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是油纸和报纸。”他压低声音说。
“不要碰,要快点报警才行。咦?”
二人几乎同时注意到掉在记录桌桌脚边的自行车灯。大概是为了减低光的强度,那个使用干电池的车灯被手帕包住,看样子开关是打开的,微弱的透出浅棕色光芒。
他们的视线又回到地板上,在解剖台的正下方,他们发现一把闪闪发光的手术刀,以及一捆麻绳。看到这些东西,不难想象凶手在这里做了什么,接着又干了些什么。凶手大概是为了不被发现才没有开天花板的灯,而靠着自行车灯办事吧。正当凶手做到一半时,八成出现意料之外的麻烦,使凶手感觉到危机而匆匆逃逸。
他们把视线转到解剖台,染成鲜红色的一把外科用锯子,与五把手术刀被丢在上面,面朝下的头颅、从关节处被切成三段的左脚、左手上臂与下臂等部位,毫无秩序地零乱排放着。似乎是完全不懂解剖的外行人所为,但看到那漂亮的切口,又高明得像是出自解剖或外科专家之手。
浦上一声不吭站着,此时透过厚重的红炼瓦墙,传来高昂但哀怨的黑管吹奏声。也许是年终特卖的广告宣传吧,彷佛身处在墓地却听到现世的声音一般,平常听了会让人皱眉的噪音,此刻却十分令人怀念。
从头发烫成波浪卷看来应该是女性,从刚才就一直仔细端详的榎,这时候好像装了弹簧似地跳了起来。“你、你、这、这不是香月吗?”
“什么?”浦上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他努力地盯着那颗头看,确实是以美貌著称的香月绘美子,毫无疑问。
“好,我去报警。”浦上瞄了一眼倚着记录桌才能勉强撑住身体的榎,然后慌忙地跑出去。在碎石子路上跑并不容易,浦上很快就气喘吁吁,榎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喂、喂,留我一人在那里太过分了啦。”
这时候,不管是浦上还是榎,已经没有闲工夫去管失去冷静的医学士是如何丑态百出了。
03
田所警部接到案件通知之后,马上率领一班人马搭乘吉普车到解剖室去。接着等候鉴识的摄影组人员从各个角度拍摄现场照片,再慢慢蹲下去,打开放在地上的包裹。他小心地从绳结处解开麻绳,打开油纸,里面包着的是沾了血的报纸,他再接着把报纸打开时,就出现了苍白丰腴的大腿。如此一一将五个包裹都打开之后,发现包裹里包着的分别是右大腿、下肢、脚掌、右前臂、手掌等部位。
“真奇怪,怎么没有身体呢?”田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来。他看着解剖台,用下巴数着上面的东西。头和右上臂、切成三段的左脚,还有左手的前臂和上臂,总共只有七个部位。
“也没有左手掌哪。”水原刑警也说。
两人查看四周时,打开记录桌下方橱柜的刑警,急忙呼叫田所。他走近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躯干的大油纸包裹,以及猜想应该是手掌的小包裹,也同样用麻绳绑好,简直像是放在冷藏库的火腿。
“啊,这个是——”
田所把“什么啊”这个语尾咽下没说,从大包裹旁边拿出白色的卡片。
“是货签。”水原刑警说。那是一迭整齐的寄货用纸签,数数共有二十张,连一张都还没用过。
田所警部苦着一张脸,把货签放在记录桌上。货签也好油纸也好,不管哪间店都有卖这两种东西,很难追查来源,想要查出究竟是谁买的,也就更加不容易了。
“一张也好,如果有写收件人的名字就好了。”水原刑警一厢情愿地说。
“是啊。现在的问题除了这些包裹到底要寄到哪里去之外,也必须要知道凶手寄送的目的为何。”
警部如此说着,双手环抱住胸前。把零碎的肢体寄送出去,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相当大的风险。宁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寄送,案件背后似乎还有重要的关键。例如把尸体耳朵切下来,送给憎恨的人,某篇福尔摩斯的故事情节从田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是那家伙,好像逃走得还挺仓促的样子。”水原刑警的大嗓门,毫不客气地打断警部的思考。
“嗯,有必要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凶手半途而废。是有人的脚步声接近了吗?还是切割尸体花太多时间,不知不觉天亮了呢……”
“可是啊,虽然这不能一概论定,但连那个自行车灯都没关就逃走了,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在很慌张的情况下逃走的。”
田所警部沉默地点点头,接着他以紧张的表情,将刚刚从桌下橱柜中拿出来的大包裹上面的麻绳用刀子割断。打开油纸,再拿掉报纸,和他们所想的一样,里面是年轻女人的身体。当只有驱干的雕像出现在美术展览上时,展现的是肉体之美;但被夺去生命的女子驱体,看起来愈是年轻,所呈现出来的血淋淋地丑恶也愈强烈。不管想象力再怎么好的人,要在脑海中将这副驱体完整回复成一个妙龄美女,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但是,让人更感慨的是那一刀贯穿心脏的伤口。
“真残忍。”田所喃喃说着,将他如刀片般薄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接着,警部仔细调查摊开在地上的十四张报纸。除了三大报之外,还有像东京新闻等等数家报纸,可看出凶手努力想不留下任何线索,但是报纸上的日期都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以后,其中最新的是包着左手掌的日本经济日报,那是昨天的晚报,也就是说日期是十二月一日。
“这是第六版。水原,你马上打电话到这间报社去,问他们第六版是几点印好,又是几点发派到店铺去卖的。”
“我知道了。”水原刑警大步走出去之后,警部又赶紧叫住他。
“啊啊,水原,我想借用这个房间的钥匙。你去找在研究室保管钥匙的浦上医学士。顺便去找天野博士,跟他说调查结束了,请他过来验尸。动作快点。”他如此命令。
警部接着将六把手术刀、剪刀、成捆的麻绳都仔细看过。手术刀和剪刀都很新,因此若要查明所有者是谁,就非得调查每一家医疗器材行不可。由此也可看出凶手的缜密心思。凶手应该戴着橡胶手套犯案,因为鉴识报告指出完全采不到指纹。
水原刑警大约十分钟后回来。天野教授和浦上医学士同时过来,跟在水原之后走入准备室。
“辛苦了,怎么样了?”
“报社那里的回复很简单。第六版是最后一版,印刷时间是傍晚六点五十分,派送到最近的一间小店时,大约是六点五十五分到七点左右。昨天的晚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六点五十分印好,五十五分派送啊……”
警部把时间写下来,“这样啊,对方是谁?”
“是总编。”
“好,那就可以断定犯案时间是七点过后。啊,天野教授,很抱歉叫您过来,还望您能鼎力相助。”
教授陷入香月绘美子惨遭杀害的打击,丧失平日原有的神采。他一语不发地点头,然而科学家的毅然精神浮现于眉宇间,他立刻走进解剖室。
门关上之后,警部把视线移回来,“水原,钥匙怎么样了?”
在水原刑警回答之前,站在他后面,身材高大的浦上插嘴进来说:“刑警先生刚才跟我借钥匙,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要对解剖室的钥匙负全责,若是没有大学当局许可,我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警部没有说话,注视着他的脸。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狡黠又冷酷的男子。那个大鼻子,也显示出他爱好女色的个性。
“发生这种事,最感到困扰的就是我了。我先说在前头,这不是我干的。而且钥匙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昨天晚上也一样。我再补充说明一点,密码锁上面的数字,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哈哈,这么一来,你是说凶手不是从这个门走进来的啰?”
“不,身为外行人,我不敢如此断定。凶手也有可能是从门口进出的。可是凶手应该打不开第一扇门的门闩和锁头,也打不开第二扇门的锁。这是我的意思。”
“那,你认为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嘛……我想说的是,凶手绝对打不开门锁。所以,凶手有可能是在门闩拴上的情况下,把门上的合叶拆下来。或是干脆把门闩上的螺丝钉卸下来也可以吧。”
“原来如此。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是谁在门闩上面抹油,让它可以轻松滑动?”
浦上呆了一下没有答腔,不住眨眼。“这一点,刚才和榎在开门的时候,我也有注意到。可是那是谁弄的,我就不知道了。”
“昨天有吗?”
“昨天……”浦上皱着眉头回想:“没有抹油喔。傍晚我关门的时候,门闩还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我记得那声音让我很不耐烦。”
“关门是几点?”
“当时解剖结束要回家,大概过四点半了吧。”
“这样啊。托你的福,得到很多值得参考的数据。但是啊,可以让我在你的监督之下,试着开开看门锁吗?如果要等到大学当局许可,就太花时间了。”
“这个……”就在浦上犹豫不决时。
“没关系的,浦上,我会去帮你说的。应该要协助办案才是。”解剖室传来天野教授的声音。
“是的。”浦上朝着解剖室的门回答之后,回头看警部,用带着几分挖苦的语气说:“那我就告诉你密码锁的数字吧。不过这样一来,那把密码锁就失去存在价值了。”
浦上率先走出去。然后他在外面等田所警部和鉴识人员出来,左手把挂在门闩上面的密码锁拿下来,用右手手指转动按键。
“听清楚了,首先往右转到3。接着左转到0,右转8,左6,右1……”他一边说,一边把数字键左右拨动至各个数字。然后锁就无声地打开了。田所接过那个锁:“喔喔,原来如此。真是个坚固又精巧的锁哪。右3,左0,右8……”
田所口中喃喃地说着数字,并旋转数字键,最后终于满意地将锁交给鉴识的技师。
“怎么样,如果不知道密码,一组一组去试的话,总共有多少组合?”
“这是排列组合的问题,等我一下。”技师用手指在手掌上计算数字:“这个嘛,虽然一样的数字重复与否,算出来的结果不太相同,不过数量都很庞大,大概从数万组到数十万组不等。一时之间也算不清楚。”
“唔,就算试一组要花五秒,假设试个二十万组……”这次换田所计算。“……也要花上十一天半。”
“是啊。当然了,试第一次就碰到正确组合,和试了二十万次才碰到正确组合,这机率是相同的,但是在作案的时候,不可能靠着这种摸奖似的侥幸吧。”
“总之呢,你立刻调查一下,除了刚才所做的组合外,是否另有可以开锁的数字组合。此外也要调查能否使用其他工具开启。”田所吩咐完,转而面向浦上。
“这扇门原本的锁是怎么啦?”黄铜门把下方,田所的手指着一个钥匙孔。
“那个从很久以前就坏掉了,从我还没进这所大学前就这样了。”
技师立刻将一根前端弯曲的粗铁丝插进去试试,但门锁已经生锈转不动了。田所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查看门闩的润滑度。
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阻力,很轻松就拉开了。然后他向技师拿放大镜看,谨慎地查看锁住门闩的螺丝钉和门的合叶。
“合叶和门闩都没有卸下过的迹象,那接下来就是里面的门了。”田所起劲地说着,催促众人回到准备室。
准备室与解剖室之间的门,是俗称平门的大型单扇门。看起来是最近刚装上去的,鲜明的乳白色油漆光泽,与透着光彩的透明玻璃把手,展现出一股明亮的清洁感。不过这新颖的门出现在一片古老陈旧的环境中,也给人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浦上,这扇门是最近装上的吗?”
“才装了三个月,我记得是九月装的,因为原本的门坏掉了。”
“唔,三个月前喔。也就是说,之前的门是自然坏掉的吗?还是说是人为破坏的呢?”田所似乎很在意这扇门换新一事。
“是因为太旧了才坏掉的。那门很旧了,迟早该换。”
“原来如此。”田所点头,“当时强烈主张换门的人是谁?也许说强烈主张有些夸张,总之,应该有人积极地希望门可以换掉吧?”
“这个嘛,虽然不能说是积极主张,不过是伊藤找学务主任来看的。”
“旧门的钥匙是怎么样的?”
“是明治时代的东西了,所以很粗糙又原始。”
警部又点了一下头,从浦上那里拿来一把薄型的小钥匙,插入平门的钥匙孔中,试着转了几下。
“这个锁孔没有上油。也许因为本来就很好转,所以不用上油吧。”
接着他去调查门上的合叶,没多久后若有所悟地大声说:“浦上,凶手并没有拆下合叶喔。也就是说凶手和你所说的相反,再不然凶手就是从窗户进出。”
浦上眼镜后面的细长眼睛眨了好几下,欲言又止。警部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去检查位在准备室左右各一的窗户。
关于这两扇窗户,先前已略为提到这是二层窗,内侧是可往外推出的两片玻璃窗,外侧也是可以往外推出的两片百页窗,中间还装了铁窗。
“好严密啊。”田所的话中,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惊讶。
“是的,以前这间准备室也有保存一些标本,当时曾经遭窃两、三次,之后就装上铁窗了。”
“喔,是来偷标本的吗?”
“是的,像是明治初年以毒妇闻名的高桥阿传(注20)执行死刑之后,就是在这里解剖的,当时泡在酒精中的一部分内脏,连瓶子一起被偷走,现在校庆时所公开展示的,据说是膺品。那个窃贼应该是变态收藏家吧。”
注20:高桥阿传(1850~1879),因强盗杀人罪被判死刑,日本史上最后一个受斩首刑的罪犯,人称“明治的毒妇”。
浦上一边回答,心中似乎一边在想着其他事情,脸上露出发呆的表情。警部一边出声应和,一边巨细靡遗地检查窗户,玻璃窗和百页窗都关得好好的,上下插栓都关得很紧,丝毫没有可疑之处。铁窗的直径有一点三公分粗,间隔空隙约五公分,不管推或拉都不会摇晃。不久,田所放弃检查,往后退一步,用手帕拍掉身上的灰尘。
接着他走进解剖室。教授正聚精会神地专注在解剖台上,对周遭置若罔闻。警部也彻底调查了这里的五扇窗户,结果和准备室的一样。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的浦上,得知最后一扇窗户也没有异常之后,吁了口气,指着天花板。
“警部,那里怎么样?如果从仓库搬梯子过来的话,就可以爬到屋顶上了。”
原来如此,解剖台正上方涂抹灰泥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正方形的洞。
“那是什么?”
“是换气孔。”
“正常人能够从那里进出吗?那个洞有多大?”
“不知道,以前曾经在图书馆看过蓝图,可是我忘记了。教授,您知道吗?”
教授默默地抬头看天花板,不是很有兴趣似地说:“我不知道,去问建筑系的浅井教授比较快吧。”
“我去问。”刑警很快地走出去。
“一般人要从那里进出是很困难的吧。如果是猴子就另当别论——”
“哈哈哈,是爱伦坡的故事吗?被害者是女的,地点又是密室,接下来就是莫格街了吗?”一旁的年轻鉴识员用诙谐的语气说。貌美的心爱学生横死之后还被如此调侃,使得教授心中十分不悦。他面无表情地说:“不可能,娇小的日本猴也许可以进来,但是不可能带着被害人进来。就算头能进来,肩膀也会卡住。”
浦上的眼睛看着下方,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一语不发。警部用眼角瞄了他一眼,突然很有精神地说:“其他可以通到外面去的,就只有排水管、自来水管和瓦斯管三个了。这里该不会有地道之类的地方吧?”
“这也难说,毕竟这是明治初年的建筑物,搞不好会有那种地方喔。有必要的话就把地毡掀起来看看吧。”技师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让浦上的表情变得更为忿怒,终于忍不住叫着说:“乱说一通。怎么可能会有地道这种东西?去图书馆查建筑数据不就得了。”
“与其去看建筑数据,还是实地勘察比较明确。”技师温和但不退让地说。
没多久水原刑警就回来了,向警部报告说换气孔的大小是二十公分见方,距离地板的高度是四公尺五十公分。
“这样一来,几乎可以锁定凶手进出的通道了。虽然也许是胡来,不过似乎有必要把地毡掀起来看喔,浦上。”
04
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十二月三日,他们得出不少结果。首先是天野教授的报告,大致如下:一、现场发现的肢解尸体,皆属于香月绘美子。
二、深达心脏的九公分伤口是致命伤,几乎当场死亡。
凶器是手术刀或类似的尖锐物体。除此之外别无伤痕。
三、行凶推定时刻是十二月一日早上九点到十点。
四、分尸者手法熟练。
五、行凶时刻与分尸时刻之间,应该间隔数小时。
尤其从遗留在解剖台上的血液量极少这点看来,命案现场不在解剖室,
凶手是将已经流失血液的尸体搬入解剖室,再行分尸。
六、被害者有一个月身孕。
关于命案现场是解剖室以外的场所这一点,从十二月一日下午在进行解剖时室内并无异常看来,显然如此。
基于这份报告,刑警们为了寻找命案现场而分别查访。出乎意料,很快就有了发现。在大学后面,有一条与文教区格格不入的温泉旅馆街。在那条街末端,也就是面向大学围墙的一侧,有一间安全经济会的分会,它的地下室就是命案第一现场。今年夏天,以身为街坊的金融机关而大肆宣传的安全经济会,由于陷入反复经营不善、导致给兑,违反金融业法规,遭致勒令停业,曾引发广泛讨论,从那时起,这间分会也就拉下铁门,成为一间空屋。
香月绘美子应该是接到凶手的邀约电话,才会来到这间地下室。地板与一边的墙上都是从她的胸口喷出的血迹。但是从绘美子会乖乖照着吩咐来到地下室这点来看,可以想象凶手是她认识的熟人。在这样的旅馆街上,由于避人耳目在街上徘徊的男女并不少,所以不管是凶手的举动或是被害人的身影,并不会特别受到注意。凶手选择此处作为犯案地点,可说是十分聪明。
另一方面,鉴识课员在解剖室里再度进行彻底检查,但地毡下方是坚硬的水泥地,不可能有地道;地板也好、窗户也好、门也好、天花板也好,完全没有新的发现。他们所发现的,是明治时代的土木技师如何地有良心,以及解剖室是如何坚固到让人惊讶这两点而已。总之,很明显地,凶手除了打开门锁进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手段方法可以使用。
另外,关于之前那个有疑点的密码锁,也已经确定若要打开这个锁,除了使用正确数字组合之外,就算有工具也无法打开。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东西,每个都是新的,即使想试着从这里得到线索也毫无成效,因此除了打开门锁之外别无进出方法这一点,成为追查凶手的唯一依据。
十二月三日早上,田所警部前往大学时,已经大致调查出以上结果。他先把准备室的工友尾曲叫来,开始侦讯。
尾曲年纪四十,是个肤色黝黑,身高将近六尺的魁梧男子,不过大概因为身材矮胖的缘故,看起来好像只有五尺五寸高。最大的特征是他的长相:大约两个月没理过的秃头,凹陷的圆眼睛,宽阔的额头上浮现几条粗皱纹。
警部想起来,曾经在某本周刊杂志上看过一篇内容惊悚的文章,名为《与尸体同寝的男子》。但是从昨夜的侦查中得知,这个男人甚至还有比杂志上更惊人的秘密。
尾曲把挂在军服裤子腰际的旧毛巾拿下来,明明不热却擦着额头。
“坐下吧。”警部以高姿态说:“听说你会和尸体一起睡觉。”
“警官您每天都看周刊吧。可是我并不是如上面所写的那样,常常和尸体睡觉。”
“你不会怕吗?”
尾曲从鼻子深处发出哼了一声,脸上浮现让人厌恶的笑容:“要是害怕的话,不就啥都怕了嘛。要是心里害怕,就连路上的小石子看起来都可怕咧。相反地,只要不去害怕,不管面对什么都可以平心静气的啦。”
“尸体和小石子是不一样的吧?”
“真是如此吗?我虽然不懂什么困难的大道理,但我不觉得尸体会很可怕。不管是警官您还是我,不是早晚都会变成尸体的嘛。哪有自己害怕自己的道理。”尾曲搬出奇妙的理由。
“特别是美女,虽然在您面前这样说不好,但那真是好东西哪。不过机会很少就是了。”他是个单纯的男子,看得出来和尸体共寝一事让他非常自豪。
“说到美女——”警部切入正题。“是你杀了香月绘美子吗?”
“没、没有的话,请您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她被杀害的地点,就在这里不远。你只要偷点空闲就可以去杀人了。”
“真是胡闹。而且警官先生,您倒说说我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去杀那个女的啊?”
“也不是说没有喔。某次你与尸体同寝的时候,你撬开了尸体的嘴巴,把金牙拿走,这件事被香月看到了吧。如果她向天野教授告发的话,你马上就会被赶出大学了。同时失去工作与住处,转眼之间变成游民。幸好香月没有动作,但女人心和秋天的气候一样不可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跟教授说。在这种情况下,会怀疑你为了堵住她的嘴而灭口,也是无可厚非。还是说,你有当晚并无外出的不在场证明?”
尾曲目不转睛地睁着那对凹陷的圆眼,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一会儿,鼻头冒出细小的汗珠:“警官,您有啥证据吗?乱编一些没凭没据的事儿来威胁我,这是不行的喔。要是因此害怕而投降,我就不是尾曲了。”
警部瞪视着尾曲,接着缓缓地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本桃红色封面的小手册。“我可不是胡说八道,香月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难道忘记了四月十日这个日期?要我念出来吗?”
“不、不要,不要……”尾曲猛烈地摇着手。“畜、畜生!那个臭女人,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善良,居然是个恶毒的女人!”
汗水不断渗出,太阳穴的血管噗噗跳动,看起来十分激动。“但、但是警官,那都是骗人的。是那、那个女人编出来的。要、要是相信那种事情,就上当了呀。”
“香月没有必要中伤你吧?”
“那、那种事我怎么知道。警、警官好像认定是我做的,可是那天晚上我都在停尸间当班,连厕所都没去上哪。您去问人就知道了。”尾曲说了之后,再度拿起那条肮脏的旧毛巾来擦汗。
05
榎是个会摆菁英架子让人讨厌的人,有噘着嘴自言自语的习惯。他拿出香烟点了火,跷起二郎腿。
“你现在回想一下,昨天你和浦上一起打开这扇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惊讶的事?”
“……没有耶,从头到尾都没有。”
“前天晚上离开这里的时候,浦上有没有忘记锁门?”
“没有。锁上外面的密码锁时,我和伊藤瑠依还有尾曲应该都有看到。”
“锁这扇平门的时候呢?”
“这个嘛,因为尾曲和我要先把棺材抬出去,所以这扇门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想伊藤应该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