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滨拿起被丢在床上的草帽与华丽的红色披肩,将它们拿给部长一行人查阅。
“玉江身上的物品就只有这顶帽子与披肩而已呀。”
“还有太阳眼镜吶。”鸟取兵卫指着桌子上的天蓝色太阳眼镜说道。
“不过呀,当她再次外出时,一定带着某个物品……”
“某个物品。嗯,是什么呢……”
既然得知了她带着某种物品外出,随即进行更加仔细的搜索,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然后,知井美弥子回头看向手川瑛江,以忽然想起某件事情的语气说道:“哎呀,没有那本书耶?”
“啊,真的耶。”
“那里也没有吗?”
森部长听到之后,靠近她们询问道:“怎么了?缺少什么东西?”
“卡特·狄克森的《犹大之窗》啊。尸体附近没有看见这本书,我本来猜测应该是被拿回来了才对……”
两位女大学生继续在房间内搜寻,但是依旧找不到那本书。
“原来如此呀,不在这里。如此说来,一定是被遗忘在海边,忘记带回来了。玉江淑子小姐再次离开房间的原因一定是为了前往海边将《犹大之窗》拿回来啊。”
“原来如此。但是,以实际问题来说,现场既然没有那本被遗忘的书籍,代表犯人带着它逃跑了啊。难不成有只喜爱推理小说的海鸥存在,还把书叼着飞走了?”
搜查课长说出不入流的玩笑。像警察这种公务人员似乎总是由一群缺乏幽默感的男人集结而成。所以,在不适宜的时机说出不适宜的发言,还自以为拥有富于机智的幽默感。
“不过呀,犯人为什么需要《犹大之窗》呢?难道是因为小说里有些叙述会陷犯人于不利,所以犯人不希望我们看到那本书?”
课长小声说道。
“不可能有这种事。如果依照你的说法,犯人还得销毁分布在日本各地的《犹大之窗》才行呢。”
“如此说来,或许是书本的内页中夹着记载有关犯人秘密的便条纸,犯人没有时间将它取出,所以才慌慌张张地拿着整本书逃跑。”
“嗯,也是有可能吶。”
部长似乎认同对方推论的合理性。但是,我的想法不同。恐怕是犯人在行凶时,因为淑子的大力抵抗导致犯人受伤,留下鼻血之类的血迹。而那个血迹刚好沾到她所持有的《犹大之窗》。所以,犯人才不得不将那本书带离现场并且秘密地销毁。
06
负责人员们再次走下楼梯,向主人借用会客室后,开始进行搜查会议。不过,我只是一名局外人,不方便参加他们的会议,所以我继续留在玉江淑子的房间里,重新窥探书柜里的作品。田代先生与学生们全都离开了,所以现在房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书柜里摆放着我从二十年前就想阅读的书籍——林·布罗克的《戈尔上校的推理》、赫希斯特的《是谁杀了知更鸟?》、菲尔丁的《停止的脚步声》等等。我一次抽出三本书,犹如与分离已久的爱人重逢,从书名与目录开始仔细端详书籍的装帧设计之后,我苦恼着应该先阅读哪一本呢?《停止的脚步声》有点矫揉造作,也有点复古风情,而且书名与传统的推理小说相比显得与众不同。不过,《戈尔上校的推理》也非常有魅力。戈尔上校究竟遇到什么事件呢?他又是如何推敲出真相呢?戈尔上校是怎样的人物,拥有怎样的性格呢?这本书似乎也非常有趣。
正当我游移不定地左思右想时,传来轻声的敲门声,知井女士从门边探出头来。
“你好,请进。”
“玉江的尸体被运走了,一定是警方准备要解剖尸体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吗?在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哀悼朋友死亡的表情。真是干脆无情的人呀。
“凶手一定是津田啊!所以他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那个人真是纠缠不清,让玉江非常困扰呀。”
我倒是认为因为有趣所以才答应与对方交往的人更加恶劣。不过,这个女人只是一味地攻击津田,根本没有察觉我的想法。
当她一进来后,门立刻紧紧关上。虽然我很乐意与美人共处,室,不过,以后要是传出流言蜚语的话就糟糕了。我是无所谓,只是会给知井小姐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吧。虽然非常可惜,不过我还是以室内通风不好为借口将门打开,留下约十公分的空隙。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性格刚强的女人吧?”
美弥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口红似乎已经重新补妆,犹如刚绽放的美人蕉一般艳红。我认为将鲜艳红唇形容成毒物的说法其实就是男人性格乖僻的证据。若要说起女人化妆后最美丽的部分,必定是涂抹上口红的完美嘴唇最能魅惑人心。
“……多多少少啦。”我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无法立即答复的原因是我被她的嘴唇吸引,看到入迷了。
“我呀,最讨厌日本传统女性那副畏畏缩缩的态度了!我心里要是有什么话,一定会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才甘心唷。”
相对的,这种说话方式也会让许多人感到不悦吧?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是个人自由,但是她是否有为对方的感受着想呢?
虽然我很想如此反问她,不过这只会让她的心情更加恶劣吧。
“我呀,进入大学就读时,曾经做出长达一个月的绝食抗议唷。因为我目击到医学系教授居然带着教务处的女职员到温泉旅馆游玩。我身为学生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那种与禽兽没两样的教授再次登上讲坛。最后,我的要求终于被采纳,那位老师被眨职到其他大学去了。托他的福,我总共瘦了八公斤,变得更加苗条啦。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罢课抗议还能有美容上的成效唷,啊哈哈哈!”
朝向天花板发出生气蓬勃的大笑声。与战前的只会发出“喔呵呵呵”笑声的女人不同,这种笑声显得格外健康。
知井的笑声忽然停止,认真严肃的眼神投向我的脸上。
“那个,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是的。”
“关于这个事件的事情吗?”
“不是,和那个没有关系唷。”
“哦?那是什么事情?”
既然对方都如此发问了,我也只好顺势反问。这位美丽的女中豪杰究竟想与我商量什么事情呢?这个疑问让我多多少少有些介意。
“我应该没有弄错才对……”
“什么事情?”
“……”
知井美弥子竖起手掌阻止我继续发话,悄悄地朝走廊的方向侧耳倾听。不过,没有任何动静。
“我呀,觉得有可能被欺骗了。”
“被欺骗?”
“没错,我认为那应该是冒牌货呀。”
“冒牌货?”
又是被欺骗又是冒牌货,她究竟在说什么呀?
美弥子降低音量:“你有看过装饰在田代先生房间里的画作吗?”
“有。”
“画作被带回来的那个晚上,大家曾经一同鉴赏过。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
“发现是冒牌货?”
“对,色彩感相当奇怪。我想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情……”
“哦哦?”
“从那之后,我试着做了各种调查,更加确信我的怀疑是对的。只是……”
“只是什么?”
“对方似乎也察觉了。”
“你的意思是对方已经知道你有察觉到冒牌货的事情吗?”
她原本打算回答问题,却忽然屏住呼吸,迅速地看了房门一眼。
“……好像有人在?”
“你听错了吧?”
我也低声说道。不过,她说的没错。因为这一次连我都听到脚步声了。
“我的话都被听到了吗?”
“不会有事的。”
正当我如此回答时,东滨拓郎帅气的脸庞从门边探出头来。
“什么嘛,是你们呀。”他如此说道。我讨厌这种说话方式。仿佛对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态度。
07
结果,没有听完美弥子的话,超过十点后我们就离开了。原因是那个让人厌恶的画家学生后来便坐下来开始与知井女士聊天。他先是将教授的才能从头到尾批判一遍,再将装饰在庄内的全数画作眨斥得一文不值。他一点都没发觉自我感觉良好的优越感其实跟自卑感是表里共存的事物。
“津田五平与手川瑛江两人都拥有犯罪动机,但是都没有发现足以定罪的切确证据。之后,森先生应该会拚命地从他们两人之中揪出真正的犯人吧。”
手握奔驰车的方向盘,奔驰在往东京方向的夜晚道路途中,星影如此说道。真正的犯人是谁?当时的星影似乎完全没有头绪。
七月十五日 星期日 天气晴
熬夜写完的原稿终于在正中午时寄送出去,小睡三、四个小时后,我被一通电话的铃声吵醒。
“喂!你怎么还在睡呀!又有人被杀啦!电话里不好解释详细情况,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接你。”
结束这段对话,约莫过了十分钟后,我已经坐上奔驰后座。星影紧绷着脸沉默不语。不过,我却为此感到庆幸。要是因为在谈话间导致驾驶分心而发生事故的话,我可就往生极乐了。
穿过蔷薇庄的城门,沿路前进来到灌木丛间的蜿蜒小路,距离本馆一段距离以外的左侧山丘的对面,有一小块由水松与针叶树林围出的区域,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身着便衣的负责警官穿梭其中。星影立即停下车。
我们两人往那个方向步行而去。刚刚似乎有下过雨,草地依旧是潮湿一片。应该是某位巡逻警察通报我们抵达的消息,酷似今井烧的脸庞从雪松树丛之间探出头来,露出极不爽快的表情。
被树木围绕的区域中央,有座由红砖堆砌而成,约十坪大小的住家。
这个场所不禁让我联想到死气沉沉的牢笼,只是没想到这个第一印象居然与现实不谋而合。
“我带你们去看尸体,进来吧。”
说完后,森部长走在前方,消失了身影。一座被油漆弄脏的梯子靠在入口旁边,走进室内后,空气中充斥着呛鼻的油漆味。定眼一看,油漆罐翻倒在地,地上溢满黏糊糊的奶油色液体,甚至还沾染到巡警的鞋子。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手脚直直伸出仰躺在地的一具女性尸体。脸上覆盖着一块布。
服装与前天所见的不一样,是一套外出服。不过,光是看到被害者的肢体部分,我就已经能推测出死者的身分了。
其中一名刑警将手帕取走。玉江淑子死亡时双眼是睁开的。与她相反,这位被害者则是双眼紧闭时惨遭杀害。可以看出脸上还有一点微微惊愕的神情。右脚穿着高跟鞋,左脚则是赤脚,紧紧握住的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镶嵌两颗珍珠的金戒指。
“后脑杓被狠狠地重击。不是一击毙命,而是胡乱地殴打了好几次。”
“行凶时间是?”
“已经查明了。当事人外出后归来,守门人为她开启城门的时间是二点四十五分。在那之后,突然开始下起一场大雨,雷声也隆隆作响。虽然这个区域连日以来的骤雨在短时间内就会停止,不过被害者的衣服多多少少还是被淋湿了。从这点可以得知犯行应该是发生在骤雨之前,然后犯人才慌慌张张地将尸体拖行到这里。所以,行凶时间应该是二点四十六、七分左右……”
“拖行?”
“没错,为了掩人耳目啊。我带你们到犯案现场吧。”
“等一等。这些是什么东西?”
星影的神情古怪,环顾着四周。而我则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有个老旧的展示箱沿着墙壁摆放,犹如一座小型博物馆。不过,玻璃已经碎裂的那个箱子里却整齐地陈列着数条绳子,看起来就像长长延伸的死蛇尸骸。那一条一条绳子的颜色已经转变成淡黄色,并且各自拥有一张卡片,每一张卡片都记载着蝇头小字。绳子有的陈旧、有的稍微新一些、有些绳子上头有类似油脂渗入的脏污、有些则是血液渗入后,颜色转变成吓人的黑色。
“你认为那是什么呢?那些都是勒毙死刑犯的钢索唷。真是恶心的搜集品呀。”
森警视看向我,语气厌恶地说道。的确,这些全都是深深勒进死刑犯颈部的绳子。缢死人的姓名、罪行与执行日、执行监狱、绞刑官的姓名、窒息而死所花费的时间等等琐碎的数据,全都仔仔细细地、整整齐齐地以钢笔字体记载下来。这些几乎从德国、英国、意大利、捷克等国外流入的物品,但是其中也有不知道利用什么手段才取得的日本物品。
“这些似乎是前任主人乌丸玄斋的收集品。真是奇怪的收集癖呀。”
部长似乎感到非常惊讶。
我们跟在森警视后头走到室外。离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搜集室来到户外,天空晴朗无云。
森部长越过山丘,往城门的方向前进。在高大雪松附近的道路突然开始变得弯曲。
“就是这里。犯人偶然间看到正在回家途中的被害者身影。于是就迅速地躲在树荫底下,等待被害者通过时再从后方袭击。”
警视指出的雪松树下有一个塑料材质的侧背背包,稍微远点的地方则掉落一只鞋底朝上的高跟鞋。
“里头有二万五千圆,但是犯人没有拿走。”
“凶器呢?”
“那个呀,这次凶手也用了相当奇怪的凶器。不过,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那个凶器非常难握。从这点来看,可以判断这起凶杀案应该也是临时起意的案件。同时,我们终于可以确定真凶就是这栋建筑物里的相关人员了。”
我们走到星影的奔驰停车之处后,搭乘他的车绕到本馆后头,在后门前下车。玄关的角落摆放着几双看似整修庭院时所穿戴的拖鞋。
“犯人穿着拖鞋走到庭院里。凶器就是这双拖鞋。恐怕是因为犯人没有持有合适的凶器,所以才会在瞬间脱下拖鞋殴打被害者。不过,这个犯人居然如此草率地将凶器丢弃在现场。第一个事件是丢弃在海边,这次则是脱下后丢弃在这里。”
“指纹呢?”
“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有问题的拖鞋早就被扣押,已经不在现场。据说上头沾满了被害者知井美弥子的血液。
08
田代孝一先生变得相当神经质,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真是伤脑筋、真是伤脑筋呀!”双眼无神,声音听起来也显得很没有精神。连端茶出来的仆人也害怕得直发抖。
“哎呀,阿妙小姐呢?”
部长询问道。或许他也想再次看到阿妙小姐的虎牙吧?她的虎牙真的非常有魅力呀。
“因为头痛所以她已经先就寝了。”
“要不要吃点药?最近有推出许多药效不错的药品呀?”
女佣人离开后,部长回头看向田代先牛。
“是习惯性偏头痛吗?”
“不是,她听到知井小姐被杀害后,似乎受到严重的打击。我也大吃一惊,虽然强迫自己要平静以对,不过仍然无法维持平常心呀。”
“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发生第一起事件时就已经对精神造成很大的打击了,更别说居然还发生第二起吶。”
部长啜饮着茶水,如此说道。我喝着茶水润喉,同时心里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这次的杀人动机究竟为何?知井恐怕就是看出那幅画是冒牌货所以才会惨遭杀害吧?尽管如此,冒牌货到底是《鲍里斯·戈东诺夫》,还是《死之岛》呢?
当我思索这个问题时,星影突然对着田代先生说道:“是谁跟你说在本乡发现列宾的画?”
“是东滨先生。”
“勃克林呢?”
“那是鸟取先生。据说是横滨的旧识所认识的友人家里所拥有的画作。”
然后,部长紧接着插话说道:“事实上,一位知名的画作鉴定专家也有与我们同行唷,也许你有听说过国平谦介这位大师……”
“我常常听到他的大名……”
田代先生的神情充满疑惑,无法理解为何要请鉴定专家来到这里。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国平先生同行的事情。前天晚上的归途中,我有告诉他们知井美弥子不停低声说着画作是冒牌货的事情,或许是为了要确认那番话的真伪所以才特地邀请他来吧。
“其实呀,这也是一项必要的调查过程,是否可以让国平先生看一下勃克林与列宾的画作呢?这当然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希望他能为警方鉴定画作的真伪,所以才特地邀请他来的。”
看见田代先生露出无法理解情势的表情,部长似乎认为有必要做出更加详细的解说。
“总之,对我们而言,必须确认哪幅画作是真品,哪幅又是冒牌货唷!”
“冒牌货?那幅画吗?”
“不,我们还不能贸然断定。名画往往都有许多冒牌货,如果你不知道那是幅冒牌货,却必须付出如此巨额的金钱,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幸好我们与国平先生的交情不错……”

部长的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脸上表情几乎与狸猫一模一样。

“款项已经全数付清了吗?”
“没有,最近都在忙着处理玉江小姐的丧事等等之类的杂事,所以画作的钱还没有支付。”
“那就好。请你稍等一下……”
警部离开后,隔没多久就将国平先生带领进房间里。这位鉴定专家是名威风凛凛、身高接近六尺的魁伟男子。身穿薄料和服搭配相同的薄纱短外挂,单手拿着藤制手杖与巴拿马帽。从厚重的镜片可以看出本人应该有严重的近视。
“要在这里鉴定吗?”互相打完招呼后,田代先生问道。
“不,这次的鉴定结果牵扯到重要案情,我必须要审慎地判断。是否能出借一间明亮又安静的房间呢?”
“田代先生,哪个地方……”
部长转身问道。由于一时想不出符合鉴定专家要求的房间,田代先生陷入短暂的沉思。
“对了,图书室应该很适合。那里是这栋建筑物里最明亮也最安静的场所。”
鉴定工作决定在图书室进行,田代先生与刑警一起抱着画作,并且为国平先生引路。
“在法国,据说经常会举行由警方主办的赝品展览会唷。前年,我在鎌仓的近代美术馆看过真品与冒牌货的比较展览会,有些冒牌货做得相当逼真呀。特别是雷诺阿的作品……”
我已经听不进星影这番唠唠叨叨的发言,只是满心期待着鉴定专家的鉴定结果。
09
过没多久,田代先生与刑警就回来了。依据鉴定结果的好坏,必定有助于案情更进一步的发展,于是我们利用这段时间,开始调查发生第二起杀人事件时,所有学生们的不在场证明。
“田代先生,能再次跟你借用会客室吗?”
“请用、请用……”
一行人离开客厅后,前往左侧尽头的会客室。回避前晚搜查会议的我现在才初次进入这个房间。房内有大片窗户,感觉相当宽敞。本来以为乌丸先生的搜集品只有那些令人人毛骨悚然的绳子以及少数绘画作品,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这个房间还有陈列将近五十把的火绳枪①。小把的类似烟管的短枪、伪装成药盒的弹夹,甚至还有枪身长达三公尺的步枪,这些全都像一座座沉寂的死火山般被整齐排列着。很难相信这些枪械在昔日曾经发射火力,击倒过千军万马。
①指以火绳为点火装置(英:Match lock)来击发的早期枪械。
“收集了好多呀。”
“是呀。”田代先生笑着说道。
“我在姊夫生前从来没有与他见过面,不过听说他是个具有强烈收集癖的怪人。姑且不论绘画作品,那些绳子就连一向顺从的姊姊也都无法忍受呀,所以才又建造了一栋搜集室。”
我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玄斋先生的肖像画。画中是一位光头造型,蓄着浓密卷曲的连鬓胡子,戴着小眼镜,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身形肥胖而脖子短粗,一看就觉得是名拥有不健全嗜好的男人。
“那间陈列绳子的搜集室在平常时就是大门敞开吗?”
“不,每半年才会开启一次。为了替换室内的空气唷。”
“那么今天会开启是因为涂油漆的关系吗?”
接着,森部长从旁插嘴说道。
“对了,我还没跟你叙述尸体被发现的情况。三点多时,油漆工人抵达搜集室后才发现尸体,还引起一阵大骚动呢。打翻油漆罐的人也是他。”
星影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这番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壁炉,然后在忽然间看向这边。“那间搜集室的周围被树木围绕,所以从外围看不到,对吧?”
“是的,因为不喜欢直接看见这栋阴森森的建筑物,所以姊姊才在四周种满树木。”
田代先生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即使身在那个犯罪现场应该也是同样地无法看见搜集室,更别说看到大门开启的情景了。可是犯人居然将尸体拖行到那个地方,由此可知,我们可以推断犯人是预先就知道大门开启的人。否则,犯人不可能会想到要将尸体运到几乎整年都处于关闭状态的搜集室。”
“嗯。”
“田代先生,有谁知道油漆工人要进去搜集室的事情呢?”
部长干劲十足地询问道。
“全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呀。”
“全部的人?为什么呢?”
“昨天油漆工人有来这里为厨房涂油漆。在那之后,油漆工人来到正在修剪庭院的我的所在之处,向我询问道:‘由于明天上午必须先完成镇上面包店招牌的绘制作业,所以大约三点多才能来这里为搜集室涂油漆,这样可以嘛?’因此,我回答:‘会预先将大门开启,到时候再麻烦你了!’在那个时候,学生们都在我的四周为花圃施肥,所以应该都有听到我们两人的对话。我的意思不是学生们刻意倾听我们的对话,而是听得到。当然,也有可能有人听过就忘,完全没有记住这些事情吧。”
“嗯……”星影与刑警部长显然因为这番回答而感到失望。
田代先生离开后,取而代之的是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被呼唤而来。津田五平还是按照惯例穿着不合适的格纹敞领长袖衬衫,模样看起来有点兴奋。前天晚上才在我们面前发生剧烈争吵的那个对手居然惨遭杀害,津田五平似乎也深知自己的嫌疑很大,所以在询问的过程中一直无法流利顺畅地回答问题。
部长针对这一点追根究柢地询问。到后来,从津田的扇形头上冒出满头大汗,湿答答地滴落在额头上。他没有行凶时刻的不在场证明。讨厌雷声的津田表示自己当时俯卧在床上,心里感到非常害怕。
“你知道油漆工人三点会来这里的事情吗?”
“知道。”津田似乎无法理解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所以,你也知道搜集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吧?”
“知道。”
“很好。接下来请你帮我们叫唤鸟取先生过来这里。如果鸟取先生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叫唤东滨先生。”
“是。”
他朝着我们微微低头鞠躬后,拖着一只脚走出去。不想低头却强迫自己低头行礼的反抗态度。不过,遭受如此对待,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鸟取兵卫似乎正在画图。同伴已经惨遭杀害,而且杀人魔就藏身在剩下的一行人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画图,真是个有胆量的人呀。
“在图书室的人是谁?”
“图书室?”部长刻意假装胡涂。
“对,当我前往图书室拿参考书时,看到他正在用放大镜审视我们带来的画作。”
“那件事情稍后我再回答你。比起这件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