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你和莉露吵架隔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躲着莉露,就算到蔷薇座去也马上就回家了,所以我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这件事。那,你把这个拿给我看,是想怎样?”嘉六的眼神宛如一头困兽,呼吸得很急促。
“没有啦,我只是对于文中‘那个时候笑着写上的文字’这句话,感到十分有兴趣而已。我在想啊,她写的那个时候,会不会是莉露和你还两情相悦的时候呢?而且,为什么要特地写成罗马拼音呢?坏心一点说,这上面写的是KIROI AKUMA,虽然也可以在I后面拉长音读成KI-ROI AKUMA,但是却不能读成KIIROI AKUMA(黄色的恶魔)。为什么她不写成KIIROI AKUMA呢?当然,也可以想作这是莉露笔误,但我很在意这一点,绞尽脑汁思索时,就注意到这些罗马拼音里面,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呢?于是将每个字拆开来,再组合起来,就出现了IMAI KAROKU(今井嘉六)这个名字。真让人吃惊哪,实在是。就这样,我终于查出黄色的恶魔的真实身分了。”
今井不知是否想掩饰内心的动摇,频频用手帕擦脸。然后他哑着嗓子说:“是的,今井嘉六写成罗马拼音就可以变成KIROI AKUMA。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跟这件案子都没有关系。像我刚才说的,真凶另有其人,那家伙为了陷害我才用这个名字。那是今年夏天的事。我受某个剧场所托撰写脚本,于是写了一本。但是我是蔷薇座专属的剧本作家,所以不能用今井嘉六这个名字发表。当时我半开玩笑地想说改写文字来编个笔名好了,就和莉露两个人一起想了很多名字。最后那个脚本上面写的是‘井卷熏’这个笔名,不过其他还有像是‘丸井柿夫’之类的,想了一堆奇怪又好笑的名字。KIROI AKUMA也在那些名字里。”
纤细的今井不知是否神经紧绷的缘故,身体一直颤抖,停不下来。
“你曾经对别人说过,你的名字可以重组成‘黄色的恶魔’吗?”
“没有,连我自己也很快就忘记这回事了。我刚才在这里看了莉露的笔记之后,才终于又想起来。”
“那莉露呢?”
“这个嘛,也许她觉得很有趣,曾经告诉过别人吧。一定是的,那家伙假藉我的名字去威胁莉露。莉露知道‘黄色的恶魔’的真实身分,还写下来,她指的一定就是那个家伙了,对吧,警部大人!”
听了田所的话之后,他如获至宝似地振奋起来,大声叫着说。
08
位在丸大楼八楼的星影龙三事务所里,一位年轻的美丽妇人来访。她脱下浅绿色大衣之后,露出灰色的针织女衫搭上高腰的黄色裙子,简直是从服装杂志里走出来似的。看到从裙摆往上开的高衩,就可以知道她并非良家妇女。星影是个审美眼光卓著的人,看到穿搭如此高明的女性,心情也跟着变好。但是她的表情和她华丽的穿著完全不同,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虑。
“怎么了吗?”他问。因为讲话语气很粗鲁,星影常常被人误解,但现在眼前的女子,好像没有闲工夫计较这种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听她说完之后,星影接连点了二次头,翘起修长的脚,不急不忙地在那支上好石楠木烟斗中填烟草丝。接着他用Longsung的打火机点了火,用熟练又流畅的动作吸着烟斗。
淑子不禁看得出神,连担忧的事情都忘了。和不修边幅又漫不经心的嘉六比起来,这位侦探又太端丽以致让人惊愕了。抹了发油的中分黑发、宛如乔治亚人般的脸部轮廓,在白皙额头上更为突显清秀的眉毛、如同女子般朱红的双唇,加上既挺又高的鼻梁,整张脸一点瑕疵也没有。星影文雅的性格在侦探推理面上也有表现,虽然有人给他像是“为求效果的演出”、“装腔作势得让人作呕”之类的评语,但他好像明白人多嘴杂,因此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没放在心上。他把这些人当成庸人,认为没有和他们周旋的价值。当然,星影自己也是急躁又傲慢,但傲慢这一点,是因为有太多愚人,使得他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如此性格。
“可是啊,我认为警方逮捕今井并非没有道理。那位叫莉露的舞娘是在九点半左右被杀的——应该有五分钟或十分钟的误差吧,总之是在九点半左右。而今井在那个时间点上没有不在场证明。虽然他说莉露叫他去新大久保车站,可是事实上究竟有没有那通电话,没有方法可以确认。再加上有疑点的信被偷走了,今井会被怀疑也在所难免。”星影用淡淡的语气,不留情面地说了之后,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斗。“……不管是把刊头照片装在冰淇淋盒里,还是把短剑偷走,这些都是可以进出蔷薇座后台的嘉六办得到的事。不过蔷薇座里其他人也办得到就是了。”
淑子似乎很沮丧,无精打采垂着肩膀,她抓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提包,咽了一口唾沫。“那么侦探先生,您是说就算今井是凶手也不足为奇吗?”
“我说的是,警方会逮捕今井也无可厚非。”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田所警部的想法,只有到那种程度而已。”星影的回答稍微兜了个圈子,但淑子听到他这番话,忽然恢复了精神。“那个,我对于田所警部的做法有些疑问……”
“请说。”
“田所警部认为,今井杀了莉露,并偷了信纸逃走。也认为锁上浴室门闩的人就是今井。”
“嗯。”
“那么,今井到底是怎么从密室里出来的呢?不,在想这个问题之前,我的疑问是,为什么非要把浴室变成密室不可呢?”
“原来如此。”
“在侦探先生面前说这种话也许班门弄斧,可是我认为将犯案现场变成密室,最主要的原因是要让莉露看起来像是自杀。莉露在浴室里锁上门自杀,如果警方如此推定,案件搜查就会中止,凶手也就安全了。”
“你说的是。”
“但是凶器却被丢在院子里,所以这个看法无法成立。如果要让她看起来像是自杀,应该要将那把短剑直接插在莉露的胸口上才对。”
星影龙三满意地点点头,“的确,你的思考很敏锐。凶手将现场做成密室,并非为了让莉露看起来像是自杀,从凶手在犯案前先送预告信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了。凶手送出预告信,让案子很明显的就是他杀。因此,我赞同你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吸了一口烟斗后说:“但是将现场变成密室,还有其他原因喔。像是延迟犯行被发现的时间。门闩从里面锁上的话,没有人会发现莉露的尸体在里面。就算感到不对劲,也会犹豫是否要破门而入,而且那又不是破坏一片木板那么简单,要花上一些时间。在这之间,凶手多少可以从犯案现场逃向远方。我不认为赤仓传造是凶手的理由就在这里。赤仓一直在现场兜来兜去,没有将浴室变成密室的必要。至于其他人,就有把门闩锁上的理由了。”
星影龙三静静将烟斗放下,“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好,我去劝劝田所警部,点醒他一下吧。”
星影龙三一派轻松地向她担保,但淑子完全不了解,星影怎么会如此胸有成竹。
09
星影龙三从地下室的食堂拿了杯咖啡牛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把烟斗放在旁边,一直埋头推理。鹅蛋形的脸微微朝下,纤细优美的手指抵着宽大的额头,约有三十分钟连一动也不动。
没多久,蹙在眉间的皱纹不知不觉消失了,他的脸上浮现会心的笑容。他一手拿着蛇纹木手杖走到一楼,招了一部出租车直奔搜查本部拜访田所。
警部正好在吃迟来的午餐,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附近的荞麦面店送来的面,一边碎碎念着“这边的面还真是难吃……”,然后就看到星影来了。
“其实我正想要去跟您谈谈……”
“是关于密室之谜吧?”
“正是。虽然找到了凶手,但是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一点就……”田所说到这里,一脸头痛的表情。
“这是凶手寄给从事脱衣舞娘的被害者的信,我以参考证物的名义扣留了,您要过目吗?”
“给我看吧。但是田所,会讲脱衣舞娘这种话还真不像你。脱衣舞娘这个词虽然有‘跳脱衣舞的女子’之意,但是有些低俗。还是应该称她为脱衣舞者比较好喔。”
“是喔。”田所没反驳他。
看了今井嘉六的信后,田所带星影到贝沼家去。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片晴朗,路上的雪都融化变得湿滑,院子里的三组脚印也勉强留下来。
“喔喔,这就是雪男的脚印吗?”星影仔细地四处看看,再走到丢弃短剑的灌木丛后去看,才终于来到玄关前。屋顶的雪融化了,前面的屋檐一直有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他打开玄关门走进去。房子里一片死寂,每个房间门都关得好好的,彷佛是在见到两位闯入者之后,才慌忙闭上聊天的嘴巴。
他们沿着走廊走到里面,站在左手边的门前。“这就是浴室吧?”被巡逻警官撞掉的镜板,清楚说明案件曾经发生。
田所一边打开门一边说:“这就是门闩。不是很好开,你来试看看。”
但是星影好像对此兴趣不大,他走进洗澡间。虽然热水已经全部放掉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白色的浴槽看起来似乎有些偏红。
星影龙三在浴室内看了一回,走到装在墙上的镜子前。玻璃架上,放着橄榄油洗发精、收敛化妆水、洗面奶、合成树脂做成的蓝色和红色的梳子等化妆品,以及一个柠檬,和冰淇淋纸盒等物。
“案发当晚,这些东西几乎都掉到地上,说明曾经发生过争执。收敛化妆水的瓶子破了,里面的东西已经流光光。话说回来,这个柠檬是拿来吃的吗?”
“是柠檬润丝。”
“那个听起来像花街调调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洗完头发之后,再用加了柠檬汁的水来冲头发。”
“是喔,还真奢侈。”
“如果你喜欢的话,也有啤酒润丝。就是用啤酒洗头发。”
“哈哈,太浪费了吧。”田所的笑声,在萧瑟的白色墙壁间引起回音。
“冰淇淋也可以用在保养上吗?”田所一脸认真地问。
“怎么可能,这是拿来吃的。”
“原来如此,她应该是打算在泡得热呼呼的时候,来上一口又甜又冰的甜点吧。真是让人钦羡的兴趣。”星影伸手去拿冰淇淋纸盒,并将盖子打开。“因为冰淇淋无法保存所以丢掉了。在我们刚到的时候,里面的冰淇淋还没有融化。”
“嗯,看来她是喜欢甜食的人。”
接着他们二人走进客厅,仔细调查榻榻米上的血迹和文具箱。室内阴郁的空气剧烈振荡,又有雪块从屋顶掉下来。不过星影头也不抬,专注在调查上。
“听说值钱物品都没有异常?”
“嗯,现金和存折都没事。”警部打开衣柜的抽屉给星影看。
星影龙三把手提包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上。他伸手出去:“随便动女人的化妆品,如同马克斯·欧瑞(注24)大师说的一样,实在不是件值得夸奖的事……”
注24:马克斯·欧瑞(Max O’Rell,1283~1350),法国作家、记者,着有《妇人论》。
他拿起一个香水瓶。“喔喔,真了不得。这是香奈儿的Cuir de Russie。用俄语是念作Rusukaya Ko-jia。这是瓶香味高雅又轻快的香水,应该不太适合莉露小姐才对……这个很贵,日本还没有上市。”
他一个一个检查桌上的化妆品,接着拿起诊察券和招待券。“唔,她在十一月三日到仁天堂去了。她是个脱衣舞者,看样子应该是去看妇产科吧,不想生孩子的话还是别生的好。好像有代议士把英文的‘Rush hour’翻译成拥挤的电车,毕竟日本一年到头电车都很拥挤,有规定乘车限制的必要。喔,有东邦剧场的招待券。十月二十日,那天不是有意大利电影的试映会吗?国营电车月票,这上面写,贝沼百合子(二十六岁)……本名挺好听的不是嘛。说到电影女星和歌舞剧女演员的本名,因为艺名都取得太装模作样了,所以常常都让人觉得她们的本名很蠢……使用期限到十二月十一日,明天就不能用了。月票没有用完,对于我们这种中产阶级来说,就像钱掉进水沟一样,心情会很差。我不是要比较,不过在生日当天死去的约瑟夫·海登(注25),他一生都开开心心的没有浪费。”
一边说着独特的莫名论点,星影的视线转向紫坛木做的酒架,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她也喝酒吗?原来她又爱吃甜点又好酒啊。”
注25:约瑟夫·海登(Franz Joseph Haydy,1732~1809,被誉为交响乐之父和弦乐四重奏之父。
“餐厅里还有一大堆呢。”
将近二十瓶国产酒和舶来洋酒并排一列。看起来只要是酒都好的样子,从波旁酒和苦艾酒这种通俗酒到琴酒和白兰地都有。
“有很多脱衣舞者都是酒鬼。如果不用酒精痲痹神经,大概就做不出那种猥亵的行为吧……”他接着看桌上的书,除了《爵士舞》这本较时髦的书之外,还有前不久因癌症过世的薄命和歌诗人中城富美子的《花的原型》与《丧失乳房》两本和歌集,这两本和歌集吸引了星影的目光。
“喔,看来她对和歌也有兴趣。那就应该一定要有石川啄木的作品才对……”他打开书箱,里面只有以夏目漱石为主的国内外小说约五十本,没有和歌集。
“对她来说,酒精应该是个可悲的玩物吧。”星影失望地感叹,从口袋里拿出石楠木烟斗,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烟斗放回口袋,沉默思考了一会儿。
没多久他忽然抬起头,回头看田所。“蔷薇座的再度公演应该从昨天开始吧?今天晚上散场之后,我希望相关人士都到后台休息室集合。”
“你有事要问他们吗?”
“嗯,有些问题。问完之后,一切的谜都将解开。今井和本案没有关系。”
“你、你说什么?那凶手是谁?”
“不用这么慌张。我不会让凶手逃走或躲起来的。”
“而……而且连密室之谜也可以解开吗?”田所结巴地说,星影龙三沉默地点头。
10
舞台再次回到蔷薇座的休息室。已经先请其他蔷薇座演员离去,现在留下来的,是经理江利、幻斋、演出助理上野、以及从银座酒吧过来的淑子与赤仓传造。主角莉露不在,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幻斋一直发牢骚,抱怨替代莉露的舞娘笨手笨脚,经理小声回应他的抱怨。
上野心神不宁。一会儿拨弄他没有抹油的头发,一会儿把滑落到鼻梁的眼镜往上推。他一在椅子上坐下就点上一根烟,才吸两口就摆在烟灰缸上,而且马上忘记,又再拿一根烟出来点。点了烟,慌慌张张吸一口后又摆在烟灰缸上,他这才终于发现烟灰缸上有两根烟,赶紧瞄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露出尴尬的苦笑。
淑子也平静不下来。从刚才开始她就把化妆包弄掉两次了,都是赤仓传造赶紧帮她捡起来。身为莉露包养金主的这位建筑业者面无表情,拿起周刊杂志来看,但只要看到他把杂志拿颠倒了,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杂志上。田所用锐利的眼神,观察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紧闭的冷酷薄唇,与锐利的眼睛,让现场笼罩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开场的布幕,随着星影的到来而升起。插在上衣领子的玫瑰散发典雅美感。
“失敬失敬,让各位久等了。那么马上开始吧,莉露小姐好像很喜欢喝酒,关于这一点各位知道吗?”
“她是很爱喝酒。有一个报社记者还说她是醉酒的红脸猩猩咧。”经理露出亲切的笑容回答。
“她看起来喜欢吃冰淇淋,所以应该也喜欢甜食吧?”
“是啊,她自己都说她是冰淇淋通了。但是她喜欢的甜食,好像也只有冰淇淋而已。”
“年糕红豆汤那种的呢?女人好像都对那种黏黏软软的东西……”
“这个嘛,年糕红豆汤好像就……”
“所以说,除了冰淇淋之外,她对其他甜食都没有兴趣啰?”
“是啊,就算是冰淇淋,她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喜欢吃。是从今年十一月初左右开始的……”
“……是说她的喜好发生变化了吗?人一旦失恋,有时候会连喜好的食物也跟着不同。”听着他们的对话,上野的表情变得不耐烦。大概是又回想起今井抢走淑子的旧伤了吧。
星影龙三无视上野的表情:“这样说吧,解决这件案子的关键,也就是阿基米得所说的支点,就是幻斋不见的短剑。那把沾染了莉露的鲜血,被丢在灌木丛里的短剑,是破案的重要关键。以这一点为根基,若能好好把握住并推理下去,马上就能够知道我们一直在追寻的那位谜样人物X到底是谁。X走出贝沼家的玄关之后,途中绕到杜鹃树丛去把短剑丢在那里。这是事实。但是如果因为这样,认为凶手这种做法是‘因为如果凶手拿着凶器走出去,在路上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为了避人耳目,才把短剑丢到杜鹃树下逃走……’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很遗憾,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但这就是那位X所希望的。为什么呢?因为当我们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把案件真相扭转一百八十度了。也就是说,我们会把不是凶手的人当成凶手。这就是X的目的。换言之,X想嫁祸给某个特定人士,不用说当然就是今井,凶手嫁祸给今井,并计划把今井推上绞刑台。”
淑子害怕地缩起身子。经理和幻斋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瞄了上野一眼,他则是不知不觉让香烟掉到膝盖上,再慌张地拍熄火星。
赤仓传造赭红色的脸油亮亮地发光,他一直盯着星影瞧:“星影先生,也就是说X恨今井,同时也恨莉露啰?”
“这个嘛……”星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淡地轻轻闪过,“我想说的是,X在要走到贝沼家的大门途中把短剑丢弃,这件事虽然是事实,但却不能断定是发生在案件发生之后才做的。”
“你、你说什么?那把短剑,是从案发前就被丢在那里的吗?那、那也太奇怪了啊。凶手要从现场离去时丢掉凶器,星影你之前不也如此认同吗?还是你要说,被丢掉的短剑还会咻地飞起来,刺进入浴中的被害人胸口,然后再飞回去,掉在杜鹃树根附近?就算是魔术师幻斋先生,也没有办法做出那么厉害的事吧?”
幻斋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看着田所。
“怎、怎么可能有那种蠢事……”
“因为还没做出正当解释,所以看起来才很蠢。X走出贝沼家的玄关并丢掉短剑,这是事实。而在那同时莉露还活着,也是事实。”
田所看来一时之间想不透。星影无视于他,环视在座众人,“你们有听过Red Herring这个字吗?”
“Red Herring?是红色鲱鱼的意思吗?”
“不是,是熏鲱鱼。田所,英文有一句话叫做‘丢出熏鲱鱼’,意思是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那个熏鲱鱼又怎么了吗?”
“那把染血短剑就是一片熏鲱鱼。你把焦点放在那把短剑上,于是就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进行了。”
“我是不懂什么红鲱鱼、白沙丁鱼的啦,可是那把短剑,上面的确有莉露的血啊。这样一来,在刺杀莉露之前就先把凶器丢掉这个想法,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看着田所一脸难以信服的表情,星影微笑起来,换了话题。“警方,不,不只是警方,除了我和X之外的所有人,都对于X究竟如何锁上浴室的门闩,或是X究竟如何从密室里逃脱这一点,感到非常有兴趣。不过那个谜团应该光凭我刚才的说明就足以解开了。只有一种解释。好啦,想想吧,明白了吗?还不懂吗?”
星影龙三像往常一样,脸上挂着坏心眼的笑容。上野茫然张着嘴巴;幻斋盯着垂挂在墙上的胸罩,频频咬着小指指甲。
11
“我想不透啦。可以快点告诉我们吗?我们好像在接受精神拷问一样。”经理说。星影一边摸着鼻子下方的科尔曼胡,点点头说:“那么,就把案件关系人的名字一一念出来看看。”
“我吗?”
“不,不是你。”
经理松了一口气说:“那是幻斋吗?”
幻斋的眼神变得很神经质,提心吊胆地看着星影。
“不是。”
“是上野吗?”
“不是。”
“这样说来,是我吗?”传造用力抓住周刊杂志。
“不是。”
“那,是我?……”
脸色苍白的淑子想要站起来,但好像全身无力,又跌坐回椅子上。
“不是。”
“那,不就,果然……”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不要会错意了,今井不是凶手。”
“那不就没有人是凶手了吗?”田所警部提高嗓门说。星影噗地笑出来:“你漏了一个人喔。”
“啊?谁?是谁?”
“刺杀莉露的……”他简洁扼要地说:“就是莉露。”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无法认同的神情。“可是……莉露是被害者对吧?”
“对。她是被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
“这样说来,莉露她……”
“是啊,是自杀。因为今井投向淑子的怀抱,残留的爱变成百倍的恨,于是想要硬拖着今井和她共赴黄泉。”
“可是、可是,不可能。第一,如果是自杀的话……”
“好啦先听我说,田所。你应该听过一则寓言,一只黄蜂不停螫一条蛇的头,蛇于是让车轮辗过牠的头,让黄蜂与牠同归于尽。伊索在二千多年以前,就已经洞察这位脱衣舞者的心理了。”
“……”
“当我从淑子小姐那边听到这个密室之谜的时候,立刻就解开了。除了自杀之外,没有可以消灭凶手的方法。然后我到贝沼家去,寻找可以为我的假设背书的证据,于是找到了两个。其一,是她手提包里面的电车月票。那是从十一月十二日到十二月十一日,为期一个月的月票。但是啊,蔷薇座在这个剧场里签的是为期一年的演出契约。所以她当然应该要买一年或六个月的月票才对。但是她却买了一个月的月票,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买了更久的月票也只是浪费钱而已,她这想法不言而喻。可以解释为,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个月内就会走到尽头,因为她已经有了自杀的觉悟。”
“可是啊,既然死了没办法把钱带走,那去买六个月还是一年的月票不就好了。那样一来就不会被你抓到小辫子了。”
“先不论奢侈成性的浪费癖,女人这种生物天生就很谨慎节俭。聪明伶俐的她会做出买一个月期月票这种蠢事,也是这种节俭心理无意间冒出头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好像总算认同了,田所的身子靠回椅背,反倒是淑子把身体往前移。“您刚才说有两个发现,另一个是什么?”
“那个啊,先前经理不是有说,本来不喜欢甜食的莉露突然喜欢吃冰淇淋了吗?跟那点有关。她喜欢的不是一般的甜食,是冰淇淋。虽然浴室里有冰淇淋,但因为她喜欢冰淇淋所以不会让人起疑。事实上这也是她的目的。在这个情况下,她希望我们特别注意到的是,她喜欢上冰淇淋的时间,和淑子与今井相好的时间一样。”
“冰淇淋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