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语尾也在颤抖。
“不要太在意啦。人红了之后,难免会有很多人眼红来骚扰。”经理说。但是之后他才会明白,这并非单纯的眼红骚扰而已。
舞台那边传来曼波舞的音乐。快要到最后一幕了。幻斋站起来准备。他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篷并披上,打开柜子的门拿出大马士革式镶嵌的厚刃短剑,并排放在桌上。一把、二把……五把、六把……八把、九把……
“奇怪,少了一把。是谁拿走了吗?”幻斋纳闷地问。
“少了一把?会不会是你数错了?”
“不,这里只有十一把。”幻斋微弯下腰,看了一遍桌子底下。经理也一起弯腰在地上找。但是到处都找不到那把不见的短剑。
就在他们找烦了的时候,演出助理上野三郎那颗土里土气的头探进来。他的头发没有抹油,发线很高,眼镜滑下来挂在鼻头上,被人称为“阿三的鼻眼镜”,在蔷薇座是很有名的。
“莉露,要上场了。幻斋大师也是。”
“喔,你有没有看到短剑?”
“没看到,怎么了吗?”他回答了之后,幻斋用放弃的语气说:“没有,没看到就没办法了,就拿十一把吧……”幻斋说了之后,走出休息室。
莉露没有说话,带着希望事与愿违的眼神,毅然站起来。日后得知出事了的时候,经理喃喃地说,她看起来很没精神。莉露就这样沉默地走上舞台侧边。
03
第一个发现事情有异,并打一一O报警的,是包养金主赤仓传造,他所说的话依次整理如下:青森的土木工程比预定日期还早三天结束。传造提着行李箱在上野车站下车之后,想直接去拜访莉露。最近有到朝鲜进行慰问之旅的美国艺人顺道来日比谷剧场展开为期两天的公演,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定案的事。今天晚上正好是公演第二天,莉露应该也在家里悠闲地休息。
传造想要出其不意地去拜访莉露。他最近正怀疑莉露。因为她是个靠肉体生活的女人,有很多机会可以和男人乱搞。传造也知道她对自己并不忠实,也不是什么纯真的女人。不知是否这种心态作祟,传造觉得莉露对他的态度与以前不同,好像对他腻了。这次他去青森出差时也是,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说希望他能够早点回来。他无法不在意。传造虽然是个粗野的男人,但这种男人也常常很执着。如果莉露有了别的男人,他应该没有能够一笑置之的度量。
他抬头看时钟,八点四十分。列车因下雪误点,延迟了十分钟。好想赶快到莉露家去,泡个热呼呼的热水澡,喝一杯热酒再沉沉睡去。如果她家里有男人的话,那没什么好说的,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变得干劲十足,往出租车招呼站走过去。
东京也下了很多雪的样子,现在虽然雪停了,但积雪约深一尺。
“喂,到阿佐谷。”听到阿佐谷,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摇头。也许是太远了。或者他们把他当成出租车强盗。浅棕色的脸上挂着褐色的太阳眼镜,鼻子扁平,门牙都套了金牙,看起来就像张狮子脸。这面相就算被当成是出租车强盗,也无可厚非。
传造一边嘟嚷抱怨,一边回到月台,从神田转搭中央线到阿佐谷下车,踩着积雪往莉露家走去。
他为了莉露所盖的这间房子,位在成宗四丁目。是一间朝南的日西合壁式平房,宽广的院子四周,用低矮的木栅栏围起来,给人一种十分开放的印象。这间屋子一反情妇的家就该又小又窄的观念,让莉露像个孩子般地开心。
来到门前的传造,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情妇家的窗户。只有客厅有开灯。那盏灯的光线透过窗户,微微照亮窗户下方的积雪。哼,在家啊。传造心中这么说着。只有她一个人吗?还是有男人在?
传造打开大门直接走到玄关,一路上都要踢着雪才能前进。提着行李箱的手已经冷到没有感觉了。
他推一下门,没有锁,轻易就打开了。
真是没有警觉心的家伙,他心想。
“喂,莉露。”他往屋内叫。“是我啦,喂……”
没有回应。他更大声地叫了五、六次,可是屋内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出门买东西了吗?还是在厕所里?他心里想着,把灯的开关打开,正要脱鞋时,注意到在进门脱鞋处的磨石子地板上,有三四个掉落的雪块。好像有人穿着雪靴进出过。会是男人的雪靴吗?他马上打开鞋柜来看,但并没有类似的鞋子在里面。
传造打开走廊的灯,径自走到屋里去。这是他亲手设计并建造的房子,当然对此了如指掌。打开客厅的门,长方形火盆上的铁壶发出些微滚水声,方形纸罩台灯的灯座旁边,并没有莉露的身影。一个盖子开着的小型文具箱,开口朝下倒放在榻榻米上。他拿起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
是被贼吓到了吗?他这么想着,环视四周,发现旁边的榻榻米上像是曾经放过一把染血的刀子似的,有被染红的痕迹。传造用手指去摸看看,然后吓了一跳缩回手,一边慌张地东张西望一边站起来。接着他在窗帘下面,不经意地瞄到一个像是方形信封的东西。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莉露的名字,背面则写着“今井嘉六”。
传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赶忙将信封里的信拿出来。信上的日期是八月,内容尽是甜蜜的句子。果然有男人!对这对奸夫淫妇的愤怒,使他全身血液逆流,直冲脑门。
“喂!莉露!”传造嘶哑地叫着。
他走出客厅之后,依序打开卧室、餐厅、厨房的灯并巡视。可是都没有看到莉露。
最后他敲了北测浴室的门。
“莉露!”他叩叩地大声敲门。没有回应。他试着使劲拉门,但看样子锁住了,打不开。
“喂,莉露……”还是没有回应。门的前面,有一双莉露用安哥拉兔毛做成的拖鞋,但摆放得很凌乱。
发生什么事了?也许是她正与别的男人洗鸾鸯浴的时候,听到传造来了,于是悄悄地溜走了。可是,传造一想到客厅那红色的痕迹,就无法不去想是否莉露出了什么事。
传造回到客厅,有气无力地坐下来,拿出手帕擦额上的汗水。他喉咙好干,想喝点热水,于是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忽然间,他看到托盘下面有一份装订草率的影印文件,空白处有莉露手写的字体。
他移开托盘把文件拿出来,发现那是蔷薇座的剧本。上面潦草地记录一些演出的注意事项,但当传造看到最后几行字时,他变得更加心神不宁。
我终于想起KIROI AKUMA是什么了。那时候笑着写上的文字,没想到会被用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就算我现在坐在这里,还是老觉得似乎黄色恶魔邪恶的眼睛一直在监视着我。可是,我不能输。无论如何不能输。我非得反击不可。
传造从来没有直接从莉露口中听到关于黄色恶魔的事。那是当然的,毕竟他到青森出差去了。但是他在读莉露这段潦草字迹的时候,终于发觉事态不如他所想的简单。他到走廊上拿起电话,拨了一一O。
04
那时候,正在中野巡逻的8号巡逻车离莉露家最近。接到指示之后,因为下雪的关系,比平常多花了三倍时间,即使如此,还是在十点三分到达现场。二名年轻警官下车,拿着手电筒,正要从大门走进庭院。
此时一位警官突然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着雪地,“喂,有三组脚印,别踩到了。”
一组脚印像铲雪车似地把雪踢开,直直地穿过院子,往玄关走去。事后马上就明白,这是传造的脚印。有疑点的是另外二组脚印。那二组脚印都曾经往回走,往返于大门与玄关之间。
警官们避开地上的脚印,好不容易才走到玄关。他们在玄关探询屋内时,传造一脸激动异常的表情,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接着他马上拉着警官的袖子,带他们到浴室门前。那是一扇坚固的门,上中下三段各镶嵌了一片镜板。
“实在太奇怪了,我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是我的房子,把门弄坏也没有关系。”
警官们试着开了一次门,但门应该是被从内部锁上门闩,因此他们决定要把门撞开。
一次、两次,撞第三次时终于把中间那片镜板撞掉。浴室里开着灯。传造正想把手从门上的洞伸进去,警官制止了他,并先探头进去看。没错,内侧的门框上装了一个黄铜门闩,而门闩正牢牢插在洞里。警官戴上手套,想要在不破坏指纹的情况下,小心把门闩打开。但门闩很难打开。如果硬要开的话,也许会破坏上面的指纹。警官专心致志地埋头开锁。终于打开了闩子,警官将头与手从洞口缩回来,从外面将门打开。
约半坪大小的更衣间里有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一件脱下来的华丽长睡袍与内裤。更衣间与洗澡间之间的毛玻璃拉门是关着的,隐约可以看见铺了白色地砖的地板与浴缸,里面没有人。
“莉露!”传造拉高声音叫着,喀啦一声拉开拉门,正要跨进去的脚突然停在半空中。
飘着水蒸气的白色地砖上,洗面奶、肥皂、梳子四散,化妆水瓶子甚至破了。一颗柠檬掉在角落,另一边有一个翻倒的冰淇淋纸盒。浴缸边缘有飞溅的红色液体。
“莉露,你怎么了?”传造发疯似地大声叫着,踮脚尖走进去,在他往浴缸里看进去的那一瞬间,哇地大叫一声往后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两位警官脱下袜子,赶紧跑进去,但在看了浴缸里面之后也呆若木鸡。泡在热水里的贝沼莉露,仰躺着飘浮在水中。黑发宛如海草般在水中扩散,一端被她含在嘴里紧紧咬住。膝盖微弯,双手彷佛要盖住身体似地交叉在胸前,并且紧紧握拳。
在被鲜血染红的水面上,可以看到她生前自豪的丰满双乳,宛如积雪的少女峰一样露出白皙的乳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死了。
“好,我去连络警署。”
“不要踩到脚印喔。”
一位警官在来得及回应之前,早已飞奔出去拿无线电了。
05
过一会儿,本厅与所辖警署的警官蜂拥而至,将这间被雪封闭的死亡之屋照得灯火通明。
狭窄的浴室,挤满了穿着制服与便服的警官,每个人的目光都锁定在浴缸里。法医借用两、三位警官之力,将尸体从水里捞起来,横放在磁砖地上。一名警官拿了两条毛巾,盖住尸体的脸与腰部。但是盖住胸部,对莉露而言应该是种冒渎吧。乳房即使在她断气之后也挺立着,彷佛在向这些警官们夸耀年轻女体之美。法医把折好放在地砖上的浴巾摊开,跪在上面开始验尸。
鉴识技师们对这些视若无睹,为了采集指纹忙得不可开交。尤其门闩是关键重点,但上面的指纹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他们的努力完全落空。散乱在地上的化妆品上,也只有莉露的指纹,没有新发现。
警官们做这些工作的时候,传造都站在角落,脸颊一边痉挛抽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刑警们捡起冰淇淋纸盒的时候,不知他是否因为想到莉露也许想一边在浴缸泡澡一边品尝冰淇淋,结果却惨遭横祸而感到悲伤,他一直把目光移往别处。
警方现在对于有个人自称“黄色的恶魔”,以及幻斋的短剑不见等事都全然不知情。因此暂时认定莉露是自杀或意外死亡,谨慎起见也搜查了洗澡间与更衣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利刃。尸体移出之后,两名刑警宛如在进行上古的“誓汤”仪式(注23)一般,卷起袖子将手伸进红色的热水里,随后报告水底没有任何物品。不过,他们所要找的东西,后来在出人意表的地方发现了。
注23:上古时候判定正邪的方法。向神发誓之后把手伸进热水中,正义者的手没事,邪恶者的手会溃烂。
浴室里的工作结束之后,鉴识人员移动到莉露的客厅,继续在文具箱上面采集指纹。田所也把传造叫过去,着手调查是否有财物失窃。
鳄鱼皮包里,除了口红和香水等经常随身携带的物品之外,还有阿佐谷到有乐町的火车月票、御茶之水的仁天堂医院的诊疗单、东邦剧场的招待券等物品。值钱的东西,只有三百圆零钱与八张千圆钞票。打开衣柜抽屉一看,三万多圆的现金与十一月的薪水两万一千圆,都好好地装在袋子里,除此之外,银行存折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初步排除是强盗所为。
“那个文具箱本来是放什么东西的?”田所抬起下巴指个方向。
“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放信纸的吧。对了对了,说到信我想起来了,警官……”
传造说着,把他在窗帘下方捡到的旧信拿出来。“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莉露还真是个多情的女人哪,我想放在文具箱里的信,应该也是别的男人写给她的情书吧。”他遗憾地说。
凶手先将莉露杀害,接着进入客厅,把血刀丢掉之后开始找信。然后在文具箱里发现了信,便成捆带走,这是目前的思考方向。
传造等田所看完那封今井写的信,“警官,接着要请您看看这个……”
傅造接下来拿出那本蔷薇座的剧本。田所的眼神愈来愈犀利,薄唇抿成一条线。长型火盆的火已经熄了,铁壶里的水也变温了,寒意悄悄进入屋里。
“赤仓先生,这是被害者的字迹吗?”
“是的,是莉露亲手写的。”
“你确定吗?”
“不会错。虽然她是个脱衣舞娘,但她还挺聪明的,字也很漂亮。”他如此回答的时候,有刑警走进来找田所。那位刑警负责调查雪地脚印。
“我刚才正想要到院子去。怎么样了?”
“很像是男用长靴的脚印,那靴子已经很旧了,连鞋底刻痕都磨平了。”刑警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吸了鼻子之后说:“发现疑似凶器的东西了。”
“咦?在哪里?”
“在院子里,请过来看。”
两人跑到屋外。
前面已经叙述过,在贝沼家的大门与玄关之间,有三组脚印。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三组脚印都是在雪停了之后才踩上去的。今天晚上的雪大约下到晚上八点左右,所以雪地上的脚印是在八点之后才有的。
从大门直线走向玄关的,是赤仓传造的脚印,这是已经调查过了的。剩下的两组脚印,都是同一双长靴留下来的,一组是从左边的门柱旁边走向玄关;另一组则是从玄关出来经过右边门柱旁边,接着消失在外面。门外的脚印,因为有车轮印与其他脚印的缘故而看不清楚,不过分析是沿着道路从东边走来进入贝沼家,离去时则是往西边走。总之,如果站在玄关看,就会看到这两组脚印在雪地上写成一个长长的V字。
不过,离开的脚印不是直线前进,途中曾经弯到右手边的灌木丛去。一开始刑警以为凶手是去小便,苦笑着用手电筒照射。然后就在被雪覆盖的杜鹃树下,发现沾了血的短剑被丢在那里。
“就是那个。”
“这个吗?原来如此……”田所戴着手套,用指尖捏着刀柄拿起来。红色的液体还是湿的,在手电筒的光芒下闪闪发光。警部马上把刀子交给鉴识人员,请他们鉴定血型。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那把短剑就是幻斋找不到的那一把。
06
浴室的验尸终于结束。法医是一位身高普通,微胖,长相和声音都很温和的人,鼻子下方蓄着一撮短胡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眼镜盒,把老花眼镜收起来,不慌不忙地等待发问。
“被害时间是?”
“九点半左右。”
“当场死亡吗?”
“是的,几乎当场死亡。因为致命伤是在心脏。血喷出来之后视觉就会开始模糊,也会在突然之间失去其他感觉。没多久当手脚开始痉孪之后,马上就会丧失力气。这当中所花的时间,应该连一分钟都不到吧。凶器的刀刃颇厚,我想应该不是小刀,是短刀才对。”
“凶器已经发现了。为谨慎起见,先送去做血液鉴定。”法医平静地点头:“伤口只有这样而已。左腕虽然表皮剥落,有流血的痕迹,不过这应该是挣扎时留下的吧。另外死者也许多少喝进一些水,不过这些都和死因无关。”
尸体被抬出去之后,田所把打开浴室门的两名警官叫过来,要把他刚才头脑中乱七八糟的疑惑厘清。
“你说当时这扇门是锁上的,确定吗?”
“是的,门的确是锁上的。对吧?”
“是的。除了我们之外,那位姓赤仓的人应该也知道才对。”
田所的表情变得不高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莉露可是被杀了喔。凶手带着血刀逃走了。那把门闩锁上的人是谁?”
“……”
——是谁?就算田所这么问,巡逻的警官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两人大大地睁着眼睛,凝视警部。
“莉露几乎当场死亡喔。那种情况下,莉露不可能去锁上门闩吧。就算她还有一点力气可以锁门闩好了,那她锁门闩的时候,应该会把这间洗澡间和脱衣间都染满血才对。”
“……”
“很明显不是莉露锁的门。怎么样,你们说当时门锁上了,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不会错的,当时的确是锁上的。”年轻警官没料到田所会这样问,强烈地反驳他的问题。他们既没有理由谎称门闩是锁上的,也不是连门闩有没有锁上都搞不清楚的没用警官。最后,田所也只得承认门闩当时是锁上的。这么一来,凶手是如何从浴室里面逃走的呢?还是说,凶手是站在浴室外,用某种方法把内侧门闩锁上的呢?
田所再度检视浴室。地板和浴槽都贴了白色瓷砖,四面墙壁从地板到约三尺高处也都贴了瓷砖。剩下的地方是壁板漆上白色油漆,天花板有些微倾斜,这大概是为了不让上面的水滴下来。泡澡泡得舒舒服服热呼呼的,若被冰冷的水滴滴到头上,实在很扫兴。
因为是浴室,不可能有其他出口,就算是窗户,也只有一个通风用的小窗户在北侧墙上。这是一扇只有三十乘二十公分,单侧开启的滑动式玻璃窗,从上面都生锈这点看来,应该不太常打开吧。当然人类是不可能从这里进出的,指出这里没有人进出的另外一点,就是雪地上没有通到这里的脚印。积在贝沼家院子里的雪,除了往返大门与玄关的脚印外,都十分平整。
田所请鉴识人员调查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之后,确认除了门之外没有其他出入口,“你的放大镜借我。”田所借了放大镜,在浴室门前打开双脚站立着。
从浴室逃走的凶手,一定是站在门外,把里面的门闩锁上的。而且使用针和线是常识,如果使用针和线,一定会留下小小的洞或擦痕。想到这点,田所拿着放大镜,把门和门框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但是,事与愿违,完全没看到类似的痕迹。
“不可能用线的啦。那个门闩非常坚固,光绑条线是拉不动的。而且门是密闭的,连拉条线到外面去的缝都没有。”技师开口说。而且诚如他所言,门和门框合得刚刚好,地板和门框也做得通密,一丝缝隙都没有。
“再加上,这门上连钥匙孔都没有,”田所生硬地说。如果有钥匙孔,就可以经由钥匙孔拉线出来,但从外观看来,并没有类似的孔洞。
田所开始焦躁。他的嘴唇紧抿成ㄟ形,像极了为胃疾所苦的贝多芬肖像。当他出现这副表情,大家就知道只要一点小事就会惹到他,因此刑警们都敬而远之,没人敢和他说话。
“医生,被害者有可能自己把门锁上吗?”前不久才刚否定了年轻警官,这会儿又再提一样的问题,警部的头脑已经混乱了。
“不可能。”医生摇着头说:“虽然还没解剖,不过伤口是正中心脏的喔。从心脏喷出来的血,如您所知,力道是非常强劲的,光用手按住伤口是止不了血的。如果门闩是被害者自己锁上的,您刚才自己也说过,这些地方应该都会变成一片血海才对。不,因为几乎是当场死亡,所以被害者一定会倒在这边。所以,门闩是不是她锁上的,这点根本不用列入考虑。”
医生所言正是。日后真相大白之时,也可以明显地看出,门闩不是受伤的莉露锁上的。
07
那天晚上就已经查明,被丢在杜鹃树下的短剑上的血是莉露的。
这个下雪的夜晚虽然已经结束,但由于冷锋停滞,温度依然很低,从早上开始,天空就堆栈了厚厚的灰云。
设置搜查本部的辖区警署,将嫌疑犯锁定在与蔷薇座剧团相关的人士,除了魔术师幻斋、经理、演出助理上野之外,金主赤仓与淑子也被要求到案说明。当赤仓得知自己也被列入嫌犯之一时,认为真是岂有此理,气得面红耳赤,接着彷佛轻蔑田所警部似地冷笑起来。
问题在于昨晚九点半的不在场证明,淑子因为在酒吧所以很明确;经理、幻斋与上野三个人则各自在家,这点有他们的家人作证。虽然家人的证词缺乏可信度,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行踪交代不清的人,就是作家今井嘉六。
“以前我曾经写了将近三十封情书给莉露,不管我怎样跟她要,她就是不还给我。最后我们吵了起来,彼此大声怒骂之后就分了。从那天之后,我就算到蔷薇座去也马上就回家,没有再看到莉露的脸。但是昨天莉露的态度突然变了,打电话跟我说那些信要还给我。她叫我昨天晚上在新大久保站的月台等她,在新宿过来的那边椅子上跟我见面,时间是九点半,她一定会带信过来,她是这么说的。”
“然后呢?”
“下雪了,我有点不太想出门,不过还是到她指定的长椅去等。但是不管我等多久她都没来。因为很冷,我大概等一个小时就站起来了。我想她骗了我,但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莉露根本就没想要把信还我,从她在约定时间到了还在悠闲地泡澡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了吧?我满肚子火地回到家中,喝了威士忌之后很快就睡了。”
“你是独自一人去车站的吗?”
“是的。因为她说不要带人去,她也会自己一个人过去……莉露是这样说的,而我也不希望被第三个人看到我跟她拿信。”
“这么说来,就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你的确待在月台上啰?”
“没有呢。很遗憾,我没有不在场证明。”田所的薄唇歪斜,露出令人害怕的笑容。“你自称在新大久保车站的时间点,正是莉露被杀的时候。所以你说在车站都是假的,搞不好事实上你是到成宗去杀害莉露。如何,这样的想法可以成立吧?”
“那是你的自由。可是我没杀人。”
“所以啊,值钱物品都安然无事,只有你写的三十封信被偷走了,从这点看来,凶手就只有你而已。你说从莉露还去泡澡,就知道她根本没想去新大久保车站。不,也许去新大久保车站什么的事,莉露根本完全不知道。如何?不管是莉露打电话给你,还是叫你去新大久保车站,这些都是你捏造出来的吧。”
“你说信被偷走了?”没有听到最后,嘉六站起来。他看着田所的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似的,脸颊肌肉不停抽动。
“我的信不见了吗?”
“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可能不惊讶吗?你已经认定我是凶手了,当然这么说。可是我不是。警部,这是真凶故布疑阵,为了让整件案子看起来像是我做的。不,不只是那样而已。以后凶手一定会用那些信来敲诈我!”
今井嘉六非常激动,咚地拍了桌子一下。但是看在田所眼中,这只不过是今井演的戏罢了。
“今井先生,我昨天晚上,才刚从被害者的房间查扣一本油印的脚本。上面写着这些话,请你看看。”
田所从桌子的抽屉拿出脚本,今井一头雾水地拿来看,没多久,他的表情变得吃惊,忽然失去血色。“那、那个黄色的恶魔,是什么?”
“你知道吗?那个黄色的恶魔啊,是要挟莉露的可疑人物。他把她的刊头照片加工做成杀人预告寄给她,还偷走尾上幻斋的短剑,是个谜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