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冰淇淋,是冰淇淋的纸盒。”
“纸盒?”
“对。为了不让冰淇淋融化,会在纸盒里放干冰。她需要的就是那个干冰。”
“那,干冰是用来……?”
“不,干冰本身并没有什么用。是她在那个纸盒里,放入自己做的刀子。也就是说,是没有干冰就会融化的刀子……”
“那,就是冰做的刀子……?”
“没错。也许她从屋檐下拔了一根冰柱,再把它削薄。如果去冰店买,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是,如果现场忽然出现一个放了干冰的纸盒,也会启人疑窦,为了不被怀疑,需要一段时间来做准备。和今井分手是在十月底,变得喜欢吃冰淇淋是在十一月初。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完成犯罪剧的脚本,准备登上舞台了吧。想想看,她特地选择在浴红里自杀,除了要夸耀她自豪的美丽肉体之外,就是为了要让冰刀可以马上融化。如果她在客厅自杀,结果刀子还没融化就被人发现了的话,不就万事休矣了吗?我顺便提一下,使用冰刀的例子,以前就发生过几次。但是为了不被人察觉她使用的是冰刀,她下了很多工夫。这宗犯罪引人入胜之处,就在于她聪慧的头脑。”星影似乎在赞叹莉露般地说,接着在石楠木烟斗上点火。
“用冰可以自杀吗?”
“拿来切是挺困难的,但用刺的就简单多了。只要没看到凶器的影子,就不会被认为是自杀。为了让效果更好,她不但用那张刊头照片做了假的恐吓信,还偷走幻斋的短剑,就是想要强调凶手的存在。因为她做的那些事,于是凶手被限定在能够自由进出蔷薇座的人身上,结果就是今井涉嫌重大。”
“那么,那些掉在洗澡间地上的化妆品,也是莉露弄的啰?”
“是的。为了看起来好像真的和凶手打斗过一样,手腕的擦伤也是为了相同目的而自己弄的。在客厅榻榻米上弄血刀痕迹的也是她。”
“那、那么,锁上门闩的也是莉露本人啰?”上野好像总算回复冷静,还有想问题的余裕。
“是的。所以浴室的门闩是锁上的,并不足为奇。”星影一说,田所就将身子往前探,说:“那样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要锁上门闩呢?如果照你说的,莉露的目的是要看起来像是被今井杀了,对吧?那样的话,应该不要锁门才对啊。因为那扇门不仅没有缝隙,连锁孔都没有。”
星影龙三得意地微笑,很享受似地吸着烟斗说:“你说的对。所以玄关的门没有锁。浴室的门呢,当然也没有上锁,可是,就在那时候发生了预期之外的事情。出现了她没有料想到,完全在她计算之外的事。就是她认为应该还在旅行中的金主赤仓突然来访。当时,就是她决定要自杀的时候,听到赤仓在玄关叫她的名字。她有多么惊愕,实在不难想象。如此一来也许将自杀的日子延后会比较好,但对她来说那天晚上是独一无二的机会。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工作,终于临时休演了。她的休假只有那天晚上。恐怕她从好几个月以前,就已经预定好要在这个休假日自杀了吧,她还叫今井到新大久保车站去。所有一切都已齐备,事到如今她大概不想重来。她应该是心中如此想着,然后锁上门闩,进入浴缸自杀的。把没有必要做成密室的浴室,不对,是不应该要变成密室的浴室密室化的理由就在这里。为了完成这个案子,门闩是绝对必要的。如果门闩没有锁上,不难想象,赤仓将会发现她自杀的尸体,那她睹上性命的大计划就会以失败收场。懂了吗?不应该要变成密室的浴室,在赤仓出现的那一瞬间,不得不成为密室。本案的特异性也在这里。”
他说完之后,建筑商人以无限感慨的表情说:“那,侦探先生,我在浴室外面敲门的时候,莉露正在里面自杀吗?”
“是啊。”
“我还有一个疑问。”田所说。
“什么事?”
“就是那两组脚印啊。”他还是不甚明白地说。
“那不是很简单嘛。她在幻斋的短剑上,涂了自己的血。我想她应该是稍微划伤左胸吧。那个伤口,后来大概被她用冰刀刺进去。因为验尸的法医说没有其他伤口,应该是用冰刀毫无抵抗地刺进去的缘故。
然后,她带着沾了血的短剑,穿了双旧长靴走到院子,把短剑丢在灌木丛下方。她应该充分预测到,这把短剑不用多久就会被发现了。因为她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
接着她往门柱走去,然后再度回到家中。不用说,她这样做,就让人来好像凶手是从外面进来行凶。她穿的那双长靴大概烧掉了吧,残留在玄关的雪块,就是从那双长靴上掉下来的。
那两组脚印,是从外面进来又走到外面,还是从房子里出来又回到房子去,在判断上双方都说得通。脚印做成V字形,就是为了不要让脚印重迭在一起。”
“如果没有下雪的话呢?”
“没下雪的话,有没下雪的做法。就算没有雪地上的脚印,警方也还是只会将凶手设想为从外部进来。短剑也是,可以插在客厅榻榻米上,有好几种方法都可以达到效果。也许她一开始打算那样做,但因为下雪了所以就改为利用雪。她真的是一位头脑聪明的女子。”
然后这次是淑子开口,“那么,她叫今井到新大久保车站的月台去,但是她自己却根本没有要去吗?”
“你说的没错。为了让今井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需要尽可能叫他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但话说回来,如果指定地点是太偏僻又不方便的地方,也许会让今井起疑。在这一点上,新大久保车站是个理想的地点。”星影抽了一口烟斗,“今井一直想要的信,也许她很久以前就都烧掉了,或者是当天晚上和长靴一起烧掉的也不一定。她特地把其中一封信留下来,把它丢在客厅的窗帘下方,就是为了要罗织今井入罪。今井提出他到新大久保车站的不在场证明时,一定会被警方认定是在说谎。但是,如果今井说的话是真的,那马上就会被发现X的真面目就是她。如果她真的认为今井就是黄色的恶魔,并吓得六神无主,那就不应该会约他在无人的夜晚到月台上见面才对。从这个心理上的矛盾点反向思考回去,马上就可以明白X的真面目为何了。但是话虽如此,不管是那个笔记上写的罗马拼音也好什么都好,警方会认定今井是凶手也无可厚非。”
星影龙三如此回答之后,把石楠木烟斗收进口袋中,精神抖擞地看了一遍四周。“好,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田所,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无论如何,我希望释放今井的手续可以快点办完。这位美丽的小姐还等着呢。”
星影龙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经理,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莉露的做法啊……”
“嗯。”
“虽然您说她是出于嫉妒而自杀,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先杀了恨之入骨的今井之后再自杀不就好了。现在星影先生解决了这个案子,今井的嫌疑也洗清了。对莉露而言,她这场赌命演出也彻底失败了。也许她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过我想,她可以选择更安全的路,先杀了今井之后再自杀不是吗?在这方面她到底是怎样想的,我无论如何还是猜不透……”
“关于那点啊,就是她太自负了啦。只要是人,谁都会自负。她也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发明的诡计不可能会被看穿。除此之外,另一个考虑要点就是她是个女性,在女人的心中,往往存在着残忍至极且居心不良的主意。与其射杀今井,不如让他被判死刑,让他在监狱里成天苦恼呻吟,可以想见这就是她的愿望。如此一来,因为今井是无辜的,所以他精神上的苦闷,会比杀了人的死刑犯还要来得更重。也许那才是她复仇的目的。”
不知是否女人残忍的想法太过骇人,一时之间没有人答腔。不久幻斋干咳几声说:“我的疑问也是心理层面的问题,你认为嫉妒驱使莉露做出那种行为,但我总觉得动机好像有点薄弱。当然我可以想象嫉妒是犯罪动机,也听过那样的例子,但是在莉露的情况,只因为嫉妒就要豁出自己的生命,我还是不太能认同。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呢?”
星影龙三没有马上回答。没多久,他用纤长的手指捻着鼻子下方的科尔曼胡说:“……其实,有的。我认为可以不说的话,那就不要说比较好。话虽如此,其实也没什么。我刚才也说过,我调查她手提包里的物品,发现里面有一张任天堂医院的诊察券,日期是十一月三日。当时我不认为那和整个案件有关,之后我在她常读的书里看到《乳房丧失》和另一本和歌集时,忽然就想到了。从她没有其他和歌集这点看来,我不认为她喜欢和歌。尤其这两本摆在一起,好像应该有什么原因。然后,从中城女士因乳癌过世这件事,让我想到她会不会也罹患乳癌。会不会是因为同病相怜,所以她才会对这位闺秀歌人的作品产生兴趣。当然这不是正确的鉴赏态度,但也绝不是坏事。就算我的推理无误,假设她真罹患乳癌,只要还来得及动手术几乎都还有救;可是只有对她来说,手术成功同时也就等于是死了。在脱衣舞者之中,特别以美丽的乳房做为卖点并引以为傲的她,若失去乳房,就只剩下漆黑的绝望。如果能够理解这样的心理,就不难想象她拒绝动手术,并且想要在癌症使乳房产生病变之前,亲自毁灭自己的肉体。于是乎,我猜想那张诊察券就是她去检查乳房异变或乳房疼痛时留下的,而检查结果就是宣告得了乳癌。我为了知道我的推测到底对不对,离开贝沼家之后我就到任天堂医院去,找当初为她检查的斋藤博士。结果我的推理没有错。她的乳癌已经恶化到必须紧急动手术才行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跌入深深的沉默之谷中。星影的手伸进大衣袖子里时,淑子终于回过神站起来,结巴地向他表示敬意。走到外面,冷风咻咻地抚过脸颊。田所打了一个冷颤。
“怎样样,要不要到酒吧去,为了悼念莉露来杯冰淇淋吧。还是说,你想要喝冰啤酒呢?田所。”
“啤酒和冰淇淋都先延到半年后再说吧。早点回去,窝进温暖的被窝里还比较好。”
二人说到这里之后都闭口不语,踩着足音走在深夜的入行道上。没多久,当他们在大楼角落转弯时,星影仰望夜空,一边呼出白色的雾气一边感叹地说:“喂,田所,如你所知道的,英文里像是‘非常嫉妒’或是“卑怯’这样的形容词,都可以说是‘yellow’。‘黄色的恶魔’这个称号真的很贴切。因为莉露的确是一个,因嫉妒而疯狂的美丽恶魔……”
第四话 消失的魔术师
01
明明即将进入秋风吹拂的日子,不知是否受热带性低气压影响之故,夏末的这几天十分炎热,水银柱爬升到三十三度,即使晚上也没有下降。
搜查一课的猿渡刑警,走出公所之后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他忽然想喝冰凉的生啤酒,想喝得不得了,于是到银座的啤酒屋去,一进门就叫了两大杯啤酒。
喝的时候虽然觉得很凉爽,但过了两、三分钟之后醉意上来,反而变得更热。为了让发烫的脸颊冷却下来,他走进后面的小巷子信步闲晃,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奥利安剧院“冷房完备”的霓虹灯招牌上,他立刻就被诱惑了。有一张旭日斋天马魔术剧的加演海报挂在橱窗里,事实上,喜欢魔术的猿渡心中也被这海报煽惑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掏出三百圆纸钞。杀人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烟雾般消失,会巧遇如此离奇的连续凶杀案,绝非因为猿渡刑警的第六感牵引所致,他不是被刻意引诱进剧院,实情如前文所述,完全出于偶然。
场内很暗,灯光集中在前方,观众只有五成。坐下之后他慢慢伸长脚,把带来的扇子插在腰带上。招牌没有骗人,冷气吹得凉飕飕地。魔术表演已经开始了。
他一看就知道,舞台中央,头戴大礼帽身穿白色礼服的男子就是旭日斋天马。那是一名大约五尺七吋的瘦高男子,他装作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敏捷且神秘的举止,不禁让猿渡联想到柔道家三船十段(注26)。
注26:三船久藏(1883~1965)日本知名柔道家,他与柔道创始人嘉纳治五郎被誉为史上两大最伟大的柔道家。
这位天马,右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接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扑克牌,在他的指间开展如花。忽然间扑克牌化为七彩的喷泉喷向空中,接连不断的纸牌形成一条像带子一样的拋物线,啪啦啪啦掉进他左手拿着的大礼帽中。
天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右手拿起纸牌,很快地用大礼帽盖住。这时,纸牌变成白色的平面,之后变成方块A,旋转五、六圈之后,突然间又变回原本的模样。这些只是在街上变戏法的人常耍的把戏,算不上是魔术,但到了天马手上,他灵活的运指技巧与熟练的手法,使表演臻至艺术领域。观众席上有一人开始鼓掌后,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哗然鼓掌。
被天马的美妙技巧所吸引的猿渡,突然将视线移到天马背后穿着蓝色串珠中国服的助手身上。前额剪短的浏海也很有中国风味,加上弓形的蛾眉与小巧的嘴巴,是位长相会让人想到京都娃娃的窈窕美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美少女看。助手把天马的白色斗篷摊开递上,在斗篷下可以看到一个大型茶色箱子的一角。猿渡想到海报上写的“行李箱逃脱术”。
“哈哈,那个茶色的箱子就是行李箱,然后要把人关进去是吧。可是,行李箱逃脱术是一个老掉牙的魔术耶。”
他在心里喃喃地说。这个魔术在日本,从德川时代(注27)就有名为“锅中逃脱术”公开表演的杂耍,锅中逃脱术所用的原理和这个相同,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新玩意儿。美国的魔术之王胡迪尼尝试将这个魔术以现代手法表演并大受好评,从那时起,各国魔术师也纷纷将这项魔术搬上大剧场的舞台表演。这项魔术本身很简单,人进入箱子里锁上,接着用布幕盖住几十秒,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里面的人消失了,就是这么回事。
注27:公元1603~1867年。
“原来如此,那位美女助手若无其事拿进来的斗篷,就是要拿来当做盖上去的那块布幕啊。”猿渡在微暗的观众席上独自点头。
这项魔术,用布幕遮盖住箱子的时间愈短,愈能造成演出效果。天马为了让观众认为遮盖的时间很短,所以表演一些简单的扑克牌魔术。不过,不知为何,扑克牌魔术接连不绝,完全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
“不会过太久了吗?里面的人在磨磨蹭蹭地搞什么啊……”
他纳闷的眼神,再次落在穿中国服的女助手身上。毫不知情的观众,频频为变化无常的纸牌魔术拍手,但在这期间,她脸上浮现焦躁的神色,表情逐渐转为欲哭的模样。
但不愧是天马,不知是否因为他是有经验的老手,他不慌不忙地继续表演纸牌魔术。可是,纸牌魔术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表演下去。在助手之后,跟着感到焦虑不安的,大概就是观众席上的猿渡了。进入箱子里的人,为什么没有出来呢?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他坐立不安,凝视着舞台上的茶色箱子。
……又过了两分钟。猿渡还想说那位穿中国服的助手是否要用身体摆出大波浪时,她看起来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发出尖锐的尖叫。彷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斩断,天马的表演中断,僵在场上。像是要遮掩舞台上的失态似地,他马上去按放下布帘的按钮。但布帘好像故意刁难,以慢吞吞的速度放下。助手用斗篷遮住脸,天马面无表情地一直站在原地,他们的模样至今仍跃然脑中。
观众不一会儿就开始吵嚷起来,猿渡离开座位,往舞台跑过去。
02
事情发生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观众已经拿到退还的门票钱离开了。剧场里面空荡荡的,让人更觉冷气清冽。
从箱子里弄出来的罗莎伊吹的尸体,以手脚弯曲的蜷缩姿势躺在地上。乳白色的两截式泳装只遮住她的腰部与胸部,看起来几乎可说是裸体,她活着的时候有如金露华(注28)般的非凡美貌,现在也痛苦扭曲,看不出昔日风华。
注28:金露华(Kim Novak,1933~),好莱坞五O年代中期知名女星。
田所警部双手环抱胸前,张开双腿站立,不一会儿转头命令身旁的猿渡:“好,开始问话吧,叫魔术师过来。”
才刚说完,他又改变主意:“等等、等等,我去好了。”
他用力束紧皮带,走下舞台。
舞台后面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走上去之后会看到两扇并排的门。那就是天马一座的休息室。
警部敲了门,门从内部打开,彷佛久候多时似的,接着里面传来女子高尖的声音:“啊,你来得正好哪,警部先生。我本来想说也差不多该是回家时间了,正要去找你呢。”
像向日葵一样高挑的艳丽美女轻启朱唇,露出雪白皓齿,开朗地笑着说。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为伊吹之死感到哀伤的神色。警部彷佛剃刀似地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漠,不发一语走进去。“哎呀,不好意思。我是曙照子,专门表演喷水绝活的。”
“你要回去了?”
“是啊,毕竟像我们这种做表演的人,很难得可以提早收工的。像今晚这样真是求之不得啊。没事的话,我想要回家去好好睡个觉。”
“喔,睡觉?我以为团员等同于自家人,罗莎伊吹都惨死了,你还说你想睡个好觉。胆子还挺大的嘛。”与其说她胆子大,应该说她是个没人情味的女人。
“不要误会我。反正阿吹的尸体是要送去解剖的对吧?那样的话,明天晚上不就要守灵了吗?所以,我为了明晚的守灵,要先补好眠才行。我胆子才不大,要是不吃镇静剂我哪睡得着。”
警部的表情多少缓和了一些:“只要不是凶手,都可以回去。可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才行。”
“嗯,请尽管问吧。”
面对同事之死,还如此极度开朗,照子的态度,真的能用单纯的天真烂漫来解释吗?警部心中出现疑问。她背对着三面镜坐下,翘起二郎腿。从她凉鞋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修剪整齐的桃红色指甲在发亮。
天马脱掉大礼帽和上衣,只穿了汗衫和裤子坐在沙发上,他一直盯着地板,没有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是担任行李箱逃脱术助手的山鸠俱美。她还穿着串珠的中国服,看起来直到刚才还在哭泣,眼睛又红又肿。和粗线条又开朗的美丽曙照子比起来,俱美的美带有东洋的保守气息。
警部把手边的椅子拉开跨坐上去,将薄唇紧抿成一直线,瞪着他们三个人瞧。他的长相本来就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现在看起来更加冷酷,对警部来说,这也是一种威吓战法。
“伊吹所在的箱子里,被放了一个装着氰酸钾的袋子。那是在采集昆虫时拿来做成毒瓶毒死昆虫用的。也就是说,伊吹就是一只被放进毒瓶的虫子,因吸入氰酸钾而死亡。在美国的某一州,就是用这种方法执行死刑,但这死法其实很痛苦。”
他看着三人的脸:“我认为,那个袋子是以除虫剂的名义放进去的。一定是有某个人,为了杀害伊吹而这么做。那么,谁能够在那个箱子里放袋子?”警部第三度看他们。
“我们全部都有可能。毕竟,魔术道具对我们而言,是像武士魂一样重要的东西,全部保管在这间休息室里,剧场的工作人员连一根手指都碰不得。所以,可以随意碰触的,只有团员而已。”不知是否天马对警部的眼神感到反感,他把舞台上那副无表情的面具抛开,脸上浮现无畏的冷笑,用嘶哑的声音说。
“这么说来,凶手就在你们三人之中了。”
“随便你高兴怎么想吧。”他用冷淡的口吻,无所谓地回答。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以及白色的胡子,看到这些也许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有相当年纪了,但色如浓茶的皮肤却像张羊皮纸一样紧绷,一条皱纹都没有。就连很有经验的警部,也无法看出他到底几岁。
天马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眨过。尽管他脸上的肌肉露出非善意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如同蛇一般顽强,充满令人害怕的光芒。
“接下来是关于动机的问题,有人希望伊吹死掉吗?”
“我们的感情一向很好,并没有彼此憎恨或嫌恶喔。”
“真的是这样啦,警部先生。我们就像是姊妹一样。就连剧团陷入困境的时候也是,我们都是咬着牙撑过来的。不可能会有人想要杀死阿吹。”
曙照子如此说了后,用手遮着红色的嘴唇,啊啊啊地打了个大哈欠。
“和其他地方不同,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情爱纠葛的问题。我们所有的团员都把魔术当成自己的爱人。”天马用彷佛嘲弄警部般的语气说。
在问问题的时候,山鸠俱美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因为罗莎伊吹的死亡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悲伤吧。
“这不是很奇怪吗?听你们说来大家都没有动机,可是没有动机应该就不会发生命案啊。然而,伊吹小姐却被杀了。这又怎么说呢?山鸠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警部把话丢给她,她脸颊红了起来,忸忸怩怩一会儿后,喉咙发出咕嘟一声,说:“那个,虽然这只是我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的也没关系。”
“我们都受到邀请,在今年春天参加一场在马尼拉举办的魔术竞赛,当时我们表演了一个叫做‘穆罕默德之棺’的新作,并得到第一名。”
“喔。”
“除了每个人都得到一面金牌之外,整个剧团也得到十万披索(注29)的奖金。”
注29:一千八百万日圆。
“十万披索?是喔。”警部挺起身子说。
“奖金的部分因为大藏省(注30)方面的手续很麻烦,好像要花一个月左右才会下来。因此……”她说到一半开始犹豫起来,天马用嘶哑的声音大声说。
注30:相当于财政部,现在改制为财务省与金融厅。
“啊啊,我明白了。山鸠是想说那就是动机吧,真有意思。”
他很快地转身面向警部:“那个十万披索的奖金,我们已经好好谈过要均分成四等分了。但是,如果在钱下来之前有人死掉的话,那份奖金就会再分给其他人……这是我们的决议。”
“你、你说什么?”警部不禁张大眼睛。如果有团员死了,活着的人就能得到更多钱。
“所以,警部……”天马看着警部,像是在嘲笑他吃惊的表情似的,“搞不好,以后还会再死一个人喔,呵呵呵。”
03
看见他人不幸而暗自窃喜,这是人类的一种怪异欲望。火灾时聚集在现场的围观群众,就是这种心态的具体表现。发生命案的那天晚上,拿到退票钱的观众离开时,剧场负责人欲哭无泪;但让人意外的,从第三天开始入场的观众人数一下子爆增三倍,经理的哭脸也为之一变,改为笑容满面的财神脸。
天马剧团休假两天,第三天才再度登台演出。
虽然少了一名团员,但也无法马上补人,因此表演的种类多少受到影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可是,只有行李箱逃脱术无法中止。因为所有的客人,都是为了看那个表演而来。
代替死去的罗莎伊吹进入行李箱中的人,是曙照子。
“真讨厌,感觉好可怕喔。”
第一次进入死亡行李箱时,照子有一点不甘愿的样子,但等到过了两三回,她好像也习惯了。除了苗条高挑的八头身,还有在红色泳衣下丰满隆起的胸部,展现出诱人的阴影。她穿着内裤较短的大胆两截式泳装,然而在这不输脱衣舞娘的性感穿着上,还能保有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