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写着“近松”的门牌时,鬼贯警部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明明都已经快四十岁了,但他的胸口,却仍然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感觉就像回到了年轻时代一样。
鬼贯警部踌躇不前,一旁在沙堆上玩耍的孩子,用充满疑惑的眼光,仰头注视着这个奇怪的男人。最后,他终于咬紧牙关,将那扇充满商家风味的大门,一把推到了一旁,对着稍显阴暗的屋内,大声呼喊了起来。
由美子边回答“来了”,边小跑步出来应门。
当近松由美子看见鬼贯警部站在那里时,她的面孔一下子扭曲了,脸上浮现出半哭半笑的神色,整个人愣愣地立在原地。
“你好。”鬼贯警部用勉强挤出来的冷漠声调说道,“我来了。”
02
之后,鬼贯警部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上过香之后,两人稍微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那个……你的孩子呢?”鬼贯警部的问题,似乎带着几分拘谨。
“哎哟……我没有孩子。”
“哦,这样很寂寞吧?”
“那您的孩子呢?”这次轮到近松由美子发问了。
“我嘛……我也没有孩子。”
“哎呀,那寂寞的应该是您才对啊!……不过,尊夫人应该是位温柔美貌的女子吧?”
“我没有太太。”
“咦……”由美子的表情显得十分意外,“她已经过世了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太。”鬼贯警部腼腆地低语。
“您没有结婚吗?”
鬼贯警部默默地点了点头。由美子顿时睁大了双眼,嘴里喃哺念着“为什么……”然后,或许是突然意识到,对方不结婚的理由吧,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这个房子还真宽敞呢。”鬼贯警部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环视四周;由美子松了口气,表情像是得救了一般。
“是的,对独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宽敞了。楼下有三个房间,楼上除了这个房间之外,还有另外三个。过去这一带很热闹,退休后隐居在这里的前屋主,因为对义大夫①很热衷,所以曾经把这栋宅子,当做舞台与观众席来使用呢!”
①义大夫为净琉璃的流派之一,用三弦琴伴奏,以演唱的方式,唱出角色对话、动作的音乐表演,统称“净琉璃”。
“那可真是很有派头啊。”鬼贯警部苦笑着说,“那时候,这宅子是开店铺做生意的吗?……从它的结构看起来,不像是一般民家。”
“是的,这里过去是一间和服店。听说当时船会经由运河,把货物送到门前,非常热闹。这里的人们,还保留着当时水手的措辞及腔调,所以,说起话来都很粗鲁。”
“不过,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守着近松兄的牌位,你应该会觉得很寂寞吧!”
以这句话作为开端,鬼贯警部的话锋一转,将话题导向了事件。
“你十九号寄来的信,我二十一号收到后,便拜读完了。”
“今天是二十三号吧?……这样说来,您是读完之后,便立刻启程赶来的吗?”由美子惊诧地说着,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我的私事,要这么麻烦您,真是非常抱歉……”
“不不不,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也累积了很多假期嘛!……”鬼贯警部苦笑着说,接着立即切入此次事件,“那么,我们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请你把这整件事的经过,从头到尾向我详述一遍好吗?”
由美子花了半个多小时,将对若松警察署梅田警部补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向鬼贯警部再次复述了一遍。关于从事件开始,到在下津井发现尸体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她也同样做了洋细说明。
“接受侦讯这种事,就像患者跟医生吐露病情一样,要是一开始没跟对方说清楚,那之后,很可能就会招致一些麻烦。近松兄在四号下午,离开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呢?关于这一点,就算不是梅田警部补,也会起疑心的。”鬼贯警部微笑着说。
“您说得没错。因为您和梅田先生不同,所以,我不需要隐瞒任何事情,这是家丑。事实上,我跟近松很久以前,感情就已经破裂了。当时,我跟他不过就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同居人罢了。虽然我们结婚已经十年,但我们两个长久以来,一直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及生活。北京话里有一句叫‘两不相干’,对吧?我们的生活方式,正是这句话的最佳诠释呢!……
“正因为如此,对于彼此要和怎样的人交往,我们之间既不会相互干涉,也不会在意。我只有在他走私时,才表示反对而已;当然,我的抗议,被他冷冷地拒绝了。后来,因为这里的警方加强警戒,无计可施的他,只好暂时收手,可他却说,是因为听我的话才不干的,要我感谢他;当他手头拮据的时候,他就会殴打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尴尬,所以,那个人十二月四号出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过问。在我们的生活之中,这已经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嗯!……”鬼贯警部点了点头。想起十几年前,近松千鹤夫和由美子,一起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模样,鬼贯警部的心中,不禁涌起了无限的感慨。
然后,他突然瞥见了伸出手,想要拿起茶壶的由美子的手腕,上面有两处黑色的淤青。
“嗯?……那个淤青,是近松兄打的吗?”
“哎呀!……”
面对慌慌张张,想掩饰淤青的由美子,鬼贯警部同情地望着她说:“他可真是过分哪!”
“是的!……”由美子急促地点了下头。
“不过,即便如此,你应该大致上能够猜得出,近松兄会去哪里吧?”
“是的。关于这件事,因为我看他,似乎又要开始做走私买卖,所以,当时我便想:他大概是要去跟那方面有关的地方,但看到明信片之后,我才头一次知道,他竟然在别府町。”
“近松兄经常往关西跑吗?”
“他并没有告诉我,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不过,他似乎经常去大分和大阪,因为那里有他的生意伙伴。”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在信上说,相信近松兄是清白的,,理由是……”
由美子在膝盖上交叠的手指,弯了又弯,看起来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停顿一会儿之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仰望着鬼贯警部的脸庞,开口说道:“那个人虽然是搞走私的,但却是个胆小鬼:要是不见血,他的确会胆大妄为,但他绝对没有杀人的胆量。正因为如此,把尸体塞到皮箱里,寄放在火车站,过了三天后跑去领出来,并把东西寄到东京……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我之前也跟这里的警察强调过,如果近松真的做出这种事,一定会在言行举止上有所表现,并让我起疑的。还有,鬼贯先生,近松并没有杀死那个人的动机。就连梅田警部补都对这一点,感到相当困惑呢!”
“嗯。那么,由美子,你对近松兄的失踪跟死亡,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明白,但我很清楚:我的丈夫千鹤夫,绝对不会杀人,同样,他也绝对不会自杀。那个人有多么恐惧自杀,从跟他一起在外地,躲避战争的那段时间里,我就看透了。在被暴民袭击的时候,他只是执拗地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活下来,不管多么卑鄙、多么丑恶的事情,他都能够毫不在乎地忍下来,一点儿自尊心都没有。像这样的近松,又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不管需要承受多大的耻辱,他都会活下去的啊!……”
“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鬼贯警部没有想到,由美子居然如此憎恨与鄙视近松,感到非常意外。
就像在肯定鬼贯警部的疑问似的,近松由美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我认为近松或许是被杀害的。”
“近松兄也……?”
“是的,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跟那个被塞入皮箱的家伙,都是同一个凶手下的毒手……”
“说到这个,在你寄给我的信中,似乎提到过,你拥有足以否定近松兄自杀可能性的证据……”
“是的,鬼贯先生您对此,有什么想法呢?我现在立刻拿来让您过目。”
由美子马上起身,从隔壁房间,拿来了一个行李袋。她将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一字排开,然后,观察着鬼贯警部的表情,开口说道:“看了这些之后,您有什么感想呢?……近松在大学毕业之后,就完全不碰英文了。当军方说要抵制英文①的时候,他便乐于从命,怠忽学习。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可说是屡见不鲜了吧?……不过,他回国之后,就突然崇拜起美国来,于是又开始读英文了;每次出门,他都会买一份《英文每日》。然而,话虽如此,但他可绝对没有好学到,连出门自杀的时候,都想学习英文的程度……不,这无关好学不好学的问题,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冷静到这个地步。虽说过去曾有萨摩藩士直到被杀头之前,仍然读书不倦的故事,但若是近松的话,一定会全身发颤、彻夜难眠的。而且,他之所以学英文,也是因为他心里有些盘算,所以说,他在寻死之前,还买了《英文每日》这一点,实在太不自然了。”
①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受到法西斯思想的影响,日本全面抵制英文。
鬼贯警部把折叠起来的《英文每日》摊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那是十二月五号(星期一〕的报纸,看样子,应该是近松千鹤夫在前往神户的时候,在途中的车站买的吧!
“你说得没错,不只是近松兄,换作任何人,应该都不会选在这时候学英文的。不过,如果他是突然决定,要自杀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不只如此,鬼贯先生,正如我在信上写的,那个人喝下的毒药是氰化物。除了要寻死,或打算杀人的人之外,有谁会随身携带这种毒药呢?……从这一点来看,‘近松因为计划自杀,所以,就拿着氰化物离开了家’,跟‘他在途中买了一份英文报纸’这两点,我认为是有明显矛盾的。”
由美子继续用热切的语调说明着。
“虽然带着氰化物这一点,可以用‘近松千鹤夫打算杀害某个人’来加以解释,可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他是个胆小鬼,绝对没有胆子杀人。他要是真的要预谋杀人的话,也不可能从别府町寄信给我,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狡猾,很清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等于是作茧自缚。”
“原来如此,所以说,近松兄买《英文每日》,代表他原本不打算自杀;但如果是突然决定自杀,那事先持有毒药这件事,就显得很矛盾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对吧?”鬼贯警部耐心地问道。
“是的。”由美子重重地点头称是。
鬼贯警部觉得,由美子的说法是正确的,因为在读她寄来的信时,这个疑问,就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其实,除了这一点之外,我对这件事情,还有两、三个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而且,我之所以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还有另一个理由。”
“理由……是什么呢?”
“理由就是,近松兄跟我,还有被塞在皮箱中的死者马场番太郎,都是在同一年,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的。”
“啊!……”由美子顿时惊呆了。
“话虽如此,但我跟马场番太郎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也不太知道,马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我会尽全力调查的。对了,我想看看那只皮箱,它已经从警察那里,送回家来了吗?”
“是的,我放在防空洞储物室里。那东西实在是太臭了,不能放在家里。”
“说得也是。那穿好鞋子后,就拜托你带路了。对了,看完之后,我想跟本地的警察碰个面,负责这件事的,是叫梅田的警部补吧?”
“是的。他虽然年轻,但做事非常认真,而且听说比起调查事件,他更喜欢读诗呢!”
“原来如此,是诗人警官吗?”鬼贯警部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06章 全新的进展
01
搭乘巴士到达若松后,鬼贯警部马上前往拜会若松警察署。肥胖的若松警察署长、与负责此案的警部补,都在署内亲切地欢迎他。与他在前来此地途中,暗自担心的不同,他们都抱着相当热心协助的态度,因此,鬼贯警部也能够坦率地,与他们交换意见。
“我调查了这个案子的经过,有一、两个地方,觉得不太能理解。”鬼贯警部看着眼前的两人说道。
“哦?”
“主要是有一些地方不太合理。比方说,近松千鹤夫为什么要跑到神户自杀?……既然要跳水自杀的话,这附近不就有海吗?”
“这件事情可以这么考虑:就我所知,鹿儿岛那里有个男人,特地跑到北海道去上吊自杀。上吊的话,在自家院子里,随便找棵合适的柿子树,也不是不可以的。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逃亡到北海道之前,并未生出自杀的念头。近松千鹤夫先生恐怕也一样,他一开始想去投靠在神户的合伙人,但在中途改变心意,于是便投水自杀了。这种解释不也说得通吗?”
“那么,都要跳水自杀了,为什么还要喝下毒药呢?”
“那是因为他不想忍受,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的痛苦,所以才喝下能瞬间见效的氰化物。只要看统计资料就知道了,到了冬天,跳水自杀的人就会减少;相对的,夏天在阿苏火山口,跳火山自杀的人数也会减少。这种心理,就跟‘出海前的海女,如果碰到下雨,也会穿蓑衣①’是一样的吧!”
①引自日本的俳句,比喻虽然人人都会死,但在死之前,要好好照顾自己。
“既然这样,都喝下毒药了,为什么还要跳水呢?那种毒可是会马上发作的呢!”
“……”肥胖的警察署长有些慌神了。
“还有,近松既然要去神户,却从福间站搭车,这一点也很不寻常。从二岛车站搭车,不是比较方便吗?”
若松警察署长终于闭口不语,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只如此,近松并没有立刻把装了尸体的皮箱给寄出去,反而寄存在二岛站,这一点也很奇怪。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
“关于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家里的钱不够把皮箱寄出去吧?据我所知,近松千鹤夫的家里,似乎有经济上的困难。”
“照你这样说,放在家里,不是比寄存在车站更省钱吗?一天五日圆的寄放费,也是很大的负担啊!”
“那么,或许他并不缺五圆、十圆这种零钱,但几百圆的寄送费就拿不出来……”^
“把尸体寄放在车站站员身边整整三天,被发现的风险,可是很大的呢!”
“嗯……”
“再说,如果他的目的,是要争取自杀时间的话,为什么选择把尸体塞进皮箱,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埋在自家菜园,或是沉到海底,不是更轻松、更能推后被人发现的时间吗?”
“您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这一点其实我们也想过,所以,当近松千鹤夫先生的遗物,在别府町被发现的时候,我们推测,他一定是拿自杀当幌子。直到尸体被捞上来后,我们才改变了观点,认为他是真的打算自杀。”
梅田警部补一下子振奋了,连珠炮似的说着。
“事实上,我们也对近松的自杀,抱持强烈怀疑的态度。就像刚才梅田说的那样,我们本来以为,找到尸体,应该就可以确定是自杀了,但在进行查证的时候,却四处碰壁。所以,我跟梅田警部补两人谈过以后觉得:这件案子或许不像表面这么单纯,其中可能有一些更复杂的内幕。”
署长点上香烟,抽了一口,然后再次看向鬼贯警部。
“你有什么想法呢?……如果情况允许,我可以帮你‘一丁饭盒’。”
“什么?……”
对于若松警察署长的话,鬼贯警部可以听得懂前半段,但后半段就不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我会帮你‘饭盒’一下。”
“请问‘饭盒’是?”
“啊哈,‘帮你饭盒’就是‘帮你安排’的若松方言啦!”梅田警部补一边笑着,一边帮忙翻译。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跟您一样,觉得这案子的背后,可能会有更巧妙的阴谋,因此,有必要更加深入调查罢了。当前剩下的唯一手段,就是找出近松千鹤夫前往福间车站,所搭载的交通工具,因为近松是不可能走路到那里的;从前后的时间来看,我想,他说不定是乘出租车去的,因此,只要找到那位司机,或许就能够得到一些线索,比如近松到底是走什么样的路线前往福间,在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之类的。当然,也有可能什么关键线索都找不到,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先和那位出租车司机见个面。”
“原来如此,抱歉容我多说一句,我觉得你的想法,实在太不着边际了。不过,我们还是会尽力协助你的。话说回来,你要怎么找那个司机呢?”
“不一定是司机,也有可能是马车夫……”
“我们可以用广播的啊!”梅田警部补兴奋地大喊着。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02
从这一天的黄昏开始,当地电台在日常节目结束、播报地方新闻的时候,都会重复播报以下这一段话:
“……如果您在十二月四号下午,七点半左右,曾经搭载过一位中年绅士,前往鹿儿岛本线的福间车站的话,请尽速与若松警察署联系。这位绅士当时穿戴着茶色大衣、灰色弁庆缟围巾、以及同为灰色的软毡帽,手上还拎着一个白色的麻布行李袋。请汽车、人力车司机,与载货马车的马车夫特别注意,如果您在十二月四号下午,七点半左右……”
这段广播让北九州的所有听众,全都惊讶不已。然而,当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新闻播送过后,原本一直重复不断的广播,却突然间戛然而止……
就在二十四号的早上八点多,暂住在若松某一家旅馆里的鬼贯警部,接到了梅田警部补打来的电话通知。梅田在电话里,告诉鬼贯警部,一位自称是博多的货车司机,听到广播后,愿意出面。他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在今天中午时分,前往他的车库。”
03
司机彦根半六工作的金田运输行,位于博多车站往西三丁①的地方。这里的车库,似乎因为过去遭逢战祸,而重新改建过,在用红漆写着“严禁烟火”四字的车库门前,有个看起来像在等人的人,正从容悠闲地享受着日光浴。他就是鬼贯警部要找的人。
①日本人计算道路的长度单位,一丁为一百零九米。
这人理着平头,额头上有一圈戴军帽时,留下的白色痕迹,咔叽色的长裤加上绑腿,和他的风格、气质不谋而合;就算叫他把这套准战时风味的服装脱下,重新换上另一套衣服,也想不出有什么服装,能比现在这套。更加适合他的了。
“今天有点儿冷呢。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司机从车库中抱出了两个苹果箱,一个拿给鬼贯警部当椅子,自己则一屁股坐上了另一个箱子。
动作缓慢、一点儿都不像货车司机的彦根半六,接下来将会说出一件,超乎鬼贯警部预料的事情,让此案仿佛站在巨人的脚背上,眨眼间便横跨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其实我昨天就听到,收音机里在报这件事了,只是因为跟我了解到的有些偏差,所以,我原本以为:你们找的人,或许不是我。但直到今天早上,似乎都还没有人出面,这时我心想:‘说不定要找的人真是我。’于是我就大着胆子,向若松的警方通报了。”
鬼贯警部从口袋里掏出近松千鹤夫的照片,递给了司机。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司机说道。
“他的服装呢?”
“跟收音机里说的一模一样。”
“他是在哪里搭上你的卡车的?”
“二岛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
“就是折尾往若松的巴士,停靠的那个十字路口吗?”鬼贯警部想起了昨天走过的黄土路,开口问道。
“没错。”出租车司机彦根半六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晚上六点半刚过不久的时候,大概是六点三十五、六分吧!”
鬼贯警部看了看笔记本上的记录。六点三十五、六分,正好是近松把那个大皮箱,从二岛车站寄出去之后不久。
“那个男人的态度,有惴惴不安或是鬼鬼祟祟,看起来很怪异的地方吗?”
“是的,说奇怪还真是很奇怪呢!”
“哦……是怎样的奇怪法?”
“这个嘛,他的态度并没有鬼鬼祟祟!”
“所以说,他是怎样的奇怪法?”鬼贯警部耐着性子,口气平稳地问着。
“他的态度没有不安,也不鬼鬼祟祟的。只是他做的事情,让人觉得很古怪罢了。”
“哦,做的事吗?他到底做了什么?”
“是的,这件事得从头说才行。”彦根半六不疾不徐地说。
“没关系,请尽量详细地告诉我。”鬼贯警部集中全副心神,专注地倾听对方的话。
04
司机彦根半六用嘴里含着东西般的低沉语调,开始说了起来。
“十二月四号的下午,我从博多这里,搭载榻榻米到若松,回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就在经过若松车站前面的时候,我被一个男人给拦了下来。”
“哦?……”
“我想,当时应该是刚过六点左右。那个男人对我说:‘可不可以载我到二岛?’二岛的话我倒是顺路,而我也想多赚一点香烟钱,所以我就告诉他:‘没问题得啦。’”
“原来如此。”
“然后,那个人从钱包中,拿出两张百圆钞票,对我说:‘到了二岛再给你两张。’才这么一点儿路程,就有四百圆进入口袋,我那时觉得这买卖太值了。”
“接下来呢……”
“就在我们到达二岛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从路边的阴影中冒了出来。”
他指了指近松千鹤夫的照片。
“哦,是近松吗?……”鬼贯警部吃了一惊,“然后呢?”
“他跟货车上的男人,说了两、三句话后,两个人就开始搬行李了。”
“哦……行李?”
“是的,我刚才忘记说了,那个男人在若松站前,拦下我的出租车时候,带着一个用草席包起来的大行李,和一个小皮箱。当时我还帮他,把那个包着草席的大件行李,放到货车后面了。”
“那个行李很重吗?
“不,并不太重,但大约也有七、八十公斤吧。”
“嗯,接下来呢?”
“然后啊,停在二岛的时候,那个戴着蓝色眼镜的男人……”
“请等一下,‘戴蓝色眼镜的男人’是……?”鬼贯警部举手问道。
“就是在若松车站前,上了我货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