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的皮带?”
丑太郎说话的口吻犹如一名检察官。悟立刻摇头。那双小眼睛从悟的脸庞转开后,眼神充满疑惑地看向我。
“不知道。”
我立即否认,并且不服输地以高傲的姿态回看着他。我希望在沉默之间就能直接让他惨痛地感受到我心里有多么厌恶与轻视这只白猪。两人猜忌与憎恨的视线在空中引爆无声的火花,直到听见悟的叫声后我们才结束彼此瞪视的行为。
“喂,你们看那个!”
突然,悟大声喊叫。入口处上方挂着一幅约十号①大小的油画。是描绘苹果与啤酒瓶并排的静物画。但是,现在那张画却上下颠倒了。
①计算油画大小的单位,一张信片大小称为“一号”。十号则代表面积总共有十张明信片大小。
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到震惊。犯人再次留下必然发生的犯罪记号,反而让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多起杀人事件,也许我的感觉已经变得麻木。
在那幅画底下的入口处,可以看见良子与绘马子布满恐惧神情的脸庞。
09
“真是兵荒马乱的大骚动呀?”向警方告知这件事情后,丑太郎边挂电话边说道。
“喂,来吃饭吧。照这个情形,我也很有可能随时随地会被杀害。倒不如愉快地用餐,把握短暂的人生及时行乐呀。”
没有人反对丑太郎的意见。良子与绘马子也一起走进餐厅。餐桌上摆放着已经冷掉的罐头料理。
我一直认为悟是杀人凶手。但是,悟并没有杀害猪谷老先生的理由。不,不只是悟,无论假设我们之中哪个人是凶手,应该没有人对于那位个性开朗又喜爱喝酒的老先生怀抱杀人动机。况且那位布袋和尚还是被残酷地绞杀致死呀。我完全摸不着头绪,然后,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丑太郎说的没错,我如何能断定下一个被杀的人不是自己呢?
不确定是在柯南·道尔或其他人的小说里,有一小段章节是在叙述世间人们的坏习惯——如果医生在健康方面出问题,大家就会质疑那位医生的医疗技术不专业。但是,医生只是拥有普通肉身的凡人,有时候也会罹患疾病。如果现在我在这里被杀害的话,报章杂志对于这起推理小说家被杀害的事件一定感到相当好奇,并且将这起事件报导得光怪陆离。无须达到柯南·道尔的创作境界,一名书写杀人小说的作家也有可能被杀害呀?当我反复思考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让我浮现一丝苦笑。那就是我居然有办法如此客观地看待自己或许会被杀害的这项大事。没想到这种作家的根性已经深植在我心中,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让我不禁感到相当奇妙。
我动作迅速地吃完晚餐后将筷子放好。
“我要稍微失陪一下,因为我想起一件需要打电话询问的要事……”
向良子打声招呼,我站起身来。
我有一位名字叫做星影龙三的友人。正职是名贸易商人,奇妙的是,他本身还拥有优异的推理能力。常常在非自己专业领域的犯罪搜查中提供破案关键,因此深受警界人士的感谢。基本上,我讨厌自信过剩的家伙,也讨厌傲慢的男人。然后,我更加讨厌时髦的男人。理由很简单,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氛围让我感到相当恶心。然而,星影却同时兼具我所厌恶类型的全部特质。所以彼此之间当然不可能意气相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可能避免借助他的智慧来解决问题,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拿起听筒,开始拨打星影位于目黑的自家住宅的电话号码。
这通电话立刻就被接听。星影告诉我自己刚从办公室回到家里。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常常利用我们完全没察觉的一些细小信息来打造出规模宏伟的推理宫殿。由于我曾经亲眼目睹他的作法,所以这一次我将眼睛所见、耳朵所听到的全部事情都巨细靡遗地转述给他听,连猪谷老先生是位提倡假名拼音论者、良子爱好喝睡前酒等细节都不忘一五一十地详细叙述。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对他的推理有没有帮助。
“原来如此,必定会将现场的某件物品倒着放置,这种犯罪手法真是奇特呀。这个举动背后一定隐藏了某种意义呀。”
关于这点,星影似乎相当感兴趣,声调也逐渐加强。
“你应该没有忘记叙述其他重要线索吧?好,让我想想。如果你不想被杀的话,从现在开始必须提高警觉心吶。不管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你的性命不怎么值钱呀……”
完全不体恤对方感受的说话方式是他诸多缺点的其中之一。因为感到愤怒,我几乎用摔的将听筒挂上。然后,我立即后悔自己居然委托这种男人来为整起事件进行推理。
恐怕,这位业余侦探将会根据我的描述轻轻松松地推断出谁是真凶,然后再藉由电话为我指点迷津吧。但是,就算得知犯人的身分又能如何呢?我并不是警官,所以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犯人继续逍遥法外,如果一时兴起又会犯下第四、第五起杀人案件。只要想到无缘无故惨遭杀害的猪谷老先生,就会觉得连续杀人事件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应该非常大。
由于被星影的傲慢态度触怒,所以对于自己在仓促间就决定找他商量的轻率举动感到些许后悔。不过,仔细想想,犯人反转现场物品的举动究竟隐藏着什么含意呢?犯人的真实身分到底是谁呢?即使我拚命压抑,好奇心依旧源源不绝地涌现。除了星影,没有其他人能解开这个谜题。果然,打电话给他是个正确的决定,希望能尽早听到解答。我回到餐厅。由于事先将入口处的门关上,所以似乎没有人有听到通话内容。大家已经用餐完毕,似乎为了鼓舞动不动就陷入郁闷情绪的大家,丑太郎、悟与绘马子硬是装出爽朗的模样大声喧闹。良子独自一人撑着额头,表情看起来相当没有精神,那双透明白皙的手上还能隐隐看见蓝色静脉。
完成餐后整理的工作后,我们移动到客厅开始玩起扑克牌游戏。我边洗牌边等待着电话响起,心中反复念道:会响吗?会响吗?但是,即使过了一个小时、二个小时,还是完全等不到任何回音。
一行人离开座位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虽然每个人都感到相当疲累,但是不知为何却毫无睡意。或者应该说每个人都害怕回到房间会落单。
“大家就寝时要提高瞥觉唷,门要记得锁好吶。”
“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呀。”
站立在二楼的走廊上,专卖公社的公务员与头戴贝雷帽的三流画家如此说道。他们两人已经注意到缠绕在猪谷老先生颈部的橡胶皮带是我的东西。只不过我并没有杀害这三个人的动机。所以他们也感到相当困惑。若非如此,他们一定会立刻猛扑过来,将我的双手倒扣在背后捆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语气里充满着针对我而来的讽刺音调。
绘马子似乎也看穿了这点,为了抵制他们的作法,绘马子紧握我的手,大大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我。
“你要小心……”纤细、柔软又可爱的手指。
“是呀,请你也要务必提高警觉呀。”
良子也如此说道。虽然被这些男人当作犯人般对待,只要有美人们的这几句话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
“你们也是。”我如此回应。
一行人依照商量结果伫立在各自的房门前面,然后同时伸手转开门把,房门在同一时间被打开、关上,接着响起上锁的声音。我将背倚靠在门上,维持这个姿势站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的时间。
意识到自己终于变成单独一人,安心感与恐惧感混杂成奇特的高涨情绪,全身因此不断发抖。
当我想到这栋建筑物里横躺着三具冰冷尸体时,牙齿就会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动。而且,杀人魔鬼就在相隔不远的走廊对侧,不,也许就在相邻一道墙的隔壁房间里,只要想到这一点,心脏就犹如被巨大手掌紧紧握住般郁闷得令人难受。
只不过畏惧尸体与犯人所施加的恐怖感,这两种梦魇在本质上其实是完全不相同的东西。
那么,接下来又是让诸位读者感到厌恶,对我而言却是乐趣无穷的挑战时间。直接放弃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无论如何,至少请您试着猜出犯人的名字吧!
10
从那之后,星影龙三完全没有捎来任何消息。我试着拨打位于目黑的住宅以及位于丸之内商业大楼的办公室的电话,获得的响应都是“外出中”这种千篇一律的答案。让我不禁怀疑起他该不会是故意谎称外出吧?一定是因为他无法解开谜题而感到羞愧,为了逃避我的追问所以才会佯装自己不在家。那位自恋又自傲的星影即使不是谎称外出,也必定是计划周全地跑到别处藏匿了。一想到此就让人感到气愤,全心信赖星影的结果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风雨暂时趋于和缓,隔天早上,太阳从云缝间露脸。山庄内积压已久的郁闷气氛也在同一时间变得明朗。由于每个人都认为这出杀人剧应该会就此落幕,一股茫然的安心感也因此油然而生。况且,自从猪谷老先生遇害后,一直持续平稳无事的生活,或许是那场暴风雨让犯人的头脑在当时陷入疯狂状态,才会让犯人产生错觉做出如此恐怖的连续杀人行为。
当天快要接近中午时,突然从庭院对面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一行人跑到窗户边看向外头。五台小型警用吉普车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在此时抵达终点。看到沾满泥泞的车轮与车身,就能知晓他们在途中所遭遇的辛劳。出乎意料之外,遭遇山崩的道路比想象中还要提早开通,想必是警官、青年团与自卫队所组成的工作小队日以继夜地持续挖掘后才有这种成果吧。不过,警官戒备森严的姿态散发出极大的压迫感,同时也扼杀了道路恢复通行后所带来的喜悦。我们站在玄关将门打开,等待他们的到来。
两名男人跟随在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鉴识课人员之后下车。站在前头,长得很像今户烧狸猫的男人就是常常亲自参与重大杀人案的县警,他的职位是刑事部长。也是去年发生在真鹤的“蔷薇庄杀人事件”里结识的熟人——森警视。然后,与他并肩而行的人居然是被我认定跑到别处藏匿的星影龙三。良子可能要泡咖啡,默默地开始利用木炭生火。
现场检证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依照杀人顺序,从良介先生的尸体到海彦的尸体,然后再次回到楼上调查猪谷老先生的尸体。由于这里的气温偏低,相较之下,每具尸体都还能保持良好状态。但是,警察们的姿态却让我联想到一群乌鸦。渴求着腐肉并且聚集在一起啄食尸体的乌鸦。
途中,除了一只乌鸦……不,一位警官因为手指擦破皮而来借用急救箱之外,没有任何突发状况,检证作业顺利结束。他们仔细品尝泡好的咖啡。星影无视我的存在,自行占据远处窗户边的位置,与森警视还有另一名纤瘦有品的人物面对面,正在热烈地低声讨论某些事情。我猜想这个男人也许是名检察官吧。检察官的头顶光秃秃一片,相对的,却留着浓密的鼻下胡子,身材高挑。
休息过后,将刑警们留在大厅里,星影带领着警视与检察官来到我们所在的客厅里。互相自我介绍后,部长背对入口犹如一尊不动明王般伫立在原地。另一方面,检查官则是背对阳台出口,面朝我们这个方向站立。这个阵仗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截断我们的逃脱路线。看到我对警视熟识地打招呼,丑太郎和悟都感到相当讶异。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两人的态度就显得有点坐立难安。
“我在十分钟内就解开这个谜题了。只花了十分钟就看穿犯人的真实身分。因为我确定不会再发生杀人事件,所以才没有打电话通知你。于是,我立刻出发拜访森先生,请他让我能亲自到现场验证。”
森刑事部长与星影是学生时代的同学,不仅如此,当真鹤的蔷薇庄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也是在星影的协助之下才能成功地破案。从那之后,部长对他深表感激。
星影转身看向大家。
“如同我刚刚所说,就某方面来说这其实是一起非当单纯的事件。犯人的名字在一开始就已经在各位面前留下提示了。但是,各位却完全没有发觉这一点。”
将手肘靠在桌子上,白皙纤细的手指交迭在一起,这位神经质的业余侦探继续往下解说。虽然不甘心,但是,我还是必须直率地承认他是一名出众的美男子。穿着合身有品的时髦衣服,即使再怎么炎热也绝对不曾将上衣脱掉。乌黑柔软的头发被梳理到整齐地服贴在漂亮头型上,高挺的鼻梁与清澈晶莹的眼眸透露出他们的主人拥有逻辑清楚的脑袋,让人印象深刻。
“罗马拼音论者常常提到一个例子,将‘红帽’的罗马拼音倒着念的话,就会突然转换成‘大笨蛋’①这个单字唷。这是田中馆爱橘博士的发现吶。”
①“红帽”在日文原文的罗马拼音是AKABOU,倒过来则变成UOBAKA,发音接近于“大笨蛋”。
“田中馆?”
“没错,他是已故的著名物理学家,同时也是罗马拼音论者。”
突然听到这个突兀的话题,在场的每个人不禁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视着星影的白皙脸庞。不只我们,理应掌握全部案情的警视与检察官也都认真地侧耳倾听,从这点可以看出就连他们也完全不清楚事件的详情。
“连我都知道这个例子,罗马拼音论者的牧良介先生不可能会不知道。将罗马字倒过来念后,就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单字。牧先生一定也玩过这个游戏。说它是游戏或许太过夸大其词,应该说它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如果牧先生不知道这件事情,就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提示。”
“你说提示?”
“没错,将那个‘乙’倒转过来放的并不是犯人,而是被害者的牧先生本人。他想借由这个方法向他人暗示犯人的真面目唷。但是,这里却没有聪明到可以理解这个提示的人,真是遗憾呀。”
“星影,冰箱与油画也被倒着放置,你的意思是这些全都是被害者做的吗?”
“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吧!”业余侦探以充满责备的眼神看着我。
“将冰箱与画框倒转过来的人当然是犯人呀。我将事情的始末转换成你们能够理解的解释叙述给你们听。第一起事件发生时,犯人误以为牧先生已经完全断气,所以离开了现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牧先生用尽最后力气想要指出犯人的名字。我刚刚也到过现场查看,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纸张,也没有铅笔。因此,牧先生根本无法利用便条纸写上加害者的名字。而且,在那种暴风雨中,即使大声呼救应该也没人能听到吧。不,说不定他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才会利用那个面具呀。”
星影说到此处后稍稍停顿,从口袋里取出VIRGIN BRIAR,然后不断地在火皿里填塞烟草。这支烟斗只有在石楠木根部的部分涂上无色透明的涂料而已,星影经常引以为傲。
“隔天早上,当事情被发现时,脸上佯装毫不知情的犯人当然也有注意到那个异常的面具。姑且不论犯人是否知道那个面具所代表的意义,就算他完全不懂其中的意义为何,应该也能敏锐地领悟到被害者拚死也要留下暗号的这个行为,一定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立场。所以对于犯人而言,他必须扭曲这个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才能让其他人对此产生误解。总而言之,他必须让这大家误解将面具倒转过来的人是犯人本身,而不是牧先生。在第二起、第三起的事件中,犯人会将冰箱与油画倒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唷。”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牧先生将吐舌表情的‘乙’倒转过来的举动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不,无论面具有没有吐出舌头都不影响它的意义。”
“这么说来,答案是隐藏在面具的摆设位置啰?”
我开始回想那个面具被摆放的位置。但是,他却犹如癫痫症发作般频频摇头。
“那些都不是重点。会选择那个面具,只是因为良介先生在偶然间碰触到而已。对于先生来说,只要是‘乙面’就好,不管选择哪个都无所谓。”
“希望你能尽快说出答案呀,为什么那个面具能指出犯人的名字呢?”
“所以呀,只要倒着念出那个面具的读音,犯人的名字就会自然而然地揭晓出来。牧先生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件事情唷。”
“将‘乙’倒着念吗?”
“不是。”
“丑女?”
“不是,不是这样,是‘丑女面具’才对呀。”
“将面具倒着念的话不就变成‘具面女丑’吗?”
“不是这样!”他焦躁地大叫出声。
“我们不可以忘记牧先生是名罗马拼音论者呀。”
我……不,不只是我,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犹如被电波操作的机器人般,同时在桌上用手指写下“OKAME”①。将这个单字反过来念后,居然出现“EMAKO”②的名字!
①“OKAME”为日文“ねかめ(丑女面具)”的罗马拼音。
②“EMAKO”为“绘马子”的罗马拼音。
不知是谁大叹了一口气。室内空气似乎有点不流通,我的胸口感到,阵窒息的苦闷。
“牧先生经常会将名词标上罗马拼音,并且将它倒过来念,似乎已经将它当作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来游玩。因此,牧先生事先就知晓绘马子的名字倒过来后就会变成‘丑女面具’的事情。所以在那个危急的场合中,牧先生才会突然想到这个主意。”
“不可能!对了,一定是你解释错误!居然说绘马子是犯人,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绘马子是个像天使一样的人,你居然说这样子的女性是恶魔?”
声音在不自觉间变得尖锐。大家全都转头看向我。连我自己也明显感受到脸上的潮红。但是,我怎么可能忍受别人指控那么温柔美丽的女性是犯人呢?杀人凶手一定是丑太郎或悟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对了,丑太郎不是曾经夸大其词地说过自己拥有谁都无法破解的推理小说构思吗?这次的杀人事件医定是丑太郎将自己的构思付诸实行了!
“而且,绘马子并没有杀人动机呀。杀了伯父后,她自己反而一文钱都得不到呀!相反的,这个男人才是……”
“喂,你不要太激动,冷静一点。我的推理没有错误。”星影的声音非常沉稳,语气听起来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我的驳斥。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次一定是你的推理错误!好,仔细听清楚了。牧先生为了将遗产分给绘马子还打算改写遗书呀!在那之前将伯父杀掉的话,她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为了分析道理让他接受我的看法,我必须先冷静下来。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试着压抑自己逐渐尖锐的声音。
“第二起事件也有相同的矛盾点。犯人的真正目标是良子的性命。但是,绘马子并没有杀害良子的动机呀?不,不只是良子,不管是海彦还是猪谷老人,绘马子完全没有杀害他们的理由呀!”
“没错、没错!我正打算说明这一点。绘马子让你们误以为‘第二起杀人事件的真正目标是良子的性命,海彦只是因为遇到突发状况所以才会遇害’,而这正是她聪明的地方吶。因为在事后调查里,绝对找不到绘马子与良子之间有任何瓜葛。反倒是悟会蒙受‘在爱情方面受挫所以打算夺取良子性命’的嫌疑。但是,绘马子没有杀害良子的动机,所以绝对不会遭受怀疑。”
“没错,所以,绘马子并不是犯人。”
“不对、不对,你马上就将话题扭曲成自己期望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么换我反问你,绘马子怎么可能有办法预料到良子头痛的事情呢?如果你无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承认你的说词。”
虽然我平时就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但是从来没想过他是如此可恨的人。就连嘴巴上剃整得相当有形的科尔曼胡须也显得格外装模作样,让我感到愤怒。
“喔?意思是只要我能解释清楚,你就会承认绘马子是犯人的这项假设啰?很好。”
信心满满的语气。我突然开始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被比拟成犯人而感到羞耻,绘马子低垂着眼睛。白皙的后颈苍白得可怜,颈筋看起来相当纤细,让人有股冲动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另一方面,良子、头戴贝雷帽的三流画家、与白猪相似的丑太郎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星影龙三。业余侦探分开原本交叉的手指,优美而华丽的手指开始轻抚嘴巴上的科尔曼胡须。指甲修剪得相当漂亮,犹如女人般纤细白皙的手指。
“其实原因很简单。既然良子喜欢在就寝前喝一杯葡萄酒当作睡前酒,那么只需要在酒里添加药品不就好了?方才,我想了一个借口借用急救箱,但是里面并没有适当的药物。由此可知那个药物应该是绘马子自己带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方便的药物?”
“有许多超量服用就会引起头痛的家用药物唷。适用于这起案件中的药物条件必须是无臭无味的药,所以绝对不可能会是特殊药品。即使绘马子带着这种药旅行的话,也绝对不会引人侧目。”
犯人将这种药品事先添加在葡萄酒里,企图在引起良子头痛后,让海彦接手进行早餐的准备工作。被这说词穷追猛打的我使出浑身解数展开最后的反击。
“那么我问你,绘马子杀害海彦与猪谷的动机为何?给我说明清楚。”
“我不清楚她杀害海彦的动机为何呀。杀害牧先生的动机也一样,全都必须听绘马子亲口解释才能明白。不过呀,杀害猪谷先生的动机却非常明确唷。怎么样,即使我不说出来,你应该也能马上想到原因吧?”
也许这名叫做星影的男人拥有绝顶聪明的脑袋,不过,却是个非常恶劣的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企图使我蒙羞,想要大肆嘲笑我一番。
“不晓得呀,我和你不一样,天生就是个头脑愚昧的家伙呀。”
自暴自弃地说着一些讽刺的话语。贸易商人抿嘴一笑。那是一抹怜悯的微笑。
“因为猪谷先生喝了良子放在寝室里的葡萄酒,所以绘马子才不得不杀掉他呀。如果我是绘马子,必定会找机会将那瓶添加药物的葡萄酒销毁。因为如果那瓶酒落入警方的手里的话将会成为重要的铁证吶。但是,在机会来临之前,猪谷先生居然喝了那瓶葡萄酒。经过几小时后,当药效开始作用时,理所当然地猪谷先生也会出现剧烈头痛的征状。如此一来,旁人就会明白良子头痛的原因是一场人为策划的计谋。听好了,犯人故意误导你们认为真正的目标是良子,因为这对绘马子而言是一层绝佳的保护色。为了不让这层保护色失效,所以她必须在猪谷先生告知别人头痛征状前杀人灭口呀。”
犹如获得胜利般骄傲自满地说道。或许他说的没错。但是,即使我的理智已经接受绘马子是犯人的假设,在感性上还是想澈底否认。
“绘马子,请你反驳那个男人的说词吧!我想听你亲口说出自己并非犯人的主张呀!”
我对着白皙后颈大声叫唤。由于情绪再次高涨,导致于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听起来相当陌生。接着,我转身面向星影。
“喂,对于绘马子而言,良介先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伯父呀。即使是再怎么丧心病狂的人,也不可能做出侄女杀害自己亲生伯父的事情呀!”
就在此时,绘马子抬起头来。只见她的脸上同时混和着理智与热情,让我再次体验到初次相会时那个让人感到奇特的第一印象。
“恶魔在此处唷!犯人就是我。”
绘马子以低沉的声音冷漠地说道。眉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