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站在原地盯着付清望了良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入了宫门。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渐渐由深浓的苍蓝色变成了淡淡的浅蓝,然后一抹金色的微光出现了远方黄彩琉璃瓦铺就的脊线之上。
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几个早起的宫人注意到了跪在皇后殿前的太子,恍然间竟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用力揉了揉眼睛,立刻便呆若木鸡地立在了当场。
就在付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面前的宫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皇后如她所想的那样出现在了门口。皇后的身上依然穿着昨夜的那身衣服,一向神采奕奕的脸上是难掩的憔悴,连那双森冷的黑眸下也显出几分浅浅的青黛色,显然是一夜未睡。
付清忽然感觉心底涌上了几丝内疚的情绪。
“也罢,我答应你便是。”皇后苦笑着牵了牵嘴角,款步走到付清跟前,弯腰想将付清扶起。
经历了一夜的长跪,付清浑身的肌肉都已僵硬到了极点,皇后这一扶,她竟失去了平衡,往前一扑便跌进了皇后怀中。咬牙深吸了几口气,运气体内微不足道的内力,好一会,僵硬的双腿才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在皇后的搀扶下走进殿内坐定,喝下一大杯热腾腾的姜茶,付清终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注视着付清喝下热茶,皇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嗔道:“我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一到,无论你有没有找到他都给我乖乖回京!”
“儿臣谢过母后!”知道这已经是皇后能够给的最大的让步,付清不由自主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皇后。
皇后哭笑不得地抱着怀中的女儿,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然长叹。
“丁未,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一直跟在付清的身边,清楚发生的所有一切,丁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叮嘱好丁未需要注意的一切,当日下午付清便打点行装,混在换班的大内侍卫中出了皇宫。
站在宫门外望着宫城那朱红的高耸城墙,付清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轻松,恍惚中竟生出了自己其实只是个多余的存在这样荒谬绝伦的感觉。不过想想也是,有母后跟丁未在,就算没有自己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付清慌忙苦笑着摇了摇头。
害怕付清遇到危险,皇后特地派了天干地支中武功最好的甲午和庚申随身保护付清。就算付清真的生了从此不再回宫的打算,如何处置这两条尾巴还是个不得不面对的大问题。更何况付清到现在依然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熙和帝的一切。
让姬盛年回南越是因为责任,无法狠心舍下那朱红宫墙后的一切也是因为责任,而如今南下寻师更是因为责任。虽然心底偶尔会生出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付清早已明白,自己注定了永远无法成为像端王那样洒脱的人。
找了家客栈用事先准备好的女装换下身上的男装,从包袱中拿出那张许久没有用过的人皮面具,拿药水泡过面具戴到脸上,感受着面具渐渐跟自己的皮肉连为一体,付清盯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犹如第一次在姬盛年的指导下使用这张面具时那样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
一直下意识地认定了这张面具总有一天还会再用到,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鬼脸过后,镜中的那张脸在付清的眼中缓缓绽开一抹极绚烂的笑。
从现在起,自己不再是宫城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我叫付珠儿,是大胤一介普通的平民女子。师父,你等着,徒儿马上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乔装南下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惜,就算使用天干地支事先准备好的千里马,也有将近十天的时间要花在来回上。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付清一换好衣服,当天便骑上马,策马南下。
虽是初夏,太阳灼人的热力却已经有些令人慑然,午时刚过,早市已过,夜市未开,街上行人寥寥。加上城内的街衢极为宽阔,又多是方方正正,走向笔直,付清和甲午庚申一路策马疾行倒也算是畅通无阻。
然而,就在付清刚想为一路的顺利松一口气之时,前方街巷的拐角处,一辆马车忽然突兀地闪了出来。
付清慌忙急拉缰绳,胯下的枣红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急收马蹄,堪堪擦着马车的车尾停住。
套在马车上的那匹马明显被惊到了,驾车的车夫紧紧地抓住了缰绳,却依然无法将它制住,眼看着马车就要在那匹惊马的拖动下失控。虽然如今街上行人寥寥,但马车一旦失控,后果依然无法想象。
“甲午,救人!”意识到自己一行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付清慌忙冲着身后轻功卓绝的甲午喊了一声。
“属下遵命!”甲午朝付清点点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付清只觉得一阵凉风拂过脸颊,再朝马车的方向望去时甲午已坐在了那匹惊马的马背上。拉车的马身上并未配马鞍,加上惊马动作狂暴,如果是常人估计早已被甩下马背,然而甲午却神色如常,只见他双腿夹紧了马腹,右手运掌如风,飞快地劈向惊马的后脑。
那惊马受了甲午这一击,很快便口吐鲜血,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惊马的拖拽,马车霎时横在了路中,一动不动。那匹可怜的马挣扎了片刻,便再没了动静。
果然是天干地支的行事风格。望着地上明显已死去的惊马,付清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大概是不慎看到了倒毙在地上的惊马,车内忽然响起一阵幼儿惊恐的啼哭,接着便是女子柔声的安慰。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马车看了片刻,付清忽然莫名地感觉眼前这辆马车有些眼熟。脑海中模模糊糊刚有些影像,一只纤白如玉的手便掀开了车帘,接着里面探出一张熟悉到就算化成灰付清也能认得的脸。
“姜昭文?!”听到自己口中陌生的女子声音,付清这才猛然惊觉现在的自己不是太子而是珠儿。
姜昭文抬头望着对面马上的女子,脸上兴师问罪的怒气顿消,身体瞬间犹如被人点了穴般定在了当场。
“是你!”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恍惚间似乎穿透的时光的洪流,回到了当年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前往角抵大比的时日。
“对,是我!”他眼中依稀闪动的光芒让付清一震,她苦笑着朝姜昭文点了点头。当年自己就是因为姜昭文才决定不再启用珠儿这个身份,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姜昭文跟珠儿重逢。
“小女子行事鲁莽,惊到姜大人车驾,还望姜大人海涵!”付清翻身下马,朝姜昭文歉意地一福。
姜昭文望了望马车前面倒毙的惊马,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苦笑着摇了摇头。
“夫君,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内幼儿的啼哭声渐止,清晰地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一刻,车帘刚好被微风吹起,付清刚好看到了车内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的脸。
那女子低头望着怀中的孩子,柳叶般的眉毛下,一双仿佛蕴着光华的眸子专注地注视着怀中孩子粉嫩的小脸,表情平静温和,五官虽算不上绝顶漂亮,却让付清没来由地想起庙里的观音菩萨,有种清雅脱俗的娴静之美。
当年姜昭文婚礼过后知道两人关系甚笃,付清也就没有去深究次辅家的小女儿到底长什么样,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正阳那只蒜头鼻眯缝眼的丑陋老狐狸竟也会生出这么出色的女儿。难怪当年姜昭文的弟弟会对她一见钟情。
“姜大人,小女子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马车的损失来日必定双倍奉上!”眼看着街上的行人渐渐被吸引过来,明白一旦引来官差到时候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付清耍赖般地翻身上马,挥鞭狠狠一抽马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姜昭文望着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出了京城,道路立刻好走了不少,三人策马疾行一口气竟奔出了好几十里路,一直到胯下的马儿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才在附近的镇上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生平第一次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过夜,再加上投宿的客栈地处偏僻,被褥用具俱是平常,付清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明明白天已经很累,可惜她躺在有些潮湿的被褥中辗转反侧了半天就是睡不着。
她刚想起身,忽然闻到房间内弥漫起一股极淡的奇异香味,她记得那个味道,她几乎试遍了所有的迷香才发现这唯一一种可以将神医师父迷倒的迷香。这样的迷香绝对不是普通匪类能够使用的,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了不得了的人,她慌忙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拿枕头在被子下摆好人的形状,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躲在了床边的一个角落里,手里拽紧了姬盛年留给她防身用的毒粉。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门闩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接着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两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步入屋内。
夜风随着打开的大门吹入屋内,付清打了个寒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黑衣人。
趁着黑衣人查看床上动静的时机,付清深吸一口气便运起轻功冲出了门外。黑衣人意识到付清已经逃离,慌忙扭身追了过来。
知道自己的功夫有几斤几两,短兵相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讨到什么便宜,付清只好使出全力妄图用自己唯一擅长的轻功甩掉身后的两条尾巴,无奈,在小镇迷宫般的街巷内东闪西避了良久,那两条尾巴却依然如影随形。
体内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流失,付清知道就算再这样跑下去自己也必然会因为体力不支落到两个黑衣人手中,索性停下脚步面对着两人摆开了架势。
两个黑衣人见付清不跑了,明显一愕,对视片刻之后立刻如锁定了目标的鹰隼般朝付清扑了过来。
付清扬起手中装了毒粉的瓶子,正要将毒粉朝两个黑衣人撒去,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凌厉的银色剑光,那剑光很快跟两个黑衣人战成一团,月光下付清只是隐约觉得那执剑的少年依稀有些眼熟。然而,在脑海中搜寻了良久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付清正专心地观看着眼前这场大战,忽然感觉身后有些响动,她捏紧了手中的毒粉,猛然一个转身。看清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后,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虽然模糊的月光只够让付清看清眼前一双漆黑如墨犹如点着星芒的眼睛,然而仅凭这双眼睛已经足够让付清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来人二话不说便将付清揽到了怀里,将脑袋搁在付清的颈窝处用力地蹭了蹭。那样熟悉的亲昵举动让付清心中的不安霎时烟消云散。
她略略怔了片刻,忽然猛地一把将那个死死抱住她的少年推开。现在自己的身份明明是付珠儿而非付清,他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四哥……”见付清又一次将自己推开,付湛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落寞。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付清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手指微微蜷起。
付湛爽朗地勾了勾唇,眼神迷离地望着付清,低声道:“因为你是我的四哥,四哥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说实话!”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来由地让付清心中腾起了一股怒火,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
“很简单,我的手下忽然发现今天侍卫换班的时候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竟然劳驾天干地支中武艺最高强的甲午庚申保护。然后我去东宫一看,发现那个讨厌的家伙穿了四哥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坐在四哥的位置上,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付清叹息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锵——”
前方传来一声利剑回鞘的声音,付清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刚刚那个令她感觉有些眼熟的少年正安静地站在夜风之中,而方才跟他鏖战的那两个黑衣人已成了地上两具冰冷的尸体。
看到身旁站着的付湛,付清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少年正是多年未见的小谢。从一个孩子长成一个少年,小谢的变化其实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只是他那双眼睛,依旧跟小时候那般凌厉,让人一眼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好对付。
“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盗贼!”小谢收回剑,缓缓走到两人跟前。
纸终究包不住火,既然付湛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追来,难保还有别的人知道。只不过,能够凭借除掉当朝太子而得利的人,其实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小心!”
付清正在脑海中一个个过滤可能的嫌疑人,忽然发现付湛飞身朝自己扑来,猝不及防间被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后背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上,付清被咯的龇牙咧嘴,刚想发作却见两只飞镖唰唰地钉在了她前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四哥,你没事吧?”见付清面色有些不妥,付湛慌忙翻身扶起了付清。
付清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从剧痛中回过神来,正想站起身来,眼角的余光竟瞥见小谢朝树上的镖伸出手去,那架势分明是想直接用手去抓那镖。
“小心有毒!”
听到付清的话小谢只是微微一笑,便径直拔下了树上的镖,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接着轻描淡写道:“那些家伙看来并不想要你的命,这镖上淬的只是迷药。”
付清这才想起小谢曾经做过姬盛年的药童,自然不可能一点药理都不通,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小谢中毒

庚申跟甲午赶到的时候,小谢刚刚把那位躲在暗中发镖的黑衣人揪出来。
一般来说,躲在暗中策应的不是绝顶的高手,便是没什么本事的菜鸟,没几个回合,那人便被小谢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谁派你来的?”小谢抬脚便往黑衣人的背上重重一踩,那人受了这一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小谢一声冷笑,只听空气中响起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那女子的一条手臂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在了一边。
“如果你不想另一条手臂也变成这个样子的话,那就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小谢说着一脚踩在了那条断臂的伤口处,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霎时响彻了云霄。
付清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一望,发现身旁的付湛,庚申,甲午竟面色如常,唯有感叹自己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
“说!”见女子一言不发,小谢眼神一冷便又折断了她另一条手臂,只是这一次却没听到女子的尖叫声,受这样的伤一声不吭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连大气也不喘一声那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小谢甩开她的手臂,用脚将她翻了个身。
那女子果然已没有了声息,仔细一看,只见她的唇角淌着一道黑色的血痕,显然是服毒自尽了,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上竟挂着一抹奇异的笑,夜空下说不出的诡异凄绝。
“找死!”小谢眉头一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两个字重重地落在付清的心上,付清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即一丝不安便漫上了她的心头。明知自己功夫不及小谢却依然不顾一切地跳出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只是,这样的举动却明显有悖常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女子大可以记下小谢的长相,他日再找机会为同伴报仇。
付清正狐疑间,小谢却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嘴,接着几道蜿蜒的血痕便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下来。
付清跟付湛正想赶过去查看,却见小谢朝他们摆了摆手,厉声道:“你们别过来,我中毒了!”
中毒?
付清吸着鼻子用力嗅了嗅,终于闻到了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腥味,如果不仔细闻还真闻不到。
“是辟邪之毒,无色无味,靠血液传递,中毒后中毒者的血液会散发出淡淡的鱼腥味。”付清仔细地望了望小谢的双手,果然,右手上一道长长的指甲划痕。
小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是辟邪。没想到我这个用毒的老祖宗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衣盖住了地上那具女尸的脸,沉声道:“不惜以一死替同伴报仇,这女人倒是有趣得很。”
付清拧了拧拳,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道:“这毒好解,只是这里荒郊野地的大概找不齐解毒的药材,我们马上回京!”
小谢蓦地将目光从女尸的身上移到付清的脸上,眼神中有震惊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太子殿下果然不同凡响,在皇后宫前跪了一夜好不容易得到的出宫机会,竟然为了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说完这句话,他垂眸望着付清,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竟带了点促狭。
他脸上的表情令付清的心中隐隐地闪过一丝不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你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毒,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小谢“哦”了一声,接着以同样真诚的表情道:“太子殿下错了,我只是在执行五殿下交给我的任务,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你,所以,你不必自责。”
付清一怔,接着便目不转睛地盯住了眼前的少年。自己已经给了他台阶下,这孩子到底想怎样?真想激怒自己,然后让自己丢下他不管他才开心吗?
小谢微微一笑,迎着付清的目光说道:“除了回宫,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救我。”
“什么办法?”
“去医仙谷。”小谢一瞬不瞬地望着付清,眼中闪着蛊惑的光芒,“医仙谷里的藏药绝对不会逊色于大内,而且太子殿下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姬神医。”
医仙谷……
付清怔了怔。脑海中浮现出姬盛年笑意盈盈地跟她说“徒儿,跟师父回医仙谷当掌门”时的表情,霎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去医仙谷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医仙谷位于大胤跟南越十三郡的交界处,去医仙谷不仅不会耽误行程,而且极有可能真的在那里遇到姬盛年。毕竟,盲宫消息网无法覆盖的地点在这世上也不过寥寥几处而已。
想到这里,付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医仙谷!”
付清拿金针封住小谢身上的毒,一行人晓行夜宿,两天不到便已出现在了医仙谷的谷口处。
单从地理位置上讲,医仙谷已经属于江南,但却拥有江南少有的奇险地势。
被称为江南第一峰的秦山犹如刀劈斧削般立在医仙谷的北面,山上苍松翠柏密布,各色奇花异草恣意生长,传说山上有不少极其珍贵的药材,可惜至今尚未辟出一条上山的道路,如果轻功不够高强,根本就不用指望上山采到药。
医仙谷的西侧便是号称淼漫若海的荒泽,站在谷口望去,荒泽浩淼的水面犹如天神遗落在地上的一面明镜,倒映出天空的万千流云,水天一色,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水面。一条终年水势湍急的激流自荒泽流出,在秦山脚下转了个弯,犹如一条锦带,将医仙谷跟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只余下付清一行人面前这个狭小的谷口。
付清本以为像医仙谷这样的地方谷口必定有重兵把守,然而一行人在谷口张望了良久,却并未见到一个人。
付清在脑海中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姬盛年曾经跟她说过的医仙谷的禁忌,想起他并未说过谷口有什么机关暗器,于是便大步走了进去。庚申甲午慌忙一左一右护在了她的身侧,小谢见状,发出一声哂笑,付清立刻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为了防止毒素扩散,你最好少笑笑。”注意到两人的交锋,付湛慌忙低声提醒了小谢一句。
小谢无声地勾了勾唇,郑重道:“属下遵命。”
已是初夏,入谷的山道上草木葱茸,鸟声婉转,偶尔可以看到几只鸟儿斜斜地掠空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舒服得让人恨不得马上席地躺下,呼呼睡去。
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几口气,付清忽然感觉一丝冷汗沁出了额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灌木丛下方那隐约可见的矮小植物,她的心顿时一凌,慌忙朗声道:“快!掩住口鼻!”
付清拿衣袖捂住口鼻,蹲下身仔细打量隐在灌木丛下方的那些长着紫色叶片的矮小植物,果然是号称天然迷香的紫叶草。心中暗骂可恶的姬盛年,竟然连谷口种着紫叶草这样的事都不告诉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了毒的关系,小谢虽然掩住了口鼻,但眼皮却明显地耷拉了下来,连脚步也变得踉跄。
入谷的山道如蛇一般蜿蜒向前,以小谢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付清只好对身旁的庚申道:“庚申,你去背他。”
“我自己可以走!”小谢立刻犹如被人冒犯的小兽,杀气腾腾地龇起了牙。只可惜,没走出几步他便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那好,你自己走!”付清冷冷一笑,抓起付湛的手便往前走。
庚申甲午见状慌忙快步跟上。
可惜,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小谢已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明显是晕了过去。
庚申望了付清一眼,便转身回去将小谢背在了背上。付清分明看到在被庚申背起的那一刹,小谢的眼睛微微翕开了一道缝,却也懒得去拆穿他。
沿着入谷的山道一路向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人影,一行人走近一看,却是两个面容姣好的垂髫小童,一个着黑衣,一人着白衣,倒也有趣的很。两个小童盘腿坐在路旁的一方大青石上,中间摆了个棋盘,赫然正在对弈。
“来者何人?”黑衣小童抬头冷冷扫了付清一行人一眼,朗声喝出这句话,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付湛朝小童拱了拱手,笑道:“左手剑付青阳之徒付湛。”
从来没跟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有些茫然无措,付清于是学着付湛的样子说道:“医仙谷姬盛年之徒付清。”
“哗啦——”
听到付清的话,问话的那个黑衣小童身体一抖,起身想要走近付清,却不慎带倒了大青石上的棋盒,棋盒中的黑子随着这一声“哗啦”倾倒在了地上,蹦蹦跳跳地散了一地。那黑衣小童盯着地上的棋子竟傻傻地愣在了当场。
“快!快去禀告夫人!”白衣小童见状,忙扯了扯黑衣小童的衣襟。
黑衣小童恍如从梦中醒来,瞪大了眼睛深深地望了付清一眼,接着便一把抓起白衣小童的手,两人如风一般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地喊着夫人。
付清茫然地望了望地上一地狼藉的黑子,又抬头望了望两个小童渐行渐远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夫人?”
付清只听过医仙谷有鬼夫子,却从来不知道医仙谷还有什么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谷中奇遇

一行五人茫然地在谷口站了许久,两个小童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
黑衣小童朝付清做了个请的姿势,朗声道:“我家夫人有请。”
付清点头跟上,却发现白衣小童挡住了她身后想要一同跟来的付湛一行。
白衣小童礼貌地一笑,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只想见大小姐一人,几位请随我往偏厅稍待。”
大小姐这个称呼让付清怔忡了片刻,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脑海中倏忽闪过,如果自己不是生在宫中而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现在的自己将会怎样,这样令人百感交集的念头。
“四哥……”付湛深深地望了付清一眼,面带忧色。
“放心,不会有事的,等见完夫人我就来找你们。”想起姬盛年说起医仙谷时的表情,再结合刚刚小童的反应,付清感觉自己此行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各位应当吸入了不少紫叶草的花粉,先去偏厅喝杯药茶醒醒神,到时小黑自然会带大小姐过来跟各位相会。”白衣小童又礼貌地伸手指了指刚刚他所指的那个方向,面露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