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付清便趁着姜昭文入宫的机会对他说出了想见见杨锦言的要求。姜昭文闻言大喜,还以为自己的举荐终于有了效果,根本没意识到付清脑海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见面的地点定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润物楼的雅间,作为盲宫在京城最大的情报集散地,润物楼的雅间有付清所有想要的一切道具。
换了一身便装,吩咐润物楼准备好一切,付清一个人坐在润物楼的雅间内悠闲地品着茶。
一盏茶入肚,她正一脸坏笑地幻想着一会儿杨锦言见到自己时可能的精彩表情,雅间的门忽然开了,接着姜昭文带着杨锦言步入雅间。
付清抬头扫了一眼杨锦言。没错,果然是桃花男。只可惜,当他看清桌边的人是谁后,那双桃花眼里已没有了两人初见时那般潇洒淡定的气韵。
“殿下,这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锦言兄。”姜昭文浑然不觉两人眼神中的弦外之音,熟络地向付清介绍他的朋友。
“你……”杨锦言定定地看着付清,连个起码的拱手礼都没有。
付清见状却是灿烂地一笑:“对啊,就是我。不知锦言兄可还记得当日发生的一切?”
杨锦言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冷冷地瞥一眼姜昭文,额头已是冷汗点点。
“殿下见过锦言兄?”姜昭文全然没想到他的锦言兄此刻正怀疑他跟太子设好了局要害他,只是凭着眼前的状况作出自己最自然的反应。
“不但见过,而且还印象深刻!”付清端起茶盏悠闲地喝了一口,接着莞尔一笑,目不转睛地盯住面前那双蓄势待发的桃花眼。
“杨锦言,时年二十有六,之江郡人氏,本姓姬。父亲乃南越国临江王之孙,现为之江郡船商,贸易遍及江南沿海及琉岛诸地,家境殷实。母亲乃青阳陈氏旁支之女,诗画俱佳,素有才女之名。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十岁……”
那双桃花眼中慑人的寒气渐渐散去,转为至深至深的无力,他颓然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喝酒,吃饭。”付清放下茶盏指了指桌旁空着的位子,笑容如冬日暖阳般灿烂。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压抑,除了中间姜昭文称赞了杨锦言科考当日作的那篇策论,安静到近乎冷场。从开席到结束,付清一直笑意盈盈地自顾自喝酒吃饭,对姜昭文的评价不置可否,全然将同桌的另外两人当成了空气。
席终姜昭文拉着付清问她是不是对杨锦言不满意,付清给他的回答是正因为太满意太了解所以才无须多言。
第二天晚上,付清推门出了东宫,悄无声息地进了盲宫。
她将一颗药丸递给莲六,吩咐道:“派人把这颗药丸送到杨锦言那里,如果他要见我那就把他带来这里。”
见莲六领命而去,付清悠闲地踱出盲宫,站在院中抬头仰望高悬于天空中那轮月亮。正是十五,天空中的那轮月亮圆满得仿佛刚刚经过打磨的碧玉盘,没有一丝缺口。
付清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运气真好,下毒的第二天竟然就是月圆之夜……
盲宫的效率果然惊人,付清只在月下站了一会,送药的小太监已经押着眼睛上蒙了厚厚一层黑布的杨锦言出现在了院中。
“锦言兄,别来无恙!”付清满意地看着脚下伤痕累累的杨锦言,慵懒地打了声招呼。
听到付清的声音,杨锦言一震,接着厉声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毒药叫做一线牵?”付清冷笑一声,“当日受的伤我可都还记着呢。你给我十刀,我让你中一次毒,我们扯平了。”
看杨锦言现在的状况就知道,这毒蛇啃咬之苦比起十刀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仇报的还真是畅快淋漓!
“怎么可能?那天的酒菜明明没有问题!”
“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是姬盛年的亲传弟子。”付清勾了勾嘴角,耐心解释,“姜昭文小时候被鱼刺卡过,不吃鱼,而我最讨厌甜得发腻的东西。”
“好毒辣的手段!”
“哪里毒辣?”付清蹲下身,拿手指戳了戳杨锦言黑布蒙着的眼睛,脸上挂着恶作剧的孩子般邪邪的坏笑,“你伤我十刀,我没挖走你的眼睛,没砍掉你的手脚,仅仅只是让你尝尝一线牵的滋味,哪里毒辣了?”
杨锦言被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似乎感觉意犹未尽,付清又奸笑着加了一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一线牵是种慢性毒药,而我给你的那颗药丸只是暂时性的。下个月毒发你依然要承受毒蛇啃咬之苦。”
“你……”如果不是被小太监制住,杨锦言一定会扑上来跟付清拼命。
付清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容甜美一如孩童。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宁可拼个玉石俱焚也要报仇雪恨了,看着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人生一大快事。
挣扎了片刻之后,杨锦言终于冷静下来,淡淡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我说你给我十刀,我让你中一次毒,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
“……”
仇也报了,玩也玩够了。付清终于决定不再折磨可怜的杨锦言,于是俯下身微笑着道:“至于你身上的毒。你自己去让我师父替你解不就行了?我的医术毒术可都是他教的。既然他是你的家人,那么就算他再讨厌你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我师父现在是太医院的五品太医,如果有需要明天我可以亲自带你过去见他。”
“你什么意思?”杨锦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替你创造见我师父的机会。不是正合你意吗?”
像杨锦言这种人严刑拷打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还不如欲擒故纵,顺便也可以试试盲宫好不好用。
“哦,对了!如果你不想让你那两个在临安书院读书的弟弟出事,最好别告诉我师父是谁对你下的毒。”想到了什么,付清慌忙冷笑着发出恶狠狠的威胁,“而且,我能对你下一次毒,当然也能再下第二次,下次天知道是下在你常看的那几本书上还是下在你常见的那几个人身上。”
第二天付清带着一脸颓丧的杨锦言去太医院见了姬盛年。
没想到乍一眼看到杨锦言,姬盛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跳上房顶逃跑。付清拉着杨锦言坐在他房间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才终于再度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听付清说了杨锦言的情况,替他把脉解毒之后,姬盛年便完完全全把杨锦言当成了空气。盲宫来报,杨锦言曾几次往太医院找姬盛年,都被姬盛年拒之门外,让付清大感意外。
某日付清到姬盛年那里补充东宫的药材,顺道问起了杨锦言的事。
“杨锦言说他是你的家人。你为什么不见他?”
“讨厌的远房亲戚,我不喜欢他。”姬盛年自顾自埋头整理药材,头也不抬。
“为什么?”
姬盛年抬头望了一眼付清:“他总是让我做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付清愕然。这个回答涵盖的范围还真广,放在随便哪件事上貌似都能适用……
于是追问道:“什么事情?”
“不能说,说了你一定会讨厌我的。不但会讨厌我,而且还有可能从此远远地躲开我。”姬盛年说着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徒儿,我绝对不会做让你讨厌我的事情。”
同为翰林院庶吉士,从那时候开始杨锦言倒是常常跟着姜昭文到东宫走动。反正有盲宫盯着,也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付清也就坦然处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付清发现杨锦言这个人除了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怎样带走姬盛年继续他的复国大业,其实还是个蛮不错的人。想想也是,人以群分,能够让姜昭文一见如故的人怎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看清了这一点,付清跟他相处时越发的无拘无束。
以至于,某一天,杨锦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下面这句话。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当时付清正背对着他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看书,听到他的声音蓦地回过头去,笑道:“担心什么,你以为动了我你能好到哪里去?上次会被你伤到是因为我的影卫受伤卧床。而且重要的是我死了还有我的兄弟,杀了我对你的复国大业无益。”
杨锦言闻言霎时愣住。
“姬盛年的事,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反正已经摊开了说,付清索性又加了一句。
杨锦言眼中的震惊更甚。
付清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你们南越国的正统继承人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你们这些旁人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乱蹦跶了吧。”
“你给我好好看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南越所有百姓都以身为我大胤子民而为荣。”付清放下书,仰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目光清澈而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倭寇犯边

付清刚刚信誓旦旦地跟杨锦言发下宏愿要让南越所有百姓都以身为大胤子民为荣,之江郡那边却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倭寇犯边的消息。熙和帝收服南越后改南越国为十三郡,而之江郡正是当年南越国国都临安所在之地。
琉岛以北的苍茫大海上有一岛国,名为东倭,其人多身量短小,形貌丑陋,国力尚不及大胤万分之一,然而却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前朝祸乱之后更是趁势盘踞了琉岛。当年熙和帝率兵收琉岛之后本想顺势平了东倭国,然而却无奈吹来一股邪风,胤军船只兵甲遭受重创,再加上东倭国王上书俯首称臣,东倭这一弹丸小国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熙和帝治下东倭国一直风平浪静,然而熙和帝崩逝后,倭人却忽然开始屡屡犯边,起先只是小规模的烧杀抢掠,成光帝也曾派了几只军队去剿,无奈倭寇神出鬼没,并没有多大成效。倭人见成光帝奈不了他们何,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
不过这一次,倭人实在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整个之江郡沿海稍繁华些的州县被他们掠了个遍,一路烧杀抢掠,生灵涂炭。以至于一向温和的成光帝在接到奏报后竟一时火起将他自己挚爱的碧玉琉璃盏给摔了个粉碎。
然而,之后盲宫的传来的消息更是令付清心惊,这次倭寇犯边竟多有南越国余孽从旁相助,甚至其中一支倭寇的首领竟是土生土长的南越人。
“把水搅浑才有可乘之机吗?”付清不由自主地拧紧了手中的密报,眼中杀气蒸腾,“只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使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算成功复国,你们又于心何忍?”
倭寇犯边的消息传出,大胤习惯于争锋相对,党同伐异的朝堂竟然难得地同仇敌忾,在剿与抚之间达成了一致,只是这剿倭的人选却迟迟无法决定。
熙和帝时的善战武将虽然硕果犹存,但可惜都已是烈士暮年,空有一腔壮志,再要他们横刀跨马上阵杀敌无异于直接送了他们一张催死符。然而,经历了多年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的安逸生活,大胤新生代的武将早已没了多少当年熙和帝时横扫天下的气魄。大臣们在朝堂上下连续争论了数日竟依然没有找到半个足担大任的人选。
军情紧急,再这样拖下去之江郡的百姓不知还要遭受多少苦难,情急之下,付清想到了一个人。当日她便前往御书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成光帝。
“父皇,儿臣向父皇举荐一个人。”
“哦,谁?”成光帝正为无法决定剿倭人选而烦恼,听到付清举荐自然是万分欢喜。
“此人名叫杨锦言,乃是翰林院庶吉士。”
成光帝一愕,随即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军情紧急,绝非儿戏,皇儿别开玩笑。”
“父皇明鉴,杨锦言虽是今科榜眼,但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连大内侍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文韬武略俱佳,比起那些徒有蛮力的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是,他是之江郡人氏,故土难离,血脉相连,如今故土遭此大劫,他必然是义愤填膺,恨不能生食倭寇血肉。”
付清说完,浅浅地勾起了嘴角。杨锦言,我倒要看看你在面对天下大义跟复国大业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想到复国大业,付清的脑海之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姬盛年的脸。
“师父,很多问题不是你躲起来它就不存在的,这是你自己教给我的。”当日,付清推门进入太医院姬盛年的住处,劈头便是这样一句。
姬盛年正专心致志地碾磨碾钵中的药粉,听到付清的话立刻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眨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付清。
“徒儿,你在说什么?”
付清的心中既然积着些许未消的怒火,冷然道:“师父,你到底想在宫里躲到什么时候?”
姬盛年闻言,手中的动作霎时一滞。
“师父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大概,如今南越有难,师父真的能袖手旁观吗?而且有些事无论愿与不愿,总要做个了断。”付清盯着姬盛年的眼睛,一字一顿。
姬盛年坐在那里抬头安静地望着付清,良久无语。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淡淡道:“徒儿,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好吧……”
“我跟父皇举荐了杨锦言当这次剿倭大军的主帅,你跟他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姬盛年抿了抿唇,深深地点了点头。
“师父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我会派人送来。”
姬盛年微微苦笑,点点头,而后又摇头。
“我过来只是想把心中的话告诉师父,只是希望师父不会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决定。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不知怎的,姬盛年望着她的表情忽然让付清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垂眸避开姬盛年的目光,转身便要离开。
“徒儿……”
付清刚刚走到门口,姬盛年突然猛地站起身来,起身便要挽留付清,谁知动作幅度过大,青花瓷的碾钵被他的衣袖一带,“砰”的一声摔到地上,霎时摔了个四分五裂。刚刚碾好的细细药粉纷纷扬扬地飘散到空气,浓重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付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到,忽的打了个激灵,蓦然回头望向姬盛年,心中那似有似无的淡淡不安忽然转浓。
她皱了皱眉,沉声道:“师父,什么事?”
姬盛年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又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终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付清转身步出太医院,竟发现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沁出了湿湿的汗。
夜风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淡淡栀子香,付清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抬头望一眼群星璀璨的天空,释然地吐出一口气。原来已经是夏天了吗?
这样的委任杨锦言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拒绝,封他为剿倭先锋的圣旨下去,他虽有些错愕,但依然还是坦然接受了,之后便是繁忙的准备工作。
军队开拔前一天,杨锦言进宫辞行,参见完成光帝,他便跟往常一样出现在了东宫。不仅仅为了辞行还为了弄清楚心中的疑问。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举荐微臣?”大礼过后,他毫不避讳地盯着付清的眼睛,单刀直入。
“助你救家乡父老于水火,不好吗?”付清迎着他的目光,笑容温和。
杨锦言的眉头微微皱起:“殿下就不怕……”
“该害怕的人是你!”付清望着他,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杨锦言做梦也想不到,此刻付清的手中正捏着那份他父亲勾结倭寇祸乱百姓的密报,只要他稍有不轨,付清就准备将那份东西颁行天下。
“杨锦言,我放心地把军队交给你是让你去拯救之江郡的百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付清说着,重重地拍了拍杨锦言的肩膀。
“微臣一定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杨锦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深深一拜,不知不觉间额头竟已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当晚付清便跑去太医院找姬盛年道别,然而姬盛年却早已离开,只在床前的案上留下一张字条,“师父远行,徒儿勿念”。亲口说出这句话真的就那么难吗?付清拽着那张字条哭笑不得。
军队开拔当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照。
成光帝着武弁服率皇子朝臣们登楼远送。远征的将士们手握兵器,身着戎装,如一尊尊雕塑般立于城楼之下,虽是烈日炎炎的夏日,却有一股森冷的煞气缓缓在天地间涌动。
杨锦言已换了一身英姿飒爽的战甲,坐在一匹枣红骏马之上,不知是不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他那双桃花眼中已没了平时惯有的闲适,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凌烈杀气。而姬盛年则坐在他身侧的一匹马上,并不穿甲胄,身上依旧是一身烟青色便装,乍一眼望去倒有几分军师的味道。
付清远远地望着在众将士中犹如鹤立鸡群的姬盛年,嘴角微弯。
似乎得到了什么感应,姬盛年忽然抬头望向付清所在的方向,两人四目相接,那么远的距离,付清却依然感觉到了他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刚想细看,他却已偏过头去。
“楼下众将听令!”
成光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城楼下黑压压的兵卒,朗声道:“先帝熙和年间以来,我大胤休养生息,甲兵不兴,与邻通好。今倭寇无故来犯,掠我国土,杀我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一片焦土狼籍,今我大军南下征伐乃是征讨不义,望列祖列宗佑我将士,助众将士凯旋而归!望众将士同仇敌忾,杀敌卫国!”
成光帝一身武弁服立于城墙之上,手按佩剑,目光森冷如冰,跟平时温润谦和的样子判若两人,仿佛一头刚从小憩中醒来的狮子,杀气凌凌。他刚刚的声音并未刻意加大,却如洪钟响过,清晰地传遍了全场。付清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的这个父亲或许根本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同仇敌忾,杀敌卫国!”
楼下众将士似被成光帝的气势感染,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喝,声势一浪高过一浪,似要穿云破日,震天撼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师父失踪

杨锦言抵达之江郡之后以大军不习水战为由上书请求招募新军,成光帝欣然应允。知道杨锦言尴尬的身份,害怕他有什么不轨举动,付清急忙令盲宫安插了一批细作进入新军,并通令潜伏于军中上层的盲宫将领密切注意杨锦言动向。
募军令一出,深受倭害之苦的当地百姓纷纷响应,一时应者齐集。杨锦言一边带兵抗倭一边训练新军,很快在当地百姓的配合下取得了几场大胜。
相传倭寇袭明州时,城墙为倭寇所破,崩二十余丈,当地百姓配合大军扶老携幼运送木石栅栏修补城墙,终于迫使倭寇败退。倭寇袭宁海时恰逢城内精壮士兵多出城御敌,当地妇女自发步出闺阁踏上城墙守城,终于撑到大军来援,大败倭寇。
之类的战报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份都让人不由为当地百姓抗倭的决心和勇气而叹服。杨锦言几次出色的伏击战更是精彩绝伦,令人惊艳。倒让付清忽然感觉自己对他的猜忌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之后剿倭的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倭寇望风而逃,倭患终于渐渐平息。
前方捷报频传,然而付清心中的不安却渐渐开始放大。因为盲宫关于姬盛年的消息从一天一条减到几天一条,最后终于彻底杳无音信。付清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姬盛年虽然武功高强,然而,在待人处事方面却实在不敢恭维。一想到南越那些一心想着复国的遗老遗少必然诡计多端,这次自己让姬盛年回南越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付清的心便如同时被无数只猫爪子抓挠着一般又疼又乱。
几次派人搜寻未果,付清终于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决定。
“母后,我想去之江郡!”计议已定,当天晚上付清便跪在了皇后面前殷殷恳求。
皇后正在翻阅一份天干地支交来的密报,闻言当即甩下密报,拍案而起。
“胡闹!你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皇后冷睨着付清,眼中有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付清在说出这个请求之前便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于是面不改色地道:“母后,儿臣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这一次,之江郡儿臣非去不可!”
皇后垂眸望着跪于脚下的付清,眼中渐渐开始凝起一股森然的怒气。付清努力迎向她的目光,却终于还是被她眼中凌厉的怒气所慑,狼狈地低下了头。
“甲午,庚申,太子酒后胡言,替本宫送太子回东宫!”
皇后一声令下,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天干地支便立刻一跃出现在了付清的跟前。两人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上前便要扣住付清的双手。
“谁敢动我!”
付清蓦然抬头,冷睨着面前的两人,一向训练有素视命令为一切的天干地支竟被她这一声低喝阻止,站在原地再不敢上前半步。
连皇后都是一怔。
“母后,儿臣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是儿臣求你!”付清收回脸上一脸威吓的表情,朝着皇后深深一拜,言辞切切。
“清儿,母后知道你所谓何事,但这次的事情母后却万万不能答应。”皇后虽然依旧眼含愠色,但面上的表情却明显比刚刚缓和了许多。
见皇后不为所动,付清一时情急,起身一把抓住了皇后的衣襟,用带着三分撒娇七分哀求的声音道:“母后,是我让师父随军而去的,现在他失踪了,我怎么能够不管?”
“这件事情不要再提!”皇后一脸怅然地叹了口气,冷冷地甩开了付清的手。
付清苦笑着勾了勾嘴角,不等皇后逐客便颓然地步出了宫门。
她站在门口深深地望一眼檐牙高啄的皇后宫,拧了拧拳,便一甩衣襟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虽已入夏,但夜晚的风却依然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付清只着了单衣,跪的久了便渐渐感觉寒气彻骨,身体如坠冰窟般渐渐凉了下来,恨不得马上起身离开。然而,一想到身在之江郡的姬盛年如今生死未卜,付清只得咬牙强忍。
那种想要放弃又不敢放弃的难受感觉,倒让她想起了当初姬盛年刚开始教她武功时自己在东宫房梁上度过的那段岁月。回忆着当时哭笑不得的点点滴滴,想着姬盛年常常被她捉弄而不自觉一脸呆愣的表情,这夜里的寒气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悬,如碧玉盘般干净澄明。付清想起姬盛年曾跟她说过,每逢月圆之夜,正是到临安观之江夜潮的最佳时机,其时潮水排山倒海而来,犹如千军万马齐鸣,天地鬼神莫不动容。当时她还惋惜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的景象,这一次如果成功去到临安,一定要到之江之畔观一次夜潮。
“殿下,回去吧。夜里凉。”
付清正失神地遥想着之江夜潮的壮观景象,忽然感觉一件温暖的斗篷落到了自己的肩上,抬头一看,正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付清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倔强地摇了摇头。
见付清摇头,侍女苦笑一声回了皇后宫。
虽然在外人眼里皇后刚猛阴险,心如蛇蝎,但付清知道自己的这个母后在对待她的时候却只是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如此而已。所以她认定了皇后一定会心软,身上的斗篷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然而这一次,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直到东方微微泛白,身旁的草木滚落下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眼前那扇紧闭的宫门却依然没有开启。
“殿下,回去吧,那种请求娘娘是断然不可能答应的。”开门见付清依然跪在殿下,昨夜为她送斗篷的侍女一惊。
“母后不答应,那我就只好一直这样跪下去。”虽然膝盖已经失去知觉,仿佛不属于自己,虽然浑身的肌肉都叫嚣着想要脱离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噩梦,但付清却依旧笔直地跪于殿前,双目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