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四爷!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别冲动!”汪瑞丰的几个小弟比她好不了多少,同样已经被吓得冷汗淋漓。
“有话好好说?”余虎冷笑了一声,“我好好说话,他肯听吗?”
“听啊,当然听……汪哥你说是不是?”
几个小弟拼命想做和事佬,可惜,汪瑞丰却是个犟脾气,事情都到了这份上,竟然依旧寸步不让。
“姓余的,你有种!”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小命还攥在别人手上的自觉,竟然火上浇油,“要是真有种就一枪毙了我!”
说完,他脸上竟然还不怕死地浮现出了一抹挑衅的笑。这一刻,安然忽然理解了上头为什么更看重他了,这家伙是真不要命啊!
“姓汪的,你别以为老子真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所以,开枪啊!”
余虎跟一门心思只会往前冲的愣头青汪瑞丰不同,他凡事都喜欢权衡利弊,他虽然恨不得一枪毙了汪瑞丰,却承受不起真这么做的代价。汪瑞丰如今炙手可热,要是真出此下策,不仅他手底下的几百号小弟不可能饶过他,连上头都不可能给他好果子吃。
余虎之所以悍然拔枪,只是想用武力逼他就范,虽然摆出了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却根本没想过要真的开枪。汪瑞丰这么一闹,他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脸上的表情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一时间,仿佛他才是那个被人拿枪顶住了脑袋的人。
汪瑞丰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见状,反而不再挑衅,松开了安然,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余虎虽然不敢真的开枪,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依旧握紧了手中的枪,顶着汪瑞丰的额头。
两人互不相让,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去找老头子!快去找老头子!”半天,才终于有小弟一拍脑袋,夺门而出。
小弟口中的老头子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糟老头。这位老头子正是沪上皇帝陈厚生,如今余虎和汪瑞丰闹成这样,也就只有他能够摆得平了。
安然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余虎其实只是前菜,陈厚生才是她真正想要引出的那只虎。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无论是跟余虎还是汪瑞丰,下场都不可能太好。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自己变成一颗烫手的山芋,让他们无人敢沾。挑拨陈厚生旗下的两员大将内斗的红颜祸水,这个罪名,应该够了吧?这么做危险是危险了一些,但一旦成功,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敢打她的主意了。
事关手下两员大将的生死,陈厚生来的比安然预料中还快。
虽然被手下人叫作老头子,陈厚生的确一点都不老,真实年龄应该四十多了,但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多岁,穿着长衫,风度儒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
他一上来就走过去收掉了余虎手中的枪,也不发脾气,只是笑着调侃了二人的冲动行为。几个玩笑过后,竟引得刚刚还势如水火的二人握手言和。让原本还期待着他跟电视上的某些枭雄一样拍桌子骂娘,摆老大派头的安然目瞪口呆。
安然对这位沪上霸主并不了解,但单看他处理这个问题时展现出来的情商,他就无愧于现在的地位。
安抚完余虎和汪瑞丰二人,他忽然微笑着朝安然这边望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安然感觉遍体生寒。她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这种等级的高人的眼睛。
陈厚生支走了汪瑞丰,忽然对安然道:“于小姐住在哪?我送你们母女回去吧。”
大佬都发话了,安然立刻抱着女儿乖乖上了他的车。
“于小姐真有胆识,就不怕我为了稳定军心,将你这个红颜祸水斩于阵前吗?”安然才刚刚在车上坐定,便听陈厚生的声音幽幽在耳畔响了起来。
如果陈厚生是某个不讲道理的军阀头子的话,说不定真会这么做,但幸运的是,他不是。他暗地里干的那些事情虽然未必会输给那些无恶不作的军阀,但明面上却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于是安然闻言,只是微笑道:“陈先生不会的,久仰陈先生大名,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的人。”
陈厚生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恭维,虽然微笑不语,脸上的表情却比刚才柔和了几分。
“到路口了,往哪个方向走?”安然原以为陈厚生只是想找个借口带她这个祸害离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准备把她们母女送回家。
她虽然受宠若惊,却还是摇了摇头:“就到这里吧。多谢相送。”
没想到陈厚生却比想象中热情:“这可不行,送佛送到西,哪有半路把人撇下的道理?”
安然这才一脸尴尬地说出了实情:“就算陈先生好意相送,我也没地方可去。实不相瞒,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哦?”
见陈厚生一脸探询,她只得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败家子丈夫卖掉妻女的故事在这个时代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不可能引起像陈厚生这样的老江湖眼中半点涟漪。安然懒得像在余虎面前那样为了博取同情故意装可怜,说话的时候,用的完全是一种仿佛在描述别人的事情的语气。
只在最后加了一句:“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地,谁有胆子不要命去捋虎须?”
虽然算准了陈厚生不可能真对她们母女怎样,但突然面对这样一尊有着赫赫威名的大神,她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终究还是免不了会有些心惊肉跳。
安然已经抱着女儿准备下车,陈厚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她吓得差点把怀里的女儿都扔出去。
“既然如此,在事情解决之前,不如先到我那里去住几天吧。我的几个太太都是十分好客的人。”
“这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过去,刚好帮她们凑成一桌麻将。”
历史上的陈厚生算不上什么好色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年纪,才娶了一妻二妾,但安然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安。果然,没事招惹这样的人物就是作死啊!
第13章 沪上沉香(5)
安然正惊慌失措中,却忽然感受到了陈厚生眼神中的一丝戏谑。
“还以为于小姐胆子有多大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司机,停车。”说到停车二字的时候,他的嘴角竟然扯出了一抹微笑。安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报复她之前的算计。
一个简单的玩笑,安然却已经被吓得连冷汗都出来了,下了车,抱着女儿站在路旁,半天才喘匀了气。
不是她胆小。来到这个时代越久,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反而越没办法以平等的姿态去看待这世上的某些人。现代人之所以能够挺起脊梁做人,是因为现代大部分国家都是有秩序的。权力这头猛兽已经被关进了笼子,没办法再像别的时代那样肆意地伤害普通人。
但这个时代,法律与秩序形同虚设,很多人依然能够以一言操纵他人的生死。在这样的时代,想要不卑不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起刚刚在陈厚生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安然依旧心有余悸。
她此刻无比庆幸陈厚生是个有原则的人,如果换成沪上的另外两位大佬,她敢这么玩,肯定已经被丢去黄浦江种荷花了。
除了吃喝嫖赌,陈厚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充当和事佬,替他人调解纠纷。余虎和汪瑞丰都闹到了拔枪的地步,当然不可能三言两语就算了。
为了不让双方的矛盾继续激化,当天晚上,由陈厚生做东,在锦江大饭店摆了一桌。不仅叫上了事情的双方,还叫上了安然这个事情的导火.索和王守信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
安然已经在拼命鄙视自己面对陈厚生时不争气的反应了,没想到王守信的表现比她还差,得知做东的是陈厚生,竟然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是被汪瑞丰拖进的包厢。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额头依旧冷汗淋漓,手甚至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根本没办法夹到菜。
安然觉得既好笑,又可怜。这样的人,果然只能欺负欺负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一遇到真正的狠人,别人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自己先怂了。
单纯从卖相上来说,于木兰的这位少爷丈夫一点都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男人。有钱人家基因好,加上从小娇生惯养,他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绝对算得上英俊二字。可惜,上不了台面的反应却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鸡,让人根本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果然,陈厚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再没了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兴致。在他那样的人眼里,像王守信这样的家伙,估计连只臭虫都算不上吧。
老大高坐主位,手底下的人自然连大气都不敢出。气氛沉闷而压抑,仿佛连呼吸都能冻结。半天,大概是给足了下马威,陈厚生的声音才终于幽幽响起。
“像买卖妻女这样的小事,原本是用不着我来管的。但事情牵涉到我手底下的人,我就不得不管了。”他的目光冷冷扫过余虎和汪瑞丰二人,语气冰冷彻骨,寒气森森,“同门兄弟,为了一个女人拔枪,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他说着,狠狠一掌拍在了桌上。
看到他这反应,安然对他越发佩服了。昨天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他选择了春风化雨,现在,等事情的双方冷静了下来,他却又开始摆老大的架子了,这个分寸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
“大哥,我错了……”
“我错了,大哥……”
余虎和汪瑞丰二人的反应果然上道。
陈厚生淡淡扫了二人一眼,面色稍霁:“你们自己说吧,这次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区区小事,但凭大哥处置。”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陈厚生原本阴着的脸终于彻底多云转晴了,他先看了余虎和汪瑞丰一眼,又扫视了一眼全场,才沉声道:“既然你们信得过我,那我就替你们做一回主。这次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瑞丰从王守信先生那里买了于小姐,阿虎又帮于小姐从堂子里救回了女儿。说到底,不过是钱的问题。只要于小姐从瑞丰手里赎回卖身契,再将阿虎赎女儿的钱补上,事情就结束了。”
陈厚生这是在避重就轻,把感情纠纷问题转成了债权债务问题。这样的条件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是曾经的于木兰的话,肯定会乖乖接受,可惜,现在的于木兰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于木兰了。
听到陈厚生竟然要自己出钱,虽然明知他没有恶意,只是在以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安然依然忍不住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凭什么王守信卖了她,却要她自己买单?
“陈先生觉得王守信值多少钱?”愤怒之下,她竟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句。
此言一出,果然满室皆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安然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这位王守信先生卖完妻女就把我的住处洗劫一空了,我现在囊空如洗,想要赎回卖身契,就只能卖丈夫了!我的丈夫姓王名守信,现年刚满二十五,年富力强,陈先生有没有兴趣把他买下?”
这番话显然已经超出了现场所有人的理解范围,等安然把话说完,不仅席上的众人,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堂倌也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当场,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看到众人的反应,安然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帮人把丈夫买卖妻女视为理所应当,然而,自己只是倒过来讲,就将他们惊成这样。果然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
“大家觉得我这番话很不可思议吗?”看看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没有半点要回神的意思,安然只得苦笑一声,自说自话,“如今已经是民国,宪法修正案里有一条就是男女平等。既然丈夫能买卖妻子,那么妻子自然也能买卖丈夫!”
现场众人显然都没想到区区一个舞女,谈吐间竟然能扯出宪法修正案,脸上的神色纷纷由开始的吃惊转为了讶异。
如果再早十年这样的狂言依然会被当成大逆不道,但是自从盛七小姐利用这一条款争产成功后,却再也没人敢不拿那个条款当回事了。现在民间的卖儿卖女其实是民不举官不究,根本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讲。
安然说完,才发现对面的陈厚生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丝饶有兴味的笑,眼中更是异彩连连。他曾经利用洋人法律里的条款告倒过普通人畏之如虎的洋人。算起来,他应该是场中对民国法律最有研究的一个。
场中的其他人可能依旧无法接受她的观点,但他却显然已经认同了。
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安然心下一松,朗声笑道:“陈先生,你真的不要吗?买过去让他给你擦屁股,捧痰盂也好啊!”
“于木兰,你不要欺人太甚!”陈厚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慑于几个大佬的威势,如受惊的小鸡般缩在一旁的王守信却忽然拍案而起了。
第14章 沪上沉香(6)
面对王守信暴跳如雷的模样,安然却是一片泰然。
“我欺人太甚吗?欺人太甚的人是你!”她冷冷打量了仿佛疯狗一般的王守信一眼,忽然嘴角一勾,笑眯眯地望向坐在主位的陈厚生,“敢在陈先生的面前拍桌子,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王守信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瞬间就萎了。他刚刚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不小心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回过神来,看到眼前那三张神色不善的脸,顿时一阵踉跄,差点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自己竟然当着陈厚生的面拍了桌子!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王守信瞬间汗如雨下,身体再度抖得跟筛糠一般。
安然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回归刚才的问题:“陈先生,王守信这家伙虽然胆小如鼠又没脑子,但四肢健全,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就算买回去当苦力,也不亏。你真的不买吗?”
看到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陈厚生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于小姐真是个妙人!”
见大哥笑了,余虎和汪瑞丰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包厢都回荡着他们三人中气十足的笑声。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笑王守信,他肯定已经暴跳如雷,扑上去跟他们拼命了。但此刻,他却只是傻乎乎站在那里赔笑,连大气都不敢出。
笑够了,陈厚生竟然向安然举起了酒杯:“刚刚是我不好,事情处理得有失偏颇。自罚三杯,希望于小姐别往心里去。”
“不敢不敢!是小女子家门不幸,让陈先生见笑了!”安然知道于木兰的这个身体酒量极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于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大概是因为陈厚生的另眼相看,余虎和汪瑞丰的态度也变得和善了起来。安然大方地跟他们推杯换盏,没有半点女人家的扭捏。
酒过三巡,陈厚生再度给出了处理意见:“事情要是真的闹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不如这样好不好,前面的条件一笔勾销,吃了这顿饭,大家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一次,不用自己再出钱,安然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反倒是汪瑞丰有些不满:“可是,大哥,他已经收了我的钱。”
陈厚生冷冷一笑:“这还不简单,谁收了你的钱,你让谁吐出来不就行了?”
“是!”汪瑞丰眼前一亮,目光立刻不怀好意地射向王守信,吓得王守信重重打了个寒战。
王守信早已把卖妻女的钱花光了,所以之前陈厚生为了息事宁人才让于木兰出钱,不过,以汪瑞丰的段位,自然有的是办法从他身上榨出钱来。
感受到汪瑞丰目光中的寒意,安然一阵幸灾乐祸。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守信有的受了。为了不引火烧身,她决定趁此机会结束掉原主跟王守信之间的夫妻关系。原主虽然意识到继续跟王守信牵扯在一起永远不可能过上好日子,但碍于时代的局限性,却依然没有跟他离婚。所以才给了王守信卖妻的机会。
安然可不想继续留着这条尾巴。她斟酌了一下措辞,笑着对陈厚生道:“我希望能请陈先生帮忙做个主,让我和这位王守信先生离婚。陈先生贵人事忙,我可不想以后再因为同样的原因给你添麻烦。”
“这个简单。阿虎,等吃完了饭,领着他们二人去把婚离了,于小姐这样的人,配这种人,实在可惜了!”陈厚生说着,随意地扫了王守信一眼,看到王守信竟因此打了个寒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对比妻子的泰然自若,这个丈夫实在是太不像样了。想到自己竟因为一个如此不堪的家伙,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陈厚生顿时一阵烦躁。
“于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不肯买他吗?”
“为什么?”
“这种连老婆孩子都卖的人,倒贴钱我都不要!”
“陈先生英明!”知道陈厚生是故意在给自己撑腰,安然感激涕零,慌忙奉上马屁。熟悉了之后,这位大佬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离开饭店的时候,陈厚生竟然还和蔼地问了一句。
一穿过来就忙着救女儿,安然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这样的问题,听他这么一问,才临时抱佛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好在她反应够快,只微微停顿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上一次的穿越让安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复仇之后说不定马上就会死去。上一次云海的女儿有舅舅可以依靠,云海死了也不至于没人照顾。但这一次,于木兰的一双儿女却是无依无靠。于木兰虽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姐妹,却都有各自的负担,短期的接济还行,指望她们养活两个孩子,根本就不现实。
一旦她死了,两个孩子的下场必定会十分凄惨,所以,在复仇之前,她得先赚钱,赚很多很多钱,让两个孩子在未来不至于饿死街头。
当然,她骨子里是安然,不是于木兰。她也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报了仇就马上离开,忘掉于木兰的身份,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但这么做,她会于心不安。人活一世,但求无愧于心。更何况,她现在使用的还是人家母亲的身体。用了母亲的身体,却不管人家一双年幼的儿女的死活,她自问还做不到这么冷血。
大概是没料到一开口就能说出男女平等的女子竟会说出如此直白又粗俗的打算,陈厚生愣了片刻,才笑着赞道:“好志向!那我就先祝于小姐得偿所愿了。”
“谢陈先生金口玉言!”
一行人出了饭店,分道扬镳。安然按照陈厚生之前安排的那样,跟着余虎去跟王守信办了离婚手续。
那种等级的大佬发话,陪同的还是余四爷这样的牛人,王守信哪里敢有丝毫怠慢。到了地方就乖乖签字办了手续,配合得就像个孙子,仿佛生怕有任何迟疑都会引来灭顶之灾。看来之前席上留下的阴影还没来得及完全消除。
领到离婚证明,安然连看都懒得看王守信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却被王守信的脏手一把拉住了。
“贱人,我还真小看了你的能耐!你等着!”大概是真的气急了,他竟顾不得余虎还在现场,凑到安然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威胁了一句。
“好的,我等着!”安然回得一脸从容。在她看来,已经被汪瑞丰盯上了的王守信就是条落水狗,根本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比起他的报复,她反而更担心汪瑞丰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让她没办法替于木兰报仇。
第15章 沪上沉香(7)
拿到了离婚证明,至少在法理上已经跟王守信没关系了,再也不必担心莫名其妙被人卖掉。回去的路上,安然心情大好,特意买了糕点,以示庆祝。
杜美美果然讲义气,安然之前跟她说了两个孩子懂事,她完全可以把他们留在家中,自己独自去百乐门上班,原主于木兰就是这么干的。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她竟然依旧留在家中陪着两个孩子玩耍,老远就能听到她跟两个孩子咯咯的笑声。
打开门,两个小家伙竟然依然赖在她身上不肯离开,直到安然扬了扬手中的糕点,才飞奔进妈妈的怀里。
“你的孩子缘实在太好了,连我这个做妈的都嫉妒了!”安然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杜美美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没办法,小时候带弟弟妹妹练出来的。”
安然闻言,想到她的经历,顿时一阵黯然。
见她表情不对,杜美美反而笑着安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牺牲我一个,让弟弟可以上学,妹妹可以吃饱。总比全家一起饿死好。”
“是啊……”安然无奈地点了点头。如果于木兰没有出来做舞女,面前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大概也早就在王守信的虐待下饿死了。
这个时代,身为女性,就是种原罪啊!回想起穿越过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安然百感交集,连嘴里的糕点也有些食不知味了。
安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杜美美,原本准备第二天就另找住处,没想到两个孩子死活不肯离开美美阿姨,加上杜美美一再挽留,只得继续在这边住了下来。
做舞女,一身漂亮的行头是少不了的。家里之前被王守信洗劫一空,连双袜子都没剩下,一切都要重新置办。如果重新找房子,手头还真有些紧。
好在这个时代舞女的收入也相当不错,就算于木兰这样半红不紫的舞女月收入也能有一百七八十块,红舞女更是无法限量。要知道这个时代普通工人的月收入才不过十几块,舞女的收入已经是普通人收入的几十倍。所以,安然虽然放出豪言要赚很多很多钱,却并不打算换工作。
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舞女已经算是最赚钱的工作了。比起能够获得的收益,舞客偶尔的动手动脚实在微不足道。
只要运作得好,利用舞女这个身份在几个月内赚够养大两个孩子的钱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想明白这个事实后,安然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起该怎样利用来自未来的知识一举把自己捧成红舞女,然后日进斗金,大发其财了。
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等到她野心勃勃地装扮一新回到百乐门,却郁闷地发现自己成了无人问津的汤团小姐。
原因无他,她远远低估了所谓的大佬的报复心,和对上海滩的普通人的影响力。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凑巧,她回到百乐门的当晚,陈厚生就大驾光临陪着她跳了第一支开场舞。这种等级的大佬赏光,她当时飘飘然觉得自己已经踏上了迈向人生巅峰的第一步。陈厚生离开后,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如果只是余虎或者汪瑞丰那种程度的大佬也就罢了,普通舞客或许还有胆量继续找她玩。但是陈厚生……谁活腻了才会去找他看上的女人?
开始还有零星的舞客找她跳上一场,随着那天晚上那场饭局的消息传开。安然郁闷地发现自己彻底无人问津了。
大概是觉得手下两员大将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消息实在太过丢人,关于那场饭局,对外的消息只是百乐门某舞女跟丈夫感情破裂,让陈大佬帮忙做主。一个普通舞女的家庭纠纷,哪里轮得到那种等级的大佬出手,得到消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顿时脑洞大开。
然后,安然就郁闷地发现自己悲剧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最强的王兽打上了标记的母兽,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不可能再引起任何一头雄兽的注意。
想起某位道貌岸然的大佬之前得知自己的梦想是赚大钱时祝自己得偿所愿时的表情,安然恨得咬牙切齿。他绝对是故意的!自己不过是稍稍算计了他一下,用得着这么赶尽杀绝吗?果然不愧是流氓,太TM无耻了!
之前下场跳舞的时候有多风光,如今坐在冷板凳上的感觉就有多凄凉。安然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厚生的出现只是对她这个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女子的一点小小的报复,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然,她就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