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汪瑞丰这样的小头目看上了,她可以驱虎吞狼,引出陈厚生替她做主,但如果看上她的是陈厚生,她又该去找谁?

想到这一点,她顿觉一阵心惊肉跳,仿佛芒刺在背。这个该死的时代!不过是区区舞场,怎么比战场还凶险?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到了陈厚生那种等级,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穿越女虎躯一震,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什么的,那是十年前的穿越小说里面才有的情节。

可惜,事实证明,她低估了穿越者特立独行的行为,对一个天生喜欢追求刺激的男人的吸引力。不管这位陈先生到底是把她看成一个女人,还是一件有趣的新玩具,她确确实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之后的几天里,陈厚生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给她捧场。带来的影响就是,她在百乐门的地位越来越高,生意却每况愈下。

都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陈厚生就是故意的。因为,在外界传闻里出手阔绰的陈先生在她面前却是一只十足的铁公鸡,除了该付的钱之外,几乎一毛不拔。要不是还有几个不卖陈厚生面子的洋人舞客照顾她的生意,她连起码的温饱都要成问题了。

她想抗议,却又怕捅破了窗户纸让情况更加糟糕,只能欲哭无泪地咬牙强忍。令她哭笑不得的是,舞场里的不少姐妹竟然对她此刻的处境羡慕不已,觉得她能够得到陈厚生的亲睐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16章 沪上沉香(8)
安然当然清楚。单纯从利益上来考虑,成为陈厚生的女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甚至在她死后,两个孩子也能有个不错的靠山。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成为他的三姨太。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了汪瑞丰的八姨太,反倒省了之前的那些波折。

汪瑞丰虽然没陈厚生的身份地位,却胜在年轻英俊,最重要的是,他对老婆好。安然开始还以为能够引得于木兰以死相抗,这位汪瑞丰先生肯定是个头顶生疮,脚上流脓的大坏蛋,没想到他虽然不是好人,家里女人的数目也有点多,对妻妾却极好,算是个情圣级的人物。从不短的接触中,她也能够看出,他对于木兰是真心喜欢的。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安然这个未来人只能认为是于木兰封建时代的贞洁观念在作祟。就像杜十娘宁可怒沉百宝箱,也不愿拿着钱去跟孙富过好日子,气死李甲一样。

既然成为了于木兰,安然还是决定尊重于木兰的价值观。她可不敢确定自己要是真的顶着于木兰的身体成了某个人的小妾,她会不会死不瞑目。

打定了主意,她只能一边寻找着别的赚钱的路子,一边继续跟陈厚生虚与委蛇。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陈厚生表面上的确是个君子。不管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她的安全暂时还是有保障的。大不了等她赚够了钱就马上闪人,以陈厚生的身份地位,想来也不可能为难她留下的两个孩子。

短暂的惊恐过后,她就忍不住开始暗暗盘算起该如何借着陈厚生的势,把王守信虐得欲.仙.欲.死了。身为一个没有未来的借尸还魂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她根本就不必替自己考虑后路,完全可以怎么爽怎么虐,虐死了也没事。

安然原以为有了陈厚生倒贴钱都不要的评价,王守信在上海肯定再无翻身的可能了,完全可以由着她随意揉捏。正跃跃欲试着准备动手呢,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受到某个大人物的赏识,摇身一变,成了法租界的一名巡捕。

想到后世考公务员的艰难,再看看王守信一身制服在街上招摇过市的模样,安然差点一口血喷出。民国果然是个再神奇不过的时代!

王守信之前已经信誓旦旦地让她等着了,如今一朝翻身,有了新身份,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的麻烦。

有陈厚生在,他倒是没敢做得太过分,只是开始在百乐门一掷千金,继续捧跟于木兰不对付的那个舞女。

他这点小伎俩,连于木兰都没放在心上,安然这个局外人又怎么可能看在眼里。任凭他如何折腾,都只当作没看见。

安然这段时间已经因为陈厚生的故意刁难快要山穷水尽了,如果不是还没想到别的赚钱的路子,她连班都不想来上。想想反正再怎么打扮也没舞客上门,干脆只化了淡妆,静静坐在一旁当壁花。衣服也穿得简单素雅,没什么看头。

令她没想到的是,因为于木兰出众的容貌,这么一打扮,坐在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中,反而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就像是好人家的闺秀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一般。

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欣赏的目光,安然正在自嘲自己这么打扮算不算民国的绿茶,一直没被她放在眼里的王守信却搂着那位舞女的腰肢,款款而来。

王守信这几天一直在招摇过市,如今舞场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他就是于木兰的前夫。看到他领着新欢走向前妻,顿时纷纷露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就是过来挑衅的,果然,那舞女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原来木兰姐已经穷到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吗?要不要小妹我借你几套,省的丢了我们百乐门的脸。”

她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钻石戒指。

对比近乎素面朝天的安然,面前这位舞女的打扮绝对算得上盛装了。只见她身穿一袭米白色镶珍珠的绣花旗袍,脚踩一双在老一辈人眼里看起来相当晦气的白色高跟鞋,连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上都别着一朵缀了白色毛球的绒花。明明已经是初夏,身上却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披肩。可谓将“想要俏,一身孝”这句古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位舞女名叫白梨花。其实她跟于木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就是于木兰刚刚入行的时候,曾在无意中抢过她一位舞客而已,没想到她却把这事记下了,开始处处跟于木兰作对。

白梨花今年刚满十八,正是舞女最好的年纪,人如其名,喜欢穿白色,笑起来嘴角还带梨涡,性格又直来直往,很是娇俏可爱,自然大受舞客们的喜欢。其实,以她的段位,根本不必把于木兰放在眼里,可惜,她偏偏就是看于木兰不顺眼。

于木兰就是这个时代典型的贤妻良母,性子温顺,每次对上,都只有被欺负的份。这或许正是白梨花不依不饶的原因,柿子挑软的捏嘛。可惜,这一次,她对上的却已经不是于木兰了。

安然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故意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地推辞道:“多谢好意,最近我家中并没有亲人过世,像你这么穿恐怕不太合适。”

在西洋做派的舞场上,白色非但不是什么忌讳,反而是时髦,安然这么说,就是为了故意恶心对方。

“你……”白梨花一张俏脸霎时涨得通红。她怒气冲冲地跺了跺脚,忽然转向王守信,半是恼怒,半是撒娇地道,“王大哥,她欺负我……”

白梨花的这句话嗲声嗲气,听得安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让王守信连骨头都酥了。他果然忙不迭地跳出来充当护花使者:“白小姐一番好心,你又何必恶语相向?”

“这是恶语吗?身为一个中国人,我还以为这是常识!”说之前那句话之前,安然特意环顾了四周,确定现场只有白梨花一个人傻不拉唧穿了白色才敢有这么一说,她可不想误伤无辜群众。

也因为没人被误伤,听到她这么说,周围的围观群众并没有觉得她的这个说法有任何不妥,只是乐呵呵地看笑话。

安然的话还没说完,盯着王守信一脸失望:“白妹妹年纪小,缺乏常识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怎么也不知道提醒她,由着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遭遇当众羞辱又无法反驳,白梨花竟然眼圈一红,当众抹起了眼泪。

看到美人落泪,王守信顿时仿佛被点着了的炮仗般炸了,跳起来,指着安然的鼻子就骂起来:“什么丢人现眼?像你这种背着丈夫出来做舞女的贱女人才是真的丢人现眼!”

不出来做舞女,难道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死?安然知道再多的反驳也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生生咽下了这句话,只是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杯香槟准备过去泼他一脸,手伸到一半才发现竟然已经被人抢了先。
第17章 沪上沉香(9)
动手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看着像事业有成的商人,眼神却冰冷肃杀,令人不寒而栗。

就算闪到王守信的面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波澜,那冷寂肃杀的表情,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就拔出枪来。

看到他只是兜头泼了王守信一脸的香槟,围观群众竟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连被泼了一脸酒的王守信,也暗暗松了口气,隐隐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就算是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能够拥有如此逆天气场的人也不多啊!安然立刻好奇地打量起那人来。看清那人的脸的一瞬间,安然眼前一亮,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是杨叔!竟然是苏磐的贴身保镖杨叔!

杨叔全名杨振国,从苏磐还在安家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手上是有真功夫的,安然某次穿越甚至见过他双枪连发,例无虚发的绝技。要不是当初他因故离开了安家,安家说不定根本不会被灭满门。

出事之后,苏磐的父亲苏长清再没敢让他离开过儿子半步。

杨叔在这里了,苏磐还会远吗?

安然虽然一直抱怨苏磐总是跟着自己,像个背后灵一样阴魂不散,但每次见到那小子,却还是忍不住会开心。就像无根的浮萍突然抓到了点什么,一直空落落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她正兴奋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个独属于变声期少年的粗哑公鸭嗓:“于小姐,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面前的少年弯腰鞠躬,摆出了一个标准的交谊舞邀舞姿势。不是苏磐是谁?

现实中的时间流逝速度跟安然意识中的时间流逝速度显然是不同的。因为才过了几天,苏磐就又长高了一大截。他现在的身高应该已经接近一七五了,在这个时代普遍不高的人群中已经是鹤立鸡群。估计所有的营养都用在长个子上了,原本婴儿肥的脸颊竟然凹了下去,显出分明的棱角,已经颇有那么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打着领带,出门前显然精心打扮过了,还梳了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稚气未脱的外表配上过于老成的打扮,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搞笑。

“荣幸之至!”安然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很给面子地伸出了手去。

她忍住了笑,有人却没忍住。

“哈哈哈哈……毛还没长齐就出来捧舞女!”脸上还在滴香槟的王守信看清力挺前妻的人是谁后,顿时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苏磐长得实在太嫩了,矫枉过正的打扮又的确显得有些用力过猛。王守信的笑声果然在舞厅内带起了一波涟漪,一时间窃笑声不断。

安然虽然自己也想笑,但却无法忍受别人嘲笑苏磐,脸色一沉,刚想发作,却再度被人抢了先。

“不得对我家少爷无礼!”依旧是杨叔,这声咆哮声如洪钟,霎时便震得全场一片寂然,连乐队的节奏都为之一乱,好半天才重新找回了调子。

杨叔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寂,依旧是那副仿佛随时都会掏枪的模样,刚刚才被他泼了一脸香槟的王守信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当场,再也没胆子说一个字。望向杨叔的目光即惊且怕,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真担心他会落荒而逃。

安然原以为苏磐会因为刚刚的嘲笑受到影响,没想到这小子却一脸从容,就这么拉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滑进了舞池。几个节拍过后,他的脸上甚至隐隐有笑意浮现。

“你笑什么?”

“笑你啊!”苏磐嘴角一勾,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望向安然的目光满是戏谑,“你可真会玩,惹谁不好,竟然惹上了陈厚生!老头子对你的兴趣颇大,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娶你做三姨太。”

“你怎么知道的?”

“你难道忘了我是谁?”苏磐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脸的霸气。

安然这才想起他之前曾说过拜了陈厚生做老头子,身为徒弟,知道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奇怪。

她也知道自己这次玩得的确有点大了,正有些不好意思,却听苏磐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再对你有所企图了。”

安然微微一愕,忙问:“你做了什么?”

苏磐得意地一笑:“很简单,我告诉他,我看上你了。”

“啊?”这小子胆子够肥啊,竟敢跟这种等级的大佬抢女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安然眼神中的惊讶,苏磐连忙笑着解释:“你放心,没事的。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好意思跟我抢?”

他说着,揽在安然腰上的手忽然往上一托,就这么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紧了安然。

做舞女的,被舞客占便宜是家常便饭,于木兰的记忆里就有不少类似的案例,但是做得像苏磐这么明目张胆的,却委实少见。如果动手的不是苏磐,安然此刻肯定已经忍不住暴起伤人了。

“你……”

安然哭笑不得地抗议,那小子却回得义正词严:“我不对你做点什么,老头子会相信我看上了你吗?不对你做点什么,我怕他真的会跟我抢。你难道真的想做他的三姨太?”

“你不是说以他的身份不会跟你抢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呢喃着说完,反而抱得更紧。

安然试着想将他推开,尝试了几次无果后,索性随他去了。两人就这么以这个别扭的姿势在舞池内回旋着。所幸此刻舞池里已经有了不少男男女女,他们这一对倒也不算太过显眼。

“小鬼,你一个未成年少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真的好吗?”

苏磐一如既往的从容:“有什么不好的?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要狗咬吕洞宾,我是为了谁才做这么大的牺牲?”

“牺牲?你对我动手动脚原来是在牺牲啊?”安然佯怒,狠狠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

苏磐吃疼,果然立刻讨饶:“姐,我错了……”

安然忍着笑,伸手在他已经被定型液喷得仿佛头盔般的头发上狠狠摸了一把。

看到她这表情,苏磐立刻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委屈道:“原来你没生气,你逗我?”

“你这么好玩,不逗你逗谁?”安然继续报复,又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脸。

安然捏他脸,分明是依旧把他当小孩看。苏磐撅了撅嘴,狠狠一把将安然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

两人并不知道,他们此刻的你来我往已经让一旁的某人快气炸了。

王守信原本是抱着故意刺激前妻的心思来的,没想到被刺激的人反而成了自己。看着前妻跟身份不明的美少年搂成一团,卿卿我我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怒气狂涌,脸颊开始阵阵发烫,连周围的莺声燕语也仿佛全变成了对他的嘲讽,刺激得他的头脑阵阵发胀。

他好几次想冲进舞池将两人分开,看到一旁某尊虎视眈眈的凶神才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奸.夫淫.妇!”他想留下来继续看这对狗男女能够做到什么地步,看着两人越来越亲昵的动作,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四个字,就拂袖而去。连身旁的白梨花一直在对他大献殷勤都没注意到。
第18章 沪上沉香(10)
王守信的确高看了他自己,在安然的眼里,他这种段位的渣男就是个屁。要不是担心灭了他之后自己可能马上穿越,留下原主的两个孩子孤苦无依,安然早就一根手指将他捏死了。

所以,他这番前夫被前妻跟小男朋友的亲昵动作气得快吐血的表演,根本就没入她的法眼。此刻的安然,满眼都是苏磐这个一根筋的傻小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磐这些年跟着她天南海北地跑,她当然不可能不感动。除了感动,她更多的却是担忧。那小子虽然每次总能顺利找到她,仿佛得来全不费工夫,但安然却也能想像得到他一路上的艰辛。

在这个混乱又无序的时代,军阀混战,盗匪横起,如今还要再加上那帮该死的日本鬼子,每一次出门都有可能是永诀。就算他有个当大帅的爹,也无法保证他永远安全。安然真的很害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他。

这么想着,安然目光一黯,瞬间没了再跟他继续笑闹下去的心情。

苏磐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僵,忙问:“怎么了?”

安然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忧心忡忡道:“你这样追着我跑真的没问题吗?”

“还以为你突然怎么了呢,就因为这?”苏磐大大咧咧地一笑,摇了摇头,“没事,除了杨叔,我爹还给我派了一支卫队,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听到他的回答,安然反而更加担心了。再精锐的卫队,对付一般的盗匪还行,要是真碰上厉害点的对手,祸福实在难料。

想到这里,安然心一横,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跟着我了!乖乖回家当你的大少爷去吧。”

苏磐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连脚下的舞步都停住了。安然猝不及防,踩着舞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子越来越像个男人了,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褪去,换上一张面若寒霜的冷脸,竟让安然感觉到了几分危险。

安然正怔忡间,他已眼神一冷,一把将她拽出了舞池,直拽到了旁边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你就这么想当别人的小妾?”他杀气腾腾地捏住了安然的肩膀,黑曜石般的瞳孔反射着舞池里的灯光,光芒流转,一时间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你说什么呢?”安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惹得哭笑不得。

苏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冷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这次我没有及时出现,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你真的觉得现在的沪上霸主是个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吗?如果没有我,你真的觉得你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听到这话,安然气势顿时一泄,慌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这个不需要你担心,这种事情我自有办法。”

苏磐冷笑:“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安然的所谓办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放弃赚钱计划,一击干掉王守信,然后逃得远远的。这样没技术含量的办法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见安然半晌无语,苏磐得意地一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笑得眯了起来,身上的杀气瞬间荡然无存:“就知道你是在糊弄我。你就承认吧,没我,你根本就不行!”

果然还是个孩子,变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才一会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是是是,我没你不行!”意识到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安然干脆放弃了挣扎,顺着他的话头给他顺毛。

苏磐闻言,脸上的笑意果然更浓了,就像一条刚刚得到了主人夸奖的大型犬,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正欢。

“对了,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这小子现在心情不错,虽然同样是拽着安然的胳膊往前走,动作却比刚才温柔了不止一个档位。

苏磐拽着安然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桌子后面坐着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打扮得中规中矩,远不如苏磐骚包,却也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名。此刻,他正盯着舞池里的红男绿女出神,一脸状况外的表情,直到二人挡住了他的视线,才蓦然回神。

苏磐立刻热情地给安然介绍了起来:“这位是陈开云,他是老头子的儿子。他比我小一个月,我们俩前天刚结拜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小弟。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

“小云,这是于木兰,我看上的女人!”

听到苏磐这句话,陈开云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漾起了一抹微笑,他慌忙站起来,朝安然伸出了手:“幸会!”

安然伸手跟他握了握,这才注意到,他长得跟陈厚生的确很像,不仅长相,连举手投足间的感觉都几乎一模一样,看着温润如玉,却目有精光,长大之后必定也会是一方祸害。

苏磐跟他站在一起,两个孩子一动一静,看着倒也有趣。

“小云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想到他爹的身份,再想起这段时间因为他爹所受的刁难,安然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陈开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来,有点不习惯。”

他这反应也很正常,他爹身份再特殊,也不可能带着自己十六岁的儿子来这种地方。

看看陈开云一脸的不自在,苏磐慌忙跳出来替他解围:“木兰姐你别逗他,他可不像我,一看就知道是个乖宝宝,这次是我硬拉着他来的。要不是想看看有可能成为他小妈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估计打死都不会过来。”

陈开云没有否认苏磐的说辞,只是迅速转移了话题:“木兰姐,之前那个叫王守信的家伙,是你前夫对吧?我刚刚看到他一直对着你和磐哥咬牙切齿,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他说得一脸关切,仿佛真的是在担心安然的安危。安然还在好奇陈开云此刻的表情是发自真心,还是虚情假意,一旁的苏磐闻言却已经跳了起来。

“什么?还有这种事!我刚刚就一直觉得那家伙碍眼!”苏磐皱着眉,杀气腾腾地冲杨叔做了个手势,“杨叔,马上去跟巡捕房打声招呼,让他们马上把那家伙开除了,别放这样的人出来影响大家的心情。”

原来还可以这样?这小子,这是天凉王破的节奏啊!

安然被他此刻霸气的反应惊呆了,微愣片刻才想到要问:“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先拿我爹的身份出来,我爹离得太远,不管用的话,……”苏磐顿了顿,一把揽过了陈开云的肩膀,“就拿他爹的!我就不信我们两个的爹加起来,还奈何不了他王守信一个小小的巡捕!”
第19章 沪上沉香(11)
事实证明,拼爹的二代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种逆天的存在。根本就不需要扯上陈开云的爹,杨叔只亮了苏磐的爹,就轻松让王守信灰溜溜滚回家吃自己了。

得知跟自己前妻搂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苏大帅的儿子,王守信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不停诅咒这对奸.夫淫.妇。

说实话,安然真的一点都不想把苏磐牵扯进自己的事情中,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的相当不错。

苏磐出现之后,陈厚生真的再没出现在百乐门。看看老头子对她失去了兴趣,于木兰之前的那些舞客也陆陆续续回来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大概就能恢复到于木兰原本的收入水平了。

安然原本已经开始考虑改行了,看看前景一片大好,决定暂时先收起改行的心思,再观望一阵。如果做舞女就能攒够养两个孩子的钱,她又何必冒着风险折腾。

这个时代女人赚快钱的办法不多,除了做舞女,也就只有当演员了。然而,这个时代的演员如果无法做到大红大紫,收入其实还不如舞女。

令她没想到的是,看到她这边舞客盈门,苏磐那小子却闹起了别扭。为了保护她不被外人欺负,他干脆每天出现在百乐门,点了她的台子,不许别人接近她一步。

百乐门是如今沪上的一流舞厅,舞票的价格贵到令人咋舌,看着那小子每天在这边挥金如土,连安然都忍不住开始替他心疼。

苏磐那小子其实并不喜欢跳舞,开始的几天还会拉着她在舞池里转上几圈,后来就干脆干坐在那里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他们这对年龄悬殊的组合又极为惹眼,每天都能吸引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饶是安然自认脸皮已经够厚,依然尴尬得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