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像嘴巴一样打开的箱子里,天马与俱美关上盖子,锁上锁,并绑上皮带。然后,观众席上传来一种无以名状的兴奋惊叹。
天马在行李箱前面表演了四、五十秒的小魔术,观众被他熟练的技巧吸引,使他们有一种这五十秒其实很短的错觉。被关在黑漆漆的箱子里的照子,把钥匙插入行李箱侧面的一个小洞转一下,接着,她把装有合叶的横板从内侧掀起来,悄悄走出箱子。变完纸牌魔术的天马,解开行李箱的锁,松开皮带打开行李箱时,照子当然已经不在里面了。
下一个瞬间,照子配合音乐,露出动人的笑容,从舞台左边出现。此时观众常常分为两派,有的观众为她漂亮的消失而拍手,也有因为她平安无事消失而发牢骚抱怨的观众。显然他们希望而且期待看到,进入行李箱的照子化为美丽的尸体。
可是,尽管观众如此期望,也不论警部心怀疑惧,天马剧团仍然平安无事在奥利安剧院的舞台演出。
“也许阿吹是自杀的吧。最近我有这种感觉。”
“是自杀或过失死亡吧。十万披索是凶杀原因,你这想法也太神经过敏了。”
山鸠俱美和照子,有时也会在休息室聊这些事。真的如她们所说的吗?不,不是那样的,因为恶魔正瞄准第二位牺牲者,悄悄等待时机成熟。
命案发生时,是罗莎伊吹死后第十二天的十一点十分。日后,根据警官询问后得到的回复,当时经理在办公室计算入场税,山鸠俱美一人在舞台上,心无旁骛地专心练习新魔术。因为中午才开场,当时剧场里还是一片安静。接着,从通往休息室的楼梯那边,传来女子尖锐的惨叫声。
“不要不要,住手,天马大师。不行,不行……快来人,俱美,救命……”同时,连续传来砰!砰!两声枪响。惨叫在途中忽然停了,然后出现咚咚滚下楼梯的声音……然后,又回归平静。
办公室位在剧场入口处售票亭旁边。吓了一跳的经理,把成捆的钞票丢进保险箱,再用力关上门,然后把老花眼镜挂在额头上,慌慌张张地冲出去。打杂的老爹走在他远远的前方。山鸠俱美脸色苍白地站在舞台门前。二人赶到后,俱美指着楼梯方向,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嘴巴只是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三人一动也不动,宛如站在木桩上似地呆立当场。
剧场内部再度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接着硝烟的味道飘过来。但是,就算是经理,也不会贸然跑过去。要是被躲起来的天马开一枪的话就完了。三人就一直站在原地,过了二、三分钟。
“过去吧!”俱美刚毅的眼神发出信号。被她这么一说,就要挺起男子气概来。不可以犹豫不决。经理在最前面,战战兢兢地朝楼梯走去。
曙照子面朝下方,倒卧在楼梯下。似乎是背部的正中央与左肩胛骨被打中,鲜血还在汨汨流出,眼看她白色的衬衫被染成红色。
“阿照,阿照!”俱美跪在地上叫着。照子左手压在胸口下,右手伸在外面,看起来已经断气了,只有空洞的回音响应俱美的呼唤。她趴在尸体身上哭着,经理和打杂老爹只是惊慌失措地站着。
“这、这不得了了,你、你快去打,一一O!不对,先叫医生!那,天马现在人在哪里?”
经理如此一说后,老爹抬头看楼上。从七、八阶处到照子倒下的地方,中间有点点血迹。正面的天马休息室的门关得紧紧的,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害怕。
接着,老爹突然张大嘴巴,拉了拉经理的袖子。“那、那、那里有手枪……”
“什、什么?”没错,在楼梯最上方,有露出一半的枪管掉在地上,那的确是一把手枪。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似乎可以从发出冰冷光芒的枪口,看到有烟冒出来。经理的胆子,彷佛在剎那间缩小了。
“我、我去打电话。不可以弄乱现场喔。”他再度朝向天马的休息室瞄一眼,匆匆忙忙地飞奔离去。
04
田所警部带着二位刑警,一脸忿怒地从休息室走下来。经理、打杂的老爹,以及俱美三人都用呆呆的表一头看他。田所命令一位刑警发布天马的通缉令,然后目光锐利地转过头去。
“天马不在。不,不只是天马而已,连一只小猫都没有。”
“不、不可能。”
“就算你说不可能,但不在就是不在。”
他很生气似地瞪着经理。“不管是天马的休息室、旁边的女用休息室、还是走廊上,都已经彻底调查过了。可是都没有那家伙的影子。窗户关得好好的,锁条都是折下来的,所以不可能是从窗户逃走。如此一来,剩下的逃亡通道,就只有走下这条楼梯一途。”
在炽热夏末的白天关窗户,也许听起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因为剧场里有开冷气,所以没有开窗的必要。打开窗户反而还会让外面的热空气跑进来。
“可、可是啊,警部,我们绝对没有说谎。不管是我还是这位打杂老爹,我们一听到枪声和尖叫,就马上冲过来了。如果天马大师是下来的话,我们一定会遇到他才对。”
警部正想对俱美这番话说什么的时候,猿渡刑警跑过来,在他耳边讲悄悄话。然后,警部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悦。
“你,你说什么?真的吗?”
“是的。那边那棵梧桐树下的鞋店,还有附近吃茶店的女服务生啊,说她正好走过这个楼梯外侧的时候,就听到枪声响了。啊啊,你啊,可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给警部听吗?”
穿着白色围裙和黑色凉鞋的女服务生,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尸体,她充满害怕表情的脸微微往上抬起,圆圆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不过,她的脸颊因为恐惧而僵硬,现在看起来也像是会昏倒的模样。
“因为客人需要,所以,我就到转角的香烟店去买一包烟。在回来的时候,经过这里的旁边,突然就听到惨叫声和枪声。我吓了一跳,就停下来。”
“然后?”
“我不知不觉地抬头看那扇窗……”
她指在楼梯中段的,一个约一尺四见方的采光用玻璃窗。当然,因为它被钉死了,所以是一扇打不开的窗户。
“……就看到这个女人滚下来。她的裙子飘起来,红红的血到处都是……我心跳得好快,可是因为看到很可怕的景象,所以一直站在原地。”
“在那之后,有人马上从楼梯上走下来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仔细回想,一定要说出事实喔。”警部硬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女服务生好像更加害怕,脸色变更苍白,用力摇着头。
“没有,没有人下来,也没有人上去。”
在她之后,修鞋青年也说了相同的话。警部的脸色很不痛快,扶着头开始思考。他已经知道行凶经过了。天马追着发出惨叫声逃跑的照子,从楼梯上方射杀她,并将手枪丢弃在现场逃走。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但在这之前有一个大疑点。到底天马是如何从楼梯上方逃走的呢?不管是休息室的窗户,还是走廊上的窗户,都关得好好的还锁上了。连让一只老鼠溜走的洞都没有。尽管如此,还是到处都找不到天马的影子。不愧是魔术师,消失得如此漂亮,不过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
双手环抱胸前,警部苦苦思索好一会儿。
“山鸠小姐,我有点事想请教。”他对脸色苍白的俱美说了之后,就带着她到舞台上面去。这里连刑警也不在,相当安静。
他一直盯着双眼哭肿的俱美看。窈窕美女一哭,更散发出婀娜纤弱的风情。警部想起,之前看到她的时候,她也在哭。但是,今天的俱美,除了为同事的死亡哀恸,看起来还十分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想被杀死。我不想象照子那样被杀。”
警部彷佛为她打气似地握住她柔软的手。
“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会抓到天马。”
“可是……”俱美咬着下嘴唇,抬头仰望警部的脸。黑色的瞳眸,仍然因不安而颤抖。
“天马大师……”她说:“那个人是魔术界的名人。他会从二楼消失,一定是用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魔法。那个人就算戴上手铐,也可以自己把手腕的关节卡啦卡啦地松开,轻易就挣脱了。从上锁的门或是窗户逃走,简直易如反掌。我想来想去,就害怕得不得了?再怎么小心,对那个人都是没用的。他一定会从某个地方稿进来,然后刺我一刀。我好怕……”
俱美用不信任警方的语气说。只要一想到天马可以那么完美的从休息室里消失,就连警部的自信心也开始动摇。
“可是啊,天马的目的是要独占那十万披索喔,只是却没料到会暴露他就是凶手的事实。所以,如果他连你也杀了,那笔钱不就会变成警方的了吗?因为如果杀人犯还大剌剌地现身领钱,马上就会被我们逮住了。”
“照理来说是那样没错。可是,我认为事情如果变成那样,他就会变得自暴自弃了。从结果来看,眼睁查看着我一人独占十万披索,他一定非常懊恼。”俱美用颤抖的声音说。
“话说回来,今天这事情实在处理得很不好。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做得更谨慎才对……”
“就是说啊,看起来不像是从事前就先计划准备好,感觉上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临时起意杀人。所以我想,会不会是照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在某个机缘下看到了那个人的秘密,让他不能够再磨磨蹭蹭的了,所以才把她杀了。”出乎意料,她的见解相当高明。
“天马的秘密?……”
“嗯。例如说,他杀了阿吹的证据之类的……”
“搞不好喔。反正只要逮到那家伙,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对了,山鸠小姐,你对这间剧场的经理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没什么啊……我跟他不是很熟。”
“原来如此。那么,今天天马的样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我到休息室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了。我打开门,稍微和他打声招呼,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然后我就去换衣服,到下面来练习魔术了。”
“曙小姐呢?”
“照子也已经到了,坐在她自己的桌子前面看造型书。当时都不知道再过十分钟她就会被杀了……”
说到这里,俱美大概是想起已死的照子,再次用手帕捂住眼睛。
05
“太软弱了吧,真是的。不管天马是如何出色的魔术师,我也不认为他可以从完全密闭的房间里逃走,哈哈哈。”田所警部震动着肚子笑了起来,但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警戒网遍布全市,但不知道天马是如何穿越天罗地网,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然后,从命案发生又过了三十天。
这里是位于丸大楼八楼某间贸易公司的办公室。在摆设了朴素家具的接待室里,警部坐在安乐椅上,急躁地点了根Lucky Strike的香烟,他吐出一口灰色的烟之后,透过那片烟雾,他看着对方的表情。
坐在他对面的,是贸易商星影龙三。他比警部还年长十岁,端正的鹅蛋型脸上蓄着科尔曼胡,头发梳理整齐的优雅脸庞,和丑男田所形成一大对比。领子上端正地绑着蝴蝶领结,是一位从上到下都无懈可击的绅士。虽然星影只是一介贸易商,但他都运用优越的推理才能,在警部带着案件来找他时,适切提点几句。因为天马失踪而气急败坏的警部,现在也是为了借重星影的智慧而来。
就这样过了数分钟——没多久,星影开口说:“我知道了喔。”
“咦?知道了?”警部擦了擦鼻子下方:“天马那家伙,到底是怎样逃走的?从那完全是密室状态的二楼……”
“这个嘛,要知道我的想法到底对不对,还要见见山鸠小姐才能确定。”
“他果然是走下楼梯,从后门溜走的吗?”警部提高了声音。
“不是不是,他没有下来喔。擦鞋的和女服务生不是都作证说,他没有走下楼梯吗?”
“那是从窗户出去的吗?”
然后,星影张大眼睛盯着警部的脸:“根本不可能从窗户出去不是吗?你刚才不是说,窗户的锁都锁上了?”
“是、是那样没错啦。这样一来,他是怎么消失的?”
“所以说啊,我要见见山鸠小姐,向她确认一些事情,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明白了。”
为了填补崩溃的天马剧团带来的空缺,奥利安剧院推出草裙舞的表演,用扭腰摆臀的舞蹈来留住客人。所以俱美应该会在公寓里。警部干劲十足地用桌上的电话叫俱美出来,但眼看着他的脸愈变愈红,甚至还忘了星影就在旁边,开始大声怒骂。
“什么?你说什么!混账!那种事情我——够了!借口一堆!”喀嚓挂了电话之后,他呼吸粗重的转头看星影。
“被摆了一道,山鸠俱美在大约三十分钟前被绑架了。对方是用我的名义把她叫出去的。虽然有刑警在公寓戒备,但听说是我打去的电话,就放心让她出门了。现在情况不妙。毕竟天马已经豁出去了……”警部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了。
“那可不行。田所,要是再增加牺牲者就糟糕了。你赶快去布署。”
“不要紧,市内已经都布署了警戒网。也已经拜托出租车行帮忙,一有发现就联络我们。”
虽然嘴上说不要紧,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半小时了。警部也没有把握。眼看着柔弱的俱美,就要成为杀人鬼的饵食,无法阻止此事发生的警部,心里苦闷得宛如希腊神话中,被铁链绑住,每天被一只魔鹫活活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一样。二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继续默默坐在椅子上。
约过了十五分钟,电话铃声彷佛要刺入心脏般响起。
“是我!啊?这样啊,好!”放下电话筒,警部一手把帽子戴上,一手握住星影的袖子。
“出租车司机通报说,她乘车到千驮谷的空屋那里去了。司机马上就会到我们这里来。”
他们搭电梯到一楼,从正门的玄关走到人行道上面等,不久就有一台Datsun的车飞快地开过来停下。“是警察大人吗?”
“对。去千驮谷的就是你吗?”
“嗯,请快上车。”
上车之后,他们关门同时车子也发动了。车子从日比谷开到三宅坂,之后在青山右转。警部和星影都无言地凝视着前方。不过他们心中都喃喃念着,希望赶得上。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千驮谷。那一带受到战祸,许多房屋至今仍无法重建,当车子进入残破的住宅区之后,发出煞车声音停下来。
“就是这里!”
“辛苦了!”
他们走下车。眼前是一大片被水泥墙围起来的建地。四周已经染上一层暮色,灰色的围墙也变成黑色。巡逻车还没过来。
小门没锁,他们踩着铺在地上的石头往门廊走去。走了五、六步时,二人面面相觑。他们隐约听到女人的惨叫,田所跳着似地跑过去。他拉玄关的门,马上就开了。星影也跟在他后面进去,里面很暗。
又听到女人的惨叫!毫无疑问,那是俱美的声音。接着听到有男人忿怒的声音夹杂其中,是天马。
“喂!山鸠小姐!你在哪里!山鸠小姐!”警部和星影拼命叫唤。
“山鸠小姐!……”
“……在这里啊!啊啊!”惨叫和硬挤出似地大声回答混合在一起。两人终于来到位在屋里深处的西式房间时,里面传出天马更大的叫声,一切都结束了。胸前一片鲜红的魔术师,眼睛睁得老大,彷佛要支撑住身体般地抱住窗帘,但窗帘的环松脱,他咚地倒在地上。地上因此扬起一片尘埃。
“喂,天马、天马!”警部抱起他。魔术师彷佛想说些什么似地动了嘴巴,但大量鲜血忽然涌出,手脚一阵痉挛之后,身子就垂软了。俱美突然把手上的刀子丢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大概是渡过危机之后安心感一下子升高,所以太激动了吧。洋装的胸口处被撕裂,露出雪白的胸部,一只脚的鞋子掉在旁边。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用哭了。那是正当防卫。来,把眼泪擦擦……”警部用满是脏污的手帕帮她擦眼泪。俱美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因为我接到您叫我到这里来的电话,就慌慌张张地赶过来了,然后这个人……”
“哎,已经发生的事就不用再说了。没事就好。”警部用那条被俱美的泪水浸湿的手帕,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田所……”一直沉默不语的星影,忽然开口叫他。警部注意到他的声音中有些微妙的差异,吃了一惊。
“我认为这里也不错,我们就在这里解开天马消失的密室之谜吧。意下如何?”
“嗯,请务必说明。”
接着,星影龙三的脸上浮现遗憾的笑容。“天马消失的方法,事实上我也无法说明。但是,如果从他并没有消失这点去想的话,就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星影龙三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让警部张大眼睛。“不、不可能。我和两名刑警都已经彻底调查过了。如果他没消失的话就是在二楼,一定会被我们发现的。”
“所以啊,如果二楼没看到天马的影子,除了他不在楼上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番话,警部怎么也听不懂。“可是,星影,窗户都关上了,我也很确定天马没有走下楼梯。”
“我知道,你刚刚才说给我听过。天马没有从窗户出去的必要,也没有从楼梯下来的必要,你可以朝这方向去想。”星影一如往常说着不得要领的话,让警部摸不着头绪,星影似乎很乐在其中地笑着看警部困惑的脸。不过,虽然现在很暗,看不清楚星影的表情,但他绝对没有开心的意思。
“没有从窗户出去的必要,也没有从楼梯下来的必要?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啊?”
“我要说的是啊,天马应该从一开始就不在休息室里吧,就是这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那一天,天马应该连一步都没跨进剧院吧。因为天马从一开始就不在,所以就算找不到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警部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有一会儿只能频频眨眼,说不出话。
“……可是,那天这位山鸠小姐还到休息室去,向天马打招呼啊。”
但是,星影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案子是从听到女人惨叫开始的。可是,若断定那惨叫是从曙照子口中发出来的,不觉得太快了吗?女性在危急情况下所发出的尖锐叫声,不管是谁来听,听起来应该都差不多吧。”
“我还是不懂。希望你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
“所以啊,我想说的是,那声惨叫,应该是现场这位山鸠小姐发出来的吧。”
“简单说就是这样。我认为山鸠小姐想独吞十万披索。为此,她杀了伊吹小姐和曙小姐,只要再把这些罪嫁祸给天马并杀死他就可以了。那一天,山鸠小姐把曙照子小姐叫过来,冷不防开枪射她。如果通道被她堵住了,能逃走的地方就只有楼梯而已。照子小姐拼命往上跑。山鸠小姐瞄准她的背部开枪,并叫出那句名台词。等她确定曙小姐已经断气,就把凶器放在楼梯上方,事情经过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要!天马大师!俱美救命!’这句话蒙骗了所有人,其实真相再简单不过了。”星影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他的推理。思路有条有理,完全没有矛盾。
“那件命案,你说是天马临时起意所以漏洞百出,但其实并不是。那是凶手深思熟虑之后的计划犯罪。”
警部看着俱美。在黑暗房间的角落,美丽的杀人魔,直垂着眼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身体一动也不动。
“天马一定是在之前就被她叫到这里,并受到监禁。山鸠小姐料到出租车司机会通报警方,于是光明正大地搭出租车,等我们到这里来。然后,就开始演她的戏了。为了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受到天马危害,她自己撕破自己的衣服,还推倒台灯发出惨叫。然后,她先用刀子往天马胸口一刺,再把绑住他的绳子解开。因为她没有余裕收拾那些绳子,我想应该还藏在这房间的某处。会不会是藏在那个柜子里?”
警部走过去,打开柜子的门。“有,有绳子。”
警部说这话的同时,俱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用双手撝着脸,肩膀不断颤抖。杀害三名同事的杀人魔,现在也只是一个女人。
“山鸠小姐,你就尽情哭吧。”星影龙三说了之后,俱美哭得更大声了。在已经完全变暗的无人房屋中,只有俱美的声音一直回荡着。
真会哭的女人,警部心想。不管是在她杀了罗莎伊吹的时候、或是杀了照子的时候、还是杀了天马的时候……
第五话 妖塔记
01
因为觉得听三流的相声很痛苦,我在鸣神的邀约下,和他到走廊的椅子上坐着,抽着配给的手卷纸烟。虽然已经进入四月,但一到晚上还是很冷。看了那个堆满香烟且没有升火的濑户火盆,莫名地觉得好像更冷了。
鸣神默默地吞云吐雾一会儿,忽然转头看我,“你知道湿婆之眼吗?”
他冷不防问我。我以为他说的是“师伯之眼”,于是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
“这个嘛……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湿婆之眼就是大颗的黄钻石。那是颗很有名的钻石,只要是对宝石多少有兴趣的人都知道。听说最初拥有那颗钻石的是忽必烈汗。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被镶在一尊供奉在加尔各答的印度寺院里的湿婆像额头上。于是就被称为湿婆之眼。”
从少年时期,鸣神一说到热衷的事情时,就会习惯性地晃着他矮小的身体。这时他也摇晃着上半身,那对静不下来的小眼睛也骨碌碌打转。中学时,我们并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当我外出遇到空袭,退避到附近大楼的地下室后,看到这张睽违十五年的脸时,又再度跟他来往了。就在我听闻同学战死,正感到寂寥时,就会十分想念这个人。他说他在某个军事机关工作,但从未明说,我也没有问。对一个如此精明又办事周全的人来说,应该是个很理想的工作场所吧,我想。
“我是不知道什么湿婆之眼、神田之鼻的啦,比起钻石,我对白糖比较有兴趣。”我嘲讽地说,但鸣神没听懂。他愈说愈热切,摇晃着身体。
“但是呢,在十九世纪前半,法国有一位著名的冒险家阿尔贝尔·塔比特。因为他是旅行家所以取名叫塔比特,我认为取得真是好(注31)。他在印度旅行时看到了这颗钻石,就在半夜悄悄把它挖出来偷走了。我先跟你说,这尊湿婆像只有一颗眼睛。所以那个眼珠被偷走,这尊湿婆像就等于是瞎了。而就在那一瞬间,这颗钻石就受到诅咒。”
注31:日文TA BI TO是旅人之意。
“喂喂,你讲话的语气好像说书人。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故事的?”
就算被我嘲笑,他仍是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好了,你就安静听嘛。首先最初的诅咒是发生在塔比特搭的船上,在船将要进入马赛港之前,船上爆发了天花。塔比特匆匆忙忙登陆,然后到巴黎去,成功将湿婆之眼以高价卖给路易十四世,但是他后来到西伯利亚旅行时被野狼吃掉,下场很凄惨。”
“我说你啊,因为他是冒险家,那样的死法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然后,虽然他的船上爆发了天花,但也许当时詹纳医生(注32)还没出生,所以也并非毫无道理。你都不提黑死病和霍乱,不过只是天花就说是湿婆的诅咒,实在很不合理。”
注32:爱德华·詹纳(Edward Jenner,1749~1823),以推广牛痘疫苗来预防天花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