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为了看热闹,家里又聚集了不少好事的村民,二婶虽然因为张明虎手里有枪微微有些忌惮,却也并不害怕。定了定神,不客气地走到张明虎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婶,让开,我要见云海!”

见过妻子的凄惨模样,再看丈夫这副嚣张的嘴脸,二婶顿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冷声说出了事先想好的说辞:“明虎你还是先回去吧,云海刚刚流了产,身体虚弱,不能见风!”

张明虎闻言,顿时一声轻笑,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竟然有人跟他说,他已经死了的妻子流了产,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在他看来,流产是假,那个假冒云海的冒牌货心里有鬼,害怕被他拆穿才是真。

于是,二婶难以置信地看着本该因为孩子流产而懊恼不已的张明虎冷笑着绕过了她,嘴里还骂骂咧咧:“云海,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假装小产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什么叫假装小产?二婶顿觉心中火起。直到现在,回忆起之前云海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她依然心有余悸。当时云海受了凉,又被吓得魂不附体,那血流得简直能吓死人。要不是她当机立断,立刻派了人去找了大夫,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两说呢。现在,孩子的父亲竟然说她假装流产。

同为女人,知道小产对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有多么危险,二婶只觉得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扑过去扇张明虎一个耳光。

“张明虎!你给我站住!”她是村妇,虽然出生富农家庭,性子却极彪悍,当下飞奔过去,双手叉腰,死死堵住了门。

看到这一幕,张明虎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越发坚定了二叔一家已经与准备害自己的家伙同流合污的判断。虽然没有当众发飙,语气却已经不善了起来:“二婶,这是我的家事,你跟二叔最好还是别管。”

“你都已经想要杀妻了!身为长辈,我们怎么能不管?”二婶答得理直气壮。

张明虎只是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她,一脚踹开了客房的门。

从军数年,张明虎的身上已经自带一股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杀气,见他破门而入,原本挡在安然床前的七大姑八大姨瞬间作鸟兽散。

安然早料到了她们的反应,却故意装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拼命往被子里钻。张明虎果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前,伸手就要掀掉被子。

“云海刚刚小产,受不得凉!”二婶见状一声惊呼。

可惜,张明虎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安然身上的棉被被他一把掀开,随着棉被带起的风,众人只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没了棉被的掩护,暴露在床上的女人脆弱得仿佛一只待宰的小鸡。
第4章 枪下亡魂(4)
面对气势汹汹的张明虎,安然一边啜泣,一边在床上缩成一团,同时故意低下头,让头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不出所料,张明虎果然为了看清她的脸凑到了她的近前。

他自信满满地拨开她的头发,准备戳穿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待到看清眼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后,却瞬间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当场。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张明虎低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望着眼前那双饱含仇恨的怨毒眼睛,他再度感受到了昨晚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就在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的时候,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终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对啊,我已经死了。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们一家索命的恶鬼。”

那东西说完,甚至还冲他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那东西的脸白得渗人,衬得这抹笑也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张明虎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漫上心头,等到他回过神来,他的双手已经如铁钳般死死掐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一夜没睡,又被安然之前的装神弄鬼吓掉了半条命,此刻又冷不防跟死去的妻子打了个照面,张明虎惊惧交加之下,就像一头落入了陷阱的困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得跳起来,安然此刻的这番话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死死掐住了安然的脖子,没留丝毫的余力,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

“杀人啦!救命啊!”房间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显然没料到张明虎竟敢当着她们的面对妻子不利,顿时大惊失色,立刻便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

张明虎却充耳不闻,反而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原主的身体刚刚流产,原本就极为虚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摧残,随着肺里的空气渐渐用尽,安然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黑暗开始一阵阵袭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张明虎手上的动作却忽然一顿,然后竟手一松,软趴趴地倒在了床上。

“啊啊啊啊——”没有了张明虎身体的遮挡,安然看到的是举着绣墩的二婶那张惊惧交加的脸。

很显然,为了救她,二婶情急之下抡起绣墩,给了张明虎一下子。抡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扔了绣墩,叫得比安然这个受害者还撕心裂肺。

此时外面的男人们也终于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一帮女人七嘴八舌,半天才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村民们原本就因为昨晚的事情对张明虎颇为不齿,听到女人们说他竟然意图在众目睽睽之下掐死刚刚流产的妻子,顿时越发的鄙夷。半天,才有人想到要把他拖出去找大夫。

眼睁睁看着张明虎被男人们粗鲁地拖出客房,重新被几个女人裹进被子里的安然咬着被角,开始嘤嘤哭泣,半天才在几个女人的安慰下迷迷糊糊地睡去。

张家村不过是个小村子,一年到头发生的最大的事也不过是哪家的汉子打老婆,像这样真的想把老婆弄死的,却还是头一遭。安然已经睡着,村里的女人们却并没有离去,围在她床边,一边唉声叹气地感叹着张明虎的无情,一边八卦着张明虎意图杀妻的理由。

安然当然不是真的已经睡着,此刻的她正悄悄偷听着她们的反应。

果然,几个女人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张明虎意图杀妻,是不是云海这个做妻子的不守妇道,惹恼了丈夫。

“明虎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说不定真是云海对不起他。”

“是啊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连女儿都有了,好好的,怎么可能弄到这种地步?”

“明虎从军在外,云海又长得这么漂亮,耐不住寂寞也不是不可能……”

……

张家村的女人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坏人,但骨子里却依然有着对城里锦衣玉食的娇小姐天然的嫉妒。有人起头,话题顿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然越听越生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从床上跳起来。她虽然没有当众跳起来,却也无法继续忍受女人们的肆意编排。就在某个女人说到城里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勾引男人时,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安然的这声尖叫仿佛石破天惊,顿时惊得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女人们安静了下来。

女人们循声望去,却只看到安然在睡梦中痛苦地咬紧了牙关,额头冷汗涔涔。

“我再也不敢跟别的男人说话了……我再也不见男同学男老师了……表哥表弟也不见……我会改的,我会像姐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求求你,不要杀我……”

安然的梦话虽然不可能改变这帮女人的观念,却成功让她们闭了嘴。人都有恻隐之心,看到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再嘴碎的女人也没了继续编排她的心思。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安然终于松了口气,沉沉睡去。在夜雨中淋了大半夜,后来又受凉流产,此刻的她只觉浑身酸软,这一睡竟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这个时间,被二婶一绣墩砸晕了的张明虎已经醒来,甚至连云海娘家的哥哥云河,都已经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听村民们七嘴八舌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又看过张家院子里那条受了枪伤的狗,云河知道事情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甚至都没上张家的门,便去二叔家接了妹妹直接回了家。

从原来的历史上,这位哥哥为了替妹妹讨还公道,层层上访,直至把案子捅到了当时的最高领导人手里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在他接回妹妹的同时,如今炙手可热的张明虎张团长意图杀妻,逼得妻子惊悸流产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县城。

安然原以为有了哥哥的力挺,这次的事情必定会圆满落幕,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娘家,迎接她的却是父亲杀气腾腾的一巴掌。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叫你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就是不听!”

老头子这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太大,安然被打得眼冒金星,半天回不过神来。

受了老父这一巴掌,安然才猛然想起,张明虎杀妻正是因为听信了外面某些妻子跟别的男人过从甚密的流言。

原主上过中学,受的是自由平等的现代教育,自然不可能像传统的大户人家千金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在某些社交场合遇上几名男性在所难免。只是,她虽然跟他们有些交往,却每每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根本没有流言中所说的那样龌龊。

安然虽然早料到了云父可能的反应,但亲身经历,依然忍不住感觉说不出的委屈。身为女性,又活在民国这样新旧思想交替的夹缝中,真是种悲哀。

“妹妹不懂事也就算了,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哥哥吗?”老父训完女儿,杀气腾腾地将枪口调转向了儿子,“你把人接回来算怎么回事?让人笑话我们云家只会护短,不会教女吗?去!把人送回去,好好跟明虎道歉,就说云海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云父没有亲到现场,一切只凭耳闻。理所当然地把明虎意图杀妻脑补成了围观群众的添油加醋,在他看来,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位和。事情原本就错在自家女儿,只要女儿肯乖乖道歉,自然没有过不去的坎。

云河亲眼见了张家看门狗身上的枪伤,又听村里的女人们描述了张明虎意图掐死妹妹的那一幕,早已对张明虎杀妻的意图深信不疑,听到父亲的话,顿时大急:“爹!那个混蛋要杀小妹!把小妹送回去,她真的会没命的!”

然而,云父闻言,却是一声厉喝:“说什么混帐话?明虎脾气再不好,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可不要傻乎乎受了某些人的挑拨!”

看到云父这种反应,安然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一回来就故意把事情往大了闹,不然,摊上这样的父亲,她说不定真会被送回张家。

张明虎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如今事业又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大好,在普通人眼里,摊上这样的女婿,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云父会被害妄想症发作,觉得有人在故意挑拨,想拆散二人也不奇怪。

也不知,如果他知道,就在两天前,正是他心目中的这位好女婿,一枪毙了他唯一的女儿,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第5章 枪下亡魂(5)
安然静静望着依然在叫嚣着要把女儿送回张家的父亲默然不语,哥哥云河却已经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爹!我说的是真的!当时全村人都听到了枪声,要不是小妹机灵,偷偷躲起来,后来又逃到了二叔家,说不定现在真的已经……”想起初见妹妹时,妹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云河只觉自己的心脏又揪了起来,语气也越发的哀戚。

听儿子说得言之凿凿,云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隐隐开始怀疑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可惜却依然没有松口。

看云父心意已决,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说不定真会被送回张家,安然终于急了起来。张家上下不久之前才刚刚将她毁尸灭迹,如果她真的在这种时候回去,想也知道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不想再死一次,她只得抱住了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云河走近,想要查看她的状况,迎接他的却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意识到说再多也不可能有用,安然干脆选择了装疯。她就不信,云父会在她已经疯了的情况下,再把她送回张家。

精神疾病向来比看得见的疾病更难诊断,安然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拆穿。而且,恶疾可是“七出”之一,云父现在依然对张明虎这个前途无量的女婿抱有期待,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他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道他女儿已经精神失常的消息。

果然,看到她这副模样,云父虽然脸色大变,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请大夫,反而先让云河看好妹妹,接着才转身出门。

看看云父已经走远,安然这才收起了脸上那满脸惊悸的表情,神色凝重地望向云河。

云河刚刚还在为妹妹的悲惨遭遇痛心不已,猛然看到她变脸,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安然已经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他:“哥哥,请你相信我,张明虎真的要杀我……”

云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有男女之防,兄妹两人成年之后,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看着仿佛抱住救命稻草般抱住自己的妹妹,再想想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云河越发心疼,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感受到云河眼中毫不作伪的回护之意,安然心下大定,立刻抽抽搭搭地哀求了起来:“小云……我的小云……哥哥,求求你救救小云……张明虎已经疯了,我怕他会对小云不利……”

小云是云海和张明虎的女儿,今年还不满三岁。算起来,在张明虎杀妻案中,最可怜的就是她了。父亲杀了母亲,舅舅为了替母亲讨还公道把父亲告上法庭,后来父亲又因此坐牢。

身为女孩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日子原本就不好过,再摊上这样一桩原罪,小丫头的日子已经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了。偏偏母亲死后,父亲的原配又怀孕生了个儿子,可怜的小丫头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历史上,弟弟出生没多久,小丫头就被送去了亲戚家寄养,从此再也没能回过张家。她的兄弟姐妹靠着英雄父亲的荫庇,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出国的出国,哪一个不是功成名就,只有她默默无闻,一生都没沾上亲爹半点好处。

“小云……哥哥,求求你救救小云……”虎毒不食子,张明虎对云海再不满,也不可能真的对女儿下手,但安然却不想让小家伙继续留在张家了。

她刚刚才上演了一出女鬼复仇记,张家上下现在神经必定高度紧张,虽然不至于对孩子做什么,但也必定不可能再对小云这个女鬼的女儿有什么好气。与其让孩子继续留在张家仰人鼻息,还不如带回云家。云海如果泉下有知,必定也会这么希望。

“好!好!哥哥这就去接小云!”见妹妹哭得如此凄惨,云河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派了人,以云海重病,想念女儿为由,上张家接外甥女。

张家上下此刻正被云海起死回生的消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小云长得又像母亲,这个年纪的小家伙最爱四处探险,常常冷不丁闪到张家人的眼前,吓得张家人尖叫连连。偏偏小家伙不懂事,把大人们受惊后的反应当成是在跟她玩游戏,竟然乐此不疲。每天以惊吓张家上下为乐。

如果是平时,张家人自然会拎起小家伙揍死没商量,但如今,她那个死鬼母亲才刚刚“从地狱里爬回来”,张家上下又哪里敢对她的宝贝女儿动一根手指。

张家人被大的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又要面对小的无时无刻的捣蛋,正恨不得能够甩掉这颗烫手山芋。听说云家要接外甥女回外婆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看到云家来人,立刻麻利地替小家伙收拾了行装,忙不迭地送出了门去。

安然原本还担心孩子会因为丧母留下什么阴影,看到孩子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智发育还不健全,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是死亡。来到云家,先在她这个妈妈怀里撒了会儿娇,便迫不及待地跟舅舅家的表哥表妹们玩到了一起。

望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颜,安然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在这个时间,云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已经回来了。得知女婿竟然真的试图杀妻,云父的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看到女儿见了外孙女精神状况已经恢复如常,才终于面色稍霁。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他当然不可能再提把女儿送回张家的话头,只是沉着一张脸,一个劲的抽烟。他只是个小小的铁匠,虽然靠着勤劳肯干攒下了一些家底,还供儿子女儿上了学,但碍于身份地位的局限,见识终究有限,眼前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

左思右想也不得法,他只得转而询问女儿自己的意见:“妞妞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看到老父愁容满面,一副已经无法可想的模样,安然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云父已经不可能反对她接下来的决定了。

“爹,我要跟张明虎离婚!”

云父闻言,握着烟斗的手抖了抖,却并没有反对。张明虎都已经闹到了要杀妻的地步,离婚的确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离婚,难道真的要把女儿送回去,让他杀了吗?

“你决定好了?”这个时代虽然动不动就能看到名人登报离婚,但在云父这样的老一辈人眼里,离婚对女人来说依然是种莫大的耻辱。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女儿走到这一步。

“我决定好了。”安然点了点头,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云父闻言,默不作声地抽完了一斗烟,直到烟斗中的烟丝燃尽,才表情僵硬地点下了头。

于是,就在张家上下依旧在为云海的死而复生惊惧不已之时,云家却忽然找上门来,表示要让女儿跟张明虎离婚。

张明虎枪杀云海的那一幕,他的原配和父母看得一清二楚,后来更是一起帮着他毁尸灭迹,将云海的尸体埋入了家里的菜地。

张氏夫妇一开始听儿子说云海回来了,还以为他是被人砸昏了头,出现了幻觉。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的原配醒来后,也开始大喊大叫着云海回来了,回来索命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儿子意图杀妻,逼得妻子惊悸流产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他们亲自埋进了自家菜地的媳妇回来了,不仅回来了,竟然还因为儿子流了产。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他们开始也跟儿子一样把这当成了某些有心人设计出来,陷害他们儿子的局。直到他们偷偷潜入二叔家,见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埋尸的菜地只剩一个深坑,那个应该已经变成尸体的女人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了眼前。

笃信鬼神的张老夫人当时就晕了过去,张老太爷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吓得屁滚尿流,回到家的时候腿都软了。

既然要结儿女亲家,自然要把对方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二老当然知道云海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姐妹,那么如今这诡异的状况唯一的解释就是:云海真的回来了。

短短几天时间,张家已经翻了天。张老夫人受惊过度一病不起。原配受了惊吓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坏的时候又哭又叫,吵得张家鸡飞狗跳。张明虎挨了二婶那一绣墩,虽然没什么大碍,却也需要留在家里静养几天。就连张老太爷也被神出鬼没的孙女吓得草木皆兵,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

就在这种时候,云家忽然传来消息,说云海要跟张明虎离婚。得到消息,张家全家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荒谬。
第6章 枪下亡魂(6)
令张家上下郁闷的是,虽然被折腾得够呛,他们却根本没办法让旁人理解他们此刻的感受。先别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告诉别人云海其实已经死在了张明虎手里,就算他们说了,别人也只会把他们当成疯子。

在普通人眼里,云海虽然受惊过度流了产,却依然好好的活着。现在,还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向张明虎提出了离婚。

这个时代的男人习惯了主导女人的一切,怎么可能允许女人爬到他们头上?虽然云海归来得十分蹊跷,但得到消息,张明虎依然忍不住怒不可遏。

他一直都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为了外面的一点流言蜚语就悍然杀妻。在他这样的男人眼里,面子就是一切。他可以随意打骂妻子,却不允许妻子还一句口。他可以随意休弃妻子,却绝对不允许妻子先离开他。得到消息,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个巴掌,那种愤怒与耻辱,简直难以言表。

在男性的权威被践踏,丈夫的威信被□□的愤怒下,他甚至忘记了对云海死而复生的恐惧,只想把那个胆敢与他作对的女人千刀万剐。

所以,面对云海的离婚请求,他非但没有同意,反而还传出了云海水性杨花,趁着他从军在外,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有染的消息。甚至不惜污蔑云海流掉的那个孩子是跟她过从甚密的那位副官的种。

他不肯离婚,他要休妻。

得到消息,云河气得恨不得打上门去,连云父都怒火中烧,摔了家里好几个杯子。只有安然,泰然自若。身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未来人,她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张明虎的个性,这样的倒打一耙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有些低估了张明虎的无耻程度而已。

因为云海长得漂亮,又性格活泼,喜欢交际,外面一直都有些风言风语。消息一出,不少人顿觉恍然大悟。之前的故事里所有的不合理瞬间合理了。

什么事情会逼得一个男人跟同床共枕的妻子反目成仇?什么事情会逼得一个男人对自己怀孕的妻子拔枪相向?

张明虎的冷血无情反而成了云海有罪的旁证,一时间小城里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添油加醋,和好事之人的编排中,云海已经成了不逊色于潘金莲的淫.娃荡.妇,她跟那位副官的那些事儿已然成了小城居民茶余饭后最爱的谈资。

虽然,在云海留下的记忆里,她跟那位副官统共也不过只见了几次面而已,说过的话更是寥寥可数。

人言可畏,那个倒霉的副官不堪骚扰,不得已只能四处活动,用最快的速度调往了他处。副官走为上策,一了百了,承受流言的自然就成了依然留在城里的云家。

随着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自诩正义的人士故意往云家门口倾倒秽物,如果不是现在已经是民国,小城的百姓又自诩文明人,说不定早已有卫道士冲入云家,把云海抓去沉塘,浸猪笼了。

云父气得好几次差点晕倒,不停在死去的云母灵位前忏悔自己没保护好女儿。要不是安然让人看着,她那个护短的哥哥云河说不定早已冲去跟张明虎拼命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张明虎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哥哥能够忍受自己的妹妹被人如此污蔑,云河这几天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随时都在想着找张明虎拼命。让安然又感动,又好笑。

想要对付张明虎,可不能靠武力。而且,一命还一命,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要报仇,不整得他身败名裂怎么够?

在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英雄,但在安然眼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失败者而已。一个自卑自大,暴躁多疑,刚愎自用的失败者。他的确获得了一些成功,但同样也不能否认,正是因为他性格里的这些缺陷,才导致了后来的全军覆没。历史没有他,说不定会更好。

让他身败名裂,从此从史册上消失,安然根本不会有丝毫罪恶感。

原主被杀,证据确凿也不过让他被关了两年,后来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什么都没耽误。最后他虽然战死沙场,留下的却是为国捐躯的美名,他的最后一任妻子更是为他守节至死。