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情小说大全上一章:死亡的风景
- 言情小说大全下一章:黑桃A的血咒/紫丁香庄园杀人事件
打开列车时刻表一看,去大阪的末班车是二十三点四十分。在这之前赶到东京站,买到乘车券之后再从剪票口过一趟。这样的话,既能被印上今天的日期,又有剪过票的刀口印。不过,要是错过这趟末班车就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他立刻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十点五十分。马上赶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丸毛匆匆换好衣服,锁上衣柜就飞奔出门了。首先是去买灯泡。然后再去拦出租车。
05
丸毛的家背靠着一片杉树林,周围没有其它邻居,非常安静。所以,即使家里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或深夜开车出去都不会被人发现。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做搬运尸体等工作时,所感受到的恐怖也是难以想象的。
即便是这样也要小心谨慎;到了深夜十二点,丸毛终于可以开始行动了。他将田泽那已经变冷的尸体抱下来放进汽车后面的行李箱里,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大塑料布小心裹好。如果没裹好的话,血流出来会把车弄脏,搞不好还会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伸出一条腿来。紧接着他又去把田泽的公文包拿出来并锁好自己的房门,然后就发动汽车启程了。
他首先经过甲州街道到新宿,再沿着环状道路上了第二京滨国道。这条路线他已经事先来回测试了好几次,所需要的时间和准确的距离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了。往返一次是二百五十六公里,这个数值必须要严格遵守。并且,对于遵守这个数值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至今为止的数次演练就是让他充满自信的基础。
丸毛确实已经冷静下来沉着应对了:证据就是,在驶上京滨国道时,他一边手握一边还能哼唱着以京滨国道为主题的流行歌曲。他一路哼着歌向前行驶,把几个休息站都抛在了脑后。
但是,就在快要逼近小田原的箱根坡道时,他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身体也禁不住地向前弯曲。背后冲上来的大卡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让他的心里更加着急;迎面驶来的汽车的头灯让他头晕目眩。要是开车时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要是和富子一起死还算好的,万一得和田泽的尸体一起殉情,那就太不值、太没意思了。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十五分钟之后到了汤本。然后又经过小涌谷、芦之汤,再从滑雪场下面路过,最后到达了箱根,总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不到。他完全是按演练时的路线向前行驶的;一路上都是刚刚铺好的柏油公路,驾车非常轻松,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左顾右盼的闲工夫。开冻较早的小河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夜雾弥漫中闪动着温泉宾馆朦胧而浪漫的灯光,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未能留在丸毛的记忆中。当他再次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驶过箱根岭北面、下行到三岛之后了。然后,他掉转车头向东行驶,汽车静静地驶过了沉睡中的三岛街道。
随着街灯的渐渐远去,丸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接下来,工作就迈入了最后的紧要关头,如果在这里有什么失误的话,如果在这里运气不好遇见行人的话,一切如意算盘都将变为泡影。所以,必须要慎之又慎。他决定如果让人撞见了的话,就放弃一切行动,立刻转身回头。他要回到富子身边,把她叫起来陪自己一起死。但他同时也在想,只要还存有一线希望,就不要走上这条悲惨的绝路。不,不成功是不行的。为了今后能够继续和富子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今晚必须要成功。
马上就要到达案发“现场”了。他拿出事先用刮胡刀片划破的公文包,然后停下车,用力将它扔在了铁路边上。一松手之后,那样黑色的物体就立刻被淹没在茫茫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不久后,丸毛的耳中传来了物体掉在枯草上的干巴巴的响声。然后,丸毛又再次发动汽车向前赶路。
接下来就是将从公文包里取出的田泽的数据、笔记本、自来水笔等东西一件一件地扔在昏暗的铁路边上。如果从相反的方向来推断,袭击田泽的强盗应该是看过从其公文包里掏出的东西之后顺手就将不值钱的东西往车窗外扔,最后连那只没用的公文包也一起给扔了。
丸毛放慢了汽车的速度,关掉了发动机的声音。像只怯懦的夜行动物一样瞪大眼睛窥视着周围的一切,发现没问题之后再继续前进。突然,他似乎听到了货运列车飞驰而过的轰隆声。他静下心来仔细听,结果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能是自己心里紧张的缘故吧,他停下车待了一会,状态也没有任何异常。
目的地在靠近函南一侧,距离标示坡度的铁路路牌约二百公尺左右。所以,要找到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公路旁边的旱田里,堆积着高高的稻草堆。丸毛把车停在稻草堆的背后,然后关掉车灯。为了让眼睛适应昏暗的夜色,他在车里静静地待了一会。必须要在天亮之前赶回东京,所以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话虽如此,但如果慌手慌脚的也会露出马脚。丸毛控制住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静静地坐在驾驶席上。
想到要打开行李箱的顶盖并从中抱出田泽的尸体,丸毛也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果然还是会紧张没错。但是,尸体的重量,让他只能拼命地咬紧牙关挺着。一意识到自己是在用双手抱着尸体往前走,手腕的疼痛就袭了上来。他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最后,好不容易将尸体搬到了案发“现场”。他把尸体放在枯草上,然后用脚踹到了那个凹坑里。两张车票已经提前放在了死者上衣的内袋里。
站在铁路上看,凹坑的底部是一个视线无法到达的死角。下行列车“明星号”在十点半左右路过此地,之后还有几趟客车和货车往返这条线路。如果让车上的乘务员发现当时此处并没有尸体,那么自己煞费苦心的杀人计划也就完全泡汤了。他之所以选择凹陷之地作为弃尸目的地,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另外,他之所以不愿意在雨天动手,是因为尸体被雨淋的程度和状态可能会露出破绽而招来怀疑,再加上泥浆溅到雪铁龙上,也会暴露出这辆车最近还使用过的秘密;这么做无疑是十分愚蠢的。
总之,一切事情都平安地结束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完全放在了家里,根本就没有带来。所以不会出现掉了一个打火机在现场而日后被人抓住把柄之类的愚蠢的失误。丸毛又开着车往东京赶,他的身体里充满了大功告成之后的放松感和消除紧张之后的疲劳感。
06
葬礼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个名叫早云的警部来到田丸书店,丸毛把他请进了社长办公室。那是一个下巴很宽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头,不胖也不瘦,长相普通,除了鼻梁高、眼睛大之外没有什么其它特点。警视厅的警部也许和东京都内警察署的警部天生就不一样吧,他显得非常稳重,也没有警察身上那种特有的令人不快的气质。社长办公室里面非常暖和,暖和得让人想要将衣服全都脱掉。丸毛吃完乌龙面后的面碗还放在办公桌的旁边。
“总而言之,我们想知道案发当日,也就是三月十日晚上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您在什么地方?。”警部对丸毛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贵社的一位员工——请恕我不能说出具体的名字来——在下班之后返回公司取自己遗忘的东西的时候,碰巧听到您和田泽先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觉得很吃惊就慌忙离开了,所以没听清你们争吵的内容,只听到田泽先生当时怒气冲冲的声音。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希望您能为我解释一下您在案件发生当天的行踪。”
对方这么说了之后,丸毛好像想起来了似的地点了点头。他记得当时大门确实是打开过,好像又立即被关上了。因为时间非常短,所以那名员工不可能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应该是只感觉到了当时激烈的氛围。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你们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吵架?”
“我先订正一下,吵架这个词用得不妥。其实,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他好像误会了我与某个女人的交往,就提醒我说:『别再和那种肮脏的女人来往了』。田泽君只不过是作为好朋友给了我一句忠告,可我听到『肮脏的女人』这句话就很来气。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中声音也就慢慢变大了。后来,我们俩都意识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事争执挺难为情的,然后就一笑置之了。”
丸毛一边厚颜无耻地编着谎言,一边毫不疏忽地窥视着对方的反应。但是,警部只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再来回答您刚才的问题。那天晚上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家。哦,不对,出去过一次,去了附近的小店铺。因为当时灯泡坏了,我去买了个新的。”
在丸毛的印象里,一般的警官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一五一十地记在本子上。可这位警部只是静静地听,然后点点头而已。从刚才开始,他的两只手就一直放在膝盖上。
“听说您有私家车?”
似乎是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提问的跳跃,警部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
“是的,是四八年出厂的雪铁龙。是前GHQ中一个负责出版业务的美国人送给我的。”
丸毛也装着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他意识到这事没必要说得太详细。对方已经注意到了汽车的问题,说明他们已经在怀疑罪犯是否利用汽车搬运了尸体的事情。
“能让我看一下您的车吗?”
“这车我打算卖了,所以我上班没开,一直在家里放着。”
“原来如此。那田泽先生是因为什么事情去大阪出差呢?”
“那边的经销商那里出了点急事。这涉及到我们商业上的秘密,请原谅我不能说得太详细。出版业是一个竞争激烈的行业,一旦发现有竞争对手从中作梗,就得要立即赶过去并采取防范措施。”
“你们可真不容易啊。是啊,无论什么事,只要一沾上生意的边就变得不简单了。呵,你这花可真漂亮啊!是假的吧。做得还真不错。”
警部看着插在花瓶里的仙客来和康乃馨,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赞美。丸毛不喜欢真正的鲜花。因为鲜花从花店买回来一两天之后就会枯萎,一点也不划算。不过,社长办公室里要是没点鲜艳的色彩也会显得太枯燥乏味。所以,他有时候就把在百货公司里看到的假花买回来插在花瓶里。每天早上也不需要换水,只要用支秃笔扫扫灰尘就可以了。丸毛对这种简便的美化方式很满意。
“刚才已经跟您提过了,请务必让我看一下您的车。”
警部像个不肯死心的女人一样,老是揪住汽车这个话题不放。丸毛心里想,你想看我就让你看吧。
“可以,随时都可以。”
“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我觉得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现在就带我去看。我们搭车去,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二十分钟就能到。以前,我每天早上都是自己开车上班。但现在去的话……”
丸毛故意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看了看表之后又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然后开始穿风衣,脸上露出一副以恩人自居的傲慢表情。风衣手肘处的布料已经磨损了,公司里的女职员们常在背后拿他这件破旧的外套当笑料。不过,和吃乌龙面一样,丸毛不理解为什么穿磨破了的衣服就得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不是说爱惜物品是传统美德吗?
两人乘坐的出租车果然在二十分钟之后停在了丸毛家附近的杂货店跟前。丸毛一路上都在担心车费钱到底谁来付的问题。当警部从衣袋里掏出皮夹时,丸毛的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要是为这种没有意义的闲事花了钱的话,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他都会觉得食而无味的。
警部去了店里,和店主交谈了好一会。丸毛站在小店的外面,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旁边的麦田。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小麦舒展着浓绿而茁壮的叶子,麦田里升腾着薄薄的烟霭。从西南方向照来的和煦阳光让丸毛觉得暖洋洋的,眼前这片美好的春光让他戚受到了平时从未留意过的朴实的和睦和活着的美好。这时,他想起了由他安置到佛龛上的田泽的骨灰盒,然后打从心里认为这个因为好自以为是而落了个被人杀害的下场的同事是个十足的蠢货。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从旁边传来了警部低沉的声音。
“怎么样?”
“和您说的一样。店主说十日晚上十点半过的时候,您去他的店里买过一个灯泡。”
警部平静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和丸毛并排着往前走。
(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动机,今天的调查也只是因为偶尔听到有员工说起了那次争吵的一个片断。所以,他们对我还没有深度的怀疑。询问不在场证明也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刚才店主也证明了案发当晚我的确不在现场,警部既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也没有表现出失望。他肯定是还没有怀疑我吧。)在默默地往前走的时候,丸毛心里这样想。他对自己的犯罪抱有绝对的信心,不过还是觉得有必要根据警部的表情来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因此,在和警部并肩行走的时候,丸毛还是有点在意他的反应。
走着走着,丸毛突然一下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应该尽早抛出来的问题。
“请问警部先生,您为什么要看我的车呢?是打算买吗?”
警部的脸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我可没钱买啊。不过,假如你是犯人的话,会不会在东京杀人之后把尸体运到三岛呢?因为完全有这种可能性。如果借别人的车来搬运尸体会很容易走漏风声;所以,罪犯当然会使用自己的车。”
警部厚着脸皮说完了这番不好开口的话。
“您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丸毛的语气开始变得强硬了。心想藉这个机会冲着他发发火,让他知道我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这么无端地试探我让我很反感,大概会很有效果。
一会,他们就来到了建在杉树林当中的丸毛的家的前面。这栋房子历经岁月沧桑,已经有些发黑了。房子的旁边并排建着一个车库。与破旧的房屋相比,白色的车库显得格外抢眼。
“那个是车库吗?”
警部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旁边那个白色的小屋子。
丸毛一取下挂在车库上的那把锁,警部就抢先推门进去了。他首先打开汽车的行李箱看了看,然后又花了相当的时间仔细观察了驾驶席、副驾驶席、轮胎等处的情况。
“清洗得真干净啊!”
警部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尘,他好像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那当然了。因为随时都可能会有买主来看车。”
“到目前为止,有几个人来看过?”
“三、四个吧。我让有意向的买主在每周的星期天到这里来看车。”
但是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一个人也没来过。每当有人打电话来问,明明是辆旧车,他要的价钱却跟新车差不多,这种过高的价格把买主全都吓跑了。其实,丸毛根本就没有想卖的意思。要是真有人把这辆车买走了,搬运尸体的重要任务怎么完成呢?整个杀人计划不就全泡汤了吗?
“警部先生,我有点在意您刚才说的话。怀疑我杀了田泽君、然后又用这辆车搬运尸体的事情,简直是荒谬之极。自打我一周之前注销卖车广告以后,我就没有再让这辆车开动过一公分了。”
丸毛拿起随意放在驾驶席上的那张报纸,然后翻到广告栏,指着用红笔圈起来的那三行小小的卖车广告让警部看。
“您看清楚了吗?这是三月三日的报纸。广告上登载的行程是七万九千四百八十公里。您也知道,汽车跑了多少里程是买主决定出多少价钱的一个重要基准。而我也势必要在广告上登出准确的里程数值。”
他打开车门,用手指着驾驶台旁边的里程计数器。
“请看一下这个计数器。上面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七万九千四百八十公里的数值。”
警部比较了一下广告上和计数器上的数值,然后好像完全认可了丸毛的说法似的点了点头。铅印的数字会发挥出巨大的魔力,这并不仅限于政府发布的经济白皮书。对此,这个不太机灵的警部也许已经有过亲身体验。
“我明白了。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实在对不起。”
警部说完就告辞了。
07
随着时间的推移,丸毛的自信心也越来越强烈。从那之后,警方就再没来找过碴。据报纸上的新闻说,警察的侦办方向集中在列车强盗上,最近一直在那条铁路附近进行走访调查。不过,就算是再次把方针指向这边,丸毛也没必要戚到惊慌失措。对于他一手打造的“完全犯罪”,警方是不可能找出突破口的。实际上,田泽纪康不是被强盗从列车上推下来的,而是被丸毛善助在东京杀害后运往三岛的案发现场的。对这一事实,警方也只能猜测而已,无论他们如何努力调查,也找不到到有力的证据的。
不管怎么说,在新学年开始之际,与教育相关的图书和读物都会非常畅销。因此,在三月二十日之前公司会一直很忙,最后一个星期还得连续熬通宵。员工们都在附近的寝具出租店借来寝具,密密麻麻地铺在二楼的木制地板上,男女员工连睡衣都不换地钻进被窝里,轮流打个小盹又继续回去工作。总之,大伙都这样红肿着眼睛熬完这辛苦的一星期。
不过,每年一过二十日,这种混乱不堪的繁忙景象就会戛然而止。员工们纷纷走出公司这个牢笼回到久别的家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美美地吃上一顿老婆亲手做的饭菜。总之,要利用这两天的临时休假来养足精神。
下班的时候,员工们精疲力尽的脸上洋溢着内心的喜悦。员工们都走了之后,只剩下丸毛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社长办公室的椅子上。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直挂在心上但又没有工夫去处理的那两张车票。应该要回来的东西就得去要回来,应该收回来的钱要是不收回来放在自己口袋里,他心里就不踏实。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虽说不顺路,有点麻烦,但丸毛还是决定先去东京站与售票方进行交涉,完了之后再去好久没有去过的九段的公寓里。最近连续两个星期的星期天都上班,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富子了。他想今晚两个人好好聚聚,痛痛快快地喝几杯,所以已经提前打电话给富子,让她今晚别去酒吧了。
到东京站的时候,已经过七点了。虽说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时间,但普通乘车券的售票窗口前,买票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丸毛说明来意之后,卖票的工作人员可能是觉得这事会耽误时间吧,就招呼丸毛从侧门进到了窗口里面。然后又从里面的房间叫了一个有空的年轻站务员出来接待他。
“您请坐吧。”
站务员招呼丸毛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丸毛的对面并向他解释:
“如果再过去的路程没有乘车,的确是有相关规定说可以退还相应的票款。但这个规定附带了很多条件。就拿您请求退钱的这张乘车券来说吧,旅客必须要有在三岛车站中途下车的理由。并且,还必须是在车票卖出后的两天之内。而您的这张票已经卖出十多天了,所以您申请退钱的权利已经失效了。”
站务员说话的口气里带着几分同情。不过,丸毛可不是听了这么几句话就会偃旗息鼓的人。在反驳对方之前,他一般都会慢慢地、假模假样地干咳几声。
“您说的道理我懂,但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这不是当事人根据自己的意志自主决定要中止旅行的,而是由于不得已的原因而被迫中止的。我公司的合伙人田泽君在去大阪出差的途中,在『明星号』列车上被列车强盗给谋害了。今天我来要求退钱的就是他当时买的快车票和普通乘车券。”
站务员好像想起了那起案件,态度也变得热心了许多。
“我们公司已将这位同事之死认定为因公殉职。总之,他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在中途下的车,所以这事就不能按一般的情况来对待。要是你不能做决定的话,就去和你们的主任或其它干部商量一下吧。”
丸毛的语气很强硬。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只要你们不退钱,说什么我也不会走。那位站务员知道“明星号”上发生的那起案件,他似乎也觉得丸毛的要求的确有合理之处,就拿着那两张车票进了里面的房间。丸毛一边等站务员的回复,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售票窗口里面的一切。这个房间里充满了朝气和活力。他刚想对面的窗口是不是卖电车票的窗口呢,就听到其他窗口带着耳机的售票员们正熟练地按旅客要求卖出特快票和卧铺票。虽说已经驾轻就熟了,但仍是个既需要耐心又劳神的工作。
将近十分钟之后,终于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进来了。他穿着副站长的制服,走过来向丸毛打了招呼。
“让您久等了。不过很抱歉,我们还不能做出任何决定。我们正在咨询运输省(注:相当于我国的交通部。),请您再稍等一下,实在是对不起……”
副站长的态度非常和蔼。让丸毛等这么长时间,他心里好像很过意不去。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跟您确认一下。那张快车票和普通乘车券的确是从死者田泽先生的口袋里找出来的吗?”
“那当然了。您的意思是说我在打着那件事情的幌子骗钱吗?”
听到对方话里带有质疑,丸毛一下子就怒火冲天,气得脸色都变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序上我必须要这么问一下,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副站长急忙摆着手解释。然后为了讨好丸毛,又说了一堆为田泽的死感到遗慽;要不了多久罪犯就会落人法网,死者的灵魂也能得到超度之类的应酬话。丸毛也只能随声附和他的应酬,边附和边等待运输省的回复。
“应该快了吧。”
副站长看了看表,然后从衣袋里掏出和平牌烟让丸毛抽。
“请抽支烟吧。”
“谢谢!”
对于只抽过巴特(注:日本香烟品牌,全名GoldenBat,俗称bat。)的丸毛来说,和平牌就是最好最香的香烟了。他乐呵呵地伸出手去接住了。
“那么,副站长先生,我想请教您个问题。旅客在出站的时候,站上都要把车票回收回去。我想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呢?你们将怎么处理那些使用过的车票呢?”
也许丸毛觉得这是个多此一举的麻烦事,所以每次下火车的时候他都会想到这个问题。要是回收回去直接扔废纸篓里或烧掉就太可惜了。
“先切成纸屑,再扔进一个很大的锅炉里,然后煮沸重新做成纸张。”
副站长停下了手上准备点烟的动作,很认真地回答了丸毛的提问。哦,原来如此,这样的话还算很不错的处置方式。
售票厅里,卖电车票的售票员正在心平气和地问一个难缠的醉汉到底要去哪里。醉汉头上的帽子带得很靠后,看起来像是个打工阶层的中年男人。
“当售票员也真不容易啊。”
“是啊。不过长期干这种工作,有时候也会发火的。”
“像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大伙都忙得喘不过起来,怎么能记住到底卖了多少张票呢?”
这时,另外一个站务员走了进来,好像要找副站长报告什么事情的样子。丸毛心想,肯定是运输省有了回复。
“不,不是的。他是来告诉我有客人在等我。”
“哦,是这样。那您先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好了。”
副站长摆了摆手打断了丸毛的话,告诉他说不用在意。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去某个地方的票到底卖了多少张。就算当时不一一确认,事后也很容易统计到。我从头开始告诉您吧。不光是普通乘车券,还有月台票、卧铺票、特快票,快车票等等,都是放在一个柜子里进行严格保管的。每天早上,在副站长的监督下从柜子里将票取出。在分发的时候,哪一个窗口、去哪里的票,一共多少张都有记录。比方说,我给了八重洲出口的窗口一千张票,如果还剩下四百张的话,就说明已经卖掉了六百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