也终究无法解决了。”
说完这些,不管丹那怎么问,鬼贯都不再开口了。
“总之,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如果失败了被讥笑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呢!那,我去确认点事,先告辞了。”
从地下走出人行道,鬼贯对着丹那默默一笑摆了摆手,就这样跑了出去,跳上了一辆公车,然后消失在车流之中。
07
首先简单地描述一下直美。我接近她是出于最终要跟她结婚这个纯正的动机,但直美却一味地认为,人生除了享乐别无他求。由于她的这种想法,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与她步调一致。她谈话的内容不外乎爵士乐或电影演员们的八卦,看书只看时尚书刊,寄来的情书从头到尾尽是错字、漏字和助词乱用,说是喜欢肖邦,可细细一问也只是略懂《幻想即兴曲》《告别》的皮毛而已。这样子跟她结婚的话,如果只是苦于经济拮据还算好,但她的无知和厚颜无耻让我彻底戚到厌倦,无趣,于是就分道扬镳了。
不,这不仅仅是直美一个人,我在她之前交往的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也是如出一辙。虽然我不认为所有年轻女孩都是这样,但我对结婚这件事深感失望,也领会到了恐惧感。就在这时候,我结识了麻子。
说起麻子,你可能不认识她。但如果说,是你来我的办公室的时候,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位打字员的话,你应该就明白了吧。她已经三十岁了,是被那些新闻记者带着奚落和揶揄,称为“三十女人”的一员。如果不是我对直美这个二十女孩失望透顶,恐怕不会注意到麻子。尽管身处同一职场,她一直是个不引人注目的默默无闻的存在。
麻子既有三十女人的共同优点,又有谦恭的品德,她懂得廉耻,而且又怀有诚意和真情,也能辨别所谓的自由和责任。这些是我认识的所有二十女孩身上没有的质量。幸福的青鸟原来就在自家的笼子里,我不禁欣喜若狂。
但是,年华最美好的女人却要经历灰暗的职场打拼,这么一路过来的“三十女人”的共同缺点,麻子也具备了。她不懂爱情的温软细语,不懂如何打扮,也不懂如何穿得漂漂亮亮。我费尽心思让她变得漂亮,教她爱的技巧,眼看她又光彩亮丽起来。这种亮丽,又因为她的内涵而更加夺目。那是和直美那种浅薄的美完全不同的东西。
但是,为了做到这点,我也有点太过急躁了。我用不光彩的手段来付给她买衣服的钱,简言之,就是挪用公司的钱。我打算用年底的奖金来填补这个漏洞,这样看来也只算是一时借用而已。可是运气不佳,遇上经济萧条,公司经营也有所萎缩,奖金连预定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直美虽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却有着蛇一般的执拗,与狼一般敏锐的嗅觉。她既痛恨我抛弃了她,又欲罢不能依旧爱着我。她敏锐的嗅觉,不知道从哪里,又是怎样地察觉了我挪用公款的事,于是开始要挟我跟她结婚,好做为让她闭口的交换条件。
三月一日晚上,她要求下班后在我办公室见面,逼我给出最后的答复。但是,杀害她的凶手并不是我。直美情绪激动,突然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时不小心摔倒了,头磕在桌角,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没人会相信不是我杀的吧。胆小怕事的我,对于名誉比别人更加倍敏感。对于那些哪怕被投进小菅看守所还能恬不知耻的腐败议员们,有时我还真会偷偷羡慕他们的大胆厚颜。
如果再稍稍冷静点的话,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了。总之,当时我的判断力丧失殆尽,坏主意倒是一反常态般旺盛地涌现。刚好几天前从近畿堂和骏河洋行发来的追加订单也提供了便利,而且五尺五寸规格的箱子只剩一个,又是个好机会。就这样,计划不到半小时就形成了。
让多田做另一个大小不同的箱子,也是我事先策划的。
当天晚上我就去银座,遮掩着脸买了塑料袋,然后又返回公司,把直美的尸体装进袋子扎起来,藏在办公室的大保险箱里。因为事先把她摆成屈膝正坐的姿势,所以连骨头都不用折断就正好放进了保险箱。
次日早晨我拿着木板去找多田,拜托他做个箱子。多田在帮忙打理父亲的和服店,却对这份工作十分不满。我是在附近的酒馆认识他的,觉得他是个十分坦率的小伙子。对于我的请求,他欣然应允了。
这个和服生意人的儿子,也像所有和服生意人一样,是用鲸尺(注:鲸尺,用来测量和服尺寸的特殊度量衡单位。一鲸尺大约37.88公分,而一般日本度量衡所指的一尺——曲尺——是30.3公分,所以鲸尺的长度是曲尺的1.25倍左右。)吃饭的人。如果说给我做个五尺见方的箱子,那么做的就是鲸尺五尺的箱子。而另一方面,在旭木工所那里定做的五尺五寸的箱子,不用说是用曲尺来丈量的。如果前者用曲尺单位来换算的话,相对于旭木工所的五尺五寸,多田做的箱子就有六尺了。这两个箱子的大小差别,虽然一眼就看的出来,但是光是听人描述的话应该会产生错觉。而我恰恰就是瞄准了这一点。
传说古代有个国王,在自己的王座上方用细丝悬挂了把短剑,我这几十天的心情也如同他一样,光顾着担心鲸尺和曲尺的不同什么时候会被发觉。我事先拜托过多田,如果你去拜访,无论如何都要马上通知我。于是今晚你回去后,他马上打电话给我了。挂剑的丝终于断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一旦这个电话打来,该来的总会来的。在你拿着逮捕令出现之前,我离开了家,写了这封信给你。你是根据什么注意到这个秘密的呢?这对我而言直到如今仍然是个谜,但是这个谜的答案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了。因为,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打算自杀。
我想,我所施的把戏已经不需要再从头详细解释了。让多田把做好的箱子送过来,紧接着又让工作人员把放货物的标准箱子搬过来,那之后马上往工作人员搬来的五尺五寸的箱子里装入直美的尸体。但是我在调查中对你说的是“装在多田做的五尺见方的小箱子里”。另外,让三村司机帮忙装进桌子的,是曲尺六尺见方的大箱子。也就是说,虽然是装在多田做的箱子里,但是对你说的是“两个人一起装桌子的是五尺五寸的大箱子”。
这就是把戏的关键。我对你撒了这两个谎,也使它成了任你自己怎么推断都无法解释得通的怪诞案件。这样的话,我应该就很安全了。只要你不意识到鲸尺造成的错觉的话——。
生命岌岌可危被送进医院,屈服于痛苦而爬出来求救等等,我是不会演出这样的丑态的。
附记:麻子也随我同去了。
08
半井和麻子的尸体在箱根山里找到了,被早春的冷雨淋得透湿。从麻子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一封遗书,里面写着与世诀别的和歌。墨水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最后一行却奇迹似地清晰地留在那儿。从柔和的字迹中可以看出她的人品,让人不禁想着,“笔迹秀丽”这个词就是来形容这样的字迹的。
当看到被标注记号了的“因爱永恒”这一行时,虽然年轻,但却对感情已经有些淡然的鬼贯只评价道:“真是陈旧的措辞啊。”
事件·其之四 隐形的火车头
01
阿秋是在丸山餐馆住店打工的女帮佣,这家店位在横滨西区的国道边上。因为客人主要是以长途卡车司机为主,所以当然是通宵营业的。
乡下长大的阿秋,早已习惯黑暗的夜路。就连会让城里人绊脚跌倒的坑坑洼洼,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店里的伙计们都称她为“猫头鹰”。在阿秋看来,晚上眼力不好的城里人才是多么地不可思议。据店伙计们的说法,尽管平时的动作就像猫那样敏锐,但是能把夜路看得清清楚楚的阿秋的眼睛,才是真正奇妙的地方。
阿秋还没有读过作家和田仓大辅写的剑侠小说。但就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这一点而言,这位和田仓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比阿秋更接近猫头鹰一些。
和田仓大辅是位颧骨突出,眼睛上吊的男人,他的相貌跟战争时期美国漫画里出现的日本兵如出一辙。阿秋常想,剑侠作家果然还是应该要眼睛往上吊,看起来才有强悍的样子。举例来说,那位经常光顾阿秋的餐馆,眼尾下垂的司机先生。如果写古装小说的话,像他那样总是默不作声淡淡微笑的人,一定是不干正经事的人物形象。
和田仓大辅喜欢吃美味绝伦的荞麦面。他偶尔会做些三明治或西式泡饭之类的当宵夜,但还是说荞麦面是最好吃的。到了晚上,他经常打电话来点餐,这种时候就注定是由阿秋去送外卖了。前面也说了,阿秋丝毫不在乎走夜路,又是个个性大咧咧,长得也不怎么出色的女人,就算对方是位单身小说家,也一点都不用担心。
九月三日的晚上,说起来是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也应该算四日了吧。阿秋单手拎着食盒,一步不停地走到和田仓家,敲了敲玄关。那是座围了圈树篱笆,雅致舒适的房子。挂在屋檐下的常夜灯上,用黑字写着“和田仓”。一只飞蛾扇动着翅膀,细微的鳞粉不断地从翅膀上抖落下来。
阿秋看到这盏檐灯,就想起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里送荞麦面的往事。踏过淹没脚踝的深雪,当阿秋好不容易筋疲力尽地走完仅仅两百公尺的道路,站在这盏檐灯下的时候,是如此的安心。这段记忆,到现在还深深地烙印在阿秋的脑海里。但是,三日这一晚,阿秋所经历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却比迄今所遭遇的任何一切都更加来的强烈。
“让您久等了!”
阿秋在玄关的格子门前扬声说着。过于大声地喊的话,恐怕会被邻居责骂。因此,声音不能太大,但同时又要让对方能够清楚听到,这的确是需要某种技巧的。
“晚上好!拉面送来了。让您久等了!”
阿秋又说了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剑侠作家还是没有应答。阿秋觉得很奇怪,通常最喜欢的荞麦面送到了的话,和田仓大辅总是会弓着背赶紧出来的。然后,他会像宫本武藏一样,用有如刀剑般的锐利目光盯着阿秋说:“好慢啊!”
阿秋都喊了四次,有点不痛快了。于是她试着拉了拉格子门,发现门居然没锁,丝毫不费劲地就打开了。屏住呼吸的阿秋,正想要再喊一次的时候,却发现在走廊的角落那边,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人仰面躺着,面相也变了,但绝对是和田仓大辅没错。剑侠作家的脖子上勒着毛巾。
阿秋咕噜一声,往咽喉里倒吞了口口水。她丢飞了食盒,魂飞魄散,气喘吁吁地沿着夜路拼命往回跑,一跨进店里,当场瘫软坐倒茌地;平日的刚强,到了这种关头,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02
时隔半年,跟茅野还在警视厅记者俱乐部时相比,夜晚的新桥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虽说红灯区已经被取缔,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些身着盛装的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站在大楼的阴暗处拉客。茅野原本心想,他所看见的应该会是些熟悉的老面孔;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到处都是不存在他记忆之中的女子身影。他再次发觉,虽然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其实做这一行的女人,在新旧交替的频率上是非常迅速的。
穿过铁桥正要右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又被搭讪了。当正要冷冰冰地拒绝时,茅野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沐浴在霓虹灯下的女子脸孔,随着灯光的闪烁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女子反过来注视着茅野。
“啊呀,这不是茅野先生吗?”
她用男人般的口吻说道。也因此唤醒了茅野的记忆。
“芭露!是芭露吧?我就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茅野一边带点怀念似的拍拍对方的肩,一边这么说道。对方依然是那副秾纤合度的身段。
“人家现在不叫芭露了,改叫‘娜咪’了哦。”
娜咪很开朗的说道。做为茅野很久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她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看起来从心底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方式。
她在浅草当脱衣舞女郎的时候,茅野曾跟她有点交往。在她被坏情夫纠缠,寸步难行的时候,茅野曾救过她,娜咪因此对他十分感恩。过去,他们两人也经常一起在煎饼店二楼吃火烤牛杂。
“你啊,还在跑警察新闻吗?”
“嗯,我现在是在横滨支局那边工作。”
“横滨?”
说完,娜咪的目光变得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画得高挑的眉毛下,是涂着漂亮睫毛膏的大眼睛。符合大骨架身材的肉感,透露着挑逗的味道。
“怎么样?要不要稍微聊一会儿?”
“不行,不行,我有老婆了。”
“不是那个意思,有点事想问你。”
娜咪盯着茅野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娜咪好像现在还用着巴黎剧院时代深受欢迎的香水。
“是吗。那,就边喝点什么边说吧。”他坦率地说。
像娜咪这样的女人,如果笨拙地反问的话只会惹恼她。关于这些应对方法,茅野深有体会。
就算过了十一点,夜里的新桥还是像傍晚时分一样地热闹,不时也能看到正经的年轻女子三三两两漫步的身影。娜咪先一步,走进一家挂着红色大灯笼,上面写着“饺子”的店里。浓烈的油味和蒜味扑面而来。五、六名疲惫的上班族,额头渗着汗珠,正狼吞虎咽着。
“要来点啤酒吗?”
“喝醉了岂不是话都说不成了。边吃饺子边说吧。”
娜咪接着说道:
“喂,茅野,在横滨有作家被杀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因为那是我负责跑过的案子。那个怎么啦?”
“原由我稍后再告诉你。先告诉我罪犯是谁,可以吗?”
“虽然还不一定确定就是罪犯,不过被捕的是一个叫祖父江的男子。”
茅野一边回答,一边大致预料到了娜咪想要说的内容。
和田仓大辅遇害的时候,茅野也紧随着警察局的车赶到了。由于茅野很早就读过这位作家的小说,所以他是带着非常的热情,来持续报导这件案件的。
因为尸体还留有不少体温,所以有人认为,和田仓是在送外卖的店员到达之前不久被杀害的。丸山餐馆的老板娘说,打电话来店里订荞麦面的声音,跟和田仓大辅一直以来的声音不同,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综合其它信息得出结论,推定行凶的时间为接近凄晨一点的时候。
从靠桌边的托盘上有两个茶杯,可以得知和田仓大辅有访客来过。按照这样推断的话,罪行很可能是这个客人犯下的。但是,罪犯绝对不是四处流窜的小偷,这一点从接下来的事情也可以推断出来。
和田仓大辅的桌子里总是放有接近一百万的钱。听说,他其实是因为讨厌银行而不存钱的。和田仓感觉道貌岸然的银行大楼里其实是蛀虫遍布,每次只要一看到装腔作势的银行工作人员,就觉得有种像蛀牙一样的厌恶感。有一次被劝诱买了股票,结果暴跌变得一文不值,于是连对证券公司也不相信了。从那以后,他看不起证券公司,把他们叫做“投机商”。
和田仓大辅被杀的时候,桌子的抽屉硬是被撬开了,只留下零钱,其它的全被卷走了。这点清楚地表明,行凶的目的是为了钱。而且,知道桌子里藏着大量金钱的,除了他的朋友之外别无他人。
祖父江完,是位历史小说作家。尽管写的也是历史小说,但是他擅长的是井原西鹤(注:日本着名的风俗小说作家,着有《好色一代男》等书。)风格的风俗小说,并因此错失了剑侠热潮,内心还是蛮痛苦的。即使不是计划缜密的犯罪过程,与身为畅销作家的被害者说着说着,不由得嫉妒油然而生,起了杀意,这也绝不是无法想像的。而且茶杯上的指纹正好是他的。
“真是胡说八道,混蛋!我这一个多月都没见过和田仓。”
在东京管区警署的刑事侦讯房里,祖父江面对着神奈川县警方,极力地否认着。但是,有邻居看到他去了和田仓家。撒这么蹩脚的谎言,只会给负责警官留下负面印象。从那以后,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被警方认定为谎言了。
“我在横滨站坐上了往东京方向的末班列车。在玄关处告别时,和田仓还干劲十足地说‘现在起要一口气写一部四十页的短篇小说’。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祖父江是个一副面色寒酸,留着一头浓黑的长发的男人。激动地摇头时,头发会垂落在额前,透过散乱的发间,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刑警。
末班列车开出横滨站,是在二十二点九分。他的主张如果正确的话,行凶时刻他应该已经到达东京了。可是那个晚上,他一直没回自己的公寓。
“我到女人家里过夜了。那天,因为想喝一杯,所以就在新桥下车了。刚出剪票口就有个女的走了过来;受到她邀请,于是我就去了她家,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当刑警问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和住址时,祖父江才第一次露出不安的神情。
“因为在新桥那种杂乱无章的地方,所以她家到底在哪,我也记不得了。况且,是偶然相遇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问过但是忘记了;毕竟,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嘛。”
因为祖父江所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所以在爱宕警署的协助之下,警方试着调查了一下附近的夜生活女郎,但是却没有符合条件的。于是,祖父江就这样被拘留在横滨。
现在面对着饺子,想起祖父江那张胡渣邋遢的脸,茅野点燃了香烟。
“跟祖父江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你,知道吧?”他问道。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茅野觉得,娜咪肯定知道那天晚上跟祖父江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呢。”
“你知道是谁?”
“就是我啊!”
娜咪张开厚唇,无声地笑道。
“啊……原来是你啊!祖父江那家伙竟然没有察觉到。但是当警察在寻找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说出来呢?”
听了这话,娜咪哼了一声鼓起腮帮。
“因为想惩罚他一下。要不是那个三流作家让人感觉那么恶心,就不会这么做了。真想在半夜把他踢出去。”
“哦,他做了什么事?”
“这不是可以问的东西哦。”
娜咪浅浅的一笑,像是要告诫茅野似的重重地说。
“谢谢,真是告诉了我一件不错的事啊。”
“能让茅野君高兴的话,我也很高兴。”娜咪用稍稍低沉的语调回答道。
茅野决定要亲手揪出这个案件的凶手。警察本部的家伙,还有竞争对手的记者们,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光是想象而已,心情就畅快不已。
03
从位于八王子(注:位于东京都北部的一个地区。)的槙的家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吟子和槙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吟子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说话,声音就会发抖,这种表现如果被注意到的话就太丢脸了。虽然说,既然过不久就要让一切化为乌有,那么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对这种无谓的事情无法释怀;但是,虽然道理上明白,感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想得通的。
因为是个无月之夜,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车子现在行驶在什么地方,吟子也根本看不出来。她只知道,车子是停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过了二之宫了。这一带的话应该可以了吧,看起来也不会被打扰。”
槙打破沉默,继续像物色地点似的往前滑行了一百公尺左右,悄无声息地停了车。
吟子先下了车。感觉双脚像是踏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怕倒是不怕,但总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