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是这样,不过,要完成杀人这件事,受害人若不在场便无从谈起。不管布田如何剑拔弩张,只要处于关键地位的国领还在茅之崎,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所以,只要我们认定国领其实已经到了东京不就好了吗?”
小个子的丹那刑警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呼,愣愣地看着鬼贯的脸。也许是鬼贯说得太直白,反而让丹那觉得难以理解。
“丹那……那样想是没有问题,但国领当时确实在茅之崎,这一点是有确凿证据的……”
“真拿你没办法哪。”
鬼贯一边目送着飞速的天鹅,一边嘟哝道。不过,他随即收回视线,突然转头看着丹那问:
“你所说的那些证据都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呢?”
丹那取出记录本,一边对照国领的行动与发车时间表,一边回答:“他本人白纸黑字写着他是十九时二十五分从茅之崎上的车。晚上七点二十五分上车的人怎么可能在六点半到七点半这段时间里在东京被人勒死呢?这怎么讲也有点说不通啊。”
“不是有点说不通,而是根本说不通。不过,既然提到了那封信,我就顺便说一句,正是那封信让我有了意外发现。”
于是,鬼贯便将前些天的破案经过陈述了一遍。听着听着,丹那脸上逐渐浮现出晦涩的神色。等完全听完鬼贯的话,他的表情甚至表现出一丝痛苦。
“连恋人都利用起来作幌子,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太古怪?而且,他这样做到底目的何在呢?”
“目的当然有。我也在列车上考虑了这个问题。国领有预谋地在列车上写了那封内容虚假的信,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呢?可以说,这是我们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鬼贯转过头来看着丹那,语重心长地慢慢说道:
“我们都太过于关注矛盾的一个方面了。为夺得恋人,既然布田福次郎可以产生杀害情敌的动机,那么国领也可能有完全一样的杀人动机呀!我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点,不能不检讨检讨我们这些办案人员的愚钝和粗心大意。”
“啊啊……”
“这样一分析便不难知道,我们有理由相信国领不可告人的企图就是要杀掉布田。另外,让恋人在车站空等,还有他写的那封骗人的信都可能是他为掩藏罪行而伪造的不在场证据。我就沿这条思路继续向下分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终于得出一个设想:国领费尽心机做好了杀害布田的不在场证明后便披挂上阵了,可是,由于时运不济,他征讨情敌不成,反被敌人所杀了。”
鬼贯像是十分懊恼于自己的愚笨似的说着。
“也就是说,国领被杀的时间正是他计划杀死布田的时间。”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一些,不过,还没有完全领会。您的意思是说:国领信上写的他搭乘十九时二十五分出发的列车这件事是谎言吗?”
“当然是谎言。这样讲吧,事实上杀人犯本来应该是国领。他知道,这种事稍有差错就会把自己送上绞刑台,因此,他在伪造不在场证明方面是非常谨慎的。讲到这里,或许你已经意识到了,令警卫值班室里的时钟停在六点二十分的人正是国领。”
丹那脑海里回想那座黑褐色的多边形老钟,耳底还仿佛听到了松鸡的叫声和松涛。
“我在去温泉的途中下了车,返回到茅之崎时,我顺便去见了远东造纸厂的那位警卫。他说案发当天傍晚有人扔石子打工厂的门灯,于是他跑出大门去寻肇事者。扔石头诱出警卫的人无疑是国领,与此同时,势必也是国领趁警卫离开的机会偷偷溜进值班室弄停钟摆。那家工厂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事,警卫读他喜欢的话本小说入了迷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他回到值班室之后并没有立即觉察到钟摆出了问题。当然,到了晚上九点才发现,这确实也太粗心了些。”
“仔细想想,那警卫确实很有可能这样子。”
丹那露齿笑了起来。
对于以前拜访过那家造纸厂的丹那来说,他能清楚想象出当时的一幕幕情景;躲藏在暗处的国领朝门灯扔出石头,以及不明究里冲出墙外的警卫的每一个动作似乎就在眼前。趁此机会悄悄溜进值班室弄停钟摆的国领,其动作就像仓鼠一般敏捷。
稍许之后,警卫嘟哝抱怨着返回值班室。他看也没看那座老钟一眼,而是径自又重新沉浸在岩见重太郎(注: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薄田兼相,别名岩见重太郎、隼人正。)或其它什么故事之中去了。
在暗处躲藏数分钟之后,国领算准时间,装出一副刚刚走出职场朝大门口走来的样子。他刻意弄响脚步声让警卫能听见。
“哦,国领先生加班啊?”
“是啊。工作积压了一大堆。唉,肩膀好酸!”
情景回顾至此,丹那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速浏览了自己记录的文字,伸手拍了拍正仰头远眺天鹅的鬼贯的手腕:
“有一点我实在弄不明白。就算他乘坐的不是十九时二十五分的列车,而是之前的某班列车,他也不可能在凶案发生的时间内到达东京。退一万步讲,哪怕他就是在钟摆停止的晚上六点二十分离办厂,他最快可以搭乘的列车也是六点三十八分那个班次。该班列车到达东京的时间是七点五十分。这时布田不是应该刚在蓝鸟酒吧喝完他的威士忌吗?”
“不,不是这样。你不能再拘泥于你的那些记录。”
鬼贯当即否定了他的想法。
“好吧,你仔细听我说说。国领弄停时钟的目的是给自己错过十八时三十八分以及十八时四十七分的列车找借口。这个分析还说得过去吧?”
“说得过去。也就是说,他此举是要给大家造成一种印象——他只得搭乘下一列也就是十九时二十五分的列车。很明显,他是在制造虚假的不在场证明,让自己离开茅之崎的时间看起来更晚一些,让人在逻辑上误以为他根本不可能在凶案时间抵达案发现场。是这样吗?”丹那继续问道。
“正是这样。这是比较常见的诡计,不过,识破这套诡计的人往往容易过早安心,却从而放过了隐藏在诡计背后的东西。”
“诡计背后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丹那眼睛放光,激动地探出身子。
“这个嘛……他让人误以为钟摆停止的时间是晚间六点二十分。”
鬼贯充满玄机的描述让丹那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意思?”
“国领扔石头打门灯诱出门卫的时间,绝非你认为的六点二十分,而是比这要早得多。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简单地弄停钟摆,而是先把分针向后拨到了六点二十分的位置,然后再弄停钟摆的。”
丹那不太明白鬼贯所说的意思。
“停止的时钟让你和警卫都形成了一种错觉,固执地认为国领是在六点二十分之后才走出工厂大门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离办厂的时间远早于六点二十分。”
丹那还是不明白,于是忍不住开口问:
“那他离办厂的准确时间是?”
“五点五十分左右。”
“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数字的呢?”
丹那当然会提出这样的疑问。
“这个嘛,用逆向的方式推算一下就可轻松得出答案。这是我自己比较独特的做法,每当遇到用常规方法怎么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我就会试着使用逆推的方法解决它。”
“逆推?”
“对。我认为,只要有破绽,它终究会暴露出来。布田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如此。既然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而布田又确实是凶犯,于是我就想,他的罪行必定是在更早的时间里犯下的。同理,国领离办厂的时间也是如此,只要逆向推算一下,问题便一目了然。”
“啊……”
丹那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简单讲,假设他在下午五点五十分离办厂,你瞧,只要看看列车时刻表便知道,他就能赶上十八时八分的那班列车。若是如此,列车就会在十九时十一分到达东京站,而这不恰好处于布田的空白时段,即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吗?”
“原来如此,看来果真是这样啊!”
丹那犹豫着答道。他还从来没考虑过这班列车的存在呢!
“布田坦白了不少细节,所以,很多情况变得明朗起来。”
鬼贯继续说道。
“据布田讲,国领联络他,让他在东京站的月台等候,声称要将女友让给他,因此有很多事要与他谈,国领还明确说自己会乘坐十九时十一分抵达的列车。于是,布田下班以后先在麻将馆消磨时间,接着便慢慢步行去车站等候,很快,国领如约从列车上走下来。那封信确实是国领亲手投进八重洲出站口外的邮筒里的。当然,布田并不知道国领企图杀死他,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封信会是国领为了杀他而蓄意伪造的不在场证明的重要道具。因此,国领投信时,他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事后被告知实情时,那家伙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呀!”
丹那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布田为何老老实实地跟国领去现场呢?没有任何戒心?”
“国领提出两人先好好喝一杯,然后再慢慢聊,还说穿过工地可以抄近道,说完便先行走进了工地。路上,布田遭到国领的突然袭击,便与之厮打起来,后来,他扭转逆势,将国领击倒。为此,布田如今坚称自己是因为自卫才杀人的。”
“时间呢?”
“据布田讲,应该是七点十分前后。杀人后,布田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了潜逃,于是,立即叫了出租车道上野的酒吧去借钱。”
“这么说,他利用那位县议员夫人作为自己不在场证据的证人,也是有预谋的啰?”
“非也。因为他是被追捕对象,所以,他尽可能不引人注意。据他讲,那对母女跟他搭话时,他始终都没应过一句话。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后来我们审讯他时,根本不提最最关键的杀人时间,反而老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时刻。于是,他感到非常放心,这才顺势抛出母女俩作他的不在场证据。他还说了,回想起整件事,自己就像是被狐狸迷住了一般,没了理智。”
尽管听了鬼贯的耐心讲解,丹那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不过,他想,事后慢慢梳理一下,自己应该能够彻底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用力地点头,装作已经想通了所有的疑点。他可不愿意被当成头脑迟钝的男人,哪怕对方是大度的鬼贯。
正在这时候,一阵冷风吹来。人行道上的一片白色纸屑被冷风拂起,随即飘到河面之上。一只天鹅误将纸屑当成了饵食,迅速地向纸屑游过去。
“别取笑那只天鹅。因为我们比它还要近视呢!”
鬼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对了,丹那,我想再买一盆樱草,你跟我一起去吧。花店旁有家店,那里可以吃到美味的俄罗斯点心。”
鬼贯站起身来,一边拍拍外套的下摆,一边看了看丹那。却见丹那表情严肃,仍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事件·其之三 因爱永恒
01
“不好意思,一直脱不开身,来晚了。我这就去取寄存的行李……”
接到近畿堂打来的电话,八州运输关西分公司立刻打开仓库门,搬出货物等候。近畿堂是这几年的常客,所以他们对那边的店老板和店员也都很熟悉。但不巧的是,时值正午,工人们都进了公司办公室开始用餐,仓库门口只剩下一名新来的员工。那起盗窃事件就恰巧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天是三月七日,丽日当空,天清气爽。那名新员工靠着仓库的墙蹲在地上,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了。他并没有熬夜或玩通宵,可是那天天气实在好得不得了,让人不管睡多久都还是觉得睡不够。而就在这时,那辆三轮汽车驶到了仓库前面。
他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睛;但因为他刚才一直迷迷糊糊的,所以尽管眼睛是睁开了,但神智却还没完全清醒。不等对方开口,他就起身招呼道:
“您是近畿堂的吗?东西都在这里呐!”
听见他这样说,那名窄额头、有着满脸痤疮的年轻男子,一开始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便面露喜色,两眼放光,趁势道:
“哟,是吗?那我就搬走啦!”
说罢便在新职员的帮助下,把眼前这个用草席包裹着的正方形箱子装上车,然后登上一直没有熄火的三轮汽车。
“再见……”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启动了汽车。
“等等!你还没有签收呢……”
职员大声喊道,但是对方头也不回,一转眼就从转角的地方消失了。
当近畿堂的小型货车到达时,方才那名男子的三轮车引擎声还余音未消呢。年约五十岁的近畿堂老板从驾驶室下来,听到那名急得团团转的新职员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之后,那张原本就红润的脸急得更红了,嘴张得老大,露出了满口引以为傲的金牙。
“这怎么行!那不是我们的店员啊!你给错人了!”
“咦?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糟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呀!那可是一张价值十万圆的桌子呐!怎么办?”
老板大声怒吼着,摆出了一副准备吵架的凶恶模样。看见对方这个架势,新职员的声音不禁微微地颤抖着:
“原……原来如此,难怪您这么生气。这样的话,我们马上去追回来!”
说罢,就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听见外面的争吵声,正在用餐的员工立刻跑了出来。不过老板连看也不看一眼,一把跳上了卡车车厢,大喝一声:
“快开车!”
他岔开双腿站在车上,戴着护套的手举在额前眺望前方,那姿势活像个正在追击敌人的将军。
“要是追不上就惨了!开快点!”
他大声吼道,嘴里的金牙还不时闪闪发亮。
幸运的是,刚一驶出仓库街来到电车大道,就远远看见了在坡道上正扑通扑通逃窜着的三轮汽车。
“喂!再快点!再慢吞吞的就让他跑掉了!”
两辆车的车距眼看着越来越近,就在仅距八十公尺左右的时候,老板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喊道:
“喂!前面的小贼,你给我停下来!”
这一声喊不打紧,那年轻男人听见背后传来的喊声,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接着,三轮汽车发出了轧的一声,随即加快了速度。跟在后面的老板,只见置货架上被草席包着的箱子啪哒啪哒震荡个不停,他担心里面珍贵的货物因此碰伤,因此感到焦急万分。
他砰砰砰地捶打车厢与驾驶台之间的隔板,大声说:
“不能让他跑了!要是追上他,给你五千圆的奖励!哦不,五千太多了,三千!”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对驾驶员大声激励道。
对方采取了避开交通流量大的电车大道,经由后街小巷迂回绕路的战术,一个急转弯向左拐去。卡车不甘示弱,也紧随其后拐了过去。对方利用自己车体小巧的优势,凡遇到便左拐右弯,企图甩掉追兵。这样一来,尽管这边开的是小型货车,但毕竟个头较大,因此十分不利,每次拐弯都像大象追老鼠般笨拙愚钝。
尽管如此,两车的距离还是愈见缩短。年轻男人紧握方向盘向后望,嘴里还不停地吐出些污口秽言;就在他慌忙拐弯的同时,车子撞翻了一名骑自行车送外卖的店员,面条顿时撒了一地。卡车绕过自行车,继续紧迫不舍。
这件事似乎让年轻人感到有点震惊而恍神,就在他准备拐过下一个路口过桥时,方向盘转不过来,连“啊”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冲出了桥上的护栏,连人带车一头栽进运河。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腾起一道污浊的水浪,铅灰色的河水荡漾开来,形成一大片波纹。正在寻找歇脚处的水鸟也像是被惊吓到似地,扑动着翅膀四处乱飞。紧追后面的卡车在桥头来了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送外卖的店员拖着一条腿气咻咻地追上来。刑警和看热闹的群众也赶了过来。这时恰逢退潮期间,不会溺水,所以满身污泥的年轻人很快的就被救上岸来了。
“先生,我一时胡涂,请您饶了我吧……”
年轻人擦去满身的污泥,抚弄着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厚颜无耻地说着话,那模样活像一只滑稽的猴子。
“什么,一时胡涂?亏你说得出来!混账东西!”
店主因为愤怒而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给了对方一记耳光。
“我的面条怎么办呀!”
送外卖的说着也飞起一拳向他砸来。他毕竟比老板年轻,所以用力也更猛,随着他的拳头挥过的声音,浑身湿透的年轻人当场应声倒地。
“喂,不能动武!”
一名刑警匆匆赶来调停。
如果任凭这样下去,这个厚颜无耻的窃贼恐怕很快就会被揍得丢了小命。
“我原本是停下车来问路的,可是那人叫我搬东西,一念之差我就搬上了车。”
他向警官点头哈腰地辩解道。
就在众人吵闹不休的时候,落水的木箱终于被打捞上岸。近畿堂的主人叫人从驾驶台取来钳子,剥去包裹在外面的草席,利落地剪断铁丝,撬开钉子,然后带着哭丧的表情,满怀懊恼地开启已经湿透的沾满污泥的箱子。
“先生,这可是价值十万圆的桌子,要是碰坏了就一文不值了。你看仔细了!”
箱子终于打开了。看热闹的人们也好奇地围拢过来,想看看这个昂贵的桌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老板和驾驶员取出箱子里的包装纸扔在地上。只见那包装纸吸满了水,已经湿透了。
突然,两人的手停止了动作,表情也僵住了。
“奇怪!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回头寻找警官,一副求救的样子。警官从他们的神情中,意识到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故,于是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往箱子里望去。
箱子里面的哪里是什么高级桌子!在警官眼前出现的,是一头漆黑的长发;一个身着深红色毛衣的女子端坐在里面,身上裹着半透明塑料袋。警官一时也难以判断,不知是模特儿还是尸体。
人群一阵骚动。警宫们齐心协力把塑料袋包裹抬出箱外,放在地上。
果然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除了额头上有残忍的伤痕之外,表情并不痛苦,是个五官端正的现代美少女。
一名警官跑去给警署打电话,人群愈发骚动起来。
脸色红润的近畿堂老板,此刻的脸上只剩下无血色的苍白。
02
从大阪警视厅交给赴京的泽警部的调查数据显示,被害者是任职于八州运输公司东京总部的办公室职员灰田直美。恰巧,那天早上八州运输的人事课长刚刚向警方提出了寻人申请。
鬼贯领着泽警部,走访了位于银座东边昭和大道的八州运输公司总部。他们穿过停满卡车的空地,经过一个大车库,来到一栋五层楼房前面。总部办公室的所在地,就是这栋楼房的整个一楼。
因为被后面的一栋房子所遮挡,阳光无法照进这间办公室当中。尽管天花板上有几盏日光灯照着,给人的感觉却仍像是走进了地下室一般阴气沉沉。
堀四郎课长年约四十五、六岁,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多血质(注:古希腊心理学的人格分类之一。多血质的人神经平衡而灵活、活跃好动、表情外露、善于交际、适应性强,但做事缺乏持久性,注意力容易转移,情绪也容易不稳定,适合从事多变和多样化的工作。)的乐天派。说话间,他若有所思,不时表现出恍然若失的模样,然后又数度匆匆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刚才的电话在办公室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她可是个超级美女呢…:可是,她竟然会被装在我们公司搬运的货物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抚弄着刚用刮胡刀刮过,还有点泛青的下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最后一次上班是三月一日,之后就没再露过面。后来听说她也没回到自己的住处,全公司的人都为她感到担心。不过现在的年轻女孩难免会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所以我们决定稍事观察,如果她还不回来的话再报警。”
他并没有点燃手里握着的香烟,而是把烟一点点捏得粉碎之后,再扔进烟灰缸。
由于人太漂亮,所以灰田跟同事的关系并不好。据说,甚至连朋友相约看电影或者吃水果凉粉之类的活动,她也很少参加。因此,关于三月一日她下班之后的行踪,公司里的人也都不清楚。
“她家里的情况如何?”
泽警部用京阪腔问道。
“父母兄弟都住在关西,她自己在目白租房居住。”
负责破案的警官应该已经去过她的住处了。
从堀科长和同事们那里打听到的评价,都是说灰田打扮花俏,自恃貌美,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让人觉得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事情。
“课长先生,包裹着被害者的那个货物是东京丸中产业寄给大阪近畿堂的。你们跟这家货主的关系……?”
堀课长有些不耐烦地听着泽警部的问话。他突然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丸中是一家专门制造高档家具的公司,战前就跟我们公司有来往。我们公司有慢件发运业务;有些货主,譬如高级美术品、高档家具,或收音机、乐器等的制造厂商,既担心使用铁路运输可能会因搬运工人的粗暴而造成破坏,也担心一般的卡车运输太颠簸会损坏货物;所以,为了让货主能放心地把东西交给我们,就开辟了以安全第一为目标的卡车货运。丸中之所以成为我们的老主顾,也是因为经常利用我们的慢件货运业务……”
“那么,那天这笔业务的状况是?”
堀起身从运输课长的桌上拿起运行日志。
“运送那件货的卡车是三月二日发车的,司机名叫三村。白天他跑遍了东京都内各家客户装货,然后在当天下午五点从总公司出发。据这份报告记载,途中没有发生任何变故,安全抵达大阪。”
“货物由你们公司包装,抑或是客户自行包装?”
“这要看情况。因为我们是专业运输,所以如果受到委托的话,我们会为客户包装。但也有些客户担心东西被损坏,所以会自己亲自包装。”
“那丸中呢?”
“是他们自行打包的。”
“这就是说,内装尸体的货物,是丸中自行包装的,对吗?”
课长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突然抬起头,顿了顿,说道:
“照道理说,是这样没错。”
“被害者有出入丸中的机会吗?”
“好像坐在副驾驶席去过两三次,是去收钱吧,也许因此结识了一些聊得来的人。不过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
“那位名叫三村的驾驶员现在不在这里吗?”
“不在。刚好今天傍晚又要去大阪送货,眼下应该正驱车去客户那里取货。这工作可是很忙的呢!”
虽然鬼贯他们有许多问题想向三村询问,但是既然他不在也没办法。约好傍晚再来,他们两人走出了大楼。
“好奇怪啊!那个课长。不,不只是课长,还有那些同事,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
小腹微凸的泽警部,眨着近视眼镜背后的眼睛发表了自己的戚想。泽警官是那种看来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类型的男士。
但是,鬼贯无法给予清楚的回答。毕竟,调查才刚刚开始,今后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仍不得而知。
03
丸中产业位于滨松町电车大道的背后。一幢高大的建筑像是生产车间,而旁边则是一幢办公用的平房与之相接。马达声、电锯声混杂着刨木声不断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涂料的气味。
二人决定去拜访打包发送那件货物的经理半井三郎。他们经过走道进入办公室,被直接带到办公室里侧的经理室。看来这种规模的小公司,经理通常会亲临现场指导工作;当他们到来时,只见半井身着一件深青色的工装裤,办公桌上还胡乱地扔着一顶工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