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仙台参加研究会了。十七号早上到,二十二号晚上走的。这之间只在研究会现场和旅馆之间往返,其他地方哪儿也没去。”
幸彦看着记载着竹田的话的笔记,详细地说。虽然口气很从容,但未知子还是看得出,他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僵硬了起来。
09
鸟居向银行请了三天假,乘上十月七日星期六的“初雁”号车和未知子一起前往仙台。未知子跟母亲撒了个谎,说她要去拜访学生时代朋友家里开的芥子人偶(注:芥子人偶,一种日本东北地方的传统小形木雕人偶。)工坊就出门了。
幸彦和未知子在列车中都没有谈论这个案件。两人都是第一次去东北旅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着未来的希望。但是随着常盘线和东北线合流,接近仙台时,不知道从谁开始,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果真可以顺利地进行吗?这种不安就像吸了墨汁的海绵一样黑黑沉沉地压上他们的心头。
两人从仙台的出口下了车,在夜幕快要降临的街上走向北一号的钵山。
因为事先打电报预约好了两个房间,两人准备在这里住上一夜两夜,彻底地向调查百齐木的不在现场证明挑战。坐在藤椅上向外面看时,女侍端来了茶和橙香饼,并把炉子里的炭加上了。
“不愧是北国啊。在东京炉子都还放在库房呢。”
幸彦坐在桌子前,一边啜着茶一边对女侍说。
“对了,上个月中旬有个叫百齐木的人从东京来到这里来住宿吧,我想和当时负责他那边的服务人员谈谈关于他的事。不用急,等她有空的时候再过来就可以了;请转告她来我房里好吗?”
“好,您是要找阿峰姐吧。之前东京的刑警先生也来了,问了好多问题才回去。那位客人怎么了啊?”
年轻的女侍红红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当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又停下来盯着幸彦。
“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和我们两人有很大的关系。”
幸彦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女侍倒是表现出理解的样子说:“是这样啊。”然后点了点头。
“那,我就去告诉阿峰姐了。洗澡水烧好了,请二位入浴吧。”
“不用了,我们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幸彦慌张地说着,结果一不小心被茶呛到了,激烈地咳嗽起来。
泡完澡吃完饭后,当他们正在看河北新报时,听见拉门外传来了声音。一位肤色白皙,年约四十余岁的旅馆女侍走了进来。那面具一般的脸上缺乏表情,但是从某处却能看出高贵的气质,动作也很沉稳。
“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了真是对不起,但是真的有一定要问您的问题。”
幸彦端坐好将穿着棉袍的双脚盘好。未知子就喜欢他这种很有礼貌的动作。
“百齐木先生就是这照片上的人吧?”
拿着从报社洗来的照片,幸彦问阿峰姐。
“是的。”
“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呢?”
“上个月十七号早上。”
“然后他做了些什么呢?”
“泡了个澡吃了饭,然后叫了个按摩小姐按摩了一小时,说是坐了一晚上车,肩膀很疼……”
“好像他中午左右有出去吧。”
“是的,在十二点之前。我问他午饭怎么办呢,他只说‘在外面吃’就走了。”
因为之前刑警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所以阿峰姐对当时的记忆能够比较鲜明地想起来,话也说得很流畅。
“他走了二十分钟后又回来了,突然回来说想打电报,问电报局在哪儿。我当时在前台,他的表情很怪异,好像在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似地。我说可以让掌柜去打电报,只要用这里的电话就可以了。百齐木先生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这电报的内容可能有点怪’,但还是指示我们就照着发出去。”
“那么掌柜打了吗?”
“打了,他把电文和地址写好了。”
“是什么电文呢?”
“因为是很奇怪的句子所以我还记得,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你’……”
“电话是谁打的呢?”
“掌柜。之后那位客人付了钱又出去了。我告诉他怎么去青叶城和芭蕉十字路还有早饭的时间。”
女侍说的和在银座咖啡厅听竹田说的完全一样。百齐木激动地回去是在给了桑原二十万圆支票之后,不知道内情的掌柜看来很奇怪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看来,发电报的时间是在十二点十五分左右。
“晚上他几点回来的呢?”
“七点左右。好像心情也不太好,洗手的时候,说这里的孩子把口香糖黏在他身上了,把掌柜叫来狠狠骂了一顿。那孩子喜欢吃口香糖,总是唧唧歪歪地嚼着,才干出这样失礼的事,不过这次他倒是哭着说不是他干的。”
鸟居点着头听着,接下去就是有关不在场证明最关键的十七日晚上到十八日整天,百齐木医生的行动。
“骂了掌柜之后,他又做些什么了呢?”
“他说他很累,要我赶快铺床。九点左右就睡了。”
“那他是早上几点起床的呢?”
“七点。他住宿的时候每天都是七点按时起床的,说是九点要开研究会。”
如果他九点睡觉七点起床的话,医生从人们视线消失,算起来就正好十小时。但是从仙台到东京,就算坐快车一趟也要六、七小时,十小时的话怎样也赶不回来。
幸彦于是把视线放到百齐木十八日的行动上。但是从女侍的话中来推敲的话,还是没有犯罪的机会。为了赶上九点的例会,百齐木八点半出门,下午四点开完会后又马上回来了。吃完晚饭整理下笔记,叫人按摩按摩,十点就睡觉了。他说第一天要去好好观光,但是连散步也没出去。
“他从研究会回来时是四点半左右吧。”
“是的。”
就是说整形医生不在旅馆的时间是八小时。但是以这时间来算,也不可能谎称出席研究会而前往东京。不管白天晚上,百齐木都没时间犯罪。
“对了,他有没有可能是坐飞机的呢?”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未知子忽然插嘴了。
“对,就是这样。”
鸟居赶紧从包里拿出时刻表,从仙台到东京坐飞机只要一小时四十分钟。如果有适当的航班的话就有可能作案。
“虽然有可能,但是全日空每天只有一趟航班。”
“说不定他就是坐这班飞机呢?”
“不,这也不可能。”
幸彦仔细看着铅字,语气沉重地说。
“这班飞机是十五点二十五分飞出,十七点到达羽田机场。但是十七点这个时间,他已经从研究会回到旅馆了,正在泡澡呢。”
“啊,是啊。”
“并且如果要搭飞机回到仙台,必须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的九点。他肯定不可能坐飞机的。”
幸彦失望地耸耸肩,从对百齐木不在场证明的调查来看,他一步也没离开钵山旅馆,因此这不在场证明可说是十分简单的成立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要否定这些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未知子全身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10
第二天是个雨天。两人从包包里拿出折伞和雨衣,去拜访了例会会场,并问了住在仙台的出席例会的医生,认真地调查着百齐木的行踪。
但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不光是有问题的十八日,直到研究会的最后一天,百齐木都一直有出席,这愈发明显地看出,他并没有往返于东京的空闲时间。唯一的一个收获就是,在十七日早上有个言语粗鲁的男人打来电话,问百齐木医生的宿舍在哪儿。会场的女服务员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也就是说,越调查就越觉得百齐木的话都是真的。幸彦他们不但没能动摇百齐木的不在场证明,反而进一步确认了它。他们感到心里像吸了水的鞋子一样沉重。
拖着沉重的脚步,两人在路过的咖啡厅坐下,隔着宽阔而湿润的路面,对面县政府的大楼被烟染得黑漆漆的。
“你说,百齐木先生真的是无罪的吗?”
“是的,没有疑问了。”
“那样的话,杀死桑原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啊,是谁呢……”
幸彦也觉得很失望。舌头很沉重,连话都懒得说了。
“总之我们要找到那个人啊。不然的话你就会被当成犯人的。”
“嗯。”
“我们去见为桑原打电报的车掌,问问桑原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吧。”
“嗯。”
他生硬地回答着。因为他听竹田说过,车掌说不记得有这样奇怪的人。他喝了一口红茶,正想说话时,未知子忽然表现出想起什么一样的表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幸彦吃惊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我去打了个电话。”
过了五分钟,回来的未知子说。她把放在地板上的伞撑起来,用手缉擦着白皙的手指。
“我打电话到仙台车站,问了那位车掌现在在哪辆车值班。非常巧的,他会搭乘明天的一三〇号列车。”
未知子用兴奋的声音报告着。说如果回到东京了要去访问他就很麻烦,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在列车中间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幸彦愈发没有发言的机会了,他一点也不想坐每个站都要停的慢车,但也只好忍受着坐到上野。
“那么我们回到旅馆吧,吃点晚饭养足精神。”
他拿着票蹒跚地站起来,用随便的口吻说。
第二天的大雨夹杂着黄沙落了下来。一三〇列车要晚三分钟到,也同样晚三分钟出发。幸彦马上敲了车尾车掌室的门,说有想询问的事情,如果有时间请到我的座位来。因为是雨天客人很少,所以幸彦他们坐的车厢空荡荡的。可以慢慢地说话,未知子为此感到很高兴。
高原车掌在列车到达白石车站时来到了幸彦和未知子所在的车厢。他是个高瘦的男人,瘦削的脸颊上戴着眼镜。
“其实我们是想问关于这个人的事情。这对我们来说关系重大。”
未知子给车掌看从竹田那里拿来的桑原的照片。车掌凑近看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
“这是谁啊?”
“您看,就是您把电报给他的那个人啊,之后让您打电报……”
“啊,那个穿着花俏的黑白风衣的人吧。说是在东京郊外被杀了……是吧?”
未知子回答说:“是的,话可能说得很长,您还是坐下吧”,不过高原车掌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还是一直站着。
“这个人是搭乘哪节车厢呢?”
“旁边的二等车厢。进来后靠近左侧的座位。”
“你把电报给他了吧?”
“是的。发车一小时后,列车进入了濑上车站,我是在那个站停车的时候拿到的。一开车,我马上拿着这个去找桑原义典先生,那人接到电报很惊讶地看了一眼,小声咂舌地骂了一句‘畜生’,我想他真是个粗鲁的人,所以印象还满深刻的。”
说话对象是年轻女子,车掌也变得能说善道了起来。幸彦完全交给未知子,自己沉默着;不过,本来也就没有自己可以问的问题。
“顺便,他就给自己家也打了电报是吧?”
“是的。他说要打电报但没有纸,我就给了他纸,告诉他车掌室在哪里,说可以在那里打。于是到了福岛,他马上就拿着纸,给二本松打了电报。”
列车放慢了速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敲打着窗户的雨声,听起来越来越激烈了。
虽是很小的站,列车却停了很久。当未知子问起时,车掌回答说,这是在等快车追上来。
“是十二点五十分发车的叫做‘阿贺野’二号的普快。一年前才开通的,是开往新泻方向的。在这之前,要往新泻必须到郡山换乘盘越西线。东北列车的不便现在正在慢慢改进,虽然比较慢。”
车掌在这样闲谈的时候,从远处传来的汽笛声夹杂着雨声开始响起,越来越大,在灰色的视野中,黄色中夹杂着鲜艳红色条纹的车体横向笔直地溅起水花飞驰而去。
“这列车真短啊。”
“四节车厢组成的。因为客人的数量也没多少。”
正说着话时,一三〇号列车也开始动起来,加快了速度。车掌张开双脚保持平衡。
“那个人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情况呢?被谁纠缠啊,被谁监视之类的…:“
“这种事刑警先生也问了,但是我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但是有件事由于当时没时间了,所以没有告诉刑警先生。那是件稍微有点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幸彦忽然有了兴趣,放开盘着的腿,转过如雕塑般的黑脸看着车掌。
“桑原先生给我电报费时由于没零钱了,给了我五百圆钞票让我去找零钱。”
“……”
“但是我们是禁止收小费的,于是向二本松打了电报之后,我就拿着零钱去找他。但是这时候桑原先生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有个好像刚从这一站上来的老婆婆坐在那里。她一看见我就猛烈的抱怨着。”
“啊?”
“我想怎么了,她说座位上有黏乎乎的东西黏到她衣服上了,要怎么办?怎样跟这位农民婆婆说她才能理解呢,我觉得很为难。”
又偏离了话题,未知子只好充满同情地说:
“真麻烦啊。”
“是啊,等到她终于平静下来了,我问她说:‘旁边的客人,就是穿着风衣的人怎么了?’她说:‘在福岛看到他之后就再没上来。’真是让人担心的人啊,我这样想着,就从盥洗室开始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找他,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想,这样的话,他一定是把原稿纸交给我之后,就在接下去的车站下车了。”
奇怪。下车后自己去发电报不是很好吗?也不用多给车掌四百圆左右的小费了,幸彦想。也许不是下车了,而是在车上没找到他吧。
“福岛接下去是哪几站?”
不过,未知子好像并不觉得这样很矛盾。
“金谷川、松川、安达……就这几站吧。”
这样说着,车掌说马上要到福岛了,于是戴上帽子出去了。
11
“我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
一会,未知子忽然这样说。
“什么?”
“刚才车掌说的话啊。座位上有黏乎乎的东西,你觉得是什么呢?”
“那个嘛,是糖吧?”
幸彦对甜食没有兴趣。他想,女人真会拘泥于无聊的事。
“如果是糖或是巧克力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弄掉的。这样的话那婆婆也不会那样生气吧。”
“那你说是什么?”
“黏在衣服上就一直弄不掉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口香糖。我有次刚做的套裙被黏上口香糖,都想哭了。”
“这样啊,那玩意一黏上就很难弄掉呢。”
幸彦随便附和着,不过还是对讨论零食兴趣缺缺。
“我说奇怪的不是这个。如果黏到老婆婆身上,也一定会黏到桑原身上吧。另外,百齐木在旅馆也被孩子黏上了口香糖。同样在十七日,一个嫌疑犯和被害者衣服上都黏有口香糖,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幸彦不知不觉靠近了身子仔细听着。这个小小的天真少女展开这种逻辑推理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真的是偶然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得太多了?”
“是有点。”
“那么要把这个偶然变得不是偶然,要怎样解释才行呢?”
“嗯。”
“我这样想。回到旅馆的百齐木先生,因为知道那个孩子经常嚼口香糖,就想一定是他弄的,但其实是在列车上黏上的。”
“这样说来,桑原和老婆婆坐的座位,百齐木也坐过?”
幸彦的言语中充满揶揄。这样解释太依赖偶然性了。女人都是这样,未知子也是总往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歪曲事实,自己却没注意到。
“你想想看,百齐木在宿屋打电报是十二点十五分。这时这辆列车才从仙台出发呢。”
两人的对话在列车进入福岛站后就中断了。未知子沉默着看时刻表。上上下下的乘客扰乱了车中宁静的空气。但是发车以后一会儿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百齐木先生要追上这辆列车也不是不可能的。刚才‘阿贺野’二号普快不是追上来了吗?他如果坐那趟车就可以啊。”
未知子说着,在幸彦膝盖上摊开时刻表,一三〇列车和“阿贺野”二号九〇六列车的时刻表如下。
“那么,如果他从旅馆出来马上去仙台站坐上‘阿贺野’二号,就有充分的时间赶上。并且他如果在伊达车站下车,等上四十分钟不就能乘上一三〇列车了吗?”
这样说来还真是如此。幸彦觉得,不能笑着把未知子的说百齐木坐上一三〇列车的话当成无的放矢。
如果百齐木搭乘了一三〇号列车,那他到青叶城观光就是谎话。他一出去马上又回到旅馆让掌柜的打电报,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可能乘坐一三〇列车,这是一种无言的暗示。
不知为什么,幸彦在心里已经无法否认百齐木乘坐了一三〇列车的可能。受未知子的刺激,他也在追问这个疑虑。
“你看,百齐木打电报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的矛盾。你没觉得吗?”
深思了一会儿之后,幸彦忽然转过头望着未知子大声说。
“是啊,他明明转到了一三〇列车上准备去追桑原,为什么还要给他打电报呢?”
“对,就是这样。如果要责骂桑原,直接当面教训他不是更好吗?比起连桑原的一根指头也动摇不了的一封电报,那样不是更有效果吗?他为什么要打电报呢……”
这样想来,那封电报的目的绝不是百齐木说的那样,而是别有用意。
“他在旅馆打电报,主要是为了强调自己没有乘坐十二点七分开的一三〇列车。但是如果光是为这个目的,他也没有必要给桑原打电报啊。他可以打给自己的医院或是家里不是更好吗?如果桑原看了电报很生气把它撕碎了的话,那么记录十二点十五分这个重要时刻的证据不就没有了吗?”
“是啊。所以他给桑原打电报一定还有更加有利于他的目的。”
幸彦也同意未知子的说法。但是这个答案很难想出。列车过了金谷川,进入松川。站台对面也停着下行列车,穿着雨衣的站长同时要接两辆车,非常繁忙。两人也显示出思考累了的面容,呆呆地望着雨中小站的风景。
“喂,我们这样想怎么样?”
列车开动后,未知子说。
“他打电报的真正目的,会不会是为了明确给人桑原在这辆车上的印象呢?”
“嗯?”
“在濑上站让车掌先生拿到电报,然后车掌先生去找桑原把电报交给他,透过这件事来证明桑原乘坐三己列车这个事实。”
“有趣啊。但是,为什么百齐木要强调桑原乘车这个事实呢?”
“问题就在这里啊。如果本来就是‘事实’,那就没有必要去强调了:只有不是‘事实’才有必要让它看来像‘事实’而去强调。也就是说,桑原并没有乘坐一三〇号列车对吧?”
“那就是说接收电报的人是假冒桑原的男人……”
“就是百齐木医生自己!”
未知子明确地说。黑色眼眸里闪耀着充满自信的光。
这个结论看来太冒险太大胆了,但是仔细思考一下绝不是这样;事实上,这是最妥当的结论。不管怎么说,这能完全说明百齐木乘坐一三〇号列车的原因。
“是啊,就是这样。这样思考的话,那个口香糖的问题也能想通了。他假扮桑原坐在这个座位上时,把裤子弄脏了。”
未知子的声音提高了。疑问一个个揭开,心里很激动,没办法平静下来。
“好,知道了。那我们进入下个阶段。百齐木让桑原的存在看起来像‘事实’是为了什么呢?”
“想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桑原好好地从仙台出发去东京看起来像事实。靠这个得到有利的立场的,不就是百齐木医生一个人吗?只要桑原活着离开仙台,大家都会觉得他是回到东京后被杀的,那位整形外科医生的不在场证明就很充分了。”
未知子流利地说着,两人不由地对视了一下。经历了这么多辛苦,终于从一个很小的细节处把百齐木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伪造不在现场证明推翻了。未知子咧开红红的嘴唇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幸彦的黑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剩下的疑问就是有桑原笔迹的电报纸。但是现在看来,这也必定是整形医生做的手脚。一定是他以前想办法让桑原写下电报,悄悄保管起这张原稿纸,在这次的犯罪中利用。向一三〇号列车的车掌要来电报纸,就像真的在上面写的一样,但事实上是把桑原的电报原稿放了进去,一定是这样的。最后这张纸会被送去鉴定,一切都在百齐木的计划之中。
我们需要证据。幸彦想。我们要证据,未知子也这样想。
门开了,高原车掌进来后摘下了帽子。
“马上要进入郡山了,请到新泻的旅客……,”
等他报告完下车的通知,未知子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了,
“刚才您说有位农民老婆婆的衣服弄脏了,那是口香糖吗?”
“是啊,不知道是谁黏在座位上了,然后又黏到了她的和服下摆上。”
他不知道这个回答对未知子她们有什么意义,轻轻点了下头就走了。就在这时,幸彦不经意地瞥见了车掌手上拿的铅笔。当他呆呆地看着车掌的身影消失在车门那边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后感到脑子里像被插上一把刀似地震撼无比。
竹田说尸体身上的东西中有红色铅笔和原子笔,但是没有黑色铅笔。如果这个记忆是正确的话,桑原在一三〇号列车上写的电文,当然是用原子笔或者是红色铅笔来写的。但是实际上,那篇原稿是用黑色铅笔写的!这样看来,那电文绝对不可能是在车上写的!
“喂,果然是口香糖吧!我们推测化装成桑原的整形外科医生乘坐了这趟车的推理没错吧!你是清白的了!”
成功洗清覆盖在恋人身上黑暗嫌疑的喜悦,表现在未知子欢快的声音和闪闪发亮的深色眼眸里。
“啊,然后,再请警方看看尸体身上的所有物,那就更完美了!”
幸彦激动地说。未知子还没理解其中的意思,一双黑眼睛不解地盯着他。幸彦就是喜欢这种时候未知子的样子,所以故意说了让她不理解的话。
12
检察官调查书(部分)
是的,那封电文是我把桑原带到网代时让他写的。是在今年六月,当然杀桑原的计划在以前我都在考虑了。吸血虫不是应该早日被除去吗?
住了两晚要回去的那天早上,我就劝他顺便也打个电报,告诉家人自己今天晚上要回去,于是我留下了他在原稿纸上的笔迹。
我到了邮局拿了原稿纸,把桑原的电文誊写下来交给了窗口,而把有桑原笔迹的这张原稿纸藏进了公文包里,这就成了这次不在场证明的道具。交给网代电报局的原稿纸两个月后就会被销毁,所以我认为两个月后犯罪的话是绝对安全的。
我杀死桑原是在十六日的傍晚。我让他坐上车,说要去吃山鸡,还邀请他去了西多摩。我说那山上有专门烤野鸡吃的烤鸡茶馆。他以为是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地就跟着来了。桑原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女人和吃喝从没有节制。
杀了他之后,我脱下他的风衣,拿着这个回到了东京。然后进入车库,为了赶上二十一点五十五分开的列车就到上野去了。
我上次向刑警先生说的十七日的行动完全是谎话。我说一出旅馆就见到桑原,但事实上这个在秋留小屋中已经死去的男人是不可能到仙台来的。我自己打电话到会场用粗暴的语言来询问我的宿舍,就是为了证明桑原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