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太郎的冷漠眼光环顾着我们,接着用指尖将滑落的眼镜往上推。现在,丑太郎那双犹如猪只的小眼睛看不见任何笑意。
06
接获电话报案的津久井町警署里充满紧张的氛围。毕竟,这里一直是个治安良好的山村,鲜少会发生这种凶残的杀人事件,所以难免会感到惊慌失措。
“警方表示会尽快联络县警并且派遣专员过来。”
挂上电话后,丑太郎看着手表。
“雨下得这么大,到这里应该还要花费许多时间吧。四点前应该会抵达这里吧。”
“车子有办法开进来吗?”
“如果是小型吉普车的话就没问题砑。只是路程会有点颠簸吶。”
也许是害怕被人当作犯人的心理作祟,每个人的语气听起来犹如虚张声势般地故作镇静。
“喂,干脆趁这个空档来吃饭吧。等警官抵达后,我们就会被追根究柢地盘问,还要无故被人怀疑清白,所以我们有必要先填饱肚子呀。”
原本双手环抱的海彦从怀里伸出手,一边抚摸着稀疏胡须一边说道。良子将冷掉的味噌汤重新加热。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虽然餐桌上的话题常常会讲到一半就中断,但是,现场的男人们却犹如醉心于眼前的美食般,全都一语不发地默默进食。不过,专注在眼前食物的行为只是外表的假象。其实,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每个人心中都在思考“到底是谁杀害了伯父”这个问题,并且互相怀疑对方,无止境的猜忌心持续扩大,几乎就要让人无法承受。
用餐完毕后,大家接受丑太郎的提议,移动到昨晚玩游戏的客厅集合,然后各自坐在椅子上面对面地围成一圈。
“犯人就在我们之中。”丑太郎如此断言。银框眼镜依旧老爱往鼻头滑落,仿佛只有待在那里才是最舒适的位置。
“嫌疑最深的就是我们三个外甥唷。如果警察抵达这里后,一定会特别刁难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先商量好如何应付这些问题的答案呀。”
犹如事不关己的口吻。沉稳到让人厌恶的态度也代表了丑太郎正在强调自己并非犯人的弦外之音。不过,还是必须得等到负责警官来到现场进行调查后,才能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犯人。
“你们吗?为什么呢?”
猪谷老先生惊讶地扭动肥胖的脖子看向丑太郎。而丑太郎仿佛正在哀悼老人的血液循环不佳,小眼睛里盈满笑意。
“昨晚你应该也有听见吧?因为伯父死后遗产就会落入我们的口袋里。而我们之中,目前最渴望这笔财产的就是悟呀。因为每次看到他总是一副穷酸模样呀。其他人可都没有像你如此穷困吶。”
“你说什么?”悟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来。蜡黄平坦的脸上,一双眼珠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笨蛋,你生什么气呀。想也知道负责警官来到这里后也会询问相同的问题呀。所以你必须事先就想好答案呀。”
丑太郎先发制人。
“就如同我刚刚所说,我跟海彦也有相同动机呀。因为绘马子这位侄女的现身,伯父甚至说出‘为了让她也能继承财产,我将会改写遗书’这种话。假如遗书被更改的话,我们所能获得的金额也会锐减。不让继承遗产减少的方式只有两个。杀掉续马子,或是趁伯父还没改写遗书之前先夺取他的性命。”
冷酷无情的说话方式。不仅是当事人绘马子,连良子也不禁脸色惨白得直哆嗦。
“原来如此,嗯……”
猪谷老先生似乎也深表赞同,在三位外甥的脸上看了一圈后喃喃自语。
“不应该将有嫌疑的人选只限定在我们三个人身上呀。海彦夫人应该也要算在其中呀。”
悟的语调非常恶毒。然后,带着针刺般的眼光看向良子。从这个样子来判断,在昨晚的会谈中悟应该已经被狠狠拒绝了。
“你们夫妻之间鹣鲽情深,妻子代替丈夫行凶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呀。”
“你不要乱说话!”
海彦倚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取出被压扁的长形烟灰袋,然后将一份烟草撕成两份后塞进铜制烟管里。迟缓笨重的动作,但是,海彦的眼睛却闪耀着光芒。那是税务官员特有的自信眼神。
“这才不是乱说话,我的想法非常合理。”
稍稍抬起贝雷帽,画家如此回答。良子与绘马子坐在椅子上,身体变得僵直。
“别说了、别说了,光是发生一起杀人事件就已经够忙了。”
丑太郎赶紧出面打圆场。不过,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觉将场面诱导至此的人不正是这个男人吗?
“良子小姐,他说的没错,你必须事先做好被警官如此讯问也能回答问题的心理准备唷。虽然这是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呀。”
丑太郎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很有经验。
“与其继续绕着那个话题打转,不如来讨论犯人为何要将‘乙面’倒挂着放呢?”为了避免悟与海彦起冲突,丑太郎刻意转换话题。不过,这位插画家似乎还不肯罢休。
“被伯父骂得狗血淋头,会因此起杀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吶。因为伯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你当成一个贪婪饿鬼般怒骂吶。明明都一把年纪了……”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良子在商量私奔的对谈中澈底拒绝了悟。即使恶狠狠地毒骂海彦,还不忘偷偷窥伺良子的表情而暗自窃喜。
“喂,我说过别再说了!”
丑太郎微微仰起的头后,转身责备悟的不是。因为眼镜已经滑落到鼻头上,所以如果不稍微抬头,就无法瞪视着对方。
但是,海彦早就已经不将这位俄罗斯民俗风的男人看在眼里,冷静地忽视对方并且陈述自己的意见。
“不需要去讨论那个问题。那只是在杀人过程中掉落在地上而已。犯人出于本能,或者是机械性地将面具捡起来挂在钉子上,原因仅仅如此。”
“听起来是个行事严谨的男人。跟你完全相反呀。”
悟依旧纠缠不休,与昨天傍晚判若两人,变得非常多话。
“所以,我并不是犯人。”
“如果真的是位行事严谨的男人,绝对不可能会将面具倒着挂上。”
“笨蛋,在杀人那个当下怎么会有办法保持冷静呢?”
“如果犯人当时很慌张,也不可能会注意到面具已经掉落在地面上。”
“别再说了,你们又开始了!牧之一族大多是生活散漫的人唷。千元大钞的话还另当别论,如果只是一个掉落的面具,应该不会有人会将它捡起吧。谁会是那个做事井然有序的人呢?”
丑太郎制止堂兄弟们的争论后,以充满试探的眼神看向我。隐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眸不禁让人联想到在水族馆鱼槽里游动的鲨鱼眼睛。尤其是小小的眼睛与邪恶眼神这两点最为相似。
人不是我杀的。我并没有动机呀?然后,猪谷老人与绘马子和我一样缺乏杀人动机。相反的,剩下的四人则拥有共通的利害关系。其中,丑太郎指出插画家深深为钱苦恼;再者,如同悟的指证,目前无法排除被如此严厉斥责后海彦会萌生杀意的可能性。他们四人之中,究竟谁才是犯人呢?是共同犯罪还是单独犯罪呢……
话题一时中断,空气中弥漫沉默的氛围,这时才忽然意识到雨声已经渐渐变大了。气象报告预测台风将会通过熊野滩并从相模湾再次登陆。风势渐渐增强,落在窗户上的大雨似乎随时会将玻璃击破般地发出巨响。
似乎有听到电话铃声。无法确认是不是幻听,一行人面对面地侧耳倾听……不,的确听见了。
“哎呀,会是谁呢……”
“别管那么多,快去接电话吧。”
海彦叼着铜制的烟管,用下颚指向走廊处。电话被放置在靠近玄关处的大厅里。良子离开客厅后,其他人脸上满是不安的神情。每当响起一声铃声,到目前为止所累积的,名为虚张声势的帷幔就被剥落一层,人们的脸上渐渐浮现显而易见的不安感。
我与其他人都能很敏锐地察觉这通电话并不是蔬菜店或肉店老板打来的一般电话。
通话内容似乎相当简短,良子没一会儿就从大厅返回,伫立在客厅门口前。
“怎么了,良子?电话是谁打来的?”
海彦按捺不住地率先发问。
“是警察打来的呀。”
良子回答道。不过,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居然浮现一抹不知所措的困惑表情。
“警方说因为发生山崖崩坍,所以道路完全被掩埋了,抵达这里的时间会往后延迟。”
“何时才会开通呢?”
“听说要花费二、三天的时间。”
听到这项意料之外的通知,每个人都沉默不语,面面相觑。
07
然后,隔天早上……
一阵骇人的爆炸声响起,震得床铺剧烈摇晃,我迅速地睁开眼睛。对于这场意外完全摸不着头绪。连睡衣都没换就穿着拖鞋跑下楼。鸦雀无声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我大声喊叫时,忽然看见厨房的门已经扭曲变形。
“怎么了、怎么了……”
大声嚷嚷的丑太郎与悟一起跑下楼。插画家身上胡乱穿着邋遢睡衣,但是头上却整整齐齐地戴着一顶贝雷帽。丑太郎露出宛如山药般毛茸茸的小腿,光着脚走路。
厨房的白色门扉牢牢地陷入门框里,即使又敲又打也无法轻易打开。我们三人排成一列用身体冲撞,好不容易才打开门。突然间,窜出一股浓密黑烟,吸了一口气的悟因此剧烈咳嗽,当场跪倒在原地。我们几乎是将他冲撞到一旁后才踩着踉跄脚步进入室内。
犹如强烈暴风过境,窗户的玻璃已经裂成碎片,只剩下窗框还留在原处,从窗户空隙吹进屋内的雨让大半部分的地方都浸在水里。碗橱的拉门也被炸得零零碎碎,四处飞散的碗盘也碎裂得几乎看不出原形。踩着陶器碎片的丑太郎发出惨叫声退到室外。
我的注意力被一个犹如圆木般倒在地上的物品吸引住。那是直接承受爆炸压力,导致被震飞撞击墙壁致死的海彦的尸体。衬衫与裤子碎成一片一片,被火烧得焦黑。看来已经回天乏术。
矮短身材的猪谷老先生与瘦长的绘马子肩并肩站在入口处,正在窥探房内的情况。两人睁得圆圆的大眼珠仿佛随时要跳出来一般。绘马子脸色苍白,身体不断颤抖着。
“那不是海彦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桶装瓦斯外泄吧?那家伙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点燃火柴……”
悟以尖锐的声音如此说道。
“真是危险呀。所以我很讨厌瓦斯呀,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吶……”
老先生脸上的胆怯神情逐渐扩大。
桶装瓦斯的瓦斯瓶安置在里侧的墙壁。从破裂的窗户伸头出去查看,总开关被转到全开的位置。这个家在晚上就寝前都会关上门窗,每当这个时候海彦必定会亲自检查瓦斯开关是否安全。昨天晚上,我在偶然间亲眼目击到他确实有走进厨房里。那个已经被关上的瓦斯开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自己打开。很明显的,开关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
“海彦并不是意外死亡唷,他是遭人杀害的!”
我告诉大家这个讯息。
“怎么会……”
没有人愿意相信。为了省麻烦,所以我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犯人等到夜深人静后,悄悄下楼潜进厨房后,将瓦斯瓶的开关开启,然后再返回自己的房间里。接下来的时间,犯人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睡着计划就能实现。
早上,当海彦进入厨房的时候,瓦斯瓶里的瓦斯必定已经外泄并且充斥在整个密闭空间。海彦根本无法察觉这些无色无臭的气体。当他点燃火柴打算为炉子起火时,轰隆一声,立刻引发爆炸而现场毙命。
“啊,不能看,不行呀!”
我被猪谷老先生的叫声吓了一跳,当我抬起脸时看见脸色惨白的良子像是发疯般地喊叫,尽管老先生与丑太郎连忙紧抱着她,良子依旧激动地大声哭泣。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不行呀,太太!虽然很可怜,不过他已经没救了!你的丈夫已经死了!”
“就没救了也无所谓,拜托你放开我!”
正当我以为她会以尖锐声音大声喊叫时,良子的身体突然向后仰成弓形,倒在两人的胳膊中。
“悟,快将太太带回寝室。”
“没错,绘马子,你来帮我搬脚。”
当猪谷老先生与其他四人打算将良子抱起来时,不知为何,悟犹如罹患语言障碍般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叫声,同时指着厨房角落,并在原地呆立不动。恐惧与惊慌混杂在一起,形成难以言喻的声音。
我们不由得同时转头看着那个方向。悟所指的东西是被摆放在房间角落的小型冰箱。厨房内部被炸得乱七八糟,只能靠外表辨认物品,但是,只有这个冰箱即使承受暴风袭击也完全没有移动分毫,不动如山地待在原地。不过,这个冰箱有什么异样呢?大家一起回头看着悟,沉默不语地催促着悟继续解说。
插画家咕噜一声吞下口水,脸颊的肉因为痉挛而微微抽动,嘴里则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个、那个、倒……倒过来了!”
我大吃一惊,险些就要丢下良子的身体。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冰箱摆放的位置刚好上下相反呀!犯人在这起案件中再次将某件倒过来的物品当作一种犯罪标志。当然,这是犯人在深夜中开启瓦斯开关的同时所做的举动。但是,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犯人为何要这么做呢?我无法理解犯人的真正意图。因为无法看透真相,所以让人更加毛骨悚然,如同撞鬼般,对于未知领域的恐惧感正源源不绝地渗入身体里。
“总之,就这样维持犯案现场吧。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改变现场比较好。”
猪谷老先生催促我们离开现场后,就将门紧紧关闭,然后抱着良子前往二楼的寝室。
一行人轻轻地将良子放到床铺上,绘马子动作敏捷地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并且为她盖上毛毯。紧咬着牙,闭起的眼睛微微上扬,良子的脸看起来美丽却多了一份凄怆。
“应该要帮她的额头降温吧?”
“别胡说,这样就可以了。”
看到那些外甥们窃窃私语地交谈,猪谷老先生在柜子上拿起,瓶葡萄酒。那是良子在就寝前所喝的睡前酒。
“让她喝点这个吧。”
“不要紧,她应该不需要喝这个。”
“啊,是吗。反倒是我再不补充燃料的话,身体就会越来越不舒服……”
耳边开始响起异声,将倒扣在桌上的玻璃杯拿在手里,砰地一声拔开酒栓,满满斟上一杯酒,老先生开始咕噜咕噜地大口喝酒。
“啊啊,真是吓一跳呀。我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呢。为了压压惊,我就再喝一杯吧。”
老先生微瞇着眼睛,喉咙不断发出吞咽声,就这样喝完第二杯酒。喝完后,老先生用舌头舔着嘴唇,将玻璃杯倒扣在桌上。爱酒如痴的喝酒模样更是彰显酒的美味。看到这种豪爽的喝酒方式,连滴酒不沾的我也想要来一杯。
由于是寝室,所以室内没有多余的椅子。我们坐在海彦的床上。那张海彦再也用不到的床。
“交通已经中断,即使现在慌慌张张地通知警察,警方应该也无能为力。”
丑太郎的视线停留在良子的脸上,对着悟如此说道。
“不需要着急。”
“居然留下如此美丽的妻子,海彦一定无法瞑目吶。”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疼爱她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说他死不瞑目呀。只要一想到妻子会被你夺走,怎么可能会安息呢。”
原本还在悄悄商谈的丑太郎突然抬起头来将视线移到我们身上,以平时常听见的刁难语气说道:“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呀。”
以刺耳的声音正式宣告。没错,恶魔的确就在我们身边。他的小眼睛闪耀着疑惑与猜忌,似乎想要嗅出真凶般,小鼻子不停地微微抽动。猪谷老先生将这句话当作耳边风,态度相当冷静。绘马子的脸色苍白,缩着身体完全不敢动弹。
“来讨论犯人的动机为何吧。杀死海彦后,获得最大利益的人是谁……”
没有人回答。沉默的氛围持续一段时间。
“……看来是没有吶。那么,对他怀有恨意的人是谁呢?”
依旧没有人回答。丑太郎扭转肥胖的脖子看向悟,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
“……喂,你怎么说?昨天明明还那么恶劣地对海彦做出挑衅行为?”
“不,我不是针对海彦。惹火我的人是良子。”
“也就是说,你想与良子重修旧好却碰了一鼻子灰吶。如此说来,你也拥有杀人动机。也许你认为只要海彦不在,良子就会投入自己的怀抱吧?”
“你说什么!”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对我怒目相视,我根本就没办法思考呀。”
丑太郎的语气终于又恢复成天性爱挖苦人的说话方式。悟感到相当不满,气到两颊鼓鼓胀起。贝雷帽也几乎快要从头顶滑落下来。
“哎呀,好像清醒了……”
听到绘马子的声音,四名男人一起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良子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后张开眼睛。无神的眼眸仰望着我们。绘马子握住良子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指表示慰藉。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所以请你不要误会。不过,为什么今天早上海彦会特别早起呢?”
丑太郎冷酷无情的双眼直直盯着良子苍白的脸庞,仿佛不管多么细微的动摇都能澈底看透。
“……因为我头痛。头一阵阵地抽痛,痛到无法起床。现在还是好痛呀。”
“你是头痛患者呀?”
“不是,我很少头痛……不过……不过,如果我起床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话还没说完,颤抖的声音就在中途间断。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脸庞,良子将毛毯盖在头上。
“别伤心了、别伤心了,如果今天是太太起床的话,就会换成是你被杀掉了。你们两人之中一定有一人会被杀害呀。”
乐天派的布袋和尚似乎不擅长安慰他人,笨拙地说完不流畅的发话后,故意大声咳嗽想要蒙混过去。然后,丑太郎似乎想到什么重点,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等等唷,犯人真正想杀害的目标到底是谁呢?如果良子是周期性的头痛患者,也许还可以解释犯人是有计划性的杀害海彦,不过,良子平常并没有头痛的征状。如此说来,犯人真正想夺取性命的人应该是……”
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中断。想必是丑太郎不愿意让良子听见接下来的推论,深怕会加剧刺激她脆弱的神经吧?即使是爱挖苦他人的丑太郎也有这种程度的同情心。
如果良子的头痛是个偶然,代表犯人应该完全无法预测她会出现头痛征状。理所当然地,犯人也不会将海彦开始准备早餐的举动计算在内。丑太郎主张犯人实际上锁定的目标应该是良子,关于这种说法我也深感同意。那么,对她怀有杀意的人会是谁呢?在我有限的认知内,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人。拥有非比寻常的爱恨情感,这位新潮流悲剧的主角并没有因为一场预料之外的失败而记取教训,也许他反而会变得更加固执,打算策划更多阴谋来夺取良子的性命吧?
我在内心不断地反复思索一些与这个娇艳的女性闺房氛围不相称的事情。暴风雨似乎没有趋于和缓的迹象,敲打窗户的雨声越来越大声。
08
再过不久就是傍晚五点了。猪谷老先生待在二楼的房间里午睡。良子表示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于是开始进行晚餐的准备工作。眼睛哭到红肿,孱弱的身体也摇摇晃晃,所以绘马子细心地穿着围裙在旁边帮忙。
不过,毕竟厨房已经被破坏殆尽,所以必须使用燃料与木炭来生火。而且,保持完整的锅子也只剩下一个,不管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从现在开始只能做单样料理了。”
绘马子来到客厅通知大家这个消息。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食欲。只要不至于饿死,吃什么都无所谓。
“食物的库存还有很多。应该够我们撑一个礼拜到十天唷。不过,真是令人伤脑筋呀,如果道路不赶快修复,我们就不能回去了。虽然我刚刚已经先打电话向公司报备了……”
绘马子眼睛朝上看着我如此说道。绘马子有着长长的睫毛与大大的眼睛,所以这种眼神更是为她添加了一份迷人的吸引力。先不考虑食物的多寡,即使这里是气温偏低的山中国度,尸体在这种气候条件下也不能久放。因此,只能祈祷这波台风能尽快过境。
“快要可以吃饭了唷。”
绘马子说完后就转身离开。
悟与丑太郎盘据在阳台旁边的椅子上。丑太郎已经读完数本杂志,嘴巴叼着香烟远眺昏暗的庭院景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若有所思的俄罗斯风格男人则对着丑太郎说道。
“喂,我想到另外一种假设唷。”
“嗯?”丑太郎不感兴趣的回答。
“你们全盘相信良子解释自己头痛的事情。但是,她是真的头痛吗?或者只是如此宣称而已?我们能根据什么来判断真伪?”
“你说什么?”仿佛遭人偷袭般迅速转过身来,丑太郎将原本叼在嘴里的香烟拿在手上。声音与金属质感的响声更加相似。
“也许她只是为了驱使丈夫前往厨房所以才装病呀。”
“这么说来,犯人就是那个女人啰?”
“没错。在深夜开启瓦斯瓶开关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看起来连只小虫都不敢杀、有着无辜表情的太太呀。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样,这是非常完美的作战计划吧?”
“嗯……”专卖公社的公务人员仿佛深有同感般喃喃自语,然后,立刻反击性地回问:“动机是什么……”
“为了接收全部财产呀,或许她打算跟某位男人再婚也说不定。那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愿意待在这种深山村落呢?”
正当丑太郎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时,绘马子再次现身。
“已经准备好了唷。请大家准备移动到那边……猪谷先生还在睡吗?”
“真是个爱睡的老爷爷呀,我去叫他起床吧。”
俄罗斯风格男人动作灵敏地站起身来。
“仆人小姐,我肚子已经饿到几乎无法动弹了。你真是个势利眼的人呀!”
按照惯例,丑太郎的话听起来就是像则冷笑话。绘马子没有做出回应,横越房间后伫立在阳台,静静凝视着庭院。
“雨势真大呀,真是让人厌烦……”
绘马子喃喃自语说道,正当她准备伸手将窗帘拉起来的时候,二楼刚好传来悟大声呼喊的声音。
“不好了,快点上来,不好了!”
几乎是接近于惨叫的声音。我的第一个直觉是“猪谷老先生被杀了”!绘马子张大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整个人在原地呆立不动。我迅速地奔离客厅,途中还差点与良子相撞。过不久,丑太郎也快速地跑上楼来。
悟站立在楼梯上,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他的嘴巴无法流畅说话。我略过他直接跑进老人的房间里。尸体就仰躺在桌椅之间。肥胖肚子向上且四肢展开的模样让人联想到青蛙的尸骸。天性乐观的布袋和尚应该作梦也没想到拜访自己的客人居然是名杀人魔鬼,所以才会让对方进房,而犯人就是趁他毫无警戒心的时候痛下杀手吧。
三人屏住呼吸俯视着尸体。尸体的颈部缠绕着一条似曾相识的白色橡胶皮带。我的确有看过,仔细一看,那正是我的内搭皮带呀。一定是狡猾的犯人打算将杀人罪嫌嫁祸于我,所以特地潜进我的寝室偷取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