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三〇号列车上收到自己打的电报时,我也戴着眼镜,穿着桑原的风衣。穿着那种桑原喜欢的花俏外套的话,车掌就会对此留下强烈的印象,反而对我的长相不怎么留意吧,我是这样想的。在当局调查的开始几天,我觉得就是不这样做,车掌对我的记忆也是非常模糊的。
达到目的之后,我立刻赶回仙台。去上野的一三〇号列车和去一之关的一二七号列车同时在松川站停车,所以应该很容易就能坐上车。
但是,万一我坐的一三〇号列车晚点就很糟糕,我这样想着,为了让时间更加充裕,我在前面一站的金谷川车站下了车。这就是在把电报原稿给了那个车掌之后的事。那时时间只有二十一分钟,我在长凳上抽着烟等着一二七列车的到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有两件事。第一是在仙台站买车票时,售票员由于没有零钱找,要我给零钱,结果我把身上的零钱全用光了。在车上给车掌五百圆就是因为这样。一丝不苟的车掌给我找零钱时回来发现我不在,真是运气不好啊。
还有一件事就是口香糖。我选了又选却坐上黏有口香糖的座位了,真是……我完全没发现裤腿上粘着口香糖,后来还以为是旅馆的孩子弄的。就因为这个口香糖,完全被信任的不在现场伪证竟然给推翻了。我觉得非常遗憾。其实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觉得很可惜,一夜未成眠,所以现在眼睛都充血了。
二十三日回到东京后,我急忙赶到现场,再次给尸体穿上风衣,因为是医生,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然后我在他的口袋里塞进列车上收到的给桑原的电报,这些事情我想就不用再详述了。
我的计划的目标是,让人看来觉得十六日发生的杀人事件是在十七日以后发生的,所以尸体必须要在一周后被发现才行,在这以前被发现就不好了。如果时间过去久了,被害的日子也很难明确判断。所以用“大约一周”来推测,这个“大约”是我所期盼的效果。
我以前就知道蒲池小屋在中秋夜里会举行活动,所以利用了这个机会。但是如果没有小屋也不会影响我的犯罪。我可以把尸体放到附近的烧毁的大楼地下室那类的地方,然后选择适当的时日,以投书的方式让人发现尸体。
以上是我所有的供证。最后我还想加上一句,杀害桑原这种敲诈犯,我一点也不觉得受到良心的谴责。我并不是想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但我相信这是保护自己权益的手段。在我周围如果再出现桑原这样的人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再去杀他。

事件·其之十二 伪造的坟墓
01
五月二十日的天气十分晴朗。
静冈县滨松市外湖东村派出所的石原巡警刚刚从镇上的集会回来。他的老伴好像一直在等他回来似的,一听到动静马上就从家里跑出来迎接他。将两只湿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后,老伴对他说道:
“半小时前,我接到一通很奇怪的电话。”
“奇怪的电话?”
石原巡警摘掉警帽,擦擦额头上的汗,话语中带有几分责备的意味。中规中矩的石原,其实是因为妻子忘了对他说“你回来了”而生气着。与其说他中规中矩,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易怒的人。
妻子没有觉察到丈夫的心情,回答说:
“是的,那个人说自己刚刚郊游回来,看到一个旧窑里有尸体。”
“窑?是烧炭的窑吗?”
“不是,他说在和地的前面,应该是烧制瓦片的窑吧。说是跟他在一起的狗发现的。”
在和地的前面的话,那里有远州制瓦的窑,这间公司由于筹资失败而倒闭,而窑也成了废窑。那个人所说发现尸体的窑,应该就是那里。
“你问了发现者的名字了吗?”
“我问了,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他说,警察都会怀疑报案的人,所以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他的朋友遇到过类似情况,还被警察揪住前襟逼问。”
“哦。”
“然后他就挂电话了。”
石原巡警听完后,露出不高兴的脸色,用帽檐使劲地挠着自己的光头。如果向上司汇报的话,肯定会被上司责问说,为什么没有追问对方的姓名。
“不管怎样,”他不高兴的说道,“我先去那里看看再说吧,把手电筒拿给我。”
“老伴,你喝口水再去吧。”
可是,石原没有回答,拿着手电筒就朝外走,然后把自行车调了个方向就出发了。这个老警察沉默了,因为他觉得这会是一起复杂难办的案子,让他有种紧张和不快的感觉。
离开村子,来到一个丘陵,绿色的蜜柑林绵延不绝。滨名湖吹来凉爽的风,轻拂着石原巡警微微冒汗的,有些皱纹的大脸。他绷着脸将车骑得飞快,但和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脚踏板似乎特别沉重……
鹰之森是一片位于丘陵尽头,大约有四公顷面积大小的山毛榉林。制瓦厂,就是把西边出口一带的树砍倒后,在那里建立了烧制瓦片的窑的。这个工厂的瓦片是俗称“盐烧”的红瓦;因为这种瓦片可以有效防止盐害,所以在邻县的沿海地方卖得很好。
石原把自行车停在树林前。在山毛榉零落的树干后面,白色枯干的土地上,四个灰褐色的窑正静静的排列在那里。这些废窑不禁让石原联想起古代贵族的坟墓。
把自行车立好后,走了两、三步,石原突然想,这不会又是谁搞的恶作剧吧。说不定那个人看到我把消息当真,并提心吊胆地来到瓦窑勘察,正躲在树荫后面偷笑着呢。
石原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之前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都跟纵火案有关。他把假消息当真了,半夜三更还在村里到处奔走。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中学生们捣的蛋,是故意报的假案,害他生了几天的气。
他停住脚步,静静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蝉鸣声不断回响着。他继续向瓦窑走去。
由于当警察的缘故,石原很早以前开始,就不知闻过多少次尸体的臭味了。那都是青壮年时候的事情了,正是他和强盗等搏斗的热血方刚的年纪。
石原停下脚步,抽动着鼻子,四下嗅了嗅。从瓦窑的周围飘来记忆中那熟悉的难闻气味。石原的眼睛变得更加犀利起来,接着,他把视线定在第三个瓦窑上。在那瓦窑的入口处有只被踩烂的女性用的小型钢笔,变成黑色的蓝墨水,在土地上留下了一滩干涸的痕迹。
站在敞开的黑色入口处,石原警官用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窑里到处都是碎瓦片,再往里照的时候,就发现一具横躺着的苍白尸体。石原心下雪亮,看来不是有人报假案。他开始留意周围是否有罪犯留下的鞋印。他弯着腰,勉强地挪动着自己发软的腿,走进窑里。
接获石原巡警的通报,等县警派来的搜查官一行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之后,也就是四点过的事情了。
死者除了白色高跟鞋和贴身的白色衬裙外,其他衣物都被拿走了。如果衣服本身很贵重的话,那很有可能是把衣物拿去卖了;但是,浜松中央署的女警官认为,在这个案子中,从死者的衬裙和鞋子来看,她穿的衣服并不是特别高档。罪犯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掩饰死者的身份。
还有,她的手提包也不见了,更加说明罪犯是有意掩饰死者的身份。于是,警方制定了“先集中精力,查出死者的身份”的搜查方针。
死者的尸体被运到滨松市属的松江医院,由静冈县警派来的小原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确定死者是被勒死的,且脖子上有被麻绳从后方勒绞的深深的印记。被害者是一位没有生过小孩、身体健康、有抽烟习惯的女性。她从事的职业需要到处奔走,手指上有笔茧,由此可推断她从事的不是商业,而是有关知识方面的工作。死后约三周时间,因此可推断出死者是于六月初被杀害的。
虽然罪犯把被害者的衣服和手提包拿走了,但被害者的身份还是很快就查清楚了。女警官在死者的衬裙上发现了用红线绣的小小的“SUDA”(须田)两字,于是推测死者有可能是失踪的须田孝子。
须田孝子是住在东京田端的须田武造的妻子,到今年六月刚满二十五岁。孝子于六月二日去滨松市出差,然后就音讯全无。于是,须田武造与孝子就职单位的社长联名请求静冈县警署帮忙调查。
02
五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刚过,须田武造和被害者公司的同事松崎广来到滨松中央署确认尸体。
须田武造,是个脸色苍白、清瘦,年龄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现在正在清濑的结核疗养院住院。他脸色憔悴,有一双看起来很女性化,眼角低垂的眼睛。清濑在东京的北多摩郡,那一带因为有很多结核病和麻疯病的医院而出名。
松崎广也是一个削瘦的三十七、八岁的男人,但皮肤黝黑,看上去很有精神。他的眉毛很浓,说话和动作都非常干脆利落。和须田武造相比,除了都长得瘦以外,其他的似乎都完全相反。不过,松崎自始至终都很体谅须田武造的心情。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喝服务员端来的茶水。孝子失踪三周后,作为丈夫的武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他没有表现出特别震惊的样子,但仍然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松崎广虽然不是被害者的丈夫,但警署也把情况跟松崎说了。松崎一直在抽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烟灰缸里就留下了七个烟头。
佐伯刑警用警署的吉普车,亲自开车把他们带到了松江町的松江医院。
武造茫然若失地看着站前马路旁松菱商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松崎广则只是一个劲地抽烟。他们心神不宁的样子,一直持续到他们看到松江医院地下室用干冰保存的尸体才有所改变。
医生一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武造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踉跄得背过脸去,用嘶哑的声音说,死者就是他的妻子。
他低头自言自语着:“可怜的女孩啊,如果不是我生病,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武造的声音有些颤抖,旁边的刑警心想,他不会是在哭吧。
面对同事的尸体,松崎虽然没有那么伤心,但也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他离开尸体,垂下双眼,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念着些什么。警官猜想,他可能是在为死者祷告吧。寂静的停尸房里,只听见医生来回走动的声音。
再次回到中央警署,武造在接待室里说道,“我进疗养院后,孝子才去藤卷调查所做调查员的。”
松崎接过话题,“接下来,就由我来说吧。藤卷调查所的工作就是接受保险公司的委托,揭发保险诈欺案件。说得再具体点,就是调查被保险人的真正死因。如果被保险人在汽车的交通事故中去世,那保险公司就必须向受益人支付保险金。但是,如果被保险人不是死于意外事故,而是死于人为制造的事故的话,那保险公司就不用支付保险金。这种时候,保险公司就会委托我们公司帮忙调查事故真相。”
“原来如此。”
佐伯刑警点头说道,用眼睛催促他继续往下说。在接待室里,县警局来的泷搜查一课课长和岩根部长刑事,和武造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侧。就在房间里略显凝重的气氛中,松崎继续说道:
“须田小姐去那里出差,是受到K保险公司的委托的。案件虽然没有上报,但她出差的目的就是去调查在寒山寺经营土产店的山野舍松的保险金理赔案。去年秋天山野的妻子自杀后,山野获得了二百万圆的保险金。但如果他老婆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话,保险公司就可以收回这笔保险金。须田小姐应该是去找山野舍松了。”
搜查官们默默的交换了一下眼色。丰富的办案经验告诉他们,如果山野舍松真的杀了自己的妻子,而后被须田孝子追查。那么就不难想象,他会为了逃避这场危及自己的灾难而杀掉须田孝子。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杀第二个。
搜查课长把咬在嘴里的香烟在手背上使劲一拧,向前探身,问佐伯警官说:“说起寒山寺的山野舍松,是那个案件吧?”。
“是的,就是去年十月份发生的那起。”
“有他杀的嫌疑吗?”
“没有,有封遗书。遗书的内容大致是‘我厌倦了花心的丈夫,所以……’这样的文字。经过笔迹鉴定,那的确是他老婆的笔迹。也没有其他他杀的迹象存在。”
“嗯。”
课长把长满胡子的脸朝向松崎问道,“你们不知道遗书的事情吗?”
武造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头朝下,一直默默地听着。
“知道,但保险公司怀疑遗书是伪造的。而且公司职员在寒山寺泡温泉时听说了类似的传言。”
“原来是这样。”
课长和署长都显出不太高兴的样子。如果松崎说的是事实的话,一想到被区区一个调查员抢在前头,他们心里就不能平静。
“佐伯,你马上去那里。去找那个山野舍松。”
松崎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们所长说,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尽量协助你们的工作。”
“须田先生,那你呢?你去哪里?”松崎问着死去同事的丈夫。
“我马上回医院。”
“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但我如果到处乱跑的话,马上就会发烧的。”
“那我送你去车站好了。”
松崎说完,忽然语气一变,又询问道:
“你夫人信天主教吧?”
“不信,为什么这么说?”
“总得考虑办葬礼的事情,那她信佛教喽?”
“是的。是净土宗。但孝子和我都不算特别虔诚……”
松崎打开记事本,把刚刚武造说的话记了下来。
03
佐伯和松崎乘坐的吉普车开出市内,横穿静冈大学的工学院后,从自卫队航空学校的旁边通过,来到了有很多丘陵的郊区。路上与好几辆观光巴士擦身而过,吉普车穿过稀稀落落的小村庄,一直往前开。
有一会儿,左手边依稀可以看到一泓碧绿的湖水,但车子转个弯后,又渐行渐速了,看不到了。来到低洼处,刚刚插完秧的水田里,绿色的秧苗在风中摇曳。
三十分钟过后,车子又到了柏油路上。这里距离寒山寺已经不远了。寒山寺原本是滨名湖东边的一个没有名气的村子,但由于发现了温泉,便很快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连续假期的时候,经常有很多人会来这里呢,”佐伯刑警说道。松崎扭过脖子,看着小山上建造的游乐园。山路上小小的汽车正在奔驰,连着山顶和大草山的一辆小型缆车正在湖面的上空来回运行。不过,从平地上看只能看到绿色树梢的那边缓慢旋转着的缆车的一部分。
“那就像是一个巨型的虫笼,而坐在里面的人就像蟋蟀。”松崎用跟先前似乎判若两人的明朗表情说着。
车子进入寒山寺的镇区。街道两边旅馆、餐厅、土特产店栉比鳞次,不管是油漆的颜色,或是建筑的木色,都带着崭新的色彩。寒山寺一夜出名,不过服务设施似乎还在急起直追的程度。
佐伯把车停在一家螃蟹店前。店的招牌上画着扬起夹子的红色螃蟹图案。
在摆放着小木偶人的玻璃橱柜的对面,有一个秃头的,精神健壮的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看报纸。他听到佐伯他们的脚步声后,脸上马上堆出职业性的笑容。
“啊,是警察老爷啊。”
老板用失望的声音说道,刚才的满脸笑容马上变成了一脸困惑。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
“不会妨碍你做生意的。在顾客来之前,我们聊一聊。”
佐伯连珠炮似的说道。
“这个月的月初,有个名叫须田孝子的年轻女子来过这里吧?”
“嗯,来过。她拿出名片,问了很多问题后就回去了。”
店老板一只手抓住一只停在箱子上的苍蝇,然后把它用力摔到水泥地上,用木屐踩死。之后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须田孝子不仅说我杀死自己的妻子,谎称她是自杀,还问了我很多令人讨厌的事情。当时,我就跟她说,发生事件的当晚,我一直在莳田玩呢。”
佐伯刑警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个店老板下巴凹陷,其貌不扬,眼睛总是像被吓到了一样睁得圆圆的。此时,他眼里第一次露出严厉的目光。
“是真的?”
“是真的。我最近就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位叫做伊达里的女子。我和妻子去年夏天分手了,然后我就准备和小里在年底结婚,当然这事对我妻子来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的,所以她做了那样的事情。真让人讨厌啊。也因此,我和小里的婚礼就延后了。但是单身生活还是不方便,所以我想下个月就举行婚礼。”
不等警官问话,他就噼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从说话方式中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那个女的……是叫须田吧?我和她说了以上这些话以后,她就去拜访小里家了。”
“你的未婚妻住在哪里?”
“就是莳田喽。她家很好找的,就是住在大栎树下的那户。听说我妻子上吊自杀是晚上十点刚过,但我回到家里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我看到店里门帘还是卷起的,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从后门进去一看,妻子就吊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的连接处,我当时胆都吓破了。上吊自杀,遇上这种事真晦气呢。”
也许是山野舍松神经比较大条的缘故吧,他非常平静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佐伯用眼神催促松崎,赶紧离开了店里。
回到吉普车上,佐伯警官看了一下手表,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好呢?”
“莳田在浜名湖的对岸,必须坐船才能过去。离船出发还有将近三十分钟,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好啊,我也有点饿了。”
松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食堂。映入眼帘的尽是卖寿司、鳗鱼、乌龙面等的店铺;可是,似乎没有一样能勾起他的食欲的。
这时佐伯随口说了一句:
“吃咖哩饭怎么样?”
可是这顿咖哩饭却出乎意料的好吃。米饭的软硬刚好合适,咖哩的味道也很不错。松崎高兴得连声称赞“好吃、好吃”;他还说,如果我们确认了山野舍松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效的,回去时还要在这里再吃一次咖哩饭,喝啤酒,庆祝一下。
佐伯警官好像和店主人熟识,讲了几句话后,就把吉普车寄放在店那里。
码头很近,一会儿就到了。蓝色的湖水上伸出一个小小的混凝土防沙堤。鹫津开来的白色游艇正好到达码头,甲板上的年轻男女欢快的呼喊着,轻盈地跳下船。窄小的防沙堤顷刻间就被挤满了。
佐伯他们一上船,汽艇就拉响尖锐的汽笛声出发了。前往鹫津的乘客出乎意料的少,除了新婚夫妇以外,就只有穿着木屐的附近村子里的姑娘了。他们都没有进昏暗的客舱,而是全都在甲板上站着,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新郎正拿着照相机对着新娘,一张又一张地拍个不停。
砰砰作响的汽艇,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航迹。引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长满深绿色松树的岩岸,随着汽艇不断前进,怱左怱右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途经滨名湖北岸的佐久米、都筑后,三十分钟后,汽船来到第三个停泊点。引擎的声音减弱,船体微微旋转了一下,船尾靠到了码头上。船只自己掀起的波浪使船身猛地颠簸了一下。
佐伯拍了拍松崎的肩膀说:“松崎,下船了。这里就是莳田了。”
两人下船后,船载着剩下的少部分人马上又离港了。或许是因为船身小的缘故,动作非常敏捷。
滨名湖畔的风景好像到处都差不多。莳田是坐落在青翠山丘当中的一个小村落。路边立着一个地藏菩萨,好像是凭吊溺水儿童的。弯腰仔细一看,风吹雨淋后磨损严重的碑文上,勉强可以辨认出碑面上有“天福癸巳三月十日”几个字。
“应该是游泳时溺水而死的吧。”
“不对,三月份还不是游泳的季节。”佐伯用警察式的推理说道,
“应该是乘坐的船翻覆了。”
“是吗,为什么呢?”
“因为碑上写着天福(注:天福和颠覆一词的发音相同。)。”
佐伯的幽默让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这两个陌生的男子。
一个背着小孩在玩扔沙包游戏的女孩子,诧异地看着
伊达里的家在山丘的半山腰,可以俯瞰湖面的地方。一棵树龄超过百年的大栎树映入了两人眼中,他们因此断定,不远处就是她家了。
不管是佐伯或是松崎,应该都很习惯这种调查,可是此时,他们俩的心里却都很紧张。当大栎树进入他们的视线时,两人都闭口不语。
走在斜斜的小路上,松崎嘟囔着说:“舍松是嫌疑犯,我有预感。”不过,佐伯刑警却没有回答。
正想着如果伊达里不在家的话就不好办了;不过,就像上天安排好了似的,她正在走廊上给黄莺喂食呢。伊达里皮肤很好,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女性。容貌虽然有点走样,但眼神却娇媚无比。
这样的女人站在店门口的话,螃蟹店的生意肯定很好。佐伯一边这样想,一边死盯着人家看。
伊达里抬起头,用手撩了一下头发,娇声娇气地说了声“哎呀”。黄莺兴奋的拍打着翅膀,在笼子里飞来飞去。
“那个人来过这里。”伊达里马上回答道。
“她虽然很年轻,但很机敏干练。红色的连衣裙非常合身。因为她用奇怪的眼光看待舍松,我心里当然不舒服。但还是不自觉地给她沏了茶。”
她爽朗的笑着,给两人拿来了坐垫。
“那天晚上,舍松的确来了我这里。然后她就问我有没有其他人可以作证。于是,我就让她去找吾作先生。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了吾作先生的家里泡澡,而且一直聊天到凄晨一点钟。”
这个中年女人,说话方式还像年轻女子般的活泼。
话说回来,须田孝子怀疑舍松未来媳妇的证词可信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吾作先生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他是战争时从东京疏散到这里的,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他在农协工作。”
佐伯心想,既然不是亲戚,那他说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相信。但舍松和伊达里那种自信的样子,总让佐伯觉得有点不爽。
“农协在哪里?”
伊达里再次大笑道:“哎呀,今天不是周日吗?”
黄莺瞪着圆圆的黑眼睛,吃惊地望着女主人。
草草的打了招呼后,他们走下了丘陵。小里所说的木堂吾作的家,就是刚才看到有个小女孩在玩扔沙包游戏的那个地方。
当佐伯走进庭院之际,吾作正穿着拖鞋,在给自行车的链子上油。吾作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黄褐色的裤子,皮带上别着一个少见的刀豆烟斗。他身材矮小,脸色不太好,但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印象。
吾作对须田孝子的印象也很深。他说,当他从地方台的午间新闻中得知废窑中的女尸就是孝子时,感到很震惊。
“那是这个月三号的事情。因为是宪法纪念日,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当时我正在院子里修剪盆栽的花木。我不知道她是太太还是小姐,总之是一个非常活泼伶俐的人。这样的人竟会赤裸惨死在废窑里,我怎样也想不到啊。”
“你们这次来,有何贵干呢?”感叹过后,吾作又继续问。
“你知道山野舍松妻子自杀的事情吧。”
佐伯警官等着他点头,接着说道。
“须田孝子问我,山野舍松的妻子上吊自杀那晚,丈夫舍松在伊达小姐家玩是不是事实。我回答说,那的确是事实。他们来我家泡澡、看电视,还聊了一个多小时。舍松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发现他妻子从鸭居回来,上吊自杀了,听说还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呢。”
佐伯和松崎互相望了一眼。舍松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是真的。如果这样的话,舍松就没有杀害须田孝子的动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