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在战时曾经待过菲律宾,所以我就去找当时和他同一个小队的上等兵和军曹,从他们那里听到了很多事。”
“唔。”水原到底想要说什么,田所完全摸不着头绪。
“尾曲在部队时一直待在野战炊事班,负责宰杀牛和猪。战争结束之后他的技巧更进步了,不管是剥皮、剔肉、还是去骨,好像连专家都比不上他。”
“什么?尾曲吗?”警部不禁大声说。他作梦也想不到,那个工友居然有这种特殊技能。这么一来,将香月续美子分尸的人,会是尾曲吗?田所警部在激动之余摩擦着鼻子。
“可是就算是那样,如何进出解剖室这项最关键的问题,也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吧?这一点要怎样处理?”
“关于这点,我刚才正在请教星影先生。你也一起洗耳恭听吧。”
“咦?谜团已经解开了吗?请务必让我恭听。”
水原刑警改正坐姿,和警部四只眼睛一同望向星影的脸。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星影龙三从容不迫地定睛欣赏着石楠木烟斗的光泽,然后换翘起另一只脚,用清澈的声音开始说。
“二位好像从一开始就掉入凶手设的陷阱,一直往错误的方向里钻。”
“是啊。”
“举例来说吧,如果那个姓浦上的男人是凶手的话,不可能特地把尸体搬进解剖室,还在那里分尸。因为只有他才有钥匙,如此嫌疑自然会落在他头上。这样一想,不就可以知道他不是凶手了吗?”
被星影一说他们才终于注意到,的确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们想知道案件的真相,就要避开凶手设下的陷阱,再去从头到尾检视一遍。如此便可马上解决。怎么样,明白了吗?还不懂吗?”星影很坏心眼似地笑了起来,交互看着眼前两位客人的脸。
09
“田所,你有想过这一点吗?”
“什么事?”
“例如说啊,凶手为什么要把本来在地上的包裹,全部都放进记录桌下面的柜子里呢?”
“这个……”
“或者,反向思考也可以。”
“反向思考……?”
“也就是说啊,为什么只有身体和左手掌放进去了呢?”
“嗯。关于这一点,我是这么想的。他正在处理的时候,突然受到某件事的妨碍,于是抛下一切逃走了,不是这样的吗?”
星影龙三很快抓住他的语病反问:“等一下。刚才你说了‘他’对吧?有信息显示凶手是男性吗?”
“不是不是。”警部急忙否认。“凶手也有可能是女的。话说回来,妨碍凶手的到底是什么事,有进一步调查过吗?会不会是夜间巡逻的脚步声靠近了?还是说,凶手有其他别的紧急理由。”
“调查过了,但无法确定。”
“还有。凶手为什么需要把尸体切成那么小块呢?假设凶手是要把那些包裹拿到邮局去寄好了。如果那一大包尸体可以通过邮局窗口的话,和身体相形之下重量与容积都较小的脚和手,就算不切得那么零碎也没关系吧。毕竟切割和包装都要花工夫和时间。”
原来如此,说了之后才发现正是如此。
“还有喔。就算凶手是打开第一和第二扇门进去的好了,在匆忙逃走之际,还能够锁上第二扇门的锁,连第一扇门的密码锁都扣上,这又是怎样办到的?不觉得很不合理吗?”
“……”诚如星影所言。警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得出一个能够完全满足这些疑点的答案之后,密室之谜也就可以毫无疑问地解开了。”星影又笑了起来,并频频吸着烟斗。警部用眼角看他,像是瞪着他似地,聚精会神全力思考,却无法轻易想出一个可以满足疑问的答案。
“星影,既然你已经知道凶手的名字和作法了,就别让我们干焦急,告诉我们吧。”
星影龙三似乎觉得二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很有意思,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慢慢地抽着烟斗。田所和水原也机械式地将一根烟放进口中。
“凶手在包装尸块的时候,中途就撇下不做了。看到这情况,你们开始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凶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啊?”
“凶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把所有切下来的尸块给包起来。”
警部一副如入五里雾中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说:“我不明白。”
“也就是说啊,你们开始猜想凶手到底要把这些尸块寄到哪里去的时候,就已经掉入凶手的圈套里了。凶手根本就没有要把那些尸块寄出去的打算。”
意料之外的话,让田所和水原更是一脸茫然。警部把才刚点了火的香烟丢进烟灰缸,不由得跨出一步。
“那,为什么要把尸块包装起来呢?”
“你问我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啊。就是为了要让你们认为凶手在解剖室包装尸块。”
“你、你说什么?”
“就是为了要让你们以为尸体是在那个房间里切割的啊。凶手的目的是要扰乱搜查方针。”
“也、也就是说,凶手没有进入解剖室吗?”
“我没那么说。凶手是正大光明进出的。”
“我不明白,完全搞不清楚。可以再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哈哈哈,不明白吗?”星影再度大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凶手就是利用天花板的换气孔啦。”
“啊?换气孔?”
“是啊。为了不让人发觉这一点,还特地在门闩上面抹油,假装是由那里进出的。在门闩上抹油,是凶手的障眼法之一。凶手到处都设了这样的障眼法。”
“等、等一下。你说凶手从换气孔进出,这和先前说的话相互矛盾不是吗?你刚才的确说过,凶手不是从换气孔逃走的。”
“哎呀,你冷静听我说。凶手不需要从换气孔离开。因为他根本就不在室内。”真是答非所问。
“这也和先前所说不一样,不是吗?你刚才说凶手是从门口进出的。”
“哎呀,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嘛。一开始,你们先入为主的认为凶手是在解剖台上切割尸体,这是最根本的错误。切割尸体的地方,我想应该是被害者被叫过去的那间地下室才对。从杀害时刻与分尸时刻之间有落差来看,凶手在早上将被害者叫到地下室杀害,之后在午休时才又回到地下室慢慢分尸的吧。然后凶手等到了半夜,第三度来到地下室,把一些部位用油纸包好,一些部位维持原样,搬运到解剖室的屋顶上,从换气孔丢进去。仓库里应该有梯子吧。当然,如果用丢的会留下痕迹,凶手多半是利用适当的器具和绳子来进行,好把东西放在凶手想要的地方。”
就连老练的田所警部,看起来也对于这种超现实的案子感到头痛,他频频歪着头问:“这样说,手术刀和外科用的锯子也是从换气孔放进去的啰?”
“对,为了要让人以为解剖室就是分尸的地方。”
“油纸、报纸、麻绳球、剪刀这些东西,也全都是放进去的?”
“是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为了要加强在解剖室里包装的印象。尤其凶手还用手帕把自行车灯包起来,一方面假装在处理尸体时害怕灯光走漏,另一方面灯的开关是打开的,也是为了让人以为凶手在匆忙之下逃走。”
“原来如此。就连货签,目的也是为了要让人相信凶手打算将尸体寄出去啰?”
“正是如此。”
谜团一个一个解开了。警部明白的点点头,忽然表情又充满疑问:“可是很奇怪,货签是放在记录桌下面的柜子里喔。这样一来,应该是没办法从天花板丢进去吧。不管怎样操作绳索,都不可能把货签放进柜子,还把柜子的门给关上吧?”
“嗯。”
“而且,还有问题。换气孔才二十平方公分喔。手和脚的话也许可以通过,可是身体就太大了,不会卡住吗?”
“如你所说。你问的那两个问题,我也承认。所以货签和身体还有左手掌,都不是从换气孔丢进去的。”
“那、那又是从哪里放进去的?”
“从正常的出入口啊,是经过那二扇门放进去的。”星影用沉稳的语调说。
“可是星影,不管哪扇门的锁和门闩都锁得好好的喔。”
“所以说啊,在门关上之前搬进去不就好了?”
“可是实际上那种事是不可能办到的吧,一定会被发现的。”
“不,办得到。你遗漏了一个可能性。”
看到田所不甚了解的表情,星影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地说:“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可能性,就是放在棺材里带进去。”
10
放在棺材里!原来如此,那么榎就是凶手了吗?警部的表情彷佛遭到雷击,他凝视着星影的脸,迟迟说不出话来。
“向葬仪社订棺材,并将棺材放在仓库保管,这不每次都是他的工作吗?案发当天也一样,棺材送来后放入仓库,然后他到那间地下室去把装有身体的包裹带来,悄悄放入棺材之中。或者是他去领棺材回来的途中,顺道去地下室把身体放进去的。总之,因为地点就在大学后面,不管怎么做都很方便。可是调查这些事是你们要做的,与我无关。”
“可、可是啊!”田所警部像一个拼命抗辩的被告般叫着说:“如果是放在棺材里搬进去的,那就是在解剖室的门关上之前,也就是说是在四点半以前。这样一来、这样一来的话,包着左手掌的报纸,却是那天晚上七点才印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因为想到这一点,所以我们认为,一切发生在解剖室的事情都是在晚上七点过后。”
星影龙三没有马上回话,吸了一会儿烟斗之后才开心地笑起来。“田所,你实在是老实过头了。最近我加入了一个业余的魔术社团,你也来研究研究魔术如何?不但可以唬人,还可以让自己不容易被骗喔。手掌的包裹,和身体的包裹不是同时带进去的。”
“不是同时——”
“听好,这个计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次是在门关上以前将身体搬进去,第二次是半夜从换气孔将其他东西放进去,接着第三次也就是十二月二日,榎和浦上医学士一起进入解剖室的时候。把手掌带进去的时间,就是在第三次。榎应该有带包包之类的东西吧。应该就是藏在里面。然后就在浦上医学士吓得惊慌失措夺门而出之后,他很快地把东西放进桌下的柜子里,再装作自己好像也吓得跑出去一样。不过放入货签的时间,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第三次,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另外这个诡计的重点,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利用日本经济报的最后一版,给予你们‘分尸是在七点以后发生的’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刚才我举过一个疑点,就是凶手为什么必须要把四肢切得那么细才行,原因就在这里。用日本经济报包起来放入柜子里的包裹,要是太大引人注意就麻烦了。要小到能放在包包里,而且大小不能引起浦上医学士的注意才行。但是,如果除了左手掌之外,其他肢体都没切成这么小的话,就会有让警方起疑之虞。于是他把右手掌和双脚脚掌也切下来,并将上下臂切开。这样的做法却反而引起我的注意。”
这下明白了吧——星影用彷佛这么说的眼神看着田所,田所默默点头。
“把身体放进柜子,也有可能是为了要避开将老游民的解剖大体放进棺材的尾曲的耳目,但是放左手掌的理由则完全不同。”
“那是为什么呢?”
“你在一开始曾经说过‘因为有一部分尸块放在记录桌下方的柜子里,所以尸块不可能是从天花板放进去的,不管再怎样会操作绳索,也不可能把货签和手掌放进柜子里,并把门关上’。”
“嗯。”
“尸块会不会是从天花板放进去的呢,虽然有这个想法,却因为无法将手掌和货签放入柜子而忽然被否决了。这就是他的目的。当然身体也无法从天花板放进去。但是如果只把身体放进柜子里就太单纯了,很可能反而会露出破绽。”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所以那两扇门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
长久以来烦恼不已的谜团终于解开,让田所相当感慨。他大大点了好几次头,忽然抬起头说:“可是榎没有动机,他没有杀害那位医学生的动机啊。”
“动机啊。浦上被当成凶手逮捕,就是榎所期望的事啊。如果浦上能够被判重刑的话就更好了,就算不会被判刑,至少他不检点的行为公诸于世之后,必然会断送前途。前往西德留学的名额,就是榎一个人的了。在自命秀才的榎心中,打从竞争留学失败的那一刻起,对浦上的憎恶就猛然崛起,最后变成像参天大树那么高吧。想要亲手葬送浦上,想要去留学,这两个野心,一定经常就在他的心中吶喊沸腾。用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他被憎恶和嫉妒的鬼怪附身了。”
星影龙三说完之后,凝视着从石楠木烟斗里袅袅上升的紫色烟雾。
“为了陷害浦上,案子就一定要发生在解剖室里面才行。但是如果只是发生一件单纯命案的话效果不大。必须要让现场成为密室,才能使浦上成为唯一的嫌犯。同时,因为密室内的犯行除了浦上之外,对其他人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榎的立场是绝对安全的。可说是一石二鸟的智慧犯案。为了让人认为凶手是打开门进出的,于是像之前说过的,他在门闩上抹油。他应该也想在第二扇门的钥匙孔里抹油吧,但是却办不到。无论如何,榎一定要把犯罪现场布置成密室状态才行。”
星影龙三把烟斗放在桌上,缓缓地翘起另一只脚。
“这个杀人计划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计划而成,除了要耗费时日不断练习,还要等待绝佳机会到来,这在很多点上都看得出来。他先刺探浦上的私生活,得知浦上每个月一日都会外宿之后,就选在那天作案,好将浦上逼入绝境,单从这一点看来,应该就很清楚了吧?”
“星影先生,这样说来,”一直保持沉默的水原,气愤地插嘴说:“榎那家伙就为了这样,把无冤无仇的香月续美子杀了吗?”
“也许吧。可是,如果只是要葬送浦上的话,就算不这么做,只要单纯地向教授告发他的不检行为就行了吧。考虑至此,以下只是我的想法,我想榎会不会不是单纯不喜欢女人,而是一个性无能的人呢?别人碗里的看起来就是比较好吃。对一般男女而言,就算婚姻生活充满苦恼与试炼,但看在性无能的人眼中,应该仍然是一个满怀甜蜜的乐园吧。加上他天天就近接触香月绘美子此等绝世美女,对一个终生无法成亲的男人来说,难免由死心转为羡慕,羡慕转为绝望,然后绝望的感情接着变形为憎恶,这过程并非难以想象……”星影语毕,凝视着自己保养甚佳的纤细玉指。
11
日子转瞬即逝,来到让人想解开衬衫扣子的初夏某日。田所警部搭乘山手线电车时偶然遇见伊藤瑠依。她一身白色清秀的装扮,更衬出黑发朱唇之美。
“哎呀,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嗯,还可以。那件事之后,大学那里怎么样了?”
“变了很多呢。”她露出感慨深刻的表情:“天野教授变得苍老许多。他门下的学生净是些偏执的人,实在是他的不幸。他的运气太不好了。”
“浦上怎样样了?”
“他去年底休学,回乡下去了。”
会休学是当然的。他辜负了天野教授的期望,不可能再厚颜无耻地留下来。
瑠依露出望向远方天空彼端的眼神:“我居然会对那种人死心蹋地,真是烧坏脑子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她这番话并非自嘲,是在时间冲淡一切之后,发出的淡然心声。
“对了,那你呢?”
“我?”她的眼中忽然闪现光芒。“今年十月我就要结婚了。虽然是平凡的相亲结婚。”
“那很好,那很好。恭喜你了。”
为人善良的田所,有如自己娶媳妇般开心。但是如果他知道瑠依已经失去贞洁的话,还能否像现在这样祝福她是个疑问。妻子因自己主动而失去贞洁,丈夫还若无其事地疼爱她,将成为世人的笑柄。不管怎么说,无论好坏她都是一个现代女性,只有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第三话 黄色恶魔
01
“那么,嘉六,你以前都是骗我的吗?”
“骗人的不是你吗?你隐瞒有人包养的事——”
“那是你的问题吧。干这种肉体生意,给人包养还是养小白脸有什么好奇怪的。要先接受这些才能跟我谈恋爱,这是常识啊。”莉露激动说着,生气地划了根火柴,点燃PALL MALL的香烟,吸了一口之后往嘉六脸上喷一口烟。接着她想到什么似地变了语气说:“找我干嘛?”
“是关于信的事。”嘉六纤细的脸朝向地面,软弱地说。之前年轻不懂事,写了甜蜜蜜的情书给这个不贞的女人,连他自己想到都感到气愤。要是莉露把信拿给第三个人看,他的脸就丢光了。
“信怎样了?”
“我把你的信还你。所以,你也把我的信还我。”
“不要,我拒绝。”莉露说罢立刻摇头。“你爱上淑子,连信都要拿走吗?就算是现在,我每天晚上都要看过那些信才睡觉。”
嘉六实在很讨厌莉露说这种话,讨厌得不得了。鹅蛋脸上,宛如精雕玻璃般的细致五官直勾勾地盯着莉露瞧,用努力压抑情绪的语气说:“可是,我们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把信还给对方是种礼貌。这就是你所谓的常识。”
“我管你什么常识不常识的。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莉露表情扭曲地说。两人的对话愈来愈激动,最后大声到连门外都听得见。
今井嘉六,是位与蔷薇座剧团有关系的年轻作家;贝沼莉露是当红脱衣舞娘。他们两人的恋情,在莉露被人包养一事曝光之后结束了,嘉六则在十月底与一位名叫淑子的吧女订婚。莉露对此很不高兴。
从附近县立高中高分毕业的莉露,在某种因缘际会之下成为脱衣舞娘,直到现在还完全沉浸在这声色的世界里,不但酒量很好,有时也会大吵大闹。自从她与嘉六之间的关系变糟之后,对嘉六在态度上也有点歇斯底里。
她的演出助理上野过来敲门,通知莉露即将上台时,房间内的二人正隔桌站着,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啊啊,我真想让你杀死算了。被你杀了是我的希望。你就把心一横,爽快地朝这里刺一刀吧!”她用擦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拍拍丰满的左胸。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与性感的嘴唇,因浓厚的舞台妆而更夸张突显出她凄惨的美丽。
嘉六的舌头似乎在盛怒之余打结了。他咬牙切齿,鼻子也不断抽动,没多久咚地拍一下桌子。“这可是你说的,给我记住!”他是个神经质的男人,脾气十分暴躁。他粗暴地丢下这句话,看也没看上野一眼,就用力地走出去了。
“那家伙是怎么啦?”上野以前曾经喜欢过淑子,所以对情敌嘉六没有好感。
莉露刚才还那么歇斯底里,现在却若无其事地用粉扑拍着鼻头:“不关你的事。”
“可是你们看来闹很凶喔。什么要杀不杀的……”
“哼,他哪干得出来,窝囊废一个。”
“啊?”
“就是在说他啦。竟然叫我把情书还他,把我当蠢蛋吗?喂,帮我把那个亮亮的饰品拿来好吗?对,就是那个抽屉……”
02
莉露将要演出的,是一出名为《美女与恶魔梅菲斯特》的戏。杂技师兼魔术师尾上幻斋担纲演出。
一开始,伴随着令人惊恐的乐器声,幻斋以身穿全黑紧身衣的梅菲斯特模样出现,手中抛接一打白刃短剑,让观众为他捏一把冷汗。这段表演告一段落之后,拿着白孔雀羽毛扇的莉露出场,发挥她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实力开始跳舞。
跳完之后,接下来是最受欢迎的杂技表演。莉露直挺挺地站在铺了黑色天鹅绒布的板子前面,梅菲斯特一面高声狂笑,同时将手中的一打短剑投掷出去。在铜钹的伴奏下,飞在半空中的短剑惊险地擦过莉露丰腴的身体,咚咚刺在她身后的板子上,这一刻让观众看得提心吊胆。
但是,在人类的内心深处,都潜藏着对破坏的喜好。即使对幻斋的神技鼓掌叫好,但观众的下意识中还是期待看幻斋会不会不小心失手,将短剑射入莉露白皙的身体,然后鲜红的血汨汨流出。
这个表演就是抓住这种心理,而且做得很漂亮。将最后一把短剑拿在手中的梅菲斯特,一边做出夸张的动作一边咏唱咒语,从容不迫地面对着莉露,接着白刃一闪,转眼间短剑就深深地刺进莉露的胸口。这当然是利用光线做出来的效果,不是真的刺进去,但是莉露一边流着鲜血,一边让身体抽搐扭曲,表演临终前的苦闷舞蹈,这些都让观众看得胆战心惊。没多久打击乐器的声音渐强,剧情达到最高潮时,舞台上的布幕也放下来了,但观众有好一会儿都呆得忘了要拍手。
如此逼真的特技与莉露性感的舞蹈广受好评,使得进入日比谷发展的蔷薇座比在浅草的时候更加受欢迎,还签了为期一年的专属演出契约。
之后回过头来想,那件被认为是案件的前奏曲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是莉露与嘉六那次吵架过后第三天,也就是十二月一日。在出演前十分钟左右,莉露到附近的蛋糕店买冰淇淋,她打开纸盒,拿出装在蛋卷杯里的冰淇淋,一一分给在休息室里的人。“真奇怪耶,莉露。怎么会想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吃冰淇淋……”
经理江利辉彦很冷似地缩起脖子,把椅子拉到暖气旁边。他缓缓靠在椅背上,一边烘暖背部,一边慢慢地舔着那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冰淇淋,下垂的眼角露出笑意。和这种行业不相衬,他是个稳重又品行端正的男人,大家也都知道他对妻子很好。
“你这外行人不懂啦,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一般都是在冬天吃冰的。”
“喔,是这样的喔。这样说起来,盛夏时一边流汗一边穿铺棉和服,也是一般人会做的事啰?”说这话的,是穿着梅菲斯特装扮的幻斋。他身材既高挑又健壮,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哎唷,讨厌啦,你真会挖苦人……”莉露的心情很好。她从鼻腔发出撒娇的声音说着,粉拳槌了幻斋一下。幻斋笑着耸耸肩膀:“唉呀——好痛痛痛,打我是要钱的。”
“给你啊。”她拿一个纸盒给这个贪心的魔术师,幻斋打开盖子,拿出一杯冰淇淋之后,有些疑惑地歪着头,一直看着盒子里面。
“里面还有这个东西。这是什么啊?”他把东西拿出来打开,是一张上个月某杂志的卷首页,刊登的是莉露的凹版相片。她摆出自豪的煽情姿势,露出娇媚的笑容。
“无聊的恶作剧吧。”
“怎么了?”经理过来看。
莉露胸前,插着一把铅笔画的拙劣利刃,而且画图的人想得很周到,大概是想画血吧,上面还涂了红色的墨水。
“黄色的恶魔,那是啥?”经理指着照片下方,大概是从杂志或报纸上剪下来,大小不一的字,歪七扭八地贴在上面。
黄色的恶魔……
“谁啊,干这种事!”莉露冷不防地尖着嗓门说,然后把纸抢过去。她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脸颊也痉攀抽动。她这气势让另外两个男人不禁向后退。
“我不知道是谁。”
“如果写的是‘黑色的梅菲斯特’的话才会是我……”
“太残酷了,这种恶作剧!”
站在当事人立场来看,实在无法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