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贯警部张大了眼睛,紧盯着加代子的脸。的确,她的容貌与之前看不出有什么改变的女学生时代不同,搽上口红、画了眉毛的她,就像换了个人似地美丽动人。前几页的她不过是一个少女,但这个照片中的她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但吸引鬼贯注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他想起自己似乎会在某处看过照片中人的面容。并不是在国铁上惊鸿一瞥或是在街上擦身而过的那种,在他的记忆中,他曾经近距离地看过这个人。但是,他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到她。
加代子如果是社长的小老婆,那他一定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后,曾经见过她才对。但是,社长有小老婆这个想法,是鬼贯在林田家进行讯问时,才浮现在他的脑海的,在这之前,他可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所以就算曾经见过加代子,看到她的时候,在他眼里的她一定不是社长小老婆,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
“还有其他的照片吗?”
“你说加代子的吗?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其实,她毕业后去了东京,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疏远,现在她就连住在哪里都没有告诉我了。”
“她不在大阪吗?”鬼贯警部神情惊讶地反问。
“不是大阪,是东京的女子大学。”这出乎意料的发言,让鬼贯警部疑惑万分。
“这个,加代子她进了英文系。我最擅长的是数学,而加代子她的英文说得非常流利,而且也很喜欢读书。虽然她家的生活并不宽裕,但她说不管要吃多少苦,她都会拼到毕业。”
鬼贯警部忘了回话,只是一直盯着加代子的照片。加代子进入女子大学就读后,却辗转成为妓女,而这个堕落天使,又因为攀了个金龟婿,命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样的人生历程,让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被遗弃在战后混乱社会中,独自走过这大时代的年轻女性们悲哀人生的缩影。
他想起“梦殿”的老板娘会说弥生的英文很好。现在回头想想,在女子大学主攻英文的她擅长英文会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忽然,加代子的照片在他眼里似乎笑了起来。她看起来双唇微张,脸颊出现了酒窝。鬼贯记得自己会见过加代子露出笑容的脸,对了,是在办公室的桌上。当时自己正在翻阅一本很厚的名册……
对了,想起来了!那是在他为了取得东和纺织资方的资料,而调查名册时看到的。名册中除了董事之外,也刊登了董事夫人的长相。加代子一定就在其中……鬼贯继续凝视那张照片,不断挖掘自己的记忆。是谁的夫人……是谁的夫人……
突然他脑中的迷雾散开了。清楚地想起了名册上那位董事夫人的名字,加代子不是社长的小老婆。泷泽加代子,就是专务夫人菱沼文江。
两个不在场证明
一
因为回程途中在大阪下了车,所以,鬼贯警部在次日——也就是七号晚上,才回到东京。他忙乱不堪的旅程,就在他的夏鞋鞋底踏上东京车站月台的那一瞬间结束了。
回到警局时,课长已经回家了,鬼贯的办公室中,只有丹那一个人手拿周刊杂志坐在那里。
“喔,欢迎回来。我想您今天也该回来了,所以一直在等着呢。关西很热吧。”
矮个子的丹那刑警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课长好像已经回去了,等明天再报告调查成果吧。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我得吃些好吃的东西来补补身子才行。”
“谢谢您的好意,可惜……”丹那开口,露出遗憾万分的神情。
“我生了肠胃病,什么都吃不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请我吃饭,只希望您告诉我这次的收获。”
“说得也是,我也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看。先坐下吧。”
两人到窗边的桌子旁边,面对面地坐着。白天的气温虽然超过三十三度,但太阳西下之后气温略降,有时还会有一些凉爽的风吹进办公室。
“这次我还跑到了九州一处接近博多的地方。”
看到丹那惊讶的表情后,鬼贯继续告诉他到西户崎之前的前因后果。
“这是泷泽加代子的照片。”
丹那对着鬼贯递给他的照片盯了一会儿,起身取来名册,翻开菱沼专务董事的项目后,与登在上面的文江照片比对了一下。
“……真的一模一样。”
“她有姊妹,或是年纪相近的堂姊妹、表姊妹的话,我也无法一口咬定就是她,但她并没有这样的亲戚。所以,就算直接把泷泽加代子当成菱沼夫人,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鬼贯警部并没有轻率地做出结论。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有社会地位的企业家夫人,而是因为他的个性本就是如此,他会以慎重的态度处理每一件事。
“只有一个最快的方法可以看出,菱沼夫人到底是不是加代子,就是从夫人的左耳耳垂上,有没有一个红色的小点来判断,所以,我们得先确定这件事才行。很不巧的,你现在正在绝食中,没办法四处奔走。我会拜托其他人调查的,只要去问她常去的耳鼻喉科医生,或是她经常光顾的美容院,很简单就能查到了。”
“这件事由我来查吧。”丹那回答,把照片还了回去。鬼贯指着他接下的照片。
“我中途在大阪下车后,又去了‘梦殿’一趟,让梦殿老鸨看看这张照片。为了小心起见,我问她名叫斋藤咲子的女性,跟这张照片里的女性,是不是同一个人,她一口就承认了。也就是说,这下就能确定在银行出租金库发现的照片中,那个上半身部分被撕走的女人,她的真实身份就泷泽加代子。”
“不过,西之幡社长他又是怎么拿到,加代子当妓女时的照片的?”
“我之所以在大阪中途下车,就是为了查这件事。”
鬼贯警部把手伸到提包之中。丹那满心期待对方会拿出什么重要资料时,放到他面前的却是两块巧克力板。
“要不要吃?吃这个的话,应该不会伤到肠子才对?”
不抽烟的鬼贯对甜食可是来者不拒,而且就快到晚餐时间了,他想要用巧克力稍微垫垫肚子。
丹那把巧克力推回去,辞谢鬼贯的好意。
“不只肠子,我的胃也不太舒服,如果是当药①的话,我会很乐意地吃下去的。”
①龙胆科的植物,有健胃功效。
“真是可惜了。”鬼贯警部把巧克力重新收回提包中。丹那正在绝食,在他面前吃点心太残忍了。
“我向‘梦殿’的老板娘追问之后,她才坦白说:那张照片本来属于她的。说属于有点不正确,其实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混到了她五斗柜的抽屉里。但在最近,西之幡豪辅突然来到了‘梦殿’。”
“等等,大企业家就这样大剌剌地出入娼寮,这也太古怪了吧?”
“不,就算是娼寮,也是有顶级的跟三流的之分。‘梦殿’就算在大阪,也是最顶级的妓院。因为它从德川时代就开始营业了,连许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曾经光顾过,还留下了太刀跟盔甲当嫖妓费的抵押品,那些东西后来成了那家店的传家宝。‘梦殿’的地位就是有这么高,虽然连娼寮都讲究地位,是件很滑稽的事就是了。因此,到了二十世纪的现在,会去哪里玩的人,也只限有钱的浪荡子。西之幡社长本身,也会在七、八年前到大阪工厂视察的时候,去‘梦殿’住过一宿。”
“亏他胡子还长得那么威风八面,真是个臭老头。”丹那愤愤地吐出内心的观感。
“老鸨当时也去招呼了他,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她是作梦也没想到,知名的豪辅社长,居然会突然大驾光临,她当时也慌了手脚。西之幡说,他这次来不是为了玩,而是因为他怎么也无法忘记,过去会在这里,陪他度过一夜春宵的女性,如果老鸨有她妓女时期的照片的话,希望能分给他,礼金要多少都可以。老鸨从他的描述中,知道当时陪他的人是斋藤咲子,但她的照片都在她离开这里时毁掉了,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老鸨拼命地找,甚至把壁橱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她之所以这么努力,想获得谢礼自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对年近迟暮的社长,那股相思之愁感到十分同情。”
“结果就从五斗柜中,找到那张照片了?”
“是啊,看来就算聪明如斋藤咲子,当时也没有想到要去看一下,老鸨的五斗柜里面啊。总之,西之幡社长在拿到那张照片后,就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当时社长还有拜托老鸨,绝对不可以透漏出去把这张照片让给他的事。当然,她以为西之幡是怕羞,才会做出这种要求,就发誓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了,所以,她那时候也对我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丹那掏了掏口袋,拿出压扁的香烟盒,叼起剩下的最后一根烟,点上了火。
鬼贯警部继续说道:“关于西之幡豪辅为什么会需要加代子的照片,我是有我自己的推测,但我们先别说这个,来想想加代子的事吧。战争时,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高等女学校,就在同一年进了东京的女子大学。她向同学们宣告说,吃再多苦她也要毕业。她一开始应该是想认真学习的吧。但就在这时日本战败,一切的制度土崩瓦解,连过去人们坚信是‘绝对’的权力也丧失威信,国内充斥着饥荒与混乱。对她在这乱世中落入火坑一事,我没有资格责备、轻蔑她。除了她以外,多得是女大学生被迫成为阻街女郎的例子。但是,加代子又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金盆洗手?又是怎么样成为专务夫人的呢?这些事我是怎样也想象不出来的。在这个起伏变动剧烈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或许一点都不需要感到不可思议吧。”
“那个专务,该不会是来‘梦殿’玩的时候遇到加代子的吧?有人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专务说不定跟社长一样,都是好色之徒。”
“是啊,这也很有可能。”鬼贯警部停了一下,像是在品味夜风的清凉般,他下颚方正的脸转向漆黑的窗口。
“总之,成为专务夫人后,虽说是为了生活,泷泽加代子还是需要隐瞒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往。本来应该叫菱沼加代子的她,却改名为菱沼文江,这也是她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去而做的努力吧。”
“我赞成。”
“回到刚才的话题,社长为什么会想要加代子的照片呢?会是如‘梦殿’的老鸨所相信的那样,他对过去会一夜共枕的加代子念念不忘,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黄昏之恋吗?我认为并非如此,现在加代子已经成为他属下的妻子了,他根本不需要为了拿她的照片,专程到大阪丢自己的老脸,加代子本人就在他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所以他想要加代子的照片,绝非老鸨说的那种好听的理由,他一定是另有目的。”
“这我也赞成。”丹那重重地点头,弹掉香烟上长长的烟灰。淡蓝色的烟缓缓地画出圆弧后,乘着风飘向漆黑的窗外。
鬼贯与丹那暂时默默无语地望着烟的动态。好色的西之幡为什么会想要加代子的照片,这理由连丹那也心里有数。他想在加代子面前出示当时的照片,威胁她要服从于他,如果敢违背他的心意,就要把她以前会做过妓女的事公诸于世。丹那可以想象当时的加代子会是多么地惊恐。
“只要能确定她耳朵有红点,我们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我们也差不多该下班了,丹那。”
鬼贯警部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他的声音干干瘪瘪的,看来旅途的疲惫在放松后涌现出来了。
申请以及执行逮捕令都是搜查本部的工作,鬼贯他们无法插手。不过两人都认为,这案子到这里就结束了。
二
第二天傍晚,搜查本部要求菱沼夫人到案说明。警方已经从夫人常去的银座一间名叫红牡丹的店,确认她左耳有红色小点。但就算能百分之百确定凶手就是她,她怎么说也是知名人物的夫人,没办法像抓街头小混混一样,把她强拉到警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警方一定会受到社会舆论的批判。之所以请菱沼文江直接来到警视厅的课长室,除了想保护她不受到摄影记者的镜头骚扰之外,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对警方比较有利。
菱沼文江穿着银灰色的两件式套装,忽谷律师随侍在侧。这个看起来脾气暴躁的老者,从头到尾都守护着夫人,假如警方胆敢问任何多余的问题,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但实际上文江一点都不需要老律师的帮助,因为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证实自己并非凶手。
夫人态度沉稳地坐到了椅子上,用严肃的眼神凝视着课长与萱主任警部的脸,那荡漾着的深黑色眼眸中,既没有罪恶感,也没有对惩罚的恐惧,十分清澈。
“居然说我杀了社长?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知道自己被视为杀死西之幡的嫌犯后,夫人愤然说道。虽然她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的变化,说话的声调也很平稳,但可以从她冷漠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愤怒。依照程序,萱主任警部问起了她的不在场证明。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请问社长遇害的时间,是几号的几点呢?”
“是六月一日,地点是上野的两大师桥,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
“十一点四十分……”文江像在默背似地小声重复着,打开鳄鱼皮手提袋的开口。
“我当时看完电视在睡觉了吧,我的佣人阿代她应该知道。”
她从手提袋中拿出线装的小笔记本以及金色的小自动笔。文江读着笔记本上的文字,以确认自己的记忆正确,但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一声轻呼。
“啊,我刚才搞错了。从五月底开始我给阿代休了一个礼拜的假,她回到故乡去了,所以那个时候我是一个人住的。”
“那么,没有人可以证明你那个时候在家对吧?”
萱性急地下了结论,但嫌犯却用同情似的目光看着他。
“并非如此,有人可以证明。”
“哪一位?”
“因为我胃痉挛发作,所以到附近的药局去买药了。”
“夫人,请把这件事详细地告诉我。”
课长从旁插嘴。被誉为警视厅中首屈一指的理论家的他,眼镜下锐利的眼神直指文江,像是在说她只要有一丁点欺骗,就别想逃过他的法眼一样。
菱沼文江应了声“好”后,扫视了一下笔记。
“我一号晚上十点过后就就寝了。阿代不在,外子也出差去了,除了睡觉之外,我没有其他杀时间的方法。但我才睡了一下,心窝附近突然一阵刺痛,痛得我张开了眼睛。打开桌灯看了看时钟,当时刚好十一点。我忍了一阵子,但最后真是痛得我快受不了了,就出门走去附近的药局。当时很不巧地阿代回乡了,所以我也只能自己去。平常药局都是开到十一点左右,我去的时候药局已经关上大门,连灯都关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敲门把他们叫起来,跟他们拿了药,我不知道药局老板还记不记得我,不过我记得那是十一点半的事。所以说,我是绝对不可能杀死社长的。”
她看着似乎作为怀中日记使用的线装小笔记本,大言不惭地说道。至少,在课长与萱主任警部的眼中,她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菱沼家位在埼玉县大宫市,现在正在外国出差的专务,每天早上都是搭夫人开的车,去东京的总公司上班的。案发当晚十一点半,在大宫的药局买药的文江,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在仅仅十分钟后,出现在距离大宫二十五公里外的上野。
“药局的名字是?”
“帆足药局,在隔壁的大门町,从我家大概只要走四到五分钟就能到了。”
“谁卖药给你的?”
“是兼任药剂师的药局老板,那人的头发是褐色的。”
她流畅地回答道,萱把她说的每一句话全都记了下来。
“药名是?”
“我不知道。那是药局帮我调配的。”
萱主任警部又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说当晚的天候状况、穿什么服装等,皆是与主题没有直接关联的话题。除了天候记得不是很清楚外,她几乎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问答告一段落之后,萱进到下一个问题。文江频频地用手帕擦着她的宽额头。但从情况看来,与其把这动作解释为心虚冒冷汗,不如解释为室内温度太高,使她流汗不止还比较符合现实。
忽谷律师的专业是在商业法上,但不管他的专业是什么,有个冠上律师之名的人像骑士一般在一旁照应,夫人的心里应该是很安心的吧。她看起来可以说相当冷静。
“现在我想请问六月十四号,也就是萨满教的知多半平被杀的那一天的事。”萱说道。
萱警部是一个脸上没有任何特征的男人,不过没有特征这一点,在他身上反倒成了个特征。
“为什么连知多半平被杀这件事,都怀疑到夫人头上?”老律师问道。
在鲜红的夕阳映照之下,他的银发染上了红色。萱大略说明知多似乎曾在,目击了社长被杀害的现场后,以此为材料藉机敲诈凶手的事。
“菱沼夫人,知多被杀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到两点半之间,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列车上。”
菱沼文江立刻回答,翻开了笔记本的另一页。
“我现在手上没有时刻表,所以无法具体说出我当时到底在哪里,但我是六点半左右从大宫搭车的,到达长冈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半左右了。所以您问的那段时间,我正在列车上。”
“请等一下。萱警部,给我看一下时刻表好吗?”
课长命令道,他的胸中感到些许不安,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文江拿出珐琅雪茄盒,亲切地请课长也抽一根,然后自己一边吸着烟,一边谈着住在她轻井泽别墅院子中的那只栗鼠有多可爱。
课长接下萱拿来的时刻表后转向文江。
“你搭的列车是?”
“请借我一下……就是这个,这班往新泻的列车。”
“给我看看……”
课长拿回了时刻表,主任也在一旁观望。文江所指的是五点五十分从上野发车,于二十点零四分到达终点站新泻的,信越本线311次列车。(请参考列车时刻表③)
“那么,案发的十四点十五分到十四点三十分这段时间……”
“……列车应该正开到二本木与脇野田之间。”
萱指节嶙峋的手指指出了这两站的站名,他指尖上的指甲已被香烟的焦油给染黄,煞是难看。
“在长野县吗?”
“大概吧?我看一下地图。”
萱把页数往前翻,翻到第一页的交通图。课长猜错了,二本木与脇野田的位置已经越过县境,属于新泻县。
课长抬起头,望向文江:“有谁跟你在一起?”
“是的,当时阿代已经从家乡回来了,所以我带着她同行。”
“她是你的佣人吗?佣人的话……”
课长的言语中带着不满的意味。嫌犯佣人的证词是无法被采信的,因为佣人很可能会在主人收买下说谎。
“没有其他人了?”
“是的,很不巧在列车经过二本木与脇野田这段时间,可以证明我在车上的人,只有阿代一个而已。但我的的确确一直坐在这班列车上,这件事你们只要仔细问过阿代之后就会明白的。”
“你不用说我们也会去问。但是就我们的立场来说,不管怎样,都希望能有佣人以外的证人。如果有另一个人,可以证明你搭了这辆311次列车的话,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菱沼文江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或许应该说,她做出了思考的姿态比较适当。至少课长与萱都觉得她只不过是在做做样子罢了。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我请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女工读生帮我看家,那个人有送我们到车站,所以她应该可以帮我证明我们搭上了那辆车。还有,列车离开柏崎的时候,我曾经到车长室报遗失。”
“请具体说明你遗失了什么东西?”他立刻追问。
“是集印册。我的兴趣就是收集车站的纪念章,这次的旅行会选择走信越线,也是因为我想盖轻井泽站之后的车站的纪念章。我已经来往轻井泽好几次,沿路车站的我都盖齐了。另外,我经常陪着外子一起到长冈工厂出差,所以上越沿线的纪念章我也收集完了。可是,我连一个长野县的纪念章都没有。”
课长点头表示了解。之前他很怀疑,为什么文江会选择比较花时间的那班,走信越线的各站停车列车。
“那你说的遗失物就是……”
“就是那本集印册。我应该是在柏崎站的月台盖完纪念章,一边走一边想着要阿代去买煎饼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如果里面只有信越线的纪念章就算了,偏偏前几年去东北旅行的时候盖的章,有很多都在那本集印册里面,我觉得有点舍不得,就去跟车长报遗失了。结果还是白费了工夫……”
菱沼文江遗憾地说道,萱的笔尖则不断在笔记本上飞驰。
“你知道那个看家工读生的名字吗?”
“是我在女子大学的学妹,就读英文科二年级的真野圣子。”
“那个佣人现在在家吗?”
“是的,她的名字叫大桑代,出身于岩手的山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下人呢。”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萱打个了招呼后起身离座,当然,他是为了立刻联络搜查本部,好调派刑警前往调查。他离开办公室后,天花板的电灯像是接到信号一般亮了起来,西方的天空仍然明亮。
“我忘了问一件事,这班311次列车是六点二十六分从大宫出发的对吧?”
“是的。”
“你为什么要搭这么早的车呢?比如说,一个小时后就有一班313次列车,搭这班车的话就不用这么早起了不是吗?”
“这样就赶不上饭店的餐会了。当天傍晚六点半就要全员到齐举行联谊餐会,搭313次列车的话会迟到的。”
听她这样一说,课长重新审视时刻表。的确,这班车离开上野的时间与311次列车只差了将近一个小时,但它行进途中耗费了比较多的时间,到长冈站时与311次列车的时间差距,变成两个小时,要到二十点零五分才到站,这样不可能赶得上六点半的餐会。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
“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这次换律师发言了。
“如果没有的话,请容我问一个问题。”
“请说。”
“你们认为是菱沼夫人杀死了社长与知多半平,这样就等于是在说,楢山源吉也是夫人杀的对吧?”律师的声音中有挑战的意味。
“我不否认这个说法。”课长回答。
他也同意须藤部长刑警的假设——杀死社长的凶手,与以楢山源吉做替身,把他送到“兰兰”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只要以逻辑方式推断,就可以证明那个人不是知多半平,也不是工会的正副委员长。凶手犯案时尸体刚好掉在列车上,造成犯案时间曝光这个最糟糕的结果,也使得替身的出现变得毫无意义。凶手害怕楢山无法保守秘密,要堵住他的嘴只有杀人灭口了。课长只用一瞬间,就在脑中复习了这段逻辑过程。
课长说明完后,律师大大地点了头,表示理解。
“好,那我反问你一句,夫人在十一点半离开药局,回到家里后就直接入睡了。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夫人在十一点半之后的行踪,这你也赞成吧。”
在老律师茶色的脸上,一双洋洋得意的眼眸正看着课长。
“因此,派遣社长的替身前往中餐馆吃饭,也就是伪装社长在十一点四十分以前还活着,对夫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再说一次,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位夫人十一点半以后的行踪。所以伪装社长是在十一点四十分被杀,不只没有用,反而还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