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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他一面敬烟一面平静地问道。尽管他身着工装,身材修长,但皮肤白皙,头发黑亮,近视眼镜背后的双眸闪着智能的光芒,尽显经理风范。
他一听说灰田直美的尸体被包裹在草席里运往大阪,立刻惊讶得瞠目结舌。当他得知那件货物是自己发送的之后,更是倒吸了口凉气,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这是真的吗,警部先生?我那天的确给近畿堂发过货,但、但是,里面怎么会装着一具尸体呢……?警部先生,我当然没有包装过尸体,而是按照客人的订单,发出了一件特级乌木桌的货。”
他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件事让我们慢慢道来。你认识被害者吗?”
“认识啊!也许你们都知道,她是个绝代佳人,而且是个对谁都很亲切,主动大方,开朗乐观的小姐:我们还一起喝过茶呢!”
“你们公司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可以跟她无拘无束喝茶吗?”
“唔……一起聊天倒是看到过,其它的嘛,我就不清楚了。”
“知道了。那么请把那件货物打包发货之前的情况跟我们说说。”
泽警部照例操一口京阪腔,并在膝盖上摊开笔记本。半井经理面色有些发白。他说:“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那件货是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打的包,然后跟来取货的八州运输的驾驶员一道装的车。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警部和鬼贯都认真环视了一遍经理室。这是个长方形的房间,靠其中的一面墙摆放着一个办公桌和一只大保险柜,剩余空间的宽度看似可以进行简单的货物包装。
“你一个人打包的?”
“是的。不过就是一张桌子,又是临时发货,所以就没有麻烦忙碌的工人,自己一个人就处理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观察着泽警部的反应,随即又开始详细解释起来。
“为避免误解,我再解释一下。我们制造的桌子、书箱等都是以紫檀、白檀、黑檀为原料的高级家具,所以打包的时候,我都要在场监督让工人细心包装,数量少的时候,我亲自包装也是常有的事。”
听起来很沉着,但也能感觉出些微的紧张。泽警部点点头,随即小心翼翼捧来一个平平整整的四方形包袱放在膝盖上,然后解开包袱结,揭去盖在上面的报纸,露出一块有铁钉眼、油漆以及粉笔灰的脏兮兮的正方形木板。
“请你看看,这是装尸体的箱子盖。”
半井眉头紧蹙,无可奈何地勉强伸手接过来,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看。突然,他满脸愕然地把木板咚地往桌上一放,起身拿过靠在墙上的曲尺,并不坐下,而是站着丈量了一下木板的一条边的长度,量罢之后,他用斥责的口吻对两位警部说:
“警部先生,拜托你们别开玩笑好不好!”
“玩笑?什么玩笑……?”
“你们撒谎,灰田小姐不是装在这个箱子里的,对吧?”
“撒谎?你在说什么啊!灰田小姐就是被装在这只箱子里运到大阪去的。你凭什么说我们在撒谎?”
泽警部也挺起微凸的小腹,气呼呼地说。
“是吗?这样的话就奇怪了!边长的确是五尺五寸呀……”
他嘴里嘀咕了一阵,随后紧盯着警部。
“我就不明白了。这块板子我见过。你说这是运到大阪去的箱子,可是不对,这是发往静冈市骏河洋行的那只箱子。那里面也装着一张黑檀木桌,同样是我打的包,然后跟发往近畿堂的货物一起装上了卡车。”
泽警部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上了办公桌。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这也是你一个人打包的吗?”
“不,这件不是。当时恰好卡车已经来了,所以就请驾驶员三村帮忙,两人一起把桌子装进去,包好,盖上箱子盖,绑好铁丝,最后包了一层草席。从一开始打包到最后装车,都是我们俩一起干的。”
泽警部哼了一声,开始不停地抚弄起自己的腮帮子。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我还是没弄懂。请你再从头说一遍。”
“好,我说。假如我的话中有什么不清楚或太跳跃的地方请马上告诉我,我会耐心解释的。”半井呷了一口工友送来的茶水,润了一下嘴唇,立刻开始讲述起来。鬼贯也曾经处理过有关“装在皮箱中的尸体”的案件,所以饶有兴趣地倾听经理的讲述。
“大阪的近畿堂和静冈的骏河洋行都分别订购了一张黑檀木桌,我决定三月二日用卡车送货。我先包装好发往近畿堂的货,贴上发往大阪的货笺,刚抽完一根烟,八州运输的卡车就到了。我跟驾驶员三村相当熟,所以就请他帮忙,把另一张桌子,也就是发往骏河洋行的货物包装好,贴上货笺,然后装车发送。”
这次他说的很慢,所以两人都听明白了。
“就是说,发往静冈的货物不知什么原因送到了大阪,而且本应已经装箱的桌子变成了一具尸体,对吗?难道是有人中途换了货笺?”
警部的提问带有些许揶揄的成分。说到底,半井一个人打包的第一件货物就有些蹊跷。里面装的一定不是桌子,而是灰田直美的尸体。他一定是为了自圆其说才这样愚不可及地信口胡诌的。
然而,不知半井是否听出警官的语气,他依然面不改色。
“我的话是真是假,请务必面见驾驶员三村求证!”
可是,警部对此似乎不甚关心,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会求证的。但是,两件一样的货物,如果偷换了货笺,不是就搞不清哪件在静冈下货,哪件运往大阪了吗?”
“不,你误解了。两个箱子的大小完全不同。没错,两个都是正四方形,即所谓正方体,但一只大一只小,不可能搞错的。”
半井经理坚决地说。
04
“箱子的大小不一样。”
他又重复了一遍。
“哦,大小不同啊?”
“一个是五尺五寸见方,一个是五尺见方。我们,也就是我跟三村两人打包的是那只大箱子,运往静冈的,也就是这只。”他咚地敲了一下泽警官带来的木板盖。
三人为了让已经开始混乱的大脑休息一下,也为了应对有可能更加混乱的情节,于是不慌不忙地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
“好像越说越复杂了。这样吧,那只箱子有可能成为你们办案的线索,我就说的更详细一点吧。”半井放下茶杯,开始平静道来。
“这种五尺五寸见方的箱子,可以说是我们公司的标准规格,我们称之为四号箱,一直是从新桥的旭木工所定做的。可是当天早上才发现,近畿堂和骏河洋行两家都需要发送桌子,更不巧的是,四号箱只有一个了。但是如果要再造一个的话,人家旭木工所也有其它工作要忙,重新定做需要时日,所以我就临时委托附近的熟人做了一只。当然,木板是我们提供的,请他赶在当天午后做好。”
“嗯,就是那只五尺的箱子吗?”
“嗯,因为没有更大的木板了,所以就做了只五尺见方的。大小完全没问题。现在看来,我的决定不是蛮管用吗?你刚才不是说,要是两只箱子同样大小,货就可能装混,以至于弄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原来如此,有道理。”
警部轻描淡写地说,那意思俨然是说免去闲谈,进入正题吧。
“接着,我就把发给近畿堂的桌子装进了小箱子,也就是请邻居做的那只箱子,整个工作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警部也许正在心中暗想:问题就在这里。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嘴里咕哝着什么。
“随后,我就准备把发往静冈骏河洋行的桌子装入五尺五寸的大箱子,也就是四号箱。就在这时,卡车到了。三村来了,所以就请他帮忙,然后把两件货一起运走了。”
“原来如此。”
“回头问问三村就清楚了,我们的的确确把桌子装进了四号箱,然后贴上了发往静冈的货笺。可是,你瞧你带来的这只箱子盖,可不是那只本来应该运到静冈去的四号箱的吗?真是搞不清楚,究竟路上出了什么事?”
半井慢慢说罢,一脸茫然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不光是他,就连听他说话的泽警部脸上也冒了汗。
来之前,鬼贯满以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装箱事件,所以热情不高。可是当他听说“原来装在里面的桌子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尸体”时,顿时兴味大增。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一直在琢磨。趁他们暂停说话的机会,他转向半井说道:
“那只箱子是五尺见方这事,只要向制作者确认一下就清楚了,对吧?”
半井盯着这个新的提问者的脸,心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他随即赶紧点头道:“他叫多田,是个年轻人,就住在附近。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画张路线图,或者把他叫来也行。他如果在家的话,不到五分钟就能过来。”
“那就拜托您把他叫来吧!还有,那位多田先生做好送来的箱子,也就是那只五尺见方的小箱子,离开多田的手之后到装车之前,会不会有被调包的机会呢?”
半井又是一脸茫然,他不明白鬼贯问话的用意,再次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但很快他就摇头道:“不可能!您看,我的这个房间,必须穿过办公室才能进来。多田做的箱子和那只四号箱都是经过办公室送进来的,要是有别的什么人搬着只箱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不可能没有人看见。要是您不信,办公室的人您可以一个个询问。”
也许是鬼贯的提问太过琐碎,半井看来有点不快,
“您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他反问道。但鬼贯只是用轻描淡写的口吻继续说:
“没什么,只是我的想象而已,不值一提。不过,请你设想一下,就算多田做的箱子的确是五尺见方,但如果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被人偷换成了五尺七寸的箱子呢?这样的话,原来还算大的五尺五寸箱不就一转身变成小的了。那么,刚才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不就完全变了吗?”
“有道理,有道理!警察的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啊!”
他不甚感慨,又多少有些惊讶地叹了口气,随后使劲摇了摇头再次否定道:
“可是,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发生那种事。经过办公室搬进来的箱子是两只,搬出去的也是两只。我一直目送两只箱子装车出发。”
鬼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只有两个窗户,位置就在与办公室之间的隔墙上。因此,假如要搬入第三只箱子,无论如何必须经过办公室。案件侦破之后回想起来,其实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第三只箱子”,只是当时连鬼贯也觉得,对这点非追根究底不可。
鬼贯的多疑彻底伤害了办公室主人的感情,令其面色极为不悦;同时,警部们该问的也都问完了。
泽警部像是急于逃离此刻的尴尬气氛似地,主动提出要去会会那位叫多田的青年。他请半井画了张简单的地图,便先行离开了。鬼贯走出经理室后,径自向办公室的职员一一证实自己的疑问,结果第三只箱子的存在被完全否定了。他大大地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家公司。
来到电车大道,只见泽警部胖胖的身体彷佛一尊铜像般伫立在路边,煞是威严。他一看见鬼贯,就笑着摇起头来。
“多田家是家相当不错的和服店呢!正如半井经理所说,他的确是用五分厚的桧木做了一只不大不小刚好五尺见方的箱子。话说回来,鬼贯,你可真把半井先生得罪到家了,真是尴尬啊!”
05
半井三郎的确很不痛快。但是,假如警方约见司机三村,得以证实他的话属实,那么不仅是经理,笼罩在整个丸中产业头上的迷雾都可一扫而光。二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位于银座东边的八州运输公司。
可是,因为此刻已经过了下午五点,三村已经出发去大阪了。他们显然不可能在那里一直等他返回。
“他才刚出发十分钟,如果叫辆出租车,可以在川崎一带追上他喔!”
他们听从人事课长堀先生的建议,拦了辆出租车沿京滨国道向西疾驶而去。过了大森,又过了蒲田,都没有发现那辆车的踪影。远眺前方,也没看见类似的车子。直到过了川崎,甚至过了横滨,最后终于在出保土谷的地方追上了。
对方是赶时间的生意,当然不可能停下车来说话。于是,二人决定坐进驾驶室,一面继续向西行驶,一面向他问话。鬼贯这是第一次坐卡车,他一直以为驾驶席的座椅都很有弹性,坐在上面相当舒服,没想到硬梆梆的,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差不多。
“就一直这么坐着去大阪啊?”
鬼贯像跳跃似地,怱然问了司机三村这么一句。
“哪里,这还算弹性好的啦!跑市内的短途卡车的座椅那才叫硬呐!再说了,不是我一个人一直开到大阪,过了静冈以后,就有人替换,我就可以睡觉了。”
“替换?就是说那边有人等着你?”
“不是的,同伴也在车上。”
“咦?在哪儿?”
见鬼贯四下寻找,驾驶员不禁露齿而笑:
“这个椅子下面是一张床哩!我们轮流在下面睡觉。”
“睡得着吗?”
“还没习惯的时候可真是够呛!而且,如果不充分信赖对方的驾驶技术也很难睡得着。有一次半夜里,一辆跑在我前面的车冲下白须贺的悬崖掉进海里,整个摔得稀烂。出了那种事故就彻底完蛋了。尽管已经过去三年了,当时那位驾驶员的惨叫声至今还在耳边回响。”
看来他很健谈,像是遇到了满意的旅伴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完全不给鬼贯提问的机会。虽然已经进入晚间,但东海道的车流量依然很大,不断有炫目的车灯从对面逼近,随即疾驰而去。
汽车驶过辻堂,鬼贯才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至此,他对长途货车驾驶员的生活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而且他觉得,开车打瞌睡不是司机的罪过,而是过度疲劳所致,这当然也有雇主的责任,但最终应该归咎于现代社会结构的弊端。天已经完全黑了,国道两旁,农家院落的红褐色灯光星星点点散落在旷野之中。
鬼贯试着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司机好像也颇感惊讶,随即附和道:
“一想到后面车厢上装着一具尸体跑在寂静的箱根,不觉毛骨悚然。现在想起来都还恶心呢!”
像是背脊一阵发凉似的,他耸了耸肩。
“丸中那天的货物只有两件是用草席包装的。当我到那边的时候,小的那件已经包装好了,但是大的那件还没有包装,所以我就下去帮忙打包了一下。打包完后,我将它贴上发往静冈骏河洋行的货笺,然后就装车发运了。”
鬼贯详细盘问后发现,他的叙述跟半井的话毫无出入。
“离开丸中后,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直接回公司了。在公司清点完货后,又出去送货了。”
“清点货物的时候,会把堆放在一起的货物卸下来检查吗?”
鬼贯的疑点从丸中产业转栘到了八州运输:清点货物时,不是可以把内装尸体的货物偷换进去吗?
“货多的时候会搬下来清点,但是那天货物不多,所以没这样做就出车了。”
“这样啊。后来呢?”
“出发时间跟今天一样,到达静冈代理店时已经是半夜三点了。我在那边把那件大的货物卸下来之后,就直接开往大阪了。大阪分社也有仓储业务,往关西方面的货物都在那里卸货。”
鬼贯继续问话。驾驶员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回答问题十分干脆利落。
“在大阪卸下货时的情况还记得吗?”
“因为是四天前的事,大致还记得。”
“在大阪卸下的那件货物,也就是用草席包起的木箱,是大箱还是小箱?”
从鬼贯的角度,他首先非得确定不可的事情就是:三村司机和经理一起打包的货物是否没按预定发往静冈,而是送去了大阪?
但是,三村司机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小箱。”
“确定吗?”
“确定!”
小箱子的话,不用说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个年轻人多田做的五尺见方、里面装了由半井经理独自打包的桌子,再发往大阪近畿堂的箱子。
可是,事实上这只箱子没到,反而是现在泽警部在调查的,这只五尺五寸见方的箱子到了大阪。鬼贯正是想知道,这两个箱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调包的?
“因为是事关重要的提问,所以请尽可能的明确回答,不要模棱两可。如果忘了的话,就老实说忘了也没关系。”
“这个嘛……”
被鬼贯这么追问,三村说话的语气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有自信了。
“……我觉得是小箱子没错。”
“何谓『觉得』?”
“总之,要说箱子的大小,其实也只是一点点的差别。如果摆在一起的话,当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大小;但是如果分开的话,要是有包装的颜色呀,有显眼的印记什么的还好分辨,如果是几乎一样的两个四方箱子的话,怎么也没法记得那么清楚。不过,那上面好好的贴着发往大阪近畿堂的货签,所以我觉得是小箱子没有错。”
这是司机三村反复斟酌得出的慎重回答,跟半井经理不同的意见。
“那么,我想让你看一下这个。”
一直沉默聆听他们两人问答的泽警部,打开了包裹,取出了那块木板。
“这是送到大阪的那个装有尸体的箱子的木板,认不认识?我来替你开车,你要看仔细了。”
“可以吗,警官?您可别出什么事故,这个县的交警可是非常严格的。”
“不用担心。”
“这样吧,警官,我们还是先停车好了。”
他看起来是不太相信泽警部的驾驶技术。靠路边停了车后,三村接过板子,凑着灯光仔细打量起来。鬼贯也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马上摇摇头说:
“认不出来啊……不管怎么说,原本都是用草席包起来的嘛!”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结果这次鉴定以失败告终,卡车再次启动,飞驰而去。但是不管三村司机有没有办法辨认出来,到达大阪的确实就是五尺五寸的大箱子;证据现在正放在警部膝上,这不是再清楚明了不过了吗?那样的话,事情就如半井经理所说的一样,犯人是在什么地方悄悄地打开送往骏河洋行的箱子,把里面的桌子调包成直美的尸体,然后把去静冈的货签和去大阪的对调了。
鬼贯再一次从头发问,想从中找出些不曾发现的破绽。经过平冢后,国道不知何时已经穿越了东海道主干线,在海岸边跟观光道路汇合了。黑暗的海面上,微微闪烁着红色的渔火。“你在丸中往大箱子里装了桌子,这没有错吧?”
“嗯,没错。”
“把这个箱子装上卡车的是谁?”
“我和半井经理。”
“首先是把桌子装进箱子里盖好盖子,接着再装上卡车。在这段时间中,会不会有什么人有机会将桌子取出换成灰田小姐的尸体,或者换成其它装着尸体的箱子?”
“没有。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我们两人利落地做完后马上就装上卡车了。而且因为我一直紧盯着,所以就算有人想这样做也做不到。再说,在那个房间只有我和经理两个人,也没有其它人进来过……”
三村彻底否定了鬼贯的质问。
“那,回本社途中有可能吗?”
“丸中是我去的最后一站,在那之后我就一刻不停地回本社了,所以在途中调包是不可能的。”
“清点货物的时候呢?”
“绝不可能!课长和其它的工作同仁都在场,能下手吗?而且,我和在这里睡着的搭档也看着呢。要是真有这么个家伙,怎么逃得了嘛?”
尽管鬼贯执拗的质问一再被推翻,但他却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那,在跑东海道的途中,有没有可能发生我所讲的这种情况呢?”
“不可能哪!因为不到静冈,我是不会中途停车的。尽管小田原的餐馆里有个可爱的姑娘,但是考虑到自己阮囊羞涩的样子,我一向是连咖啡都不喝就加速通过的。所以途中不可能发生你说的那种事的。”
三村盯着车前灯照亮的国道,重重地摇头否认。鬼贯稍作沉默整理思绪,三村也像是说累了般静默不语。
过了大矶,遥远的前方闪烁的二之宫町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
“那,你在静冈卸下的货物是……?”
“我想,是我和半井经理两人打包桌子的那个大箱子。但是这么琢磨起来,我也并不是比较了两个箱子的大小后才卸下那个大箱子的,那么究竟是哪个箱子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个工作干久了还是有感觉的,我想如果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不至于无法察觉。所以不是我强词夺理,根据我的戚觉,在静冈卸下的还是那个大箱子。”
不管他怎么强调,事实却刚好相反。不知什么时候,发往静冈的货的货签被调换成大阪的,然后货并没有在静冈卸下而是到达了大阪,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定在什么地方有破绽没被发现。犯人就是利用了那个时机,把尸体装箱,又调换了货签,企图让警察陷入混乱找不到头绪。犯人的可乘之机究竟在哪呢?鬼贯默默不语地,又推敲起案件的来龙去脉。不知不觉,卡车过了国府津,又渡过了酒匂川的桥。
鬼贯向来以调查缜密见长,只要是他调查过的地方,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漏网之鱼的线索存在;但遇上这种情况,却连他也一筹莫展了。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车子震动的声音不断传人耳中。
终于到了小田原市。东京人都是夜猫子,但是乡下地方的人都比较早睡,所以大马路两旁的人家差不多都熄灯了。鬼贯他们让卡车停在车站附近的转角,然后下了车。
卡车又急驰而去,一转眼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尾灯的红色像是烙印在眼底一般,挥之不去。
06
照理说,当鬼贯他们陷入僵局的时候,应该早早预想到了将要面临的困难,但是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还不到一星期,调查就完全处于搁浅的状态了。
当然或多或少,有些事已经明了了。比如说受害者灰田直美不仅是个美女,而且自命不凡,对那些男同事瞧都不瞧一眼,但是也有应过两三位上司邀约在外过夜的事。她失踪当时没有马上递交寻人申请,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跟哪位男士去热海一带游玩了。
可是,这个女孩好像也对丸中产业的半井经理着迷过。对于灰田这样的女人而言,男人的价值是用潇洒的外表和经济能力来衡量的。半井三郎这两个条件都符合,所以直美好像还认真的考虑过跟他结婚。至少他们不只是一起喝喝茶的关系而已。
人事课长堀四郎有段时间也曾迷恋上直美,把宁静幸福的家庭一下子弄得支离破碎,为此还和妻子一拍两散。尽管如此,直美依然若无其事无动于衷,甚至还过河拆桥,利用他接近半井经理。堀四郎对这种背叛非常愤怒,但他并没有公报私仇解雇她-大概是因为内心还是对她恋恋不舍吧。警方手上已经搜集了不少情报,但是整个调查依旧停滞不前,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没有重大进展。
罪犯在某个地方打开包裹,开箱取出桌子,装入直美的尸体,那么,那张桌子又是如何处置的呢?那可是价值十万的上好乌木桌子,应该不会把它砸烂了当柴火,但是放在家里又太过显目了,所以恐怕早变卖给旧货店了吧。但是调查过东京,大阪还有东海地区,都没有发现类似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