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森部长的座车之后,奔驰车从藤泽开往人行道,之后沿着海边行驶了大约一小时左右。行经国府津、通过小田原、穿越根府川,最后行驶到依稀可以看见真鹤车站的地方时,忽然,左手边深绿树林的上方,可以看到一座沐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圆塔。随着车辆的靠近,被染成橘红的墙壁、窗户以及圆瓦铺盖的屋顶渐渐放大,越显清晰。而圆塔的颜色也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从茜红色逐渐转变成暗红色。
部长他们的车辆从国道上左转,继续往前行驶五百公尺后,终于在正门前面停下。这时候我才领悟到原来这座犹如巨大城堡的建筑物竟然就是杀人现场。
02
这里其实是模仿在小栗虫太郎的长篇小说里登场的黑死馆所建造而成的建筑物,愚蠢的我一直到后来听主人田代孝一先生的解说之后才知晓这件事情。回去之后,我取出书本翻阅,原来庭院里的小路是由红砖歪斜排列而成,边缘装饰着绿色的釉瓦。二层楼高的本馆则被水松形成的树墙环环围绕,墙壁周围则种满被修剪成奇特形状的日本铁衫与柏树。根据《黑死馆杀人事件》的记载,这叫做绿色雕塑。
走到玄关尽头处的大厅,与提早抵达的当地管辖署人员会面后,我们再次走到庭院里,这次是朝着来程的方向以及对侧的海边前进。
西方的天空还照映着毒辣的赤红夕阳。为我们带路的是田代孝一先生,体型瘦长,年纪大约六十岁左右,但是动作依旧相当灵敏。若将托斯卡尼尼①的胡须染黑,头发稍微剪短,应该就非常接近田代先生的面貌了吧。田代先生有双小眼睛,犹如哲学家一般,散发出冥想知性的光辉。左袖从肩膀开始,空荡荡地向下垂挂,最前端则用别针固定住。据说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失去左臂,由于那个伤势总是令人感到心痛,所以我尽可能地不去看它。
①阿图罗·托斯卡尼尼(Arturo Toscanini),意大利人,被誉为世界十大指挥家之首,也是现实主义指挥学派的奠基人。
庭院的尽头处可以看见与普罗旺斯城墙相似的墙壁,打开小门后,由岩石雕刻而成的狭窄陡哨的阶梯延绵伸展至眼前的沙滩。天色已经渐渐灰暗到看不清楚脚边景色,我们默默不语地排成一列向下行走。只要稍加不注意,仿佛就会立即摔落。
沙滩处受到夕阳直射,勉勉强强只能看见模糊的微白景色。由小型海湾所构成的海岸似乎被当作游乐之处,只开放给本馆居民独享。直直的海岸线与后头的弯曲绝壁圈绕出这片沙滩,面积大约只有二百坪到二百五十坪吧。
田代先生带领我们走下台阶,进入到沙滩上。这时候,我们注意到距离大约一百公尺的前方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位置就在半月形模样的沙滩中央,由三位警官站岗看守。
刑警部长打开手电筒。被害者向上仰躺,脸上神情意外地安稳,如果闭上空洞无神的眼睛,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死者只是在睡觉而已。豹纹图样的两截式泳装只有包裹住身体的一小部分,所以可以清楚看见死者发育良好的身材。我再次看向死者的面容。
从向上弯曲的眉形来看,可以猜测对方是名个性积极的人。如果以后嫁为人妇,应该会让丈夫感到棘手,属于难以应付的类型。
“被人从后脑杓狠狠地敲了一棍吶。若从这个姿势分析,被害者原本应该是面海而坐的姿势,然后突然被袭击……”
“凶器呢?”
署长往后退一步,指向沙地。
“似乎被丢弃在那里,凶器是被海浪打上岸的流木啊。”
鉴识课长跪在地上拿起凶器。“原来如此,上面沾附着毛发。似乎也有血液的痕迹吶。不过,这种情况应该采取不到指纹呀。”
随手将它递给刑警部长。接着是搜查课长、星影,最后终于传递到我的手里。是一根微微发黑、吸饱水分的厚重木头,犹如铁制品般坚硬。大约单手可以掌握的粗细。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木头,不过要是用这块木头砰地用力一击,应该可以轻易地敲碎对方的头盖骨。
“有遗留下任何足迹吗?”
“很可惜,现场完全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沙地的情况就如同你们所见,非常干燥呀。而且,今天是星期天,许多学生都来海边戏水玩乐,所以完全不清楚犯人是谁,又是往哪个方向逃逸……”
虽然署长的抱怨声不断,不过逃逸的路径只有爬上悬崖阶梯这个可能性。如果是猴子的话,或许还能攀爬上如此陡峭的断崖,但是对于平常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凶器是现成的断木这点来推断,犯人有可能是临时起意,如此一来,犯人也不可能会预先准备好攀爬断崖的登山绳,当然也不可能安排可以渡过海湾的船只。
“被害者的身分是?”森部长问道。
今天所有的疑问几乎都是由他发问。与长相不相符合,其实森部长的说话方式相当有条理。一直跟随在后的田代先生清了清喉咙,站到我们面前来。因为哀悼年轻女学生的死亡,田代先生的表情显得相当感伤。
“她的名字叫做玉江淑子,就读A大学英文系。是一名个性相当开朗的孩子,我万万没想倒她会遭遇这种事情……”
“她有任何东西被偷走吗?”
“我想她应该不会在游泳时随身携带任何贵重物品,不过,还是得详细调查她的携带物品才能确认。”
田代先生说得没错。即使她拥有钻石首饰,也不可能带在脖子上后才来海滩游泳。我也同意行凶目的不是谋财害命。
部长似乎也同意这种看法,立即改变问题的方向,询问她是否有跟人结怨。
“这个嘛,到底情况如何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即使知道的话,也不方便说出来。”
斩钉截铁的口气,反而增添我对他的好感。关于部长的疑问,我们决定稍后再询问住宿生,法医推断行凶时间大约在五点左右,听完法医的见解,留下几名警官后,我们再次登上悬崖楼梯。夕阳已经西沉,走不惯的脚底阶梯更加危险。
03
耸立在晚霞中的城堡总能引起我的浪漫憧憬。但是,现在的蔷薇庄看起来却犹如身披死亡斗篷的黑色巨人,给人忧郁诡谲的印象。我突然联想到在爱伦·坡①的小说里登场的阿瑟之馆。
①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1849.10),美国作家,推动浪漫主义运动的要角之一。以悬疑、惊悚小说最为著名。
田代先生引导我们穿过玄关尽头的大厅,朝着面对左边中央庭园的客厅前进。这个房间里特地没有安装电灯。这是根据建造蔷薇庄的前代主人——乌丸先生的喜好所做的设计,直到如今,房间里依旧只有放置充满古典风格的立型煤油灯。我对于这座油灯的奇特外型感到难以忘怀,如果能在某个夜晚,待在这盏灯光下反复构思,一定可以写出杰出的作品。田代先生推荐我们品尝桶装的土耳其A.A,自己也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星影先生凝视着挂在墙壁上的两幅油画,然后大步地往前走,直到脸几乎都快贴到画上后,才开始仔细端详画作。
“喂,鲇川先生,过来一下。”
走近一看,那是一幅外国人的肖像。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头上戴着十字架装饰的无边帽,右手一样拿着十字架装饰的黄玉球,左手架着一根雕塑有鸽子图形的令牌。从圆润的肩膀开始,全身皆是金光灿烂的华服,胸前同样也垂挂着由粗炼串起的十字架。
“你看这个十字架的前端,如剑型般尖锐。这是东正教格拉格①才会有的独特外型。位于神田的尼古拉教堂就是属于希腊正教,原本在教义里就是由俄罗斯皇室担任守护者。也就是说,根据以上的信息,这幅肖像或许是历代沙皇中的某一人吧?”
①东正教乃指在东罗马帝国发展起来的基督教支派,又称希腊正教,与天主教会及新教并列为基督教三大教派,信徒总人数少于天主教,但比新教最大的普世圣公宗要多出两倍,主要分布在巴尔干半岛、东欧和西亚。
原本与部长交谈的田代先生似乎是听到星影的声音,转过身来。
“你说的没错。这是鲍里斯·戈东诺夫①的肖像唷。画家是列宾。”
①鲍里斯·费奥多罗维奇·戈东诺夫(1552~1605.4),俄国沙皇。
连我都知道列宾是在(俄罗斯)帝国末期擅长绘制人物肖像的画家,我记得曾经在几年前的进口彩色短篇电影介绍会上看过。得知这是列宾的作品,我再次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画作。暗杀皇太子而登上王位,却终生深受良心谴责的煎熬,最后在五十多岁时去世。没想到这种野心勃勃人物的表情却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温和安详。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和服、婀娜多姿的妇人端着茶走进客厅。是位拥有古典瓜子脸的美人,虽然有点面无表情,唇上涂抹一层淡淡的浅色口红,更加使人产生好感。田代先生向我们介绍她的身分——名字叫做立川妙子,是一名二十八岁的寡妇。为单身的田代先生掌管家务,担任监督男女仆人的职务。
“欢迎莅临。”
当她打招呼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虎牙。我喜欢有虎牙的女性。但是近年来口腔卫生渐渐普及化,出现虎牙的比例也随之降低,我经常为此感到惋惜。
“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在场的客人们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学生们的意见,能不能请你告诉他们,请大家过来一趟。”
田代先生轻声说道。沉稳的、悦耳的声音。
星影只有在介绍阿妙小姐时稍微转身过来,之后便再次专注地凝视画作。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煤油灯灰暗灯光的关系,另一幅画看起来似乎有煤烟熏污的痕迹。白衣人撑竿划着小船,正准备朝向由高耸岩石构成的小岛边靠岸。这是一幅海面毫无风浪、气氛沉重的风景画,却能凄怆动人地震撼人心。
“鲇川先生,这幅是勃克林①的《死之岛》唷。这艘小船上乘载着棺木,传说人类死后会被送往这座岛屿啊。勃克林创作出许多相同题材的画作,俄国作曲家拉赫曼尼诺夫也因此获得灵感,创作成交响乐。你知道战前已经有发行费城(交响乐团)演奏的SP②吗?那张唱片是由斯托科夫斯基担任指挥。战后也有发行LP③喔!这首作品在那位神经质的高大俄罗斯人的作品中,反而是拙作呀。”
①阿诺德·勃克林(Arnold B?cklin,1827.10~1901.1),瑞士象征主义画家。
②黑胶唱片,又称“胶木唱片”,Standard-playing Record,78 rpm Record,简称SP。
③密纹唱片,Long Playing Record,简称LP。
如果这些话由我来说,听起来应该会让人觉得我在装腔作势吧?但是如果由星影说出口,反而没有任何俗不可耐的氛围,真是不可思议。
“购买这些画作后,我想装饰在图书室。因为逝世的姊夫喜欢画作,这栋建筑物本来就不适合例如野兽派或抽象派等等的近现代绘画风格,所以都只有收集古典风格的画作。于是我决定仿效他的作法,只是我对于绘画方面一窍不通,所以都是委托别人帮我搜集而来的。”
“不过,你居然连列宾的画作都有办法取得呀。”
“有位学生就读艺术大学,根据他的说法,这幅画是在本乡的俄罗斯人家庭里发现的唷。”
或许是因为获得稀奇的珍品而感到喜悦,田代先生似乎忘却杀人事件的阴霾,脸上堆满笑容。
“应该很昂贵吧?”部长插嘴说道。在学生们抵达之前,他似乎闲得发慌。
“是呀,画作的价值原本就是种暖昧不清的东西,即使再怎么讨价还价也便宜不了多少,所以我都依照定价购买。”
有钱人果然不一样。既然有像我一样无法买到喜爱的LP而只能对它垂涎不已的人;就会有即使花费巨款也要买到高价名画的人。
“勃克林的作品大约便宜二成。”
毕竟是继承庞大遗产,并且没有迎娶妻子的田代先生。如果这时候不投入巨额资金,应该也无处可花了。真是令入羡慕呀。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男女学生们络绎不绝地走进来。
04
学生们的步调与表情全都各不相同,带给我凌乱不一的印象。有人看见负责官员的脸后,露骨地表现出厌恶的表情;有人因为担心受怕而显得战战兢兢,有人则故作镇定,脸上毫无表情,每个人的状态是万别千差。坚强与懦弱、特立独行与随波逐流,各式各样的性格混杂成一张一张有趣的神情。
“首先,我先来介绍各位学生。这位是就读B医学女子大学,专攻眼科的知井美弥子。”
一位大眼睛,身材高挑的美人对我们鞠躬。虽然她拥有毋庸置疑的美貌,但是红色嘴唇却紧紧闭上呈现ㄟ字型,显然是位个性极为固执的人。
“下一位是就读于C大学的动物学教室,专攻染色体研究的津田五平。”
身穿花俏的格纹敞领长袖衬衫、头盖骨如扇形的男人露出胆颤心惊的表情,伫立在原地。乍看之下,他的右脚似乎有问题,所以拖着脚走路。
“……下一位是就读于D大学的理工学院,攻读光学研究的手川瑛江,以及在E艺大学习油画的东滨拓郎……”
我立刻明白田代先生一次介绍两位的理由。东滨拓郎紧握着瑛江犹如蜡像般惨白的手,不时轻轻抚摸。从这一点来看,两人应该是夫妻,或是类似的亲密关系。只要提到女性理工学士,头脑聪明却疏于打扮似乎是常见的类型。但是,这位手川琪江女士却是位姿色出众的美人。她的鼻梁纤细,不,不只有鼻梁,全身的线条都相当纤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贫穷相,只是,同时也是一位感受性敏锐的女性。
相反的,我对那位东滨拓郎的第一印象非常差。既然是名美术学生,身上就应该要有豪放不羁的艺术家气质,但是他的装束打扮却非常华丽整齐,毫无破绽。也许是受海风吹拂的关系,他的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容貌端正,但是惹人厌恶的薄唇却非常引人注目。我知道这张脸对于女性相当具有吸引力。不过,从同性的眼光来看,那张脸充满冷酷与才智,并且处事精明,所以不管怎样都无法对他产生好感。他会喜欢瑛江女士只是一种每天在学校看腻过胖模特儿小姐的反作用,举例来说,参加完酒宴后总会特别想要品尝清淡的茶泡饭,也许他只是想要满足这种反作用性所带来的欲望?等到厌烦了,就会狠心地提出分手。他就是给我这种感觉。
最后一位是鸟取兵卫。蜡黄色肌肤,脸上凌乱长满不修边幅的胡须,头戴贝雷帽,那顶贝雷帽底下覆盖着的肮脏头发一直长到衣襟附近。鼻下与下巴蓄满铅灰色的胡子,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大黑天神。标准的画家类型,虽然不像东滨拓郎那样让我看不顺眼,却还是对他的轻微邋遢感到厌恶。只要看着他的头发似乎就像是被传染头虱一般,让我的头皮也开始发痒。
“鸟取先生也是在E艺术大学学习油画。”
“你好……”
鞠躬说道。其他人都是沉默不语地向我们打招呼,比起其他学生,鸟取的处事似乎更为圆滑。事实上,只有鸟取兵卫一个人的岁数比其他人年老。不知道是晚读还是重考?不过,以我的观察,以上两者都不是原因,应该是经常性落榜的缘故。似乎是刻意涂上五彩缤纷颜料的裤子,穿没几次的纯白衬衫,这个男人表现出不协调与缺乏一贯性的极端印象。
大概介绍过一轮后,狸猫脸的森刑警部长率先针对发现尸体的情况做出发问。
“在这之前,我想先从我们游泳的事情开始说起……”
兵卫代表学生们发言。
“请说。”
“因为今天天气晴朗,所以午后大家一同结伴前往下方的海边游玩,大约四点左右才离开。不过,玉江小姐当时正在看书,她表示只剩下一点页数就读完了,所以决定继续留在海边。因此,留下她独自一人后,其他五人都返回宿舍了。”
“原来如此。那五个人是谁呢?”
“我,以及这里的所有学生。但是,等到晚饭的铃声响起,我们都前往餐厅集合,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由于用餐时会等到全部的人员到齐后才能开动,她要是缺席的话就无法开始用餐。虽然阿妙小姐有去叫唤她,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因此,我们才发现事情有异样,大家开始在本馆与庭院中四处寻找。”
“等等,为什么没有立即去海边找人呢?”
部长的问题相当理所当然。我也认为这一点很奇怪。
“关于这个问题呀,那个人在晚饭前曾经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床上还有被扔下的帽子与披肩。所以,大家才不会有她又再次前往海边的念头。”
“已经回到房间里的玉江小姐是因为什么缘故再次外出呢?关于这一点,有任何人知情吗?”
“这个嘛……有谁在那时候遇到她吗?”
鸟取回头看向大家,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可惜呀。如果有见面的话,也许会说上几句话。手川小姐,你有和她对谈吗?”
“没有,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微细嗓音所说出的这番话,令听力敏锐的部长相当介意。
“你知道玉江小姐归来的时刻是几点吗?”
“知道,是五点啊。”
“为什么你能如此清楚地记住时间呢?”
“这里的晚餐时间通常都是六点开始,只有礼拜日是五点半。但是今天因为游泳的关系肚子感到非常饥饿,我心里冀望着能赶快吃饭并且看向时钟,当时正好是5点,玉江小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我的房间就在她隔壁,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回来之后又立刻外出吗?”
“是的,所以我本来以为她是去淋浴了。”关于这一点,两人之间又进行了一些交谈后,警视再次重新询问大家。
“关于这个时间点,有人持有不同意见吗?”
犹如风中摇曳的芋叶,学生们整齐划一地摇头。
“那个时间是五点。说出这个时间点的只有手川小姐一人吗?”
芋叶们上下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即将搜寻玉江小姐的房间,调查是否有物品遭窃。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各位。在你们之中,是否有人对于玉江淑子感到不快?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对方就是犯人。我们不可能会有如此草率的想法,所以,请大家尽量提供消息吧。警方只会拿来当作参考而已。”
应该没有人会愚蠢到相信“只会当作参考”这种场面话,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知井美弥子居然张开紧闭的嘴唇说道:“有唷。”
沉稳的声音在学生们之间引起一阵动摇,有人立即刷白了脸,其他人的眼神充满责难,凝视着美弥子。她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指,指向伫立在角落的津田五平。五平的脸色苍白,担心受怕的程度已经达到极至。
“就是那个人呀。他追求玉江三个月后,两人就开始交往了。事实上,玉江只是因为有趣所以才答应与他交往,但是津田却异常认真,变得越来越恐怖。因为津田他呀,曾经威胁过玉江,说出只要不听他的话就要勒死玉江这种话啊。”
“骗人、骗人!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哎呀,你才是谎话连篇。前不久你明明有在喷水池畔的长椅上威胁玉江呀?我在当时有听见。”
“笨蛋,那是开玩笑的!”
“玩笑话也会弄假成真呀。”
“你这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部长慌慌张张地介入其中。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吵架呀。”
“任由她去说,这些造假的谎言……”
“你说什么?我才没有说谎呢。追根究柢,像你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追求玉江呀。你不知道万物皆有平衡的重要性吗?真是恶心!”
“这是侮辱!”
“我只是说出实话,怎么会构成侮辱呢!”
彼此的呼吸变得急促,互相瞪视的状态持续。直到鸟取兵卫语气沮丧地说道:“只有提出津田一人的事情,未免太残酷了……”
“哦?还有其他人吗?”
“例如手川小姐那种人呀。”
手川瑛江与东滨拓郎的手前一秒还紧紧相握,下一秒却犹如阳性电流与阳性电流相互排斥般,啪地一声放开手。两人沉默不语,充满憎恶的视线投向新发言者的侧脸。
“也就是说……”
“手川瑛江应该也相当憎恨那个女人。原因是玉江打算诱惑东滨,而东滨又被她迷得团团转。是被迷得团团转呢?还是自己内心游移不定呢?这种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东滨先生,以上所说全都属实吗?”
“请自行想象。”
这位道貌岸然的未来画家冷淡地响应。面不改色,语气也与平常一样。
“还有没有其他的……”
部长看着剩下的其他学生,不过,得知没有更多的情报后,马上进行下一个问题。
“对了,为了提供警方办案的参考方向,需要请教各位的不在场证明。有谁可以清楚交代出五点的时候自己人在哪里,并且提出有力证明……”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没有人拥有不在场证明,每个人都表示各自躺在房间的睡床上,焦虑地等待晚餐时间的铃声响起。
05
我们在田代先生的带领之下,前往位于二楼的玉江淑子的房间。走上双侧展开如马蹄形的楼梯后,可以看见阶梯走廊,然后,就在我们刚刚经过的上方,还有一个往上延伸的短廊。这种构造一样与《黑死馆杀人事件》里的叙述相同。不仅如此,连装饰在阶梯走廊的三幅画作——解剖图、死刑图、黑死病情景图都模仿地维妙维肖。只是在墙壁上挂着与作品里描述相同的画作,却让空间充满凄惨的氛围。我认为身为虫太郎狂热者的乌丸玄斋应该非常喜爱这种阴郁的气氛。
我没有详细阅读过《黑死馆杀人事件》,所以根本无法分辨这种建筑物里的哪些部分是忠实模仿,哪些部分是玄斋先生本人的创意。不过,根据小栗先生的作品,被害者玉江淑子的房间应该比较接近奥尔加·格雷包尔的私人卧室。
她的房间与田先生的客厅风格不同,只要按下开关就会有明亮的日光灯倾泄而下。室内装潢是近现代风格,一口气颠覆我们之前对于这栋建筑物的印象。装置八音盒的时钟、美国演员的海报、手提式收音机等等,虽然给人价钱低廉、质量劣等的印象,但是当我们踏入这个房间时,仿佛吸入了新鲜空气般,每个人都显得生气勃勃。书桌上摆放着两三张一分钟四十五转规格的爵士唱片,说到带点古老风味的物品则有摆放在书柜上的沙漏定时器,不过那个沙漏同样也是外型时髦的塑料制装饰品。
部长与全数女学生会面后,开始调查贵重物品。
“哦哦……”
语毕,原本凝视着书柜的星影龙三陷入沉默,迅速地向后转身,用下巴朝那个方向示意。
“喂,有许多推理小说呢!日本的也不少。”
“我看看……”
我也看往那个方向,没有一本是我的书。我感到些许沮丧,也有点生气。就是因为有这种读者,所以我才赚不到版税。真是不象话呀!不过,书柜上陈列许多其他作家与翻译的作品。英语文学相关的参考书和纯文学书籍则摆放在另一个书柜。
“……我不认为会有物品失窃唷。她和我们去游泳时连一个手表都没带唷。重点是,如果是远从东京来这里游泳的人们或许还会随身携带值钱物品,不过,我们只是在自家庭院游泳而已呀,不可能会将那种东西带在身上唷。”
东滨拓郎以装模作样的声音说道。而犯人因为觊觎淑子的贵重物品而痛下杀手的见解也被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